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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卡梅隆

第十一章 卡梅隆

我的冷笑聲回蕩在房間里:「所以呢?我們乾等著?讓梅溫舔好傷口,重新布局?給他喘息的時間?」
「據我計算,不設定時間的話,一萬名紅血族士兵可以佔領科爾沃姆。」我幾乎要笑話艾達的謙遜了。據她計算,她的推算肯定是完美無缺的,人人都知道。「軍事條款里明確寫有,每一名軍官負責對抗十名敵人,假設城內有一千名銀血族——不包括指揮中心和行政機構,因為這些部門的銀血族是我們策反的對象——便可以得出以上結論。」
「要我說就隨他去。就讓他鼓動起更多銀血族,成為梅溫身邊的一根刺好了。我們根本不需要他。」
在我身旁,莎拉的喉嚨里低低出聲,我們都想到的事情,她說不出來。於是我替她說了。
我挺喜歡她的,尤其是她為之前的「利用」一詞道歉之後。她解釋了自己的意思。她沒有無精打采、悶悶不樂,儘管她比任何人都有理由憂鬱。卡爾就不同了,他成天窩在角落裡冥思苦想,拒絕幫忙,可又在自己願意的時候心軟。這位流亡的王子正在耗盡自己。我不知道梅兒怎麼能受得了他——或者說受得了他在選邊站這方面的無能——尤其是,很多時候他能選的就只有一邊。儘管他現在惡聲惡氣的,卻還是在保護科爾沃姆的銀血族和毀滅整座城中間搖擺不定。
我沖莎拉點點頭:「準備好再來一次了嗎?」
「阿爾貢出現了大批的撤離,梅溫驅逐了幾十名貴族,大多是他父親的老顧問,或是仍然對卡爾效忠的人。這……我一開始並不相信這些情報。我從沒見過這種事。」
她是個銀血族,是我從小便被告知要懼怕、憎恨、服從的那類人。但我無法像瞧不起朱利安或卡爾那樣輕視莎拉。這不是因為我同情她,而是我覺得……我理解她。我理解那種挫敗絕望的感覺:知道什麼是對的,卻被忽略無視,甚至因此受到懲罰。我以前常常因為神情不當地看著銀血族監工或是不合時宜地講話而被剋扣定量補給,都數不清有多少次了。莎拉做了同樣的事,而她的言論是針對一位在位的王后,於是再也不能發表任何言論了。
「沒錯。我只是作為朋友,覺得應該把這些講明白。」我聽見她動了動,腳步踏在地板上咔嗒咔嗒的,很是沉重。但是她的觸碰很輕柔,只是用一隻手拂過我的肩膀。她的動作很僵硬,因為她並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別人。我突然心生凄涼,想著她和那個笑眯眯的暖男謝德·巴羅交談時會是什麼樣,更不用說同枕共眠了。「我記得你對梅兒說過的話。那時我們剛找到你,在飛機上,你說她尋找新血、搭救新血,是錯的,是另一種血液區隔,是讓紅血族中的某一批人優於其他人。你是對的。」
「哦,是嗎?那麼請問他在阿奶被殺害這一事件中起了何種作用?」
我動了動身子,在地板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他剛才說的對,冰涼的水泥令人不快。「我們已經知道要營救她是不可能的了,這些情報又有什麼用?」
「你是說梅兒。」明擺著的。
「真的嗎?」法萊問。她說來隨意,這話卻像刀子似的切割著這間屋子,刺痛了卡爾。人人都能看出來。王室禮儀可以讓他面不改色,但他的眼睛卻背叛了他,熒熒地閃著火光。「別對我們撒謊,說你對阿爾貢之外的消息不感興趣。比如,拉里斯、艾若和哈文家族要暗殺你弟弟的理由。」
他只是聳聳肩:「我不過是試著理解你的觀點。你也試試去理解他吧。」
