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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潛艇,奇隆這樣稱呼這艘航行在水底的奇異船隻。它究竟是何以在海洋之下行進的,我們都不得而知,但我相信卡爾一定知道。他在我的探視名單上排名第二,只等我去確認哥哥還喘著氣,就去看他。我記得當我們逃離戰場時,卡爾和我一樣,幾乎失去意識了,但我想法萊不會把他也安頓在醫務站,和那些受傷的衛兵在一起。感染已經不少,沒人希望在這密閉的金屬管子里再造一座地獄。
怕我。
這小把戲我再熟悉不過了。謝德會在上課的時候,或是在老爸老媽說悄悄話的時候裝睡,想到過去的事我真是想笑,那時候謝德憑著這一招兒,可是探到了不少秘密啊。我可能生來就是個小偷,謝德卻生來是個探子,難怪他最終還是加入了紅血衛隊。
「你們靠著假裝弱小和猛烈出擊得以壯大,是吧?好吧,他們則是極盡所能讓自己看起來強壯、堅不可摧。但在屍骨碗的角斗場上,我已經證實了他們並非如此。」再一次,強勢,所有人就會聽從你——我記起了博洛諾斯夫人教給我的堅定語氣。「他們不是堅不可摧的。」
「你是來解釋我們要去哪兒的嗎?還是說這也是個秘密?」我極力撇開聲音里的挖苦,不幸卻沒能成功。
我經過的時候,那些緊靠在艙壁的衛兵彼此竊竊私語,就連那些不敢抬眼看我的也在嘀嘀咕咕,毫不修飾他們的言辭。我猜,他們認為這樣的話是一種恭維。
謝德點頭道:「塔克。那兒一定很荒蕪,因為銀血族連崗哨都沒設,顯然是徹底忘了它了。」
聽到這稱呼,我的胃直翻騰,我已經受夠這個了。
看起來是在害怕。
奇隆點點頭,示意我到走廊上去:「法萊為傷員們辟出了一個不錯的小醫務站。他比其他人的情況都要好——雖然滿口|爆粗,但是真的已經不錯了。」他的綠眼睛暗了下去,移開了視線。「他的腿——」
「請叫我梅兒。」
這話並沒有預想中的令我難受:「謝德怎樣了?」
我嚇得吸了口氣:「感染了?」在干闌鎮,感染就等同於截肢。我們沒有足夠的藥物,所以一旦血液壞掉了,人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截肢,指望著趕在高熱和靜脈壞死之前救人一命。
但是我知道痛,而且我希望一直如此。
奇隆大聲冷笑道:「我記得她也以為納爾希安全得很。」
但是謝德沒笑,而是睜開眼睛招招手,讓奇隆和我再靠近一點兒。「護士知道的事情比你們以為的更多。」他說,眼神落在遠處船艙的盡頭。
「我們得讓他好好睡。」我不是對特定的人說話,所以也沒期待有人回答。
但奇隆和謝德似乎毫無困惑,他倆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又來了,我又被蒙在鼓裡,我完全不喜歡這一套。但這一次,保守秘密的是我的哥哥和我最好的朋友,不是邪惡的王后和腹黑的王子。
我身下的床鋪很硬,被褥很薄,枕頭就更是乾脆沒有,但我挺想再躺回去。頭痛又開始了,和著這艘奇妙的船的電流脈衝一跳一跳的。這是個實實在在的提醒——在這裏就別惦記什麼平靜了。還有那麼多事情亟待解決啊。那份名單,那些人名,我必須找到他們,保護他們不受梅溫和王太后的迫害。想到朱利安留給我的那本小書,那些隱晦的記錄,我https://read.99csw.com的臉上又有了熱度,皮膚也重新暖了起來。那些人都像我一樣,因為某種基因突變,有了紅血族的血和銀血族的異能。這份名單是朱利安的遺贈,也是我的。
我開始想象這是一個夢,或是幻覺,或是更糟的什麼。但是,你會在夢境中感覺到疲憊嗎?我會。我的精疲力竭是從骨髓中泛出來的,浸透了每一寸肌肉和神經。至於我的心,則是另一種傷得徹底,仍在為背叛和失敗而鮮血淋漓。我睜開眼睛,入目是逼仄的灰色艙壁,我想要忘掉的那些事情驀地涌了上來,彷彿是伊拉王后——她如今是王太后了——又侵入了我的腦海,強迫我復活那些最痛苦的記憶。我已儘力,卻還是無法停止這一切。
