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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25 毒藥

第二部分

25 毒藥

「我們白天不能有所行動。」本低聲說。
「操作起來你看到就明白了,比我解釋得要清楚。」
但他還不算死了。
「以女王的性命發誓。」
「你必須動作快點。」西斯科說。
「我的天哪。」
「直接干……」
又過了四年。勞動、飢餓、口渴、疼痛、正午致命的炎熱,以及午夜刺骨的寒冷串通起來,夾擊本。每一天,他的身體都跟著一天的溫度變化熱脹冷縮,就像快要垮塌的路。他的牙齒變得發黃、開裂。他的皮膚上有了老年斑,他的鬍子參差不齊地遮住了他疤痕的下半部分。他整個人都變成了殭屍:他成了一具軀殼,雙手白如鬼魅,沾滿幹掉的砂漿,沒有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滿足基本生存需求的本能。
「還有最後一味,我找不到。我知道它就在那兒,它藏在眼皮底下,我就是不……」
沙子上出現了一個直立的手持吸塵器。
「把牙給我。」
一天晚上,兩人決定慶祝本的四十八歲生日。他們沒有日曆,就隨性選了一個日子,多吃了一點硬麵餅、喝了一口白蘭地,唱了一兩首歌來慶祝。本教西斯科現代音樂,西斯科則教給本幾首髒話連篇的水手號子。他們大聲歌唱,煙人就看著,和往常一樣,破壞氣氛。有難喝的酒壯膽,本站起身來,直接沖兩個煙人走去。
它們在這兒了。兩個渾蛋惡魔,被關進了一個小吸塵器里。裝灰的盒子搖了搖,因為它們兩個的憤怒而晃動。它們要是能尖叫的話,現在恐怕就尖叫了。
他站起來,立刻有了勁兒。接著,他看了看小小的吸塵器,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笑到臉頰都疼了。
「我當然知道了。」
她的戒指。
「誰先來?」本說。
「你都不信上帝!你個異教徒!」
西斯科冷靜地彎下腰,撿起沾滿鮮血的鉗子。
他們繼續幹活兒,臉上還因為六天前的早晨不專業的拔牙而沾著幹了的血跡。那天下午剩下的時間都是煎熬——他們摞石頭、用砂漿粘石頭,試圖保持像平常一樣的效率,讓一切保持表面上的正常。西斯科能從本的表情中九*九*藏*書看出來,他的朋友心裏狂喜著,甚至可以說痴迷了。本邊幹活兒邊偷笑,一想到他們很快就能逃脫就變得瘋狂。
兩人抓起鐵鍬,在地上挖了一個洞,他們現在挖洞的效率非常高。然後,他們把吸塵器放在洞里,把它埋起來。煙人這一夜永遠都別想看到黑暗以外的東西了。本拿起發光的腌菜罐,然後抓住西斯科的領子,把他領到卡車旁。卡車沒上鎖,鑰匙就插在打火器上。他把暈暈乎乎的西斯科放在副駕駛位子上,為他系好安全帶,然後跳進了駕駛位。
「是的。我們必須晚上出擊。我們剛剛埋掉的這東西是什麼?」
「西斯科,沒有別的法子了。」
「我的金子是我自己的。」
他們又等了六天。午飯時,裝著配製好毒藥的瓶子仍然插在本的褲腰裡,他看到沃里斯來了,它那堅韌的翅膀展開來,一動不動,在風中滑翔,它根本就不需要扇翅膀。本請假去喝水,西斯科也請了。他們坐在沙子中,靠近那個裝罐子和種子的小洞。風呼呼鑽進本現在缺了一顆牙的缺口裡。煙人抬頭望天時,他掏出小水瓶,把裏面的東西倒進腌菜罐,看著腌菜罐里的毒藥也發出光來。然後他抓起棕色的種子,把它砸在地上。
「我妻子的婚戒是金的,西斯科。製作人在告訴我們,我們的桶需要金子,而我們有金子。」
「你發誓?」
煙人飄過來,給他們扔下兩把鐵鍬。
「去你的。」本對它們說。
「我們還沒有試完所有的東西。」本說。他像條飢餓的狗一樣,張開嘴。
本不情願地點點頭。兩人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時,煙人飄了過來。本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兩個鬼魂。
本驚得眼睛都凸出來了,黃色的口水流到西斯科的袍子上:「那就,以牙還牙?」
本指了指沙子中特蕾莎手的輪廓。
「那當然,為什麼不呢?」
「拜託了,西斯科。求你了,你必須把它給我。」
「西斯科。」
「噓!」
「這是我的!」
「當然。」
