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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我以為法萊會對這些模稜兩可的謎語嗤之以鼻,但謝德把她攔住了,然後他兩手支撐著向前傾身子,居高臨下地對喬說:「你來這兒就是為了炫耀嗎?還是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除了你這些話,我們沒看到別的證據。」法萊插話道。這還是她頭一回贊同卡爾的看法,這一點讓他倆都頗為驚訝。她把椅子往後一退,動作又快又猛。「不過是取悅大伙兒的花招兒罷了。」
「這不是——」
「這毫無意義。」卡爾怒道,鬆開了我的手。他慢慢地、從容地站了起來,像是滾動的風雷。「聽你這些所謂的預言,人會瘋掉的,會被對不確定的未來的想象毀掉。」
阿奶伸出骨瘦如柴的胳膊打了他一下,笑話道:「你是腿上挨了槍子兒,可也不能走神。說的是劫獄。」
「皮塔魯斯有埋伏。」他低聲吼著,又是憤怒又是痛。「阿奶全身而退,可我被他們包圍了,毀了一整個街區才突圍。」
他那瘋瘋癲癲的笑容延展開來,扭曲成了不悅之色,透露出其性情之急躁。「我看見了滴血的王冠,無聲的風暴,蔭翳蜷縮在烈焰之榻。」卡爾的手抽|動起來。「我看見湖水衝出堤岸,將人滅頂吞沒。我看見一個有著一隻紅色眼睛的男人,穿著藍色軍裝,槍口冒著煙——」
喬的笑意更濃,直至整張臉都笑開了。這比其他東西——甚至他的教名,都更令卡爾惱怒痛苦。「我比你所見過的任何銀血族鷹眼都要看得更遠,更清晰。但聽不聽在你,說不說在我。不過,你會相信我的,」他補充道,還眨了眨眼,「大約在你身陷囹圄時就會發現了。朱利安是你的朋友,對嗎?」
我們在傾盆大雨里踏著泥濘徒步而行,回到「黑梭」那兒時,我覺得自己像只落湯雞。喬領著我們,步速均勻,有那麼一兩次甚至還拖慢了我們,據他解釋,這是為了「讓事情順其自然」。當飛機出現在視野中時,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加雷斯從半空中跌跌撞撞地滾了下來,就像一顆濕乎乎的、流著血的流星。他安全著陸之後,我們才看清他臂彎里抱著個嬰兒,嬰兒又變回了阿奶的模樣。阿奶的兩隻腳重重地落在地上,踉踉蹌蹌歪向一側,衰老的膝蓋難以支撐。謝德立刻躍到她旁邊,穩穩地扶住了她,法萊也跑過去架起了加雷斯的胳膊。加雷斯把重量壓在法萊身上,鬆了口氣似的,他的一條腿上滴著血,完全用不上力了。
花招兒。預知我們想要說的話,在法萊襲擊之前就預測到她的行動,這可不是花招兒。然而,「喬的本事不可能是真的」,這個論點反而更容易讓人相信。這就和其他人相信梅溫那些針對我、針對新血的謊言一樣。他們親眼看到了我的能力,卻選擇只相信他們能夠理解的東西,而不是去相信真相。我會讓他們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但我自己不能重蹈覆轍,犯相同的錯誤。喬身上有某些東西讓我心慌,但直覺告訴我,要對他所看到的未來有信心,而不是徹底相信這個人。他說的是真的,只不過說這些話背後的理由未必多高尚。
「新血?」我打斷了喬急吼吼的陳述。
「不管你們在討論啥,我都參加。」加雷斯繞過法萊看著我們,腿上的疼痛讓他緊咬著牙齒。「不過我還是很願意了解一下自己即將參加九_九_藏_書的工作。」
「你的直覺表現極佳,黛安娜,」他點點頭說道,「你們的朋友,易容者和失重者,即將返回。他們在皮塔魯斯的安保中心遭到了抵抗,需要醫療救助。黛安娜在飛機內即可完成一切所需處置。」
「叫人家瘋老頭兒有點兒難聽。」謝德嘀咕著,但他沒否認大家的共識。我是唯一一個相信喬的人,而他們相信我,願意追隨我。「他說皮塔魯斯的那些話是對的,別的也都沒錯。他幹嗎要就監獄的事撒謊呢?」
