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吃掉你。」

「你的什麼？」

「你為什麼想殺我？」

「我的洞！我有個特別好的洞，昨天還是前天才空出來的。你這時候跑到我這兒來，真是太幸運了。好了，咱們趕快去洞里吧。」

「你來了！」一個聲音從山洞深處傳來，是女聲。溫暖、友善，「來吧！咱們走。別讓我一直等下去啊。」

「為什麼？」

她一拍雙手，站了起來，示意他走進一個更暗、靠火把照亮的走廊，走廊將他們引入大山的腹部，他穿著讓人痒痒的粗麻布斗篷跟著她。走了一會兒，走廊兩邊出現了一系列木拱門。本可以發誓，他能聽到身後傳來隱約的喊叫聲。費爾蒙娜在口袋裡摸了摸，拿出一串沉甸甸的鑰匙，在裏面翻找。

「拜託別殺我，」他央求道，「我有妻子，還有孩子……」

對方沉默了很久。

「為什麼？」

「看到左下角那個小點了嗎？」費爾蒙娜問他，「那就是你目前的位置。你的表現已經爛到矩陣範圍之外了！」

「是事兒，但我沒有。」

「你來了！哦，看看你啊，這麼可愛！」她指指她那一堆東西前面的一個位置，說，「站那兒去。」

「看你決鬥啊！你確實有點瘦弱。我們得把你弄壯點。你確定你不想來點燉菜？有豐富的蛋白質呢。你看我這麼高、這麼壯，是怎麼來的呢？」

「因為你如果不聽話，我就一腳踩死你，你的小人兒內臟會全攤在我的地毯上，你個蠢蛋。這算九九藏書什麼問題？趕緊去。那個地方光線最好，我要好好看看你。」

「把你所有的東西都放在我的收藏堆里。」

本按照她說的做。巨人放下蹺起來的腿，身體前傾，手肘架在膝蓋上，下巴架在手上。她很漂亮，他忍不住想到。她緊盯著本，時間遠遠超出了讓人舒服的範圍。

「我的死亡矩陣？」

「這麼多年了，我也該知道哪把鑰匙開哪扇門了，可還是找不對，這事最煩人了。」

「最好如此。」

「你想來點嗎？」她問。

「食物和水從這裏送進去。一定要吃東西，不然我就得給你稱重，殺掉你了。」

「不可以。我只是不吃你而已。別想太美了，孩子。好夢！」

「什麼特別棒？」

「那我就不吃你。」

「你想看你的死亡矩陣嗎？」她問。

「我又不是人，我是螃蟹。我在破山洞里坐著覺得無聊當然可以了。」

費爾蒙娜皺起眉頭，向後靠了靠。接著，她拿出一張窗戶般大小的紙，開始畫什麼。

本脫下釘鞋，裝進背包里，然後沿著路走進愈來愈濃的黑暗中。這裏很潮濕。你能感到空氣中的濕度，還能聞到石頭上的氣味兒。真菌在這山洞里旺盛地生長……它們可能已經在本的鼻孔里擴張了。他打開手電筒，看到路拐向了右邊。轉彎處再往前，有一絲光亮露出來。還是說，那只是他的手電筒光呢？他接著走，山洞緩緩轉彎，過程痛苦。

「美麗的名字。」她終於打開了門，「你這一天過得也不容易，進來吧。我這個洞算是比較寬敞的。」

「真的有這個必要嗎？」他問道。

「我就把這當成焦躁過度吧。」九*九*藏*書那個聲音說，「不過下不為例。趕緊起來，走過來，你個傻蛋。」

「說自己無聊的人，其實是因為本身無趣。」本估計已經這樣跟自己的孩子說過一千遍了。

「那是個驚喜。」

本睜大了眼睛：「我不是唯一走這條路的人。」

突然，一隻翼幅六英尺的蝙蝠從他頭頂飛過。本尖叫著倒在地上，哭喊、顫抖。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接受再多一點的震驚了。蝙蝠摧垮了他。他在山洞的地上號啕大哭，哀求道：「拜託了，不要了……不要這樣了……」

「不——在——乎。你說的話我快聽不懂了。」

他們鑽進山洞里。本才走進去幾英尺，就意識到裏面不會有自然光給他們照亮路。他癱倒在地面上，打開背包，吞了幾口燉菜，就啃幾口硬乳酪。大雨傾盆而落，形成厚厚的雨簾，洞口的光也暗了許多，彷彿整片天空都被淹在水下了。

「你怎麼那麼慢？」

「我要對戰的是誰？」

「閉嘴吧。」

「走開，別管我。」

「請脫掉內褲。」

本側身躺下來，頭枕在一窩蜘蛛上。它們像煙花綻放一般四散逃離，爬得他滿臉都是。他站起來，把蜘蛛甩掉，但那一條條小腿在他身上遊走的感覺揮之不去。

「沒多遠了，我保證，你做得很好。」

「這兒好無聊。」螃蟹說。

「我斬殺了一個巨人。」

「當然是人啦！不過沒骨頭的。我保證，你不會被卡到的。」

「要是的話，沒什麼的。以前也發生過的，不是什麼事兒。」

「好吧，那好吧，你說了算。我不是來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的，當然，除了幾件極度危險，也許會致命的事。」她從那堆東西里拎出一件粗麻布小ｒeａｄ•9９cｓw•coｍ斗篷，丟給他。「來，這個穿上應該舒服。我覺得你肯定會享受我的洞里的時光的。」

