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說：「如果有第二個人在場，無論雷仁是跳樓自殺還是失足掉下去的，這個人親眼看見雷仁墜樓，正常反應是立即報警，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到目前為止，警方只接到過一個報警電話，就是樓下英菲尼迪車主報的警。」

警察懷疑是墜樓死亡，於是到17號樓頂搜索，提取到一枚可疑的新鮮煙頭。除此之外，未發現其他痕迹物證。

王王牛追問：「為什麼？」

紫金苑住宅小區17號樓，總共二十二層，電梯還未安裝，從樓梯可以直接走上樓頂天台。上午8點，江楓和王三牛爬上樓頂，仔細搜尋了一遍，並無新發現。

江楓語塞，王三牛的分析很縝密，的確無懈可擊。江楓雙手插|進牛仔褲兜，來回走動，陷入了沉思。半夜三更，雷仁一個人跑到樓頂上來幹什麼呢？到底想幹什麼？一個人……

男的四十多歲，矮胖。女的二十齣頭，長發披肩，身材曼妙。男人右手摟住女人的細腰，左手探進她胸前的內衣裏面。

李總長得矮胖，看起來四五十歲，稀疏的頭髮緊貼在頭皮上。江楓出示證件：「你好！我是南湖分局刑警隊的。」

「放心，這個小區還沒建完，深更半夜的，哪有人。」李總嘻嘻笑道，忽然伸長舌頭做了個鬼臉，「有鬼還差不多。」

過了十多分鐘，一個穿軍大衣的老頭推門進來，一條腿居然是瘸的。

「四個大門，東南西北方向各有一個。」姜經理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微笑，小心翼翼地回答。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次接受警察問話，語速有點不自然。

李總把當晚的情形又說了一遍，「車震」的情節當然沒說。

「高新分局移交來的現場勘查材料顯示，現場沒有發現搏鬥過的痕迹。如果雷仁是被人推下去的，那就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送了命。」王三牛終於跟上了江楓的思路。

王三牛站在樓頂邊緣，弓著身子，慢慢下蹲降低身體重心，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往下瞟了一眼，立即像彈簧一樣縮了回來：「哎媽呀，嚇死我了！」

「對不起，我很忙，中午約了客戶吃飯。」李總擼起袖子看表，「快到點了。」

剛喘了口氣，警察又上rｅaｄ.９9cｓｗ.ｃｏｍ門了，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對。

「本來就是一個人嘛。」話一出口，王三牛也覺有點強詞奪理。

「好吧。」李總很不情願地坐回大班椅上。

王三牛不再說話，眼睛直視江楓，等他繼續說下去。

「還是前天晚上的事嗎？」李總站著，面無表情問道。昨天他已被叫到高新分局做過一次筆錄了，再次看見警察，心情很不爽。

李總是一家廣告公司的老闆。

第二天，辦案刑警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找到死者家裡，卻空無一人。下午，辦案刑警回到單位，又把死者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輸入公安情報信息系統查詢，想碰碰運氣，沒想到竟有重大發現。此人竟是涉嫌故意殺人的逃犯，辦案單位為東風市南湖分局刑警大隊。

「關於賠償的具體問題，明天我會通知你老婆來局裡詳談。」

王三牛說：「老大，你剛才的推理是很大胆，但是毫無事實根據，目前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案發時有第二個人上過樓頂。」

江楓點頭道：「對，第三種可能，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那鬼地方，可能是我發神經了吧。」李總懊惱道。

「第三種？」王三牛睜大了眼睛。

車身劇烈搖晃幾下，緊接著冷風就灌了進來。

「找誰賠？」李總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說不定。剛才我們分析了兩種可能性：一是跳樓自殺，二是失足摔死。我們漏掉了第三種可能。」江楓伸出三根手指。