我明白她想要做什麼,跟隨著她的動作,學著她放緩呼吸,越來越深地呼吸。這個放鬆技巧有助於平息我腦海中亂鬨哄的思緒,能讓我平靜下來。它清理著我的思維,讓我得以感覺到常常被自己忽略掉的東西。我的異能在皮膚九-九-藏-書之下嗡鳴,雖然平時也是如此,但現在我有意地關注它。不使用它,但感知它的存在。對我來說,沉默是一種全新的東西,我必須像了解其他異能一樣了解它。
「好吧,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來送死的。」她平靜地答道,寬肩膀只是略微聳了聳,頗有幾分挑釁的意味。「但不管你的異能有多厲害多致命,那樣做最終的結果就是送死。哪怕你帶上十幾個銀血族一起去,我也不能讓你去做無謂的犧牲。明白嗎?」
在長久的呼吸練習之後,她又拍了拍我,讓我看著她。這回,她指了指自己。
「諸如此類吧。司令部里各種各樣的喋喋不休,似乎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他們本來想要梅兒的,但是——」
「我弟弟不是『無謂的』。」我咕噥著。她是對的,可我不願意承認。我避開法萊的眼睛,轉向牆壁,用手指摳著翹起來的牆皮,煩躁地把它們一塊塊地撕了下來。孩子氣的行為,但這樣能讓我好過些。「你不是我的上尉,不要指揮我該怎麼過我自己的人生。」
「這不是一回事。我只是想救我弟弟。」
「雖然我也很不願意承認,但他提議的暫時等待觀望確實有道理。」
「真奇怪。他明明就準備好戰鬥了。」
在洛卡斯塔的訓練更為艱苦。我們藏身之處的附近沒有足夠的空間,而且我認識的大部分人都留在了艾拉貝爾。比如說,奇隆。儘管他渴望戰鬥,但他遠遠沒有準備好參与全面戰鬥,也沒有異能可以依賴。他留在了後方,我的教官卻跟來了。畢竟,她是個銀血族,上校可不願意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莎拉的臉漲成了銀色,她正要再豎起一根手指,地下室的門突然開了。
「還……還行吧,盡量。這兒的教官不多。」
「這麼說,真的沒法兒救她了。」我輕聲說道。而當法萊搖頭的時候,我的胸膛里竟然奇異地發出了一聲悲哀的巨響。雖然梅兒真的很氣人,但我還是希望她能回來。我們需要她。而且,經過這漫長的幾個月,我意識到自己也需要她。她知道與眾不同是怎樣的,知道該如何搜尋與你相同的人,知道在害怕的同時也被人害怕是怎樣的——雖然她總是居高臨下地挖苦人。
朱利安又一次怪怪地笑了:「卡爾從小就是照著戰爭培養的,就像你從小就是照著機器培養的。但你並不想再回到工廠里去,不是嗎?」
莎拉揚起眉毛,表示疑問。當我起身要離開時,她止住了我,並且衝著朱利安點點頭,要他繼續講。只要是她的意見,他永遠都會服從。
「也接觸不到梅兒。」
「唔,這是好事,也是壞事。梅溫樹敵越多,在他夠不著的地方,我們的機會就越多。但是與他最為親密的那些人,護著他撤回了他僅有的那一小片地盤,我們也許永遠也接觸不到他本人。」
「若是你會如何選,法萊?」我盯著她。她或許是我的朋友,但那不意味著我就得投降。
「煩人、喪氣、大家的眼中釘——但並非一無所用。」
法萊停下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屋子裡立刻充滿了熱氣和植物的香味。她拿著杯子卻沒有喝,而是走到了矇著霧氣的高高的窗子下面。窗外是明亮的日光。「我想不出應該如何出牌。我們手裡的牌。和阿爾貢相比,潛入科爾沃姆要容易得多。那會是一場全面展開的攻防戰,我們招架不了。尤其是現在,阿奶和暗殺事件之後,梅溫的宮廷朝野必定是高度戒備——比監獄還難辦。除非——」
這樣的對話很容易跑題。我希望梅兒能回來,更希望別人也能回來。「我們現在離窒息區有多遠?」