他迅速把小瓶子插|進褲腰裡。煙人和西斯科已經從城堡底層回來了。本沖西斯科九*九*藏*書堅定地點點頭,他們有毒藥了。
「西斯科!」他邊喊邊搖晃朋友的肩膀,「西斯科,你真是個厲害的傢伙!」
「你不能拿我的牙。」
「我們要是死在這兒,金子還有用嗎,西斯科?我不能死在這兒!你是我的朋友,我愛你。但求你了,不要讓我死在這個破地方。求你了,想想上帝啊。」
「明天,」他說,「我明天就要殺掉你們兩個混賬東西,你們什麼也做不了。」
煙人什麼也沒說。夜幕降臨,寒風重新席捲平坦的沙漠。兩個探險者又一次舉杯,喝起酸敗的白蘭地,只不過這一次,本和西斯科只是假裝喝了酒,在他們嘴裏過了一遍,變成粉紅色的酒又流回了瓶子里。西斯科的袋子放在洞里,埋著吸塵器的地方。
「桶里什麼也沒有,我的朋友。你得忘記這件事了。」
他看了看西斯科的牙齒。煙人漫不經心地看著,西斯科向後退了退,從本身邊走開。
「是的。」
本還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西斯科抓起他的包,然後跑到本身邊,拉他起來。
「什麼?」
「所以呢?」
另一個煙人抓住了西斯科,把他撲倒,將他的肺填滿灰塵與尼古丁。本跑到它身後,又按下開關。但是他還沒能把它吸進來,煙人就轉身,轉而開始吸走本周圍的空氣。本手裡的吸塵器掉在了地上,他被煙人包圍了,一切都要結束了。煙人看夠了,它這回真的要讓本窒息而死了。本感覺自己的嗓子腫了起來,他受傷的牙齦疼得像灼燒。煙人這次比以往掏得都要深,是準備好了結他了。
「吸塵器是什麼?」
本在不一樣的星空下開始在沙子里描繪他家人的畫像,那張在查克芝士餐廳用手機拍的照片,一家人在廉價的桌布旁湊在一起。他又在自言自語地講毒藥的事,這時西斯科輕柔地把一隻手搭在他肩上。
「你是守信之人,不是嗎?你拔掉我的牙,我就拔掉你的。」
「現在你是個做過犧牲的人了。」
「離我遠點。」
「我覺得它能通過它們的眼睛看到這裏。」
本儘力表現得隨意一些,說:「我得把這劣質酒收https://read.99csw.com起來了,我們喝太多了。」他用一隻手把白蘭地放回包里,另一隻手則伸到包下面,抓起吸塵器。他把吸塵器拿出來時,煙人已經看出本的動作有些太有目的性了,它們沖他飄來。等它們看到吸塵器,憤怒地加快了速度。
「我們永遠都離不開這兒了!你他媽還不明白嗎?!」
探險家站起身來,沿著城堡邊緣跑起來,其中一個煙人抽身去抓他、控制他的呼吸。正當另一個煙人快到本身旁時,他舉起吸塵器,按下開關鍵。吸塵器幾秒內就把煙人吸進去了,把它困在亞光塑料盒子里,它在裏面狂野地發怒,從裏面敲打著塑料,想掙脫出來。
「你什麼都試過了。這是高尚的舉動,但高尚也是有界限的。」
其中一個煙人飄走了,另一個催促西斯科趕快開始幹活兒,跟著他走到了城堡的內部樓梯。本暫時落單,位置離內牆還很近,他迅速挪動松石塊,找到了他那個裝著少量毒藥的小瓶子。
它們忽視了他,接著盯著前方看。它們已經習慣了他的謾罵,免疫了。他殺不掉它們,於是它們讓他隨心所欲地誇海口。畢竟,它們想的時候,還是可以讓他閉嘴的。
「這樣吧,我們昨晚慶祝了我的生日,」本大聲說,「今晚,我們慶祝你的,哥們兒。」
它們開始逼近他,他迅速起身,走向城堡。
本抓緊鉗子,狠狠一扭,開始拔。西班牙人沒有吭聲,沒有尖叫,沒有哭,沒有呻|吟。他雙眼盯著本,血從他的牙齦流出來,染紅了本已經在顫抖的拿鉗子的手。漫長的六十秒鐘之後,金牙取下來了。鉗子施加的壓力在那柔軟的金屬上留下了一些印記,本驚恐地扔掉了鉗子。
本站起來,在黑暗中走到工地旁邊,伸手拿出工具桶,在裏面翻找。西斯科跟在他身後,手握著劍鞘里的劍。煙人保持著距離,玩樂般看著他們倆,太陽開始在地平線上升起。
「不。」
「我很抱歉,西斯科。」
「這是你妻子,不是嗎?」
煙人往後退了一丁點兒,兩人握了握手。
「給我慶祝?」
「我的朋友,你知道怎麼……」
「給我證明你九_九_藏_書是個願意犧牲的人。讓我看看你為了向上帝證明自己,願意做什麼。」
「你不能拔我的牙!」西斯科喊道。
本在工具桶里找到一把手鉗,西斯科拔出了劍。
「西斯科,快跑!」
「可我的又不是金的。」
他們把吸塵器扔進了洞里,用一層薄紅沙把它蓋住。
「我會快點的,」本答應他,「你想讓我給個信號嗎?還是想讓我直接幹了算了。」
「我的朋友,什麼東西都不行的。」
西斯科從第二個煙人背後衝出來,直接把它吸了起來。呼!