他順著路拐彎，走到一個巨大的石室入口處，這裏估計得有一百英尺高，一個天然的大舞廳，石灰岩的牆壁，冰柱一般細的石筍和鐘乳石。有些從天花板延伸出來的在半空中與地板上延伸出來的相接，在石室中形成星星點點的柱子。石室的另一端有一汪藍色的小湖，湖面比電視屏幕還要平滑。

「我也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看到沒？不是那麼難吧？你一會兒肯定特別高興我這樣檢查過了，這個肯定特別棒。」

然後她關上門，把本鎖在了裏面。

一個三十英尺高的女人坐在這一堆東西上面。她有著鮮紅的嘴唇，長長的栗色鬈髮，穿著一條及膝的灰色麻布裙。她蹺著二郎腿，腳往外踢，腳上穿著厚羊毛襪和大到足夠小老太太居住的靴子。她看起來三十多歲，可誰又說得准巨人的年齡呢？她看到了本，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她見到他可是高興壞了。他感覺像是去看祖母似的。她嚼著一把花生米跟他說話，一把就抓了幾千顆花生米。

「你應該留在這兒。」本說。

「只是為了檢查。你根本沒必要為這個不好意思。我的天，你不會是……激動了吧？」

「你怎麼弄的？」

本身心俱疲，別無選擇地服從了。他站起來，再次開始走，但這回是半蹲著走的，免得再有蝙蝠從他頭頂飛過。很快，他一開始看到的藏在山洞深處的那一絲光亮越來越清晰：那是一抹溫暖的金色光輝，打在牆壁上，讓這條散發著惡臭的山間通道顯得乾燥些，有了一絲家的感覺。

「煮的是什麼？」

「不好九九藏書。」

「地毯！地毯！別站在地毯上吐，你個大渾蛋！」

他把所有東西放在她腳邊，只留下他的背包。

「哦，啦啦啦啦。你知道這話我聽了多少遍了嗎？有家庭的人真自傲。只因為他們有家庭，就覺得自己重要了。他們都無聊死了。我還真希望有人能為自己的小命求饒，大喊『救救我，費爾蒙娜！我沒孩子，但我的生活有趣極了！』從來沒人這樣喊。」

「我知道。」

「以防我需要你啊。」

「哦。」

石室的一角鋪著一塊足球場大的地毯，上面堆滿了人類的用品：背包、舊褲子、衣服和懷錶，還有完整的船、船槳、行李箱和鞋子。這些東西的最上面，擺著一台無線電通信機。地毯旁邊，一堆篝火燒得正旺，上面擺著一口黑色金屬鍋，鍋里的東西已經在翻滾了。

本吐了。她把他從地毯上趕下去了。

本走進過道里，目之所及，一片漆黑。巨人踢了他一腳，他跌倒了，掉下陡峭的洞，下落二十英尺之後，摔在光禿禿的地板上。他試著活動腳腕，痛得喊了出來。費爾蒙娜在上面的牆上放了一把火炬，最後看了他一眼。她在微笑，她的表情里沒有一絲殘忍。她是世界上最陽光的殺人巨人。她抬起門底部的小活動板，敲了敲門。

「這麼說，你要是想要別的死法，你真的需要，你懂的，配合一下。我覺得你能做到的。我覺得你能把那個點往右上方向移動那麼一點點，好吧，我對你有信心。我對你的要求並不過分，我就是想看看你裸體的樣子。開動吧，脫掉衣服，趕緊地。」

「啊？」

本不情願地卸下肩上的背包，把它扔進那堆東西里。

「嘿！」大九_九_藏_書山深處，那個女聲對他說。

螃蟹靠著山洞壁坐下，把泥垢沾到自己身上。本現在已經看不到它了。

他又在山洞地面上吐了些之前吃的燉牛肉。

「那大概只能說很高興認識你了。」

「我要是贏了呢？」

「你滾一邊去吧。」

「你漏了件東西。」她說。

「費爾蒙娜是什麼怪名字？」

「我還是算了。」

本看看翻滾的鍋，聞起來像是咖喱。

「不是。」

她把紙翻過來，上面畫著簡單的線條：

「好吧。」本脫掉了內褲，赤|裸著站在巨人面前。她嚴肅地點點頭，然後示意他可以穿上了。

「你見過我的前院了。看起來像是只有你這一位紳士來敲我的門嗎？只有精選的才能進燉鍋。」

「我可以走？」

「你還好嗎？」

本走回地毯上，開始脫：靴子、褲子、外套、毛衣、保暖衣……只留內衣。

螃蟹和本繞著山跑了兩圈，速度要多慢有多慢，最終才到達了山洞口。本可以看到洞口到處都是頭骨和股骨，他還能看到骨頭表面的小孔。所有的骨頭都被弄開了，裏面的骨髓被凍得發黑。

「我為什麼不想啊？你太好殺了。好了，脫掉衣服。」

「我們要是再也見不到了，怎麼辦？」本在黑暗中問螃蟹。

「我要是說『不』呢？」

「哎喲喲！看來某人的點又往左下飄了呢！」

「你就在這兒等著，把小命保住。我看死掉可比坐在這兒更無聊。」

「哈！我可不信。不過創意不錯。」

「我要是輸了呢？」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跑到這裏的。」

「你臉上有道大疤。你知道你臉上有疤嗎？」

本看看螃蟹。螃蟹舉起兩隻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