我按照她的指示坐下來,想要逃離或攻擊的衝動如常襲來,我忍住了。
令我驚訝的是,朱利安笑了。不過他的表情是空洞虛無的。「噢,我九九藏書還不知道這個嗎?」他咕噥著,更像是在對自己和莎拉說話,「保持你的怒意吧。莎拉也許不贊成,但這比其他東西都有益。只不過你得學會駕馭它。」
「莎拉,我真的不在狀態。」我想對她解釋。但她伸出手在空中做了個截斷的手勢,很明顯是在說:閉嘴。
她沒回答,但是眼神一晃,不知看向何處。我便有了答案。我不想看見她哭泣,於是轉過身,走向了門邊。
卡爾凝視著她:「他們發起政變,是因為梅溫是個暴君,濫用權力,濫殺無辜。」
「她被人捷足先登了。」
儘管這樣會顯得我很冷漠,但我還是想留在特里亞爾。這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一種表態。我不是別人可以利用的武器,不像梅兒·巴羅那樣准許自己落到如此地步。沒有誰可以來告訴我應該去哪兒,應該做什麼。那種事我已經做過了。在此之前我的整個人生都是那麼過的。而所有的直覺都告訴我,要遠離紅血衛隊在科爾沃姆的行動。那是個軍事堡壘,會把所有人剝皮噬骨的。
他充滿挫敗地長嘆了一口氣,似乎被這對話催老了不少。他眉頭緊鎖,下巴緊繃,脖子上的肌肉凸了出來,雙手攥成拳頭。他就像個要壞掉的機器——或者說,像個要炸掉的機器。
我握緊了拳頭。「你以為我來這兒就是為了傻坐著?為了看卡爾轉磨磨?」這些話已經是老生常談了。法萊輕易地就讓我住了嘴。
「你錯了,來這兒不是我的選擇。我是被你們帶來的。是梅兒·巴羅強迫我,是你們支持了她。」
「你們得控制住城牆。」卡爾站在法萊和上校面前嘟噥著。我們正在洛卡斯塔的大本營做準備。這是個低防備的供給型城市,距離我們的目標有幾英里遠。「只要控制了城牆,你們就能把整座城市翻個底兒掉了。或者乾脆把城牆毀掉,讓科爾沃姆徹底被摧毀,任誰都可以入侵。」
如果是在往常,我也許會衝出房間,怒不可遏,劍拔弩張,在壞掉的保險絲或剝了皮的導線里尋求安慰。然而,我坐回了莎拉身邊。朱利安·雅各無法激怒我,讓我像個氣壞了的孩子似的跑開。比他更糟的監工我也打過交道。
「你的訓練如何了?」
失去。我們不能連你也失去。最後一個詞懸在半空,沒說出來,但我還是聽到了。
「是嗎?」卡爾的聲調里有一種淡淡的傲氣,「上星期,梅溫自己的朝臣對他發起了暗殺。如果貴族中已經發生了分裂,軍事力量也將出現裂痕。直接攻擊他們只能讓他們更團結,至少在科爾沃姆是這樣。」
這位卡洛雷家族的失勢王子死死地盯住她。
只是,我弟弟莫里,就在幾英里之外的地方,堅定地駐紮在某個戰壕里。雖然我有異能在身,要救他還是得有人幫忙才行。如果要從這蠢到家的紅血衛隊身上得到什麼,那就意味著我也得開始給予他們些什麼,作為回報。法萊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
「又是這個?」
「這也不算意外。」他喃喃說道,好像這樣能讓自己感覺好一點兒似的,「繼承權的危機是早晚肯定會出現的。不過,任何人都沒有讓我重返王位的可行辦法。」
儘管我根本不想接受這個人的任何建議,可這句話我聽進去了。他教過梅兒,我得承認他能令我的異能成長,否則就太傻了。再說,怒意我有,肯定的。
法萊幾乎大笑起來,聽著真是苦澀:「好啊,我這就去跟司令部說,我們要解僱最負盛名、最合法理的間諜。這絕對是大受歡迎的提議。」
莎拉沒去,她盤腿坐著,手掌撐在與水泥牆壁相稱的水泥地面上。她的筆記本也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她看著我走進來,這就是僅有的問好了。到目前為止,她是唯一一個加入我們的皮膚愈療者,也一直沉默無言。雖然已經習慣了,但https://read•99csw•com每次看到她凹陷的臉頰和被割掉舌頭的嘴,還是會讓我不寒而慄。像以往一樣,她假裝沒注意到我的反應,只是指了指面前的空地。
