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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8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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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是仙女。要是我祝福嬰兒,效果跟你祝福不會有任何差別。」
勞倫斯感覺那些烏鴉現在可能正在嘲笑他,好像帕特里夏告訴了它們似的。「我明白。真的。我只是認為,倫理是普遍適用的,是原則的衍生物,而且我認為,情境倫理就是滑坡謬誤。此外,我認為烏鴉並沒有多少倫理概念,如果說它們真的有的話。我覺得烏鴉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絕對命令。」
「過去幾年裡已經三次僥倖避過了,」伊澤貝爾說,「而且,颶風季節還沒有結束。米爾頓會發狂的。」
「喂,你怎麼了?」塞拉菲娜問。
他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之後,勞倫斯便溜走準備睡覺了。他半夜醒來想去找點水喝,卻發現伊澤貝爾還坐在餐桌前,正對著差不多喝完的酒瓶流淚,臉因為抽搐而變了形。他把她扶到樓上的卧室,用肩膀托住她,把她弄到床上。他在她房間里待了很久,直到確保側身躺著的她已經睡著。
事實上,勞倫斯只有一半注意力在關注這些色彩鮮艷的熱帶鳥吞食花朵的奇妙景象——因為他一直試圖在腦子裡理清這樣一個事實:他差點抹殺了一個人的存在。過去幾周里,勞倫斯基本上沒怎麼睡覺,因為他每天花20個小時研究到底哪裡出錯了。而且,當他試圖睡覺的時候,一想起普麗婭嘴巴一張一合的樣子,他的心就像馬戲團的鼓一樣怦怦直響。
勞倫斯突然想起父母把他拽到那個軍事學校魔窟的場景,失眠的迷糊一下子變成了氣憤。「求你聽聽我在跟你說什麼好嗎,」他讓椅子四隻腿著地,兩隻手緊緊捏著餐桌說,「我們不是要放棄,該死。我們只是需要後退一步。不要試圖恐嚇我,或者給我施加壓力。該死。」
「還好。我想我已經習慣了。大部分時間,我都不予理會,就像你不理會周圍所有人的講話一樣。但與此同時,我潛意識裡總是會想,那些烏鴉會怎麼想呢?烏鴉真的很聰明。」
「對,」他說,「我只是說有些倫理問題要更複雜。」
「記得。」他說。當時他的父母在鬧離婚,他需要一個藏身之處。他當時剛剛跟伊澤貝爾恢復了聯繫,她便邀請他夏天去她的小屋裡小住,而她則突然離開了那家初創航空公司。
有一會兒,倆人都沒有說話。那個媽媽又把孩子哄回了嬰兒車裡,快速朝瑪利亞走去。鸚鵡已經不吃了,只是在櫻桃樹和一座巨大的愛德華七世式樣的聯排別墅兩側的其他幾棵大樹之間飛來飛去,在空中尖叫著。有一兩次,它們從勞倫斯頭頂飛過,伸展的綠色羽毛像是在敬禮。
勞倫斯知道自己會把一切搞砸——他應該直接閉嘴的——但隨後帕特里夏就會知道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見,那會更糟的。「請你不要誤會,」他說,「https://read•99csw•com不過,我不認為這能成為倫理框架的基礎。『那些烏鴉會怎麼想?』烏鴉並不能完全理解你所說的各種選擇的後果。烏鴉無法理解核反應是怎樣發生的,或者什麼是《文書削減法》。」
聽到帕特里夏這樣說,勞倫斯有一種「撞到飛機上的氣囊」的感覺。帕特里夏好像要向他敞開心扉,這讓他很興奮,而興奮的具體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但隨後他又害怕她是對的,或許真的有些事情讓你別無選擇,只能從她身邊縮回——要是她說她通過喝嬰兒的血重新恢復了巫師的力量呢?而且,每次他多了解帕特里夏和魔法一點,就會失去什麼東西。
格雷斯大教堂不遠處一座陡峭的山頂上,鸚鵡們在一棵大樹頂上吃著櫻桃花。六隻頭頂長著紅色斑點的翠綠色小鳥在白色的花間拉下鳥屎。花瓣灑落在人行道和草地上,小鳥粗聲尖叫著,清理自己彎曲的鳥嘴,勞倫斯和帕特里夏在街對面休閑區陡峭的岸邊看著這一切。