不會的。我對自己說。法萊會有針對它的計劃的,就像我們也會想出辦法補充新鮮血液——像我一樣的其他人。我們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
潛艇中的主通道長而狹窄,很多金屬槅門上掛著厚厚的鉸鏈,壓著密封閥。必要的時候它們可以關閉起來,免於整艘潛艇灌水沉沒。這些槅門沒讓我覺得安慰,反而讓我不停地想象著困在灌滿水的棺材里死在海底的樣子。即便是在水邊長大的奇隆,也是一臉的彆扭。裝在天花板上的昏暗小燈怪異地閃爍著,在他臉上投下一塊塊斑駁的暗影,看上去衰老而枯槁。
她笑了起來,臉上的那道疤拉緊了,像是又要崩開似的嚇人。她咧嘴大笑,根本不在乎痛不痛。
我的胃因為恐懼而一陣翻騰。想到只是為了活命就要把自己困在一座孤島上,比困在潛艇里更讓我害怕。「但是銀血族知道那個地方,這就夠了。」
「那我哥哥呢?」我掙開奇隆的攙扶,雖然膝蓋發抖,還是站住了。「謝德·巴羅,他怎麼樣?」
別這麼傻,梅兒·巴羅。
我再也不是什麼小女孩了。
「成為這個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強大軍隊,」法萊想著,眼睛亮了,「新的血統組成的軍隊。」
他打開了門,微微點頭示意。門的另一邊是寬而淺的空間,滿滿的都是一個個鋪位,應該是曾經的營房寢室,但現在那些摺疊床上躺著傷病員。唯一一條通道上擠滿了忙碌的男女,他們穿著白色的袍褂,有的衣服上還沾著暗紅的血跡。他們不是忙著接合斷腿,就是忙著包紮傷口,根本無暇注意到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們中間。
但我甩開了這些念頭,它們可以以後再說:「法萊還說了什麼?提到那份名單了嗎?名單還在她手裡對吧?」
「我可以是各種各樣的東西,但幸運偏偏不在其中。」
他們的笑容消失了,轉成了某種正經嚴肅的神情,那感覺就像又回到了銀血族的宮廷里似的。那大塊頭抓著門,旋轉著上面巨大的轉輪鎖,這樣就不必看我了。「他恢復得很好,小——呃,女士。」
「別那麼無情,梅兒。」謝德反駁道,那語氣聽起來真像老媽,「我是在告訴你,事情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糟糕。納爾希並不是我們僅有的據點,法萊也不是我們僅有的領袖。事實上,她甚至不是真正的指揮官,而只是個上尉。還有像她一樣的人,甚至比她級別高的人存在呢。」
「那麼你有何建議,閃電女read.99csw.com孩?」
「你還活著,梅兒。」他放開我,有點兒尖刻地說,「不是所有人都能這樣說的。」奇隆的注視把我帶回了納爾希。在那兒,我對哥哥說我不相信他的話,而現在,在內心深處,我仍然不相信。
法萊沒回答,但那已經是在回答了。她沉默不語,而我發現船艙里的其他人都靜了下來,甚至傷員也忍痛保持安靜——他們都在看著閃電女孩挑戰他們的上尉。
我抬腿下床,只聽「咚」的一聲,腦袋撞上上方的床板。地上放著整齊疊好的衣服:太長的黑色褲子,肘部磨破的深紅色襯衫,沒有鞋帶的靴子。我在銀血族牢房裡穿的衣服要好得多,但這身衣服更適合我的本性。
「閃電女孩。」這個詞在他們中間迴響,在金屬艙壁之間跳躍著,聽起來就像伊拉那些邪惡的低語,像鬼魂似的往我腦袋裡鑽。閃電女孩,最初就是她這麼叫我,他們都這麼叫我。
梅溫有他的母親策劃一切,侵入我們的思維,把他塑造成符合我們希望的樣子,難怪我們會被他耍得團團轉。現在他是國王了,將要愚弄——控制我們的整個世界了。一個被母親牽制的魔鬼國王,他治下的世界會是什麼模樣?