我想起了昨天的討論會。她現在已經達到第五級的不適了,而我還可以更用力。不過,讓我們唯一的一個皮膚愈療者失去她的異能無疑是不明智的,我也不想那麼做。
「我當然不相信他。」法萊說,輕輕地踢了踢一塊翹起來的牆皮。她的挫敗感隨著情緒高漲了起來。「但我能相信與他有關的事情。在涉及特定的人時,他會有特定的表現,這個是可以相信的。」
法萊點了點頭。「如果他們有辦法呢?」我暗暗地為她鼓勁。她不會像梅兒那樣那麼輕易地放過卡爾的。「如果他們議及你所謂的長子繼承權,想以這一切的完結來交換王位,你會接受嗎?」
「莎拉……?」
提及梅兒·巴羅並不像提起謝德那樣會惹得法萊特別傷心,但她臉上還是掠過了一絲痛苦。當然,她還是想要遮掩的。法萊盡全力做出刀槍不入的樣子,通常她也的確如此。
「噢,瞧我多傻啊。我還以為你們坐在這水泥地上是因為好玩兒呢。」他答道。現在,我和他之間沒什麼好感。莎拉瞪了他一眼,雖然只是淡淡的嗔怪,但還是讓朱利安柔和了下來。「抱歉,卡梅隆。」他飛快地說,「我只是有事情需要告訴莎拉。」
儘管不能說話,莎拉仍然有辦法與人交流。她輕敲我的膝蓋,讓我對視她那霧氣蒙蒙的灰色眼睛,然後她垂下臉,一隻手放在胸口心髒的位置上。
「卡爾讓我們靜觀其變。等科爾沃姆的銀血族自相殘殺,等梅溫走錯更多的招數,然後我們再採取行動。」
「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會傷害到你。」
朱利安和莎拉凝視彼此,都在沉思這意味著什麼。我倒根本不在乎那些銀血族的達官貴人、太太小姐,也不在乎他們倆的老朋友。「梅兒呢?」我問。
「給他自掘墳墓的時間!」卡爾厲聲說道,怒目相向,「給他犯下更多錯誤的時間。現在他與皮蒙山麓的關係如履薄冰,他自己的同盟已經有三大家族公開與之反目。其中一個家族幾乎控制了空軍,另一個則是情報工作的關鍵。更不用說,他還要操心我們和湖境人。他已經害怕,倉皇失措了。眼下的這種王位我都不願意坐!」
法萊和我一樣憤怒,她幾乎都不看卡爾,哪怕是在跟他講話:「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有效地分配我們的人。城牆雖然很重要,但我們不能把所有人都留在那裡守著。」
「是的。」
「我得去訓練了。」我對著空氣說道。大概她沒有在聽吧。
「總是這個。」我推開桌子站了起來。我覺得此刻應該站起來。我和法萊差不多高,但她總像是低著頭看我似的。我年輕,沒受過訓練,對工棚以外的世界知之甚少,但這不代表我願意坐在這兒唯命是從。「我並不是要請求你或紅血衛隊的幫助。我只需要一張地圖,再有一支槍更好。其他事情我自己來辦。」
「其他人可以和他練。」我懶得遮掩聲音里的不快,「我可不能保證不會殺了他,所以還是別嘗試的好。」
我差點兒把法萊給我的茶嗆出來,我連忙把那裂著縫的茶杯放回搖搖晃晃的桌子上。「你這不是說真的吧。怎麼能相信他呢?」
「是啊,梅兒也不是真的在梅溫那一邊。但人們似乎並不了解這一點,不是嗎?」雖然法萊說的沒錯,可我還是氣哼哼的。「只要卡爾和我們在一起,我們就會獲得關注。不管最初對阿爾貢的進攻遺留下多少後患,我們還是把一位銀血族的王子拉過來了。」
「你以為其他人是為什麼來這兒?」法萊冷笑道,「是為了救朋友,救兄弟姐妹,救父母。是為了救我們自己。我們都是出於自私的read.99csw.com目的來這兒的,卡梅隆。但我們不能為此分心。我們得考慮整個事業,考慮更宏大的善。而你在這兒可以做更多的事,和我們一起。我們不能連你也……」