帕特里夏不安地扭動著,好像被他逼到了一個不舒服的位置。「我想,這其實不應該是我的任務,」最後,她終於開口道,「你沒有老闆嗎?他們可以告訴你。我猜,你們一直在做很多靈魂探索的工作。」
勞倫斯深吸一口氣,意識到他和帕特里夏出現了分歧,但這並不是世界末日。比如,她選在這個她異常敏感的區域附近向他敞開心扉其實並不理想,他立馬就開始打擊她的想法。但是她能夠接受,並且毫不示弱地進行反擊。
「關於重力隧道的那篇論文,」勞倫斯說,「我記得。」伍倫貢一些瘋狂的物理學家推測出一種星際旅行的方法。米爾頓已經開始讓他走開了,但隨後又看了一遍那篇論文,便開始在自己胳膊上快速記筆記。這就是米爾頓創建「百分之十計劃」的導火索,這個計劃的理念是在幾十年內將10%的人口轉移出這個世界。
「沒怎麼,」勞倫斯笑著說,「我在看那些鳥。它們真是太厲害了。」
「哇哦!」在發生過羅斯先生的事情后,勞倫斯不應該感到驚訝的——但帕特里夏說過,那是高級巫師的作品之一。有一瞬間,他感覺陡峭的山坡好像翻倒了,然後他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重心。「哇哦,」勞倫斯再次喊道,「我必須得承認,這跟我想的不一樣。我還想象著你會更……我不知道……到處跑來跑去,祝福嬰兒什麼的。」

帕特里夏打破了沉默。「好吧,」她說,「你怎麼了?」她白白的膝蓋上有青草的凹痕。
南市場所有的高檔有機微餐廳都關門了,所以,勞倫斯和塞拉菲娜最後只能在一家賣中國菜和甜甜圈的油膩餐廳用餐。甜甜圈很新鮮,但左宗棠雞就有點太一般了。勞倫斯感到很尷尬,因為他沒有給塞拉菲娜一段更美好的時光。
「我想,跟他們實話實說吧。他們都是成年人,對吧?」她聳聳肩,然後又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機了。
不過,這些都無法超越腎上腺素興奮的呼喊:「去他媽的,我現在就是覺得跟這些人很親近。」這種興奮充斥在他的皮膚里、他的頭皮里,還有他的胸膛里。
「我想我可能太好奇了,」勞倫斯說,「不過,你有倫理框架嗎?我的意思是,除了他們一直說的那個規則。你怎麼知道應該做什麼?」他說得小心翼翼,因為這對於帕特里夏來說顯然是一次緊張的談話——她現在已經https://read.99csw.com開始轉移視線了。
勞倫斯想等伊澤貝爾心情好的時候再告訴她普麗婭事件。可是過了幾天,勞倫斯意識到伊澤貝爾最近從來沒有心情好的時候。她跟勞倫斯說的第一件事幾乎就是她討厭成為權威人士,現在她成了米爾頓這個大公司里的二把手,負責為一小支極客隊伍制定規範。每次伊澤貝爾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穿著紫紅色西服套裝,一頭灰色波波短髮,都要多看幾次,幾乎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
勞倫斯感覺到多日丟失的睡意開始襲來。「當時是這樣。當時看起來是真的很好。直到出現了問題。」
實際上,那次意外發生后,勞倫斯的組員們沒有一個人願意談起那件事。有一兩次,有人提到「普麗婭」事件,隨即引發了尷尬、持久的沉默,讓勞倫斯感覺像是吞掉了一整個冰塊。安雅仍然為勞倫斯不肯告訴她帕特里夏是如何救出普麗婭的事情而惱怒,因為如果不知道最後到底是什麼起作用,他們就無法建立協議。蘇卡塔和普麗婭試圖將這個噩夢拋在腦後。與此同時,勞倫斯一直沒有找到特別合適的機會告訴伊澤貝爾,從技術角度來說,她是他的上級。
「其實,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最近也有些類似的想法。」勞倫斯說。他告訴她,他想象著去到另一個星球,親眼看到他在地球上認為理所當然的一切沒有一樣是真的。根本沒有什麼事情「本該如此」。「或許這就是你在這個地球上所擁有的:對現實的非人類視角。所以,是的,我真的明白。」
不過,塞拉菲娜似乎並不介意——她甚至用筷子吃起了甜甜圈。她的假睫毛幾乎要碰到臉,他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流連。她太迷人了。他願意付出一切來進行「核計劃」。他當然可以再買其他的戒指送給她,但沒有奶奶的故事,意義就不一樣了。塞拉菲娜已經吃完了甜甜圈,正在看她的手機。