他只是聳聳肩:「你憑什麼會認為上級還能信任我,或是你呢?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們有多傻,清楚我們付出的高昂代價。」回憶再一次刺痛了我。「你自己說過,你連謝德都不信任,我想很快誰和誰都不能分享秘密了。」
「丟了納爾希,這不是法萊的錯。」是我的錯。
奇隆的手懸在我手腕旁邊,隨時準備著當我體力不支時抓住我,我卻靠在了一張床架子上。如果所有人都會盯著我看,我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往前走。
「我們正往另一個基地航行,這次遠離海岸,脫離諾爾塔的邊境了。」
莉娜?奇隆扶著我胳膊的手繃緊了,但也沒說什麼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反而跟著一起笑了起來。可沒人比我更了解他了,那笑容背後的窘迫根本藏不住。想想吧,在我不省人事、謝德躺著流血的時候,他卻在跟姑娘打情罵俏。
我猛地點頭,很高興看到她已經知道我想要什麼。「幾百個名字,幾百個擁有異能的紅血族。他們更強壯,速度更快,比他們更優秀,但血色像黎明一樣紅。」我屏住呼吸,彷彿知道已經走到了決定未來的臨界點。「梅溫會試圖殺掉他們,但如果我們先找到他們,他們就可以——」
法萊的聲音刺痛了我,就像我自己的閃電那樣,讓每條神經都瀕臨崩潰。那一瞬,我盯著自己緊拽著謝德袖子的手。也許我不轉身她就會走開,就能放過我。
我努力地回憶著朱利安的那張老地圖,但是除了海岸線的形狀,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是一座島嗎?」
「紅血衛隊喜歡在接近目標的地方行事,我們都知道這一點。」謝德調整了自己的姿勢,坐直一點兒,他動的時候直吸氣,捂著自己的肩膀,但是在我想去幫忙的時候搖了搖手。「我們想要看起來渺小、零散、無組織——」
我還沒套上襯衫呢,隔間的門就「咣當」一聲拖著鐵合頁打開了。奇隆在門外頗為期待地等著,勉強裝出一點兒笑容。在過去的那些夏日里,他看過我各種衣衫不整的樣子,本來沒什麼可不好意思的,但不知怎的他臉紅了。
https://read.99csw.com好的。」他言不由衷地答道。儘管都是紅血衛隊的一員,都是為了同一事業在戰鬥的戰士,我們終究是不同的。這個衛兵,和眾多其他人一樣,絕不會稱我為「梅兒」,不管我有多希望他們能如此。
我轉身看到法萊正在床邊忙碌。床上的女人失去知覺,大概是麻醉了,而法萊正密切監控著她的脈搏。在這樣的燈光下,她臉上的疤痕看起來很突兀,從嘴巴一側扭曲虯結,延伸到脖子,深入領口,某一段應該是撕裂后又被倉促縫合的。此刻她身上僅有的紅色是白色護士服上面的紅色血跡,以及肘部沒洗乾淨的血痕。另一個男護士站在她旁邊,他的衣服卻是乾淨的,而且在她耳邊小聲快速地說著什麼。法萊偶爾點點頭,怒意滿滿地繃緊了臉。
在過去的幾天里,我先是在牢獄里醒來,接著又是在地下列車上,現在則是在水底航船中。明天,我又會在哪裡醒來?
「梅兒——」奇隆喃喃發聲,用肩膀靠著我,安慰我。但我把他甩開了,他也一樣需要知道這些。
「你是打算帶我去看他呢,還是要我自己找到地方?」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
「銀血族以為自己比我們超前兩步,但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我們的據點在哪兒。」謝德繼續說,聲音里充滿了熱情,「我們看上去弱小,因為我們意圖如此。」
我忍不住冷哼一聲,打量著他的繃帶:「是哦,這任務可有點兒難辦。」
奇隆還是挺禮貌地沒揪住這個不放,他倚在門上說:「五小時之前,我們駛離了納爾希,現在正往東北航行。我所知道的真的只有這些。」