「他們沒來,巴羅小姐。」喬在雨里說著又詭異地笑了起來。
謝德迅速站了起來,但是喬揮揮手讓他坐下:「輕鬆點兒,你們還有些時間。國王也不打算追擊。」
這個灰發男人絲毫沒有退縮,直面我哥哥強壓著的怒意。「沒錯,謝德,我就是。數英里之外,梅溫的鷹眼會看到你們正在靠近。還是說,你們願意走向陷阱?我承認,我能看到言行,但看不到思維,而你也許是想被抓起來,被處以死刑?」他環視我們,聲音令人吃驚地帶著快意。他挑起一側嘴角,半是譏諷半是微笑。「皮塔魯斯的行動將以死亡告終,甚至是更糟的厄運。」
有那麼一瞬,他的眼睛彷彿放射出光芒,血紅色,在灰色的映襯之下,猶如灼灼燃燒,洞穿了重重未來,也看透了我。他彎起嘴唇,瘋狂地笑了,牙齒閃著銀光,而後便離開不見了。
「你是故意的。」卡爾和喬擦肩而過的時候說道。雖然喬爆發出一陣大笑,笑話卡爾退避三舍的姿態,可他完全不屑於回頭去看。
加雷斯點頭道:「禁衛軍在那兒,國王應該也在附近。」
我衝下機尾坡道,謝德緊跟在我後面。我們急匆匆地往湖邊趕,如果沒記錯的話,它位於北方,距離我們有一英里。我正調動起身體里的方位感,辨認著樹冠的疏密,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我渾身一冷。
「你誰也沒救。」卡爾突然說道,他的手握緊了。「任何決定都可能改變你所看到的東西——在森林里誤入歧途,或是鳥兒扑打翅膀。我知道人們喜歡你這本事,也知道你的預言可能錯得離譜。」
那雙血色的眼睛與我四目相交,像是期待我說出答案。「加雷斯能飛,這是銀血族做不到的事。梅溫不想讓任何人發現這一點,即便是宣誓效忠的士兵也不行。」卡爾在我旁邊點了點頭,他了解他的弟弟,像我一樣——不,也許我們根本不了解他。「他向整個王國宣稱,新血並不存在,他必須保守秘密才行。」
「你就是我認知中的樣子,一點兒不差。」他喃喃說道,雙手握住了我的手。皮膚之下的血管發藍,發紫,流動著的是紅色的血。這給了我些許安慰。「見到你真高興。」
這話讓他笑得彎了腰:「你覺得我會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嗎?我知道的,巴羅小姐。而且我並不是死在國王手裡。」
如果他在說謊,我也看不出來。「不,我只能看到以當下為起始發展的未來,不管多長。舉例來說,我現在看見你,躲過了皮塔魯斯的陷阱,但四天之內另有絕地死境。你拖延太久,無法去襲擊克洛斯監獄。噢,等等,有變化了,我剛才說的有變化了。」又是詭異、悲傷的微笑。「唔……」
雷聲在我們下方翻滾,在雲層之間,閃電預示著暴風九九藏書雨將至。巨大的閃電劈向地面,彷彿每一條每一道都是我身體的延伸。靈活流動,卻像玻璃一樣鋒利,將擋在路上的一切燃燒殆盡。渺劍湖不遠,就在這片暴風雨的北方,它正映著平靜的天空,猶如明鏡一般。卡爾繞湖飛行了一周,隨後向上爬升,讓飛機隱入雲層,然後又在覆滿植被的環湖山丘上找到了一條半埋起來的小路,勉強可以用作跑道。降落時,我從座椅里直起身子,可是自己也不知道應該尋找什麼。
「孩子除外。」我同意。我一下子想到了盧瑟和營地里的其他小孩。他們太年幼了,還完全不能參加戰鬥,可是梅溫並不會因為他們年幼就放棄追殺。孩子們不會喜歡被留在後方的,可是我了解卡爾有多在乎他們。他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孩子目睹武力的不義之用。
法萊沒有卡爾那麼體貼,她一邊給加雷斯包紮傷腿,一邊抬起頭來,手指頭上都是黏糊糊的血跡。「很好,反正我們並不需要那個老傢伙。」她氣哼哼地說道。
喬站在雨里,直勾勾地盯著什麼,眼睛大睜,目光明亮。沒有預言圖景,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享受著冰冷潔凈的雨水從皮膚上將煤灰衝掉的感覺。
