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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8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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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后我們去那個商場吧,」倒餐盤的時候,勞倫斯說,「我們可以跟你父母說你在我家,然後跟我父母說我們在戶外。就像以前一樣。」
其他人都已經進去了。第二遍鈴響了。「我猜如果你是撒旦信徒的話,你相信上帝才是壞人,他重新書寫了歷史,讓自己看上去是個好人。」
回到家,勞倫斯打量著他的父母,他們已經忘了幾周前他曾朝他們大喊,說他們被生活打敗了。勞倫斯的爸爸一直在抱怨他的車載音響系統總是吞CD。
「好!」帕特里夏顫抖著說,「我可以拿些熱巧克力,再帶上一百萬個棉花糖什麼的。」
「或許,」勞倫斯說,「或許你應該去跟羅斯先生談談。」
一天晚上,勞倫斯已經穿好睡衣,但他把兩隻手纏起來,跪在衣櫃前,瞪著在CH@NG3M3所有的臨時配件之間運行的一串交叉電纜。那些指令的數量和複雜程度都已經超出了勞倫斯的理解範圍,覆蓋了他無法預見到的可能性。而且,CH@NG3M3在全世界有數千個享受免費服務的賬戶,並且正在將它自己的數據或碎片存儲到雲中。
「很好,很好,」勞倫斯說,好像她已經用一個形容詞結束了那句話似的。「我也是,我也是。https://read•99csw.com
「別說這個了,」帕特里夏說,「想象一下,如果你跟誰說了那麼瘋狂的話,甚至都不會有人相信你說過那些話。那就更糟了。」
午餐時,勞倫斯和帕特里夏坐在一起——在圖書館里,但不是那個陰暗的角落,因為那裡的空間太小了,容不下兩個人。勞倫斯想問問帕特里夏她現在怎麼樣,但她只是閉上嘴巴,好像談的這個主題使她陷入了昏迷。
勞倫斯收到一封信,上面說科學和數學學校已經錄取他秋季入學。他把信放在梳妝台上,就在奶奶的老戒指和三把梳子(用來梳頭的不同部位)旁邊,每天早上穿衣服準備上學的時候他都要看一下。一段時間后,紙上的兩道摺痕看起來像是勞倫斯的手紋了。是他的生命線。
「我還……」帕特里夏頭也不抬地說。
「但如果這是真的,」帕特里夏說,「那隻能說明你信仰的這個人需要更好的公關團隊。」
勞倫斯有自己堅持的底線:他絕對不會說帕特里夏的壞話,或者在任何人落難時嘲笑他們。他不會靠對自己曾經的朋友落井下石來曲意逢迎,打入任何群體的外圍。大多數時候,他都盡量不去想帕特里夏的事情。她可以照顧九_九_藏_書好自己的。他像是躲在繭中般,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再說他也做不了什麼。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從現在算起六個月後,勞倫斯將成為科學和數學學校的新生。
「相比羅斯先生,我更相信你。」勞倫斯說,他是真心的。
倆人握手言定。勞倫斯覺得自己像是拔掉了一塊不知什麼時候扎進皮膚里的碎片。他獨自一人朝科學課教室走去。布拉德·喬莫納突然衝出來抓住勞倫斯校服外套的衣領,一隻手把他拎起來,勞倫斯的腋下隨之被撕破了。
勞倫斯已經記不清他無意中聽到多少次關於帕特里夏的醜聞的對話了。大家換上服裝準備田徑賽(勞倫斯算是田賽類的)的時候,準備大考的時候,或是勞倫斯「陪著多蘿西·格拉斯」等待體操測試的時候,大家似乎沒有其他話題可聊。(她還沒有說過讓他走開,而且似乎很感謝他幫她拿東西。)多蘿西坐在高高的露天看台上,用腿碰了碰他,這對於勞倫斯個人來說意義重大。
「羅斯先生,就是那個指導老師。你說過你覺得他不錯。」
勞倫斯快被逼瘋了。「快告訴我吧,」他說,「沒那麼糟的。」但他問得越緊,她的嘴巴就閉得越嚴,直到最後又回到那種昏迷狀態。不https://read.99csw.com管羅斯先生跟她說過什麼,那些話肯定比一堆孩子罵她是自殘者和寫血字的人更讓她無措。最後,他們默不作聲地坐著,直到午餐時間結束,然後倆人端著餐盤匆忙跑回食堂。