其他紅血衛兵卻不怎麼受影響,他們意念堅強地來來去去,紅布和圍巾拉了下來,露出堅毅的真實臉孔。他們拿著海圖、裝著葯的托盤、繃帶、食物,甚至是槍,急匆匆地穿過走廊,忙碌地彼此交談。但他們一看到我就停了下來,緊貼在兩邊的艙壁上,在這狹窄的通道里儘可能地讓出一條路。一些人看著我一瘸一拐地走過,可是大部分只盯著自己的腳。
「你聽見什麼了?」奇隆問道,一邊動了動,把謝德擋住了。這樣在別人看來,我們就只是在調整他的繃帶。
法萊可不蠢,她很快就跟上了我的思路。「你比他們強大,」她直白地說,目光轉向謝德,緊盯他的床鋪,「而這樣的人,你不是唯一一個。」
我胸口鬱結的緊張一下子緩解了,不過很快就又緊繃起來。我緊抓住他的手,揚起眉毛問:「其他人?那是誰?那怎麼可能?」在經過了愷撒廣場的大屠殺和納爾希的屠城之戰後,我覺得沒什麼人能倖存了。
「法萊看起來對那個基地很有信心。」
「針鋒相對地以火攻火,以牙還牙。」我站起來對她說。法萊比我高,總是有種壓迫感,現在我抬頭看著她,卻覺得自然且熟悉。
這些竊竊私語追著我,一路跟到醫務站,那兒有兩個紅血衛兵守門,同時也守衛著梯子——厚重的金屬腳手架,直通向天花板——這是這艘緩慢行進的潛艇的唯一進出口。其中一個衛兵有著深紅色的頭髮,就像特里斯坦那種,但是遠沒有他那麼高;另一個看起來像塊巨石,栗色皮膚,吊梢眼睛,寬厚胸膛,一雙大手幾乎要趕上鐵腕人了。他們一見我就低頭致意,沒再多看我一眼,這還挺讓人欣慰read.99csw.com。不過他們卻轉而看著奇隆笑了起來,就像同學之間那樣。
我想說句謝謝,想表達我對這奇異潛艇上的男男女女有多麼深刻的歉疚。感謝你們所做的犧牲——這句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又咬著牙咽了回去。感謝你們所做的犧牲,那是印在通知書上的話,告知你們的孩子已經死於一場無意義的戰爭。我曾見到過多少父母為這句話淚水漣漣?當《加強法案》把更多孩子送到前線去的時候,又有多少父母即將看到這句話?
「我不在乎你們有多少秘密隧道、船隻和基地。你們不會這樣贏過他的,不能這樣。」想到那些關於梅溫的記憶,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流了出來,刺痛了我的眼睛。要忘記他原來的樣子太難了——不,他假裝的樣子,那個溫和的、被遺忘的男孩,烈焰之下的蔭翳。
「是啊,讓我睡吧。」謝德沒睜眼,嘴巴卻露出了我熟悉的、淘氣的笑容。要不是他傷得厲害,我非得笑出來不可。
「梅溫耍了所有人,梅兒。」奇隆推推我的肩膀,「他騙過了你、我,還有法萊。我們都輕信了他。」
「抱歉。」我快速低語道。我當然知道死了很多人,為著紅血衛隊的事業,為了我。但我也死了。墜落在迷旋花園光網上的那天,干闌鎮的梅兒就已經死了。梅瑞娜,墮落的銀血王妃,也死在了屍骨碗的角斗場上。在地下列車上睜開雙眼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新的存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曾經是誰,又失去了多少,這樣的重壓讓人無法承受。
「大概是因為音爆者吧。」他走過來,用結滿老繭的手溫柔地托著我的頭。我任由他檢查,不耐煩地嘆氣。他把我的頭轉來轉去,看著沾了血的耳朵。「你真是幸運,虧了不是被迎頭擊中。」
「睡得這麼久,這可不像你。」他憂心忡忡地說。
儘管渾身疼痛,我還是儘力挺起背,站得筆直。
謝德倚在一個單薄的枕頭上,幾乎是全部重量都靠著金屬艙壁在支撐。這姿勢不可能舒服,但他閉著眼,胸膛有節奏地一起一伏,睡得很香。他的腿用一條繃帶草草地吊在上鋪的床板上,肩膀上也裹著紗布,一定是多次處理治療過了。儘管我昨天還一直以為他已經死了,此刻看到他傷得這麼重,仍然覺得震驚且難以承受。
「偷聽護士談話了嗎?」我兩膝咔嚓作響地在他床邊坐下來,小心地不碰到他。「你知道他們像松鼠似的屯了多少繃帶嗎?」
「這麼快就回來了,沃倫?」那個紅頭髮的衛兵咯咯笑著,挑著眉毛說,「莉娜已經換班走了哦。」