他對疼痛可沒有西斯科那麼高的容忍度。他發出的聲音都震動了沙子,他痙攣、扭動、大聲哭。結束時,他在地上躺了足足五分鐘,熱血還在往外滲,他用乾澀的舌頭舔著空了的牙床。西斯科用長繭的指尖摸著本的牙齒。
「別現在來,你們兩個渾蛋。我們倆在商量事呢。」
他沒法大聲說出好了。他只是哼唧了一下,閉上眼睛,探險家走到他面前來,用鉗子鉗住了他完全健康的門牙。西斯科沒給本太多懼怕的時間,而這懼怕的過程甚至比拔牙更可怕。西斯科使勁一拽,疼痛立刻襲來,像聲音一般傳遍本的整個面部,深沉、尖銳,令人發狂。他能感到牙根在牙床內鬆動,深得像有布萊克維爾太太花園裡的番茄根那麼深,一個似乎無窮無盡的網路,通了電的導線暴露在外。
城堡已經快建好了,塔樓和側塔高達四十英尺,連接它們的是本和西斯科小心細緻建成的矮牆走道。每天早晨,兩個人醒來后都會看到卡車上裝滿了他們今天工作所需的建材:木托梁、長角柱、鐵釘、梯子、柔軟的木楔、鍛鐵爐。煙人從沒試圖搶走西斯科的包,不過這位被困的探險家並沒有在包里裝什麼有用的東西,只有一些衣物、一個餐盒、一些迷迭香乾枝(西斯科會在特殊時刻用它們泡茶)、一些硬麵餅、一本《聖經》、半瓶酸敗的白蘭地、他的地圖和日記(有趣的是,他不願讓本看這些)、可以擊退無膚者的鹽,還有那條珍貴的睡毯。西斯科是在穿越了一片滿是食人水蟒的湖泊之後拿到毯子的,之後他又跟一個有著人腦read.99csw.com袋的蜘蛛比劍。那是路為他選擇的路障。
「同意。」西斯科說。
「你準備好了嗎?」他問本。
「我們可以走了。」
「它們不見了。」他對本說。
「我的婚戒是不鏽鋼的,我父親的戒指是銅的。」
「她戴著她的戒指。」本說。
「吸塵器。」
「你的戒指你試過,兩個都試過了。」
「我先,」西斯科說,「我能信任你吧?」
西斯科低頭看了看吸塵器,差點因為被這變化嚇到而叫出來,但本很快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仍然一心想要打敗沃里斯,他開始自己默念帳篷圖書館里看到的書(「咖喱粉、另一個活死人身上的組織、煮過的死人組織」),西斯科用關切的眼神看著他。藏在城堡里的小瓶毒藥還沒有試驗成功,本瘋狂地在自己的腦海中、在沙漠中尋找最後一味關鍵的配料。
「啊?」
「我是個好人。如果是我的牙,我會心甘情願給你的。」
「我開始幹活兒了!我開始幹活兒了!我們這兒沒密封劑了。幫個忙,去給我們弄點密封劑。」
本拿起鉗子,鉗住了西斯科的金門牙。
他畫妻子的手時想起來,照片上,她的拇指尷尬地摩挲著同一隻手上的戒指。
他把西斯科的金牙扔進去,溶液發出明亮的綠光。
他沖西斯科撲過去。西班牙人的劍捅了過來,但本躲過了,還抓住了西斯科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本在身高和體重上都有明顯優勢,他把西斯科的胳膊扭過去,逼他放下手裡的劍。西斯科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兩人都倒在地上,打著滾搏鬥。
本發動了車,他們飛速駛進沙漠的夜色中。
但是它沒料到西斯科這麼快就恢復了。西班牙人跳了起來,看到地上的吸塵器。他不小心碰到了「清空」按鈕,把第一個煙人放了出來。它立刻撲在西斯科身上,幻化成強有力的拳頭,想把吸塵器打掉。但西斯科抓緊吸塵器,把裝灰的塑料盒關上了。然後他點了正確的開關,又一次吸起第一個煙人,它的眼睛在吸塵器管道中憤怒地發著光。
西斯科停手片刻:「那你就這麼干。」
「我們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