阿奶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她用祖母看孫女的眼神盯著我:「真的嗎,梅兒?」
「克洛斯監獄在哪裡?」
「在意你自己的命運吧,梅兒·巴羅。」
「他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的。」喬越過我的肩膀看了看其他人,「我們都知道這一點,不是嗎?」
更糟的厄運。在桌子下面,卡爾握住了我的手,彷彿感覺到了我對末日劫數的恐懼。我不假思索地張開手掌,反握住了他的手。至於更糟的厄運是什麼,我連問都不想問。「謝謝你,喬,」我的聲音里滿是恐懼,「謝謝你救了我們。」
「是,」我囁嚅著,滿懷希望地睜大眼睛,「他還活著,是不是?」
西拉斯卡,渺劍湖。我重複著這兩個詞,直到牢牢記住。
「我明白你的意思,巴羅小姐。」他平和的笑容之前令我不安,現在卻開始讓我沮喪。我轉過身,朝著飛機走去,可幾步之後,我意識到他沒有跟上來。
「我們去渺劍湖,」我小聲說,「喬說我們會在那兒找到些什麼,對我們有幫助。」
可是喬又笑了。「我知道你能那麼干,我也知道你不會那麼干。不過,你要留心,巴羅小姐。我們會再見面的。」他點點頭,若有所思。「是的,沒錯,會再見面的。」
「你們沒找到的那些,以為死了的那些,其實是被關押起來以供觀察研究,但雅各勛爵拒絕研究這些人,儘管是在經受了……遊說之後。」
我以為他們會反對爭論,可是沒人敢反駁我——當你乘坐金屬盒子飛行時,惹毛閃電女孩實屬不智。
飛機的轟鳴聲越來越大,空氣都緊繃震顫起來。「我們要去找什麼?」我在巨大的噪音里喊著,一隻手遮在臉前,擋住那些旋轉的雨點。很痛,但我努力地眯起眼睛,只能看見那個灰發男人最後的模糊輪廓。
直到我們走進一家外部裝潢被燒光的小酒館之後,那個灰發男人才再次開口,我們圍坐在一張燒得焦黑的桌子邊,聽他介紹自己。他的名字簡單得讓人驚訝:喬,而他的出現也使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每一次他看著我,用那雙血紅色的https://read.99csw.com眼睛,我都會覺得他的目光穿透了我的皮膚,落在了被我叫作「心」的那個扭曲的東西上。但我一直不動聲色,讓法萊去釋放她的種種不滿。她一會兒咕咕噥噥,一會兒又大喊大叫,抗議著說我們不應該相信這個從煤灰里跳出來的奇怪男人。有那麼一兩次,謝德不得不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讓她平靜下來。而喬只是面帶微笑地坐著不動,以目光反駁法萊的反對意見,只在她閉上嘴的時候才說話。
「我信他。」這話說來相當離奇。
「效率卓著。」法萊生硬地說。她是我們當中唯一沒被這個男人嚇呆的人。「你何不直接說說你將要講的話、將要做的事呢?或者更進一步,告訴我們即將發生什麼。」
「腿的實際情況比較糟。」喬在雨里喊道。這時法萊正扶著加雷斯走上機艙尾部的坡道。然後他又晃了晃手指,指著蹲伏在謝德旁邊的阿奶說:「她又冷又累,應該披條毯子。」
我的臉上掠過一陣溫熱,紅通通的,只好點了點頭。
「你會知道的!」他在雨里喊道,「黛安娜懷疑的時候,你告訴她,她的疑問,答案是『是的』。」
「他沒撒謊!」
「如果我們救了朱利安和其他人,會發生什麼事?」我往前湊了湊,「你能看到嗎?」
「崛起,孤獨地崛起。」這句話回蕩在雨里,猶如狼嚎。「我以你能夠成為的樣子看待你,不是閃電,而是風暴。這風暴將吞噬整個世界。」
法萊緊緊抓著加雷斯,幾乎支撐著他全身的重量,正把他往飛機里送,不過她的注意力還是停留在喬身上。「那個混蛋小子在嗎?」
接下來的幾分鐘更是奇異,喬一個接一個地回答了我們還沒有啟齒相問的問題。「梅溫打算公開對他們的死刑判決,為你和你們的人設下又一個圈套。他們被關在克洛斯監獄。那個監獄沒有被廢棄,提比利亞,而是為關押銀血族而翻新修建了。牆壁是用靜默石砌成的,以鑽石玻璃加固,由軍隊警戒看守。不,並非只有朱利安和莎拉,另有一些反對者在押,質疑新國王或挑釁王太后的人。來洛蘭家族和艾若家族尤其處境艱難。新血囚犯也被證實和銀血族囚犯同樣危險。」