「這小伙兒不和姑娘神侃就已經忙得腳不沾地了。」那大塊頭說,低沉的聲音充斥整條走廊,說不定也能傳到莉娜的住處。「法萊還在巡查,如果你要找她的話。」他補充著伸出大拇指指了指那扇門。
音爆者造成的耳鳴仍然盤桓不去,悶悶地嗚嗚作響,我努力忽略它,而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身上的腫痛和擦傷。奇隆注意到我的每一點退縮,放慢了步子,讓我靠在他的胳膊上。他忘了他自己的傷,那些藏在新繃帶下面的深深傷痕。他的雙手向來是粗剌剌的,滿是魚鉤和繩索弄出來的割傷。但那些傷口是我所熟悉的,它們的存在意味著他安全,有工作,不必服兵役。如果不是雇他的漁夫死了,他要承受的就只是那些小傷小痕。
謝德越read•99csw.com過我的肩膀看著法萊,小心地壓低聲音:「是的,但是她更在意我們將在塔克見到的其他人,包括老爸老媽。」一股暖流包圍了我,那幸福感真是令人振奮。謝德看到我微小但真摯的笑容,自己也明亮起來,他拉著我的手繼續說:「吉薩也在,還有我們稱為兄弟的大塊頭們。」
我聳聳肩,弱弱地站了起來。「我想是因為需要睡。」耳朵里充斥著奇怪的鳴聲,很尖厲,但是不覺得痛。我前前後後地晃著腦袋想甩掉它,活像只落水甩毛的狗似的。
「你就一點兒都不覺得困擾?」
我的那些安安靜靜的侍女,已經死了,她們的罪名就只是為我化過妝。特里斯坦,像頭牛似的被刺死了。沃爾什,和我哥哥一樣年紀,出身干闌鎮的侍從,我的朋友——是我們中的一員。她死得慘烈,那是自殺,卻保護了紅血衛隊,保護了我們的目標,保護了我。更多的人死在愷撒廣場的地下隧道里,他們死於卡爾手下的士兵,死於我們愚蠢的計劃。關於紅血族朋友的回憶讓我痛苦抓狂,關於那些銀血族的也一樣讓我難受。盧卡斯,我的朋友,我的守護者,善良的銀血族,為我和朱利安騙他做的那些事送了命。博洛諾斯夫人人頭落地,就因為她曾教過我應該怎樣得體好看地坐著。還有麥肯瑟斯上校、雷納爾德·艾若、貝里克斯·來洛蘭……他們都是我們「事業」的犧牲品。當我想到來洛蘭的一雙兒子時,幾乎要吐了:他們才四歲,就死於爆炸和之後的槍戰。梅溫告訴我那是意外,是不小心刺破的燃氣管道造成的,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是他的邪惡促成了這樣的「巧合」。我猜他根本不會介意往火堆中多扔幾具屍體,只要那可以讓全世界相信紅血衛隊是魔鬼。他還會殺了朱利安,還有莎拉。也許他們已經死了。這些事我連想都不能想,太痛苦了。我的思緒飄回了梅溫身上,回到那雙冷漠的藍色眼睛,回到我驚覺那明媚笑容底下藏著野獸的時刻。
「這是某種銀血族的玩笑話嗎?」法萊冷笑著抱住肩膀。
看法萊對士兵發號施令的樣子,我還真以為她是個女王。再次看向她時,她正在重新給傷員打繃帶,對著最初包紮傷口的護士冷嘲熱諷。但我哥哥言之鑿鑿,實在讓人無法忽略。他比我更了解紅血衛隊,而我也傾向於相信他這次說的是真話。我在這兒的所見所聞,不過是這個組織的冰山一角,這令人振奮——也令人恐懼。
奇隆搖搖頭,讓我鬆了口氣。「沒有。法萊照顧得很好,而且銀血族的子彈也很乾凈,真得感謝他們啊!」他大笑起來,希望我也加入,但我只是哆哆嗦嗦的,水下的空氣太冷了。「不過他肯定還得瘸一陣子。」
奇隆咬著牙齒,特別有天賦地做出一臉歉疚的樣子,他指了指謝德。意圖轉移矛盾。「你比我知道的多。」
不,不是的。
奇隆又是一陣陰鬱的笑,接著就張開了雙臂。令我驚訝的是,自己得藉助他的支撐才能走路。納爾希和屍骨碗,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曾幾何時,這樣的想法讓我哀傷,現在想來卻只覺得憤怒。
我立即回過味來:「他們看上去弱小,是因為他們意圖如此。梅溫騙了你,囚禁你,折磨你,把你從自己的家裡拖出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那也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