而與此同時,勞倫斯將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用來升級CH@ NG3M3,CH@NG3M3在他的秘密衣櫃中需要的空間越來越大,直到他不得不把大部分衣服都扔出去。每次他添加更多處理能力的時候,那台計算機似乎立馬就吃掉了。勞倫斯之前建起了一個只有幾層的神經網路,但不知為何,隨著CH@NG3M3不斷地自行重構,竟然自己發展到了20層。不僅如此,串列連接也變得更複雜——不再是把數據從機器A發送到機器B再發送到機器C,而是從A到B到C到B到C再到A,建立的反饋迴路越來越多。
「就這麼辦。」
隨後,勞倫斯注意到一種關聯性:每次帕特里夏與CH@ NG3M3對話的時候,這台電腦的代碼庫的複雜程度就會隨之立刻出現指數飛躍。或許,這種關聯只是隨機的。但勞倫斯一直盯著登錄日期和時間,想著帕特里夏在他不理她的時候賦予了他的機器生命。
勞倫斯強烈地認為自己應該跟帕特里夏說點什read.99csw•com麼。誰也不會注意到的。他不會站起來喊他站在她這邊什麼的。
「什麼?」茫然的帕特里夏突然驚醒,眼睛瞪得大大的。
網上有一篇文章,說的是伊澤貝爾——那個火箭科學家——幫助運營的航空公司所面臨的問題。火箭發射一次又一次推遲,都是因為小意外。他看了三遍,看一次罵一次。
一天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帕特里夏就在勞倫斯旁邊的一排隊伍里。她看上去亂七八糟的——烏黑的頭髮落在臉上,在眼睛底下打著卷,校服有些凌亂,兩隻襪子不是一雙——她的目光沒有落在任何具體的東西上,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們往她盤子里扔了什麼垃圾。如果一個人不在乎丟過來的是土豆塊還是蘿蔔泥,那說明他已經放棄人生了。
「我不能去找羅斯先生談,」帕特里夏說得很小聲,即使是在安靜的圖書館里也幾乎聽不見,「他……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他跟我說……他跟我說了一些非常瘋狂的事,就在牆上的血字出現的前幾天。而且,我一直覺得這之間肯定有什麼關聯。」
然後倆人便各自走開——他們都是一個人吃飯,但勞倫斯有個特權,就是可以獨自在食堂一個隱蔽的角落裡吃,就在橡膠管鋸短了的奶泵後面。而帕特里夏則獨自在圖書館https://read.99csw.com陰暗的角落裡吃,就在地理書架後面,要不是勞倫斯去上課的路上掉了一本書,差點沒看到她。她那麼隱蔽,看上去像是蝙蝠俠。
第二天早晨,勞倫斯在門前的台階上找到了帕特里夏。她盯著學校,或許是想確定自己是否有必要煩惱。「嘿,」他說,「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是你的後盾。我不認為你是撒旦的信徒。」
帕特里夏想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我連重複一遍都做不到。如果我告訴你他跟我說了什麼,你肯定會認為是我自己瞎編的。」
「嘿,」勞倫斯提高了一點音量說,「嘿,帕特里夏。你還好嗎?」
「你應該讓那個邪惡的女人一個人待著。」布拉德·喬莫納說。他像扔鉛球一樣把勞倫斯扔了出去。
「嘿。」勞倫斯大體朝著帕特里夏的方向小聲喊道。她似乎沒有聽見,像個殭屍一樣,跌跌撞撞地去拿甜品。
「他說什麼了?」勞倫斯低聲問。
帕特里夏聳聳肩。她烏黑的頭髮已經長長了,幾乎扎到衣服里。「話說回來,為什麼有人會成為撒旦的信徒呢?我不明白。你要是不信上帝的話怎麼信撒旦?如果是這樣,那你只是在一場浩大的神話戰爭中選了錯的一方罷了。」
勞倫斯必須靠得很近才能聽到她在說什麼,他的下巴差點碰到她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