「不是明天,不是今晚,你必須現在就去。」
飛機發動起來了,脈衝在我的胸腔里振動著,但那彷彿是在很遙遠的地方,不那麼重要了。我只能看著喬。在這暴雨如注的暗淡光線里,他就像是要漸漸消失一般。像灰燼一樣模糊,像雨水一樣模糊,像這二者一樣轉瞬即逝。
「梅兒——」
「下雨了。」他說道。幾秒鐘后,瓢潑的雨簾便落在我們之上的屋頂上。「可憐啊,我們必須得走了。」
我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惱怒不已。他怎麼能離開?其他人都選擇戰鬥,他為什麼不那麼選?「你知道我能強迫你一起來。」
相信他的所見,而不相信他。這是很好的一課。「卡爾已經能應付鬥智遊戲了。」我警告他,抬起一隻手,電流激起的火花在手指上跳躍。威脅的意味明白無誤。「我也是。」
「你想怎麼著都成,阿奶。」謝德咕噥著,走過喬身邊時強忍著沒有冷笑出來。他沒扶著阿奶,讓她自己走,卻始終守在一臂距離之內。阿奶驕傲地仰著頭,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機艙,後背挺得硬邦read.99csw.com邦。
我擠出一個克制有禮的微笑,這已經是竭盡全力了:「監獄在哪兒?」
「是什麼?」
是槍上膛的聲音。
喬掉轉目光,凝視著桌子,又顯出那如夢似幻的恍惚眼神,不過他收回手,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似乎仍然在看著我們尚不可知的景象。接著他吸了吸鼻子,拉起衣領,示意我們也這麼做。
「反正見效了。」喬壓低聲音說道,只有我聽見了。
當我一個人登上飛機時,卡爾很識趣地讓我自己生悶氣。但絕望澆熄了我的怒火。孤獨地崛起。孤獨。我用指甲戳著手掌,希望疼痛能驅散悲哀。命運可以改變。
「不然呢,你想讓朱利安死嗎?」他沒回答,只是氣得噝噝吸氣。「我想的就是這個。」
在晦暗的雨幕里,我的電火花似乎亮度加倍,紫色和白色的光在雨中噝噝作響,它們在我的指尖之間纏繞,讓我的脊骨里閃過一絲快意。
喬臉上的皺紋很深,訴說著幾十年的痛苦時日。他比我以為的年齡要年輕,是皺紋和灰白頭髮掩住了青春的活力。他看見了多少,讓他變成這副模樣?一切,我想起來了。一切可能發生的恐怖駭人與驚奇美好;死亡,生命,以及這兩者間的所有。
「我已經知道你們四個人了,所以沒有必要再做介紹。」他說,朝著謝德舉起了一隻手。我哥哥要說的話被堵在了喉嚨里,只好默不作聲。「我找到了你們,因為我知道你們會去哪兒。但這不代表我想配合你們的行程。」喬說道,看向卡爾。卡爾的臉一下子白了,閃著銀光。喬不再看他,轉而望著我,笑容柔和了一點兒。他會是個好幫手,雖說有點兒詭異。「我沒有加入你們的打算,巴羅小姐。」
「你可以半路放下我就走。」我衝著卡爾還嘴,不想去看他備受打擊的臉。「我不想讓他們變成伊拉的傀儡,我也不會放棄朱利安,絕不能再一次丟下他。」
「我還沒老到需要被人裹起來轟走呢!」阿奶伏在地上生氣地說著,她用盡全力儘可能快地站了起來,狠狠瞪了喬一眼。「讓我自己走,謝德,要不我就把你罵個臭頭!」
但是他已經開始往後退了,每一步都讓他的身影更加模糊。「相信我,你不會強迫我的!我另有以下忠告給你——到西拉卡斯市郊去,到渺劍湖去。保護好你在那兒找到的東西,不然你那些監獄里的朋友將生不如死。」
加雷斯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還是點點頭:「我也覺得沒有人跟來。」尾音變成了痛苦的呻|吟聲。
「你會來幫我們解決監獄的事吧?」我的聲音里充滿絕望,但我聽之任之。喬似乎並不在意,所以我又換了種計策。「梅溫也會追殺你的。他正在追殺我們,一有機會就會殺掉你。」