「沒有。」接連說了兩個「沒有」，姜經理鬆了松領帶結，臉上的表情越發不自然，「要等下個月交房之後，物業公司才會正式入駐，安排保安守門。」

準確地說，是一個死人！

「討厭！」女人在李總大腿上捏了一下，便不再吭聲，順從地由他擺布。

江楓沉著地說：「合理的解釋只有一種：如果真有第二個人存在，此人就是把雷仁推下樓的兇手。」

王三牛拍拍身上的灰塵：「跳樓自殺的，據說十個有八個是抑鬱症患者。」

江楓說：「你憑什麼肯定是跳樓自殺？」

一輛黑色英菲尼迪SUV停在紫金苑小區，後排座九九藏書椅上坐著一男一女。

二十分鐘后，警察到達現場。

「沒錯。」江楓點頭道，「如果這種假設成立的話，兇手應該是死者的熟人。」

李總趕緊追到門口，滿臉堆笑說：「警官，我想還是算了，不用賠了。歡迎下次再來！」

江楓突然收住腳步：「王三牛，你怎麼知道是一個人？」

李總更加肆無忌憚，雙手在她身上熟練地遊走起來，女人閉上眼睛，任由他剝掉胸罩和內褲，不多時就發出壓抑的呻|吟聲。車子開始有節奏地上下起伏，像大海上漂浮的小船。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快到緊要關頭，猛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警察從屍體身上找到了身份證和駕駛證，證件顯示死者的名字叫雷仁。在離屍體一米遠的地方，發現一部摔壞的黑色智能手機，報案人明確表示沒有丟失手機，這部手機應為死者所有。

江楓走進李總辦公室時，李總正在大發雷霆，大聲訓斥一個年輕女下屬：「中文系讀了四年，連一個文案都寫不通順，你對得起你讀的大學嗎？」李總似乎還不解恨，把兩張材料揉成紙團，狠狠地扔在地上。

1月23日，夜幕深沉。

江楓說：「我們不妨大胆假設，假如當時有第二個人在場，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不見得！」江楓指著腳下的地面說，「目前我們只發現一個人，並不表示這裏只來過一個人。」

「李總，別這樣，被人看見不好。」女人雙手護在胸前，眼睛向車窗外張望，外面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

「沒有。外面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見。」

「你是現場目擊證人，而且是報案人，有幾個問題我想和你當面再核實下。」

對於這個答案，江楓並不感到意外。剛才在小區內轉悠時，他就留心觀察了，一個監控探頭都沒發現。他只是想作最後的核實。

「只耽誤你十分鐘。」

談話沒辦法再繼續了，江楓合上筆記本，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江楓忽然轉身道：「李總，剛才你說得對，你的英菲尼迪砸壞了，警察不能不管。」

「晚上有保安值班嗎？」

隨後，當地刑警和技術人員陸續抵達現場，並對現場進九-九-藏-書行勘查。

昨晚天氣太冷，老頭8點多就睡了，直到大批警察趕到小區，他才被警察叫醒，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老頭六十剛出頭，衰老的速度明顯超出年齡增長的速度，不光耳背，眼睛也不好使，天一黑就成了睜眼瞎。他回憶說，前天晚上沒看見陌生人進來，也沒聽到任何異常響動。

「你們不會是懷疑我殺了人吧？」李總的嗓門越來越大，徹底跑題，「警察有什麼了不起，警察就可以為所欲為嗎？下次再來騷擾，我要投訴你們！」

從售樓部出來，江楓讓王三牛先回分局整理案件材料，他決定再去找報案人李總。

王三牛問：「那他為什麼不報警？」

警察又來了，售樓部的姜經理絲毫不敢怠慢，又是倒茶又是遞煙。

「鬼呀！」女人尖叫一聲，胡亂抓起一件衣服，推開車門奪路狂奔。她跑得太急，竟忘了穿鞋。

「這說不通。」王三牛想也沒多想，直接就搖頭，「如果不是想自尋短見，這半夜三更，天寒地凍的，一個人跑到樓頂上來幹啥？乘涼，數星星，還是思考人生？請你告訴我。」

通過現場勘查，警察初步分析，死者可能是跳樓自殺。

「那你跑這裏來幹什麼？」

「23號晚上，你在紫金苑小區看到了什麼，麻煩你如實陳述。」江楓打開筆記本。

江楓說：「這麼大的小區，不可能晚上一個人都不留吧？」

隨後，案件移交給南湖分局刑警大隊。當然，同時移交的還有那具屍體。

「該說的我昨天都說了，請你們不要再找我了。」

江楓抱著胳膊，抬頭仰望灰濛濛的天空，腦海里接連冒出幾個問號：那個人是誰？為何他們會在深更半夜同時來到樓頂？他為什麼要置雷仁于死地？

「我聽高新區刑警隊的同事說，在你車上發現了女人的內褲和高跟鞋？」

「冷靜？攤上這種破事，我能冷靜嗎？」李總臉上漲成豬肝色，越說越激動，聲音高了八度，「我的英菲尼迪誰賠，你們警察要不要管？」

李總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五個手指已不聽使喚，像彈鋼琴一樣上下跳動。他又看看外面那雙血紅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陣口乾舌九_九_藏_書燥。沒錯，上面的確趴著一個人。