「或許吧,如果他們真的需要的話。如果他們真的很努力的話。大部分時間是不行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奇怪技能。」
「呃,」帕特里夏挺了挺肩膀,白色T恤下的胸部也跟著抬高了一點,「我的意思是,有時候我是按照指令,川島或者歐內斯托的指令,我相信他們。不過……我不能把所有人都變成烏龜,還得根據實際情況。而且……看到那些鸚鵡了嗎?」她指著那些糖蘋果色的鳥,在休閑區逛了幾圈后,它們又回到美味的櫻桃樹上了。
「這不是恐嚇,」伊澤貝爾又給自己倒了點格拉巴酒說,「這隻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你簽了合同,就要對這個項目負責。而之所以採用這麼溫和的方式,完全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你還記得六年前來我這兒住的時候嗎?」
伊澤貝爾重新打開電腦,以便再研究一下那張衛星圖,屏幕電腦賦予她一種類似某個人逐漸消失的光質。
太緊的衣領下,勞倫斯羞得脖子都紅了。「呃,我的意思是,這是一部法律,對嗎?我猜是削減文書的。」
「我很高興這場談話以你擔心我評判你開始,最後以你評判我結束。」帕特里夏明顯地微微哼了一聲,朝毯子的另一邊稍微挪了一點。勞倫斯有種中毒的感覺,同時也擔心自己已經惹惱了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他可以真正聊天的人。
「我們出了個小意外。在實驗室里,」勞倫斯試圖把整件事解釋給她聽,但絲毫未提帕特里夏,「我們都非常確定今後應該怎麼做。」
read.99csw.com什麼樣的麻煩?」伊澤貝爾咔的一聲把筆記本合上。
「不管怎樣,」勞倫斯大聲說,「你已經在我最糟糕的時候拯救了我。我想不出你的糗事還能比這個更糟糕。」
「我真的不認為倫理是原則的衍生物。絕對不是,」帕特里夏重新走近了一點,用幾根冰涼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胳膊,那裡也是她之前抓住的地方,「我覺得倫理最基本的一點就是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如何影響他人,並且知道別人想要什麼、有什麼感覺。而這總是取決於你所面臨的對象是誰。」
「哦。」伊澤貝爾把椅子往後一推,從壁櫥里拿了一瓶格拉巴酒,給勞倫斯和自己各倒了一些。她往後一靠,雙肘撐在桌子上:「聽起來你需要更多的安全條例,比如不要在未提前告知我或米爾頓的情況下,隨意將人作為你設備的測試對象。」
霓虹燈的「甜甜圈」標誌已經出現了裂痕。勞倫斯意識到他們倆都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我希望我可以用積極傾聽來填滿沉默。」他腦海中忍不住一直浮現普麗婭目眩神迷的神情,這讓他感覺嘴巴里澀澀的,胃裡像堵了一大塊石頭。
那些烏鴉似乎正在進行某種緊張有禮的辯論,一直呱呱叫著,滔滔不絕地說著。其中一隻烏鴉抖了抖翅膀,樣子像極了一條落水狗。
「嗯,對,」勞倫斯在她身後瞅了一眼,「我聽說過。僥倖避過了東海岸。所有人都說它會比桑迪或貝基更厲害。」
「我很懷疑,」勞倫斯自嘲地笑了一聲,「嬰兒看到我好像都要吐出來。不管怎樣,聽起來你的攻擊波是針對那些罪有應得的人。我不知道。要是我能把人變成烏龜的話,可能要到處都是烏龜了。」
「好。」勞倫斯說。
「呃,沒什麼。」勞倫斯說。他不能告訴塞拉菲娜普麗婭的事,不能涉及反重力試驗的真相。而且,塞拉菲娜一定會要求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救的普麗婭。「我們……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煩。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伊澤貝爾。更不用說米爾頓了。」
「我知道。」勞倫斯在椅子上前後動了動,直到木頭腿的摩擦聲變得很吵。