她眼睛都不眨:「卡梅隆,你弟弟是在一個軍團里,這可不是拔掉一顆牙齒那麼簡單。」
「除非什麼?」
我的異能越發深入,莎拉豎起一根手指來表示不適的程度。我極力想將靜默效應保持在同一位置,持續且平穩。這就像是要控制住潮水。我不知道被這種靜默效應影響是什麼感覺。克洛斯監獄里的靜默石對我不起作用,卻漸漸讓我周圍的人窒息,抽干,慢慢走近死亡。我也能做同樣的事。大約一分鐘之後,莎拉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法萊踱著步子,在這長寬不過幾大步的小屋子裡來迴轉悠。她一邊走動,一邊用一隻手揉著後背,按壓著痛點。她的頭髮越來越長,於是就向後梳,紮成長度怪異的辮子。我本來要讓出位子給她,但她這些天來不太喜歡坐著。她必須不停走動,好讓自己舒服一點兒,也讓自己緊張的能量有地方發泄。
在加固大貨倉的地下室里,一間屋子被闢為新血的訓練場。正值吃飯時間,獨佔這處避難所的新血都到樓上和其他人一起吃飯去了。我們畫地為牢自己待著,根本不是因為我們需要如此。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和艾達一起,聽著他們翻來覆去的討論。這是法萊的主意。我們倆是比較惹人注目的新血,不管是普通紅血族還是新血都認得我們。開會也帶上我們一起參加,這就給其他人傳遞出了明確的信息。艾達睜大眼睛看著,記住他們說的每一個詞和做的每一個動作。以往,阿奶都會和我們坐在一塊兒,但現在她不在了。她是個矮小的老太太,可是她留下了巨大的空洞。我知道這是誰的錯。
「而這也能幫到梅兒。」
莎拉發出聲音,但朱利安揮揮手,讓她稍安勿躁。「這沒什麼,真的。你也許認為我不懂,認為我不理解你的立場。你是對的。但我的確盡全力在努力著,卡梅隆。」他向我們走近一步,這讓我很反感。因為我們一直盤腿坐在地上,我便忙亂地往後挪了挪,這都是處於自我防衛的本能。如果要離朱利安·雅各這麼近,我得先做好準備才行。「你用不著這麼怕我,我跟你保證。」
好像他很在乎我們這一方的情況似的。好像他很在乎我們的人會有多少死掉。
「別對我耍聰明,朱利安。」我咬牙切齒地說道。
卡爾雙臂環肩,艾達無可爭議的完美情報也不能讓他信服。「我不太確定。我們的目的是破壞科爾沃姆,重擊梅溫軍隊的中堅力量。這不需要——」他猶豫了一下,「雙方的巨大傷亡。」
「好吧,我可警告過你了。」我嘆了口氣,動了動身子,好坐得更穩。我皺起眉頭,能量在四周環繞、深入、擴展,直到觸及莎拉。靜默效應傾瀉而出。
我的注意力和靜默效應一下子被打亂了,這讓莎拉緩過一口氣。我們都回過頭,看是誰闖進來了,當她少有地微笑起來時,我則怒氣沖沖。
「你會選擇更宏大的善,還是選擇謝德?」
我死死盯住卡爾的背,感覺到自己的異能在流動。我想把他擊倒,可是又忍住了。為了梅兒,他會殺死我們所有人,可是為了其他人,他卻不願意殺死他的族人。阿奶是自願潛入阿爾貢的,但人人都明白,那不是她的主意。
我一拳砸向椅子的扶手。他別想在這個問題上兜圈子。「他們反抗是因為他們想讓你當國王!」我叫道。而令我驚訝的是,卡爾竟然瑟縮了一下。也許他以為我不會說說就算了呢。不過我還是約束著自己的異能,儘管這很難。「『提比利亞七世萬歲!』暗殺者就是這麼對梅溫說的。我們在白焰宮的探子對此清楚著呢。」
朱利九*九*藏*書安挑起一側嘴角,本想給我一個嘲諷的冷笑,但還是放棄了。像其他人一樣,他到這兒以後狀態也好多了。補給不那麼難弄,衣服的質量也好些,有夾層,有內襯,可以抵禦寒冷。食物尚可下咽,屋子裡也更暖和了。朱利安的臉色恢復了,花白的頭髮也有了光澤。他是銀血族,生來就挺拔勃發。