「是的，這個案子現在已經移交到我們手上了。」

「對不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砸壞你車子的人已經死了，沒辦法賠償，我們確實愛莫能助。」

這樣一個瘸腿保安，能保護自己就是萬幸了，哪怕小區的房子夜裡被人拆走了，他也不會知道的。江楓暗自搖頭，不禁想起小時候在鄉下稻田裡見過的稻草人，簡單問了幾句，就打發他走了。

「我來找你，就是為了調查這起案子。」

姜經理說：「只有一個看守工地的老頭，晚上會在這裏睡，我叫他過來。」不等江楓同意，他就拿出手機打電話。

「很簡單啊，畏罪自殺，從動機上就可以解釋。」王三牛像是在做結案陳詞，「這個混蛋殺了自己老婆，被警方通緝，反正早晚抓住都是死路一條。與其擔驚受怕坐在那裡等死，不如一了百了。這樣也好，世上又少了一個壞蛋，大家都省事了。」說完，他雙手一攤，擺出收工走人的架勢。

「說不定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呢？」江楓不動聲色道。

他終於冷靜了。

「深更半夜，你去那裡幹什麼？」

「難道會有第二個人？」

老頭有點緊張，站在門口，手腳不知該往哪放。江楓招呼他坐下，叫王三牛給了他一根煙，老頭抽了兩口煙，臉上的線條才慢慢舒展。

「電視上聽專家講的。」王三牛說，「一個精神正常的人，是沒那麼大勇氣去跳樓的。就算不想活了，頂多也就上個吊，喝個葯啥的。簡單方便，還能留全屍，多好。」

李總懷疑是幻覺，用手使勁抹了把臉，再次睜開眼睛。前擋風玻璃四分五裂，中間被砸出一個洞。血，順著那人的眼角一滴一滴往下淌，「啪嗒」一聲，一滴紅色的液體滴在李總的手背上。濕漉漉，黏糊糊，還是熱的。

「沒有，當時車上就我一個人。」

紫金苑住宅小區是在建樓盤，還有幾個月就要交房，誰想到竟會發生這種事情。房子還沒蓋完就成了凶宅，倘若消息傳出去，房子就不好賣了，說不定已購房的業主會跑來退房鬧事。

「小心點，別把自己弄下去了。」江楓笑著提醒。

「所以要找證據九_九_藏_書。」江楓邁開大步，朝樓梯口走去，「走，去售樓部看看。」

「對不起，李總，我回去重寫。」女職員的樣子很可憐，差點要哭出來，蹲下撿起地上的紙團，低著頭面紅耳赤地退了出去。

姜經理三十齣頭，短髮，西裝革履，兩眼布滿血絲。自從前天晚上接到電話后，他就沒合過眼，連夜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這次動用了所有資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新聞媒體暫時壓住沒報道。

「沒有的事。」李總訕笑道，表情比先前柔和多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這對男女嚇得靈魂出竅。李總臉色慘白，卻不想在女人面前丟了面子，只好強作鎮定，爬到前排座椅，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索車頂的閱讀燈開關。燈光打開，赫然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雙目圓睜，正死死瞪著自己。

江楓問：「你還懂心理學？」

「除了你，還有誰看見有人從樓上掉下來嗎？」江楓問。

「警官，死了人你們不去破案，天天跑到我這裏來騷擾，早知道我就不報案了。」李總又狂躁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也是受害者，你們知不知道？」那輛英菲尼迪是兩個月前才買的，修好也不敢開了，太不吉利，只能折價賣掉。想起此事，他就心如刀絞。

1月25日。

「李總，請你冷靜。」

案發現場為紫金苑住宅小區17號樓前的空地。樓盤是新建的，剛封頂，正在刷外牆漆，還沒完工。案發地屬東風市高新開發區管轄，高新分局110指揮中心接到報警，立即指派轄區派出所民警趕往現場。

「小區裝了監控嗎？」

「除了死者之外，你有沒有看見其他人在附近出現過？」

「暫時還沒有。」姜經理字斟句酌，「小區現在還沒住人，要等交房之後，監控才會裝起來。」

警察不敢大意，向分局領導彙報案情后，立即通知了南湖分局刑警大隊。

老頭一口濃重的方言，耳朵還有點背。跟他交流十分吃力，說話基本靠吼，江楓全神貫注，豎起耳朵，總算聽清了大概。

「請你再仔細回憶一下，當晚還有沒有其他異常情況，只要你覺得可疑的都可以說。」

「小區一共有幾個出入口？」江楓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