現在,當勞倫斯回想起那個夏天時,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沙漠似的炎熱,只要一踏出空調屋,就會感受到熱浪拍在臉上。勞倫斯跟在伊澤貝爾身後,抱著一台iPad,不等她開口就努力地做好她需要的每件事。一個名叫艾薇的女孩曾經在深夜裡和勞倫斯在充滿臭氧味的筒倉後面約會,那個女孩一頭黑色長發,塗著櫻桃唇彩。米爾頓戴著一頂高爾夫帽,穿著短褲在周圍晃悠——勞倫斯驚訝地發現,米爾頓就是當初在麻省理工因為他摸火箭而訓斥他的那個老傢伙。米爾頓一直在說「實現從行星侵擾到星際移民的跨越是人類有史以來嘗試過的最重要的任務。確實是要麼干,要麼死」之類的。
「那你一直聽到動物講話,不會覺得自己要瘋了嗎?」
「我十幾歲的時候,幾個人一起愚蠢地去攻擊西伯利亞的鑽井項目,死了一些人。包括我的朋友。這些天……」帕特里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幾乎晃了一下,「我詛咒別人。比如,一個姦殺了很多女孩的傢伙,我把他變成了一片雲。有一個說客幫著阻礙環保法規——他們叫他《文書削減法》的畢加索——我誘騙他,把他變成了一隻海龜。海龜的壽命很長,比大多數人類的壽命都長,所以這不算謀殺。那些官僚想把我的朋友雷金納德從第八區的房子九_九_藏_書里趕出去,我就讓他們起了疹子。諸如此類的。」她不敢直視他。
「那你知道什麼是《文書削減法》嗎?」
「嗯,當然看到了。」勞倫斯看到它們腦袋上的紅色斑點四處跳動,似乎在嘲諷所有可能想把它們關在籠子里的人。
「或許,你只會失眠,甚至犯更大的錯,」塞拉菲娜笑著說,因為她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祝你好運。愛你。」她回頭朝市場區走去,在那裡,舊金山灣區捷運系統有不定期車次,勞倫斯看著她一直走過整個街區,想著她會不會回頭看看,或者轉過身來最後跟他揮手告別。但沒有。他望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心就像黑冰上突然滑倒的越野摩托。
於是,勞倫斯便承認了:「我只是在等你告訴我我多麼混蛋,沒有任何恰當的防護措施就拿普麗婭做試驗,害得你不得不替我們擦屁股。我猜你可能想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所有會魔法的人,比如川島和泰勒,他們都可以嗎?」
從他們坐的地方通往山下的人行道上,一個推嬰兒車的女人正朝自己蹣跚學步的孩子大喊,那孩子頭髮稀疏,穿著吊帶褲,一直不停地往櫻桃樹那兒跑,想去趕鸚鵡。而鸚鵡只是朝他大笑。他媽媽威脅說數到五。
「對,」勞倫斯吞了吞口水,「這次真的太蠢了。都怪我。不過我覺得……反重力場這種不穩定的方式讓我很緊張。這本來不應該發生的。我們已經做過一些測試,但我們還需要做更多。不過,我覺得我們可能必須回到一號場,嘗試一種完全不同的方法。」
「哇哦!」勞倫斯甚至都沒注意到電力線旁邊緊張地注視著他們的那些烏鴉,「所以,你可以聽懂所有動物的話?任何時間都可以?」
最後,勞倫斯在實驗室里連續熬了兩個通宵后,終於決定鼓起勇氣跟她說。當他慢慢地回到家時,伊澤貝爾正坐在小餐桌前,盯著一張大西洋衛星圖,手指著墨西哥洋流中一條醜陋的污跡。「超級風暴卡米拉。」
勞倫斯拉過一張椅子:「聽著,我希望你不要告訴米爾頓。我們……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煩。」
那天晚上,勞倫斯和塞拉菲娜本來應該一起度過的,但最後勞倫斯卻又跑到實驗室熬了一個通宵。「或許,如果我再熬幾個通宵,」他對塞拉菲娜說,「我就可以報告一些進展,而不是失敗。」
「你還讓我不要告訴米爾頓。也就是說,你想讓我對他撒謊,說你其實快要完成你的項目部分了,如果你的部分完不成,其他組的工作都是浪費時間。你想讓我跟他這樣說嗎?說你真的馬上就要有突破了,但真實情況卻是已經回到了『一號場』?」她又加了些格拉巴酒,也給勞倫斯倒了點。
「很好。」她說。她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找到她的卡迪電腦,電腦告訴她得去別的地方了。

