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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06 黃光

第一部分

06 黃光

「都他媽離我遠一點!」
他一步三個台階地爬上樓梯,停下來喘了口氣,因為他這次對體力的透支是此前從來都沒有過的。他這是要一直跑、一直爬,直到累死啊。幾分鐘后,他終於爬到了頂,感覺像是個許久不鍛煉、身體素質差的遊客。樓梯頂端是個觀景台,俯視周圍的整片森林。可四面八方都只有樹和緩緩起伏的山丘,沒有黃光,沒有路,沒有鎮子。他從石頭牆的縫裡看到兩個狗臉歹徒僵直地站著,抬頭看看他。
特蕾莎現在肯定擔心壞了。
「我們要殺掉你。」
只是……好吧,他還有那包種子嘛。
「給我記住了。」他說著走開了。就這樣,男子用一記拳把殘忍注入了本的體內,讓它留在了那裡。打那以後,他每次停車、每次去機場,都能感受到。殘忍能給你留下如此深刻的影響,殘忍可以佔據你。
兩隻通紅的狼眼睛立刻對上了本的目光。
右手邊,他能看到遠處空氣中有溫潤的光。那是黃色的光,肯定是人造的,像停車場的光。看起來像是現代文明,跟他剛剛碰到的門諾派巫師之地肯定是全然不同。他加快腳步,甩開手臂好讓自己暖和起來,心裏盼著能沿著路走到有光的地方。
他登機時,那男人與他隔了一條過道,剛好相鄰。他整個航程都在盯著本看,是在橫眉斜視他,彷彿他是道開胃菜。那時他覺得被殘忍地對read.99csw.com待了四個小時。飛機降落時,那男子跟在本身後,走過登機道,穿過航站樓,一路走到了停車庫。那時是夜裡一點鐘。夜裡一點鐘的停車庫像是個等待故事發生的犯罪現場。本走到他的車旁,男子還站在他身後,穿著緊身黑色上衣,戴著顯得兇巴巴的眼鏡。這裏只有他們兩人,本無法再忍了。
狼撲向歹徒,把他們撕成碎片,慢慢地享用兩人,掏出他們的內臟來。狗臉歹徒痛苦地號叫,本則從牆邊退回來,捂住了耳朵。他無法忍受那聲音。他的身體軟下來,他平躺在觀景台上,悲痛地啜泣著,聽塔下的狼嚙噬兩個怪物。
本再一次胡亂尖叫起來。他再次回到路上時,聲帶已經喊疼了,還因為寒冷而刺痛,感覺像是吞下了一整盒圖釘。與之前一樣,路仍然直直向前,那兩個人似乎跟得很緊。本幾乎想被他們逮到了:長痛不如短痛好了。這條路在前面戛然而止。樹木間寬寬的灌溉渠消失了,森林變成了一道堅實的樹牆。根本沒有什麼鎮子,沒有人能救他。他一走到路的盡頭,一切就都是空談了。
太陽落到了樹叢之後,寒意侵佔了他的腦海,挾持了他的思緒,把帳篷性|事、老太太糟糕的花園什麼的全部抹去了。老天啊,太冷了。鎮子在哪兒呢?該死的鎮子在哪兒呢?
永遠不要離開路。便條就是這個意思,布萊克維爾太太也這麼說。這是句警告。可現在,黃色的光是他可以追尋的目標,讓他就這樣放棄這道光太難受了。你為什麼要聽那個老太太的話?她可還跟你講了什麼魔法種子之類的鬼話。她老是提起的那座鎮子也許根本就不存在。這道光是他唯一的希望。他離開了路,開始朝光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從包里掏出一條麵包來,把它搓成大塊麵包屑,在身後留下記號,需要的話可以沿著記號走回來,他還每走十英尺就擺一個石頭堆。read.99csw.com
他躲到牆后,將顫抖的手伸進袋子里。然後他扔下一粒種子,看著它垂直落下,在塔的側面彈了一下,又狠狠地摔在冷冷的地面上。
他又走了一步,看到了面前他們的輪廓:兩個男子,月光中,他們頭部的影子兩邊都有耷拉下來的短狗耳朵。黃光不過是個誘餌,他轉身快步沿著麵包屑標記的小路往回走。
那男子衝著本的臉就是一記兇狠的右勾拳,他臉上的疤裂開了。
「狼!」
狼停了下來,看著他,接著又開始抓撓。
「咱們能不能好好談談?」
他從袋子里抓出一硬種子,把它向前一擲。他走了三步之後,就撞到了一道木門,而門就嵌在一座一百英尺高、直衝天際的鐵塔上,像哨兵一般,高高地俯瞰整片森林。