她被擊中了,睜大了眼睛,先是感覺到一陣刺痛——至少我希望那僅僅是刺痛。我只是在練習,並不是有意要逼迫她舉手投降。我想到了梅兒,她能喚起風暴,而卡爾可以燃起地獄之火,但他們倆很難心平氣和地對話。和使用蠻力比起來,控制需要更多練習。
「阿奶不是被誰逼著去阿爾貢的,卡梅隆。她自己做出選擇,然後犧牲了。事情有時就是這樣的。」
法萊點點頭。「那個偏執狂國王的朝廷分裂、虛弱,她要逃走就更容易些。」她嘆了口氣,盯著那杯沒喝一口的茶。「現在,只有她能救自己了。」
「我見過嬰孩死去,他們沒見過陽光,沒呼吸過新鮮空氣。你們族人的奴隸,你當過嗎?等你試過之後再來對我演說各種觀點吧,雅各大人。」我轉過頭,不再看他。「王子真正選定陣營的時候,請讓我知道。但願他能選對。」
「他不僅為我們爭取到了某些沒有敵意的銀血族,蒙弗對他也很有興趣。」
朱利安神色黯然地點了點頭。
「根本沒什麼用的王子。」
他在撒謊這方面可不如梅兒。
「卡梅隆,這張牌你已經用過很多次了。你在很久以前就選擇了留下來。你選擇了要幫我們。」
「梅兒,和他弟弟。他的愛意與恨意旗鼓相當。這是我們把他留在這兒的唯一辦法。」
「我們當然會和那些試圖抵抗的銀血族鬥爭到底。」上校插|進來說道。他瞪著卡爾,諒他也不敢爭辯。「而他們會抵抗的。這一點我們已經知道了。」
「什麼?」
「雅各,」我衝著他說道,「你也許沒注意到我們正在訓練。」
「因為你拒絕和我外甥一起訓練。」
「他們想要什麼?」我攪拌著杯子里的茶,讓熱氣撲在臉上。這裏不像艾拉貝爾那麼冷,但冬天還是侵入了我們在洛卡斯塔的藏身之處。「海報男孩?」
「還有什麼新聞?」我問,「法萊和上校似乎有意拖延,或者說,是你外甥讓他們拖延的。」
她用另一隻手示意我繼續。
我的回答黏在了喉嚨里。我是奴隸,我是被迫的;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
「那麼你有什麼計劃,可以在一千個銀血族的眼皮底下毀掉一座城呢?」我知道自己不該有過多的表示,但還是忍不住大聲發問,「王子殿下可以叫他們安靜地坐著旁觀嗎?」
「銀血族的保證一文不值。」我本來沒必要這麼尖刻,但這話夠刺耳的。
雖然法萊循循善誘、諄諄教導,但她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她可能至多也就二十二歲。我覺得她的母性本能在很早的時候就展現出來了。
她在喉嚨深處輕輕咳了一聲,這可能是她唯一能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在笑似的。然後她點了點自己的嘴唇,黯然地冷笑起來。她所經受的傷害要可怕得多。
「不。」
「他並不是真的在我們這一邊——」
蒙弗。那個神秘的自由共和國。那對雙胞胎兄弟——拉什和塔希爾,描繪出的自由、平等的天堂般的所在。在那裡,紅血族、銀血族、阿爾當——他們對新血的稱呼——和睦地生活在一起。聽起來是個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地方。但是,我相信他們的錢、資源和支持。我們的大部分物資都是他們經由不同途徑提供的。
他突然轉換了話題,於是我回答得結結巴巴。
「她還在那兒,被關著。至於抗議的那些家族會進一步引起何種大斷裂,我們也預料得到……」他嘆了口氣,搖頭道,「梅溫已經處於戰時了,他竟又要掀起更大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