「我能聽懂它們在說什麼。大部分都是在罵它們中間的那個朋友,因為它一直愚蠢地飛得很高,差點被鷹吃掉。那邊的烏鴉也是。我能聽懂它們此刻在說什麼。」
舊金山不停地讓勞倫斯感到驚奇——野生浣熊和負鼠在街上溜達,特別是晚上的時候,它們閃亮的皮毛和長長的尾巴看起來就像是流浪貓,除非你多看一眼才能看清。臭鼬在人類的屋子底下築巢。那些鸚鵡原產自南美某個從來不長櫻桃樹的地方,但它們不知怎麼卻學會了吃櫻桃花。勞倫斯認識的大部分人每一分鐘都在關注《多極電子管新聞》上是怎麼說他們和他們的朋九*九*藏*書友的,或者誰遇到了財政危機,卻仍然籌集到了資金。勞倫斯會看這些城市中的自然亂象的唯一一個原因就是跟他一起出來的是帕特里夏。她眼中的城市跟他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勞倫斯最終還是壯起膽子抬頭看了一眼,帕特里夏臉上的表情戲謔多過不悅。同時還稍微翻了個白眼。這是他可以接受的。
格拉巴酒入喉的時候,伊澤貝爾「嘶」了一聲。「在我努力調整自己的時候,你就像只小狗一樣跟著我。我們都以為你只是個喜歡追星的男孩,但後來終於有一天,當我們大家都坐在那個斷了腿的沙發上一邊看九寸釘樂隊的視頻一邊哭時,你把那篇物理論文擺在了我們面前。」
「所以,別坐在那兒試圖假裝你只是個無辜的旁觀者,」伊澤貝爾說,「是你幫助建立了這個計劃。或許你還沒有注意到新聞:這個世界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了。」
即使是現在,跟帕特里夏一起鋪了張粗糙的馬毯坐在草地上,勞倫斯也時刻準備著她會說點什麼——她非常清楚普麗婭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比勞倫斯知道得還清楚,而且,她沒有發表過一句針對此事的評論。她很可能只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這需要一定程度的集中精力。不過,是的。」
伊澤貝爾搖了搖頭:「我不能這麼做。你可以把你剛才跟我說的話再跟米爾頓說一遍。他過幾天就來鎮上了。告訴他你遇到困難了,他會送你去建在丹佛郊外的設施,在那裡你不會受到任何干擾。」
「上帝啊,你有沒有聽見你自己說什麼?對,我知道烏鴉理解不了核物理,不能像大多數人一樣。但我並沒有說我向烏鴉徵求科學建議啊。」
「上帝啊,你現在必須告訴我到底怎麼了。我認識你這麼久了,你什麼時候有煩心事我都知道。」
勞倫斯還想說點什麼,比如,帕特里夏那麼擔心自己會變成怪物這件事本身很可能就表示她永遠都不會變成怪物。但她已經咚咚咚地向山下跑去,只停了一秒鐘沖那些鸚鵡說了句什麼(建議,或者只是打個招呼),而那些鸚鵡只是拿白色絨毛對著她,就像是婚禮上的大米。
「有,當然有。當然。」
「嘿,」勞倫斯翹起椅子往後靠,直到快要摔到地上,「沒有人要對米爾頓撒謊。他知道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這一點你們還是相信我的。」
「所以,如果你不想讓我告訴米爾頓你要回撤,那就不要回撤。或者,如果你想回到一號場,你可以自己去跟米爾頓說。但不要讓我替你遮掩。也不要試圖兩頭都占。好嗎?」
「當然。對,」帕特里夏搖搖頭,好像還吹起了口哨,「但是你完全沒有抓住重點,很像是故意的。我是說,看待這個世界有許多不同的方式,或許我真的有一些獨特的優勢,因為我能聽到不同的聲音。你真的不明白?」
「勞倫斯,聽著,」帕特里夏沒有看那些鳥,而是看著他,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緊咬著下嘴唇,「當你說你不會按川島要求的那樣,幫著他們來打擊我時,這對於我來說真的意義重大。但你也不應該吹捧我,否則會把我逼瘋的。我已經犯下了永遠都無法忘記的錯。如果你知道我做過的所有那些事,現在肯定無法忍受站在我旁邊。」
「啊哈,」伊澤貝爾抿了一小口酒,眯眼看著他,「上次我們談話的時候,你還說看起來真的很好。」
「我沒有評判你,沒有。你必須明白這一點。我已經說過,如果是我的話,可能現在到處都是烏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