「為什麼?」法萊揚起眉毛。
這下輪到我把話咽回去了。但我還沒來得及重新發問,他就回答了我沒說出口的問題,那感覺就像肚子上中了冷冷一劍。「不,我不能讀出你的思維,但是我能看到即將發生什麼。比如說,你將要說的話。我想這樣比較節省時間。」
法萊一拳砸在桌上:「夠了!」
我不信任自己的朋友,卻在此時此地和一個受人咒罵的陌生人站在同一邊。卡爾瞪著我,好像我長出了兩個腦袋似的,他的目光彷彿喊出了那個他不敢問的問題。我只好聳聳肩,避開喬那九_九_藏_書雙血色眼睛加之於我的灼|熱重負。他打量著我,檢視著閃電女孩的每分每寸。我第一次希望自己也有綢緞銀甲加身,好扮成領袖應有的模樣。然而,我只是縮在破毛衣里瑟瑟發抖,想藏好傷疤和筋骨。幸好他看不見我身上的烙印,但我覺得,他其實對此心中有數。
打起精神,梅兒·巴羅。一股力量湧起,我仰起下巴,在椅子里動了動,讓自己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喬則在灰燼的微光里笑了起來。
我也想問同樣的話。
法萊罵罵咧咧的,不知道她在氣憤什麼:梅溫伏擊了我們的朋友,或是喬說對了。
「這是他無數失誤中的一個。」喬玩笑著說道,他的聲音夢幻而邈遠,可能正看著我們無法理解的未來。「你們很快就會證實這一點了。」
「我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
「是的,他還活著,但死刑日期已經定了,還有……」喬停住想了想,「莎拉·斯克諾斯。」
「還有比疼痛更糟的,巴羅小姐。」喬輕柔地說,「那些新血現在受伊拉王太后支配,她打算利用他們——精打細算地。」他的目光掠過卡爾,兩人交換了心知肚明且痛苦悲傷的眼神。「假以時日,他們將成為對付自己同胞的武器,由王太后和她的兒子控制。那是一條極度黑暗的路,你必須阻止它成真。」他開裂骯髒的指甲摳進了桌面,在焦黑的木頭上刻下深而細的划痕。「你必須阻止。」
「我不玩遊戲。」喬聳聳肩膀,向一側歪著頭,「即使是小時候我也不玩。我很難找到對手的,你知道。」
「什麼疑問?」他豎起一根手指,幾乎是在責罵我了。
「那個老傢伙能幫我們徹底打贏。」謝德輕拍她的肩膀,卻只換回一個白眼。「想想吧,他能用他的異能做成多少事。」
卡爾坐在駕駛座上怒意叢生。「他已經做得夠多了。」他看著我在他旁邊坐下,渾身濕透。「你真的打算去闖那座監獄?專為我們這樣的人建的監獄?」
我們兩人的手都顫抖起來。
崛起。孤獨地崛起。
喬的眼睛再次泛起光彩,他自言自語,聽不清說了什麼,偶爾還點點頭。他的手指放在桌上,扭曲著前後移動,像是用耙子犁地。他這是在較勁,但是,跟什麼東西較勁?
我的膽汁直往上翻。「遊說」等同於「折磨」。
我只是在做我承諾過的事。我給了他選擇的機會。我掙扎再三,還是沒有硬把他拖上飛機。「我們需要你,喬!」
「好吧。」卡爾嘆了口氣,駕駛著飛機開始滑行。起落架輪滾過凹凸不平的路面,在我們身下顛簸。「我們得重新部署,做好計劃。任何人想要自願參加都可以,但是孩子除外。」
我的話讓他們安靜下來,最終只剩下飛機發動機在嗡嗡響。機艙里充斥著熟悉的單調轟鳴,跑道很快就被甩在後面。雨滴拍打著舷窗,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但卡爾技術高超,不一會兒,我們就衝出了青灰色的雲層,沐浴著明亮的正午陽光,彷彿擺脫了鐵塊般的負重。
「無比正確,阿奶。」法萊說,「要是問我,我會說那都是白搭,不過是個瘋老頭兒的話罷了。」
儘管喬一再保證不會後有追兵,我卻仍然忍不住去看暗下來的天空。每一朵雲團都像是另一架飛機,不過我沒聽到聲音,也沒感覺到電流,只有遠方雷電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