「你他媽到底想幹嗎https://read.99csw•com?」
「我們要殺掉你。」
光並沒有靠近些許,本開始感覺布萊克維爾太太說得完全沒錯。他聽到旁邊傳來很大的動靜。恐懼瞬間襲來:強勁而可怕。
森林里已經沒了灌木叢,也沒了亂生的樹根,更沒有會絆倒人的大石頭。一切都平坦,極其易走。光似乎比一開始更遠了,就好像你在海里游泳,游得太遠,再往岸邊游時覺得怎麼游也游不到,雖然海岸看起來好像很近。但他還是繼續走下去。
本轉動了鐵門上的大門把手,探頭看沉重的黑暗,向里走了一步,就這樣掉進了一個深深的坑裡。
他把種子拾起來,再轉頭看第二道門。這道門是鐵的。狼沒法過去。當然了,誰知道門後面會是什麼呢?又一隻狼、又一個狗臉歹徒,又或者是奧茲國?
「老天……」
他能聽到他們在他身後追趕的腳步聲,他們的笑聲越來越響亮。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他們被扔進火坑裡燒了似的。在遊走的月光中,本已經看不太清他之前撒在來時路上的麵包屑了,可他還是集中注意力看著腳下,決不回頭。他看到了石頭堆,欣慰地舒了口氣,終於,這世上總算有東西能保持在原位了。
「我們要把你的臉皮扒下來,殺掉你之前先給你看看。」
「你們到底要幹嗎?!」他在頂端問道,他們什麼也沒說。「我什麼都沒做!九-九-藏-書我只想回家跟家人在一起!僅此而已!」
可這條該死的路只是一直往前,他能看到一邊的光先是離他越來越近,接著漸行漸遠,就好像晚上開車時看月亮一般。前方,只有黑暗。
本卸下一邊肩上的背包帶,在前袋兒里找那個皮質袋子。扔在地上的第一粒種子會變成一座鐵塔;第二粒,一隻狼;第三粒,一道火牆。哪一粒是哪一粒呢?上面又沒寫「狼」啊什麼的。是順序決定的嗎?
當尖叫聲終於漸漸平息時,他轉頭,看到狼正抬頭盯著他看,它仍然很餓。它開始抓撓門,接著開始攻擊門,看樣子是要幫狗臉歹徒解決他們未完成的事業。真希望門也是鐵制的。木頭門可真是個大大的設計漏洞。狼邊咬牙邊哀號。它跟狗臉歹徒一樣,彷彿有魔力在讓它永不疲倦。
黑夜降臨,寒冷再次入侵本的骨髓,凍得他指尖發麻。他感覺自己都能把那電流傳給其他人了。他抱緊雙臂,瑟瑟發抖地走在路上,這路似乎從不轉彎,也從不彎曲。一條直直向前,卻哪兒也去不了的路。這條路就是個黑洞,越向前走,就掉落得越深,根本無法爬出來。他試著想象特蕾莎和孩子們,希望能給他一些溫暖,可這些都因為跟安妮的性經歷變了味兒。他知道,這事他永遠也無法解釋得令人信服。
砸門聲毫不停歇。兇手似乎越來越有勁兒了。本看到一把刀子穿過了厚重的門,刀刃在轉動,九_九_藏_書歹徒已經在橡木中弄出了縫隙。他們不會停下來的,他們不會就這樣走掉的。他就是他們的獵物,他們生來就是要殺他的。
「你能說話嗎,狼?」事情發展到現在,問出這個問題沒什麼錯。可答案是不,它不能說話。它只能以極致的進攻力在那扇門上施展威風。本跑下旋轉樓梯,看看前門。第三粒種子,一道火牆。本拿出第三粒種子,砸在門前,可什麼也沒發生。種子還是一粒種子。
本聽到狗臉歹徒在逼近,於是他迅速打開門,進去之後就關上。裏面有一圈火炬照亮塔內,還有一連串的鎖,前門從頂到底都排滿了:鉸鏈鎖、門閂、鏈條、門把手。他趕在狗臉歹徒趕到之前把所有的鎖都鎖上了,他們一趕到就開始狠命敲。猛烈的敲打聲讓他的腦殼嗡嗡作響,弄得他直犯噁心。這聲音聽起來像是他們在啃門,於是他向後靠了靠,直到被一把小石椅絆倒了。右邊又有一道門,通向……好吧,他已經放棄猜測每道門都是通往哪裡的了。他身後的樓梯不停地向上、再向上。他可以往高處去,在高度上甩開他們,但那樣的話,他們要是踹開門,他也就被困到了頂上,無處可逃。
狗臉歹徒不在這兒了,可他仍然能感受到那份殘忍,就好像揮之不去的氣味。「殘忍」這個詞不足以概括。之前有一次他為公事出差,有個旅客在機場里找事,說本插隊站在了他前面,事實並非如此。他們差點打起來,最後還是本讓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