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害怕？」

「夏天的夜晚，陳掌柜就睡在他們現在蓋的簡易小屋裡，到了秋季，蟋蟀大戰過去了，這小屋就拆了，來年再蓋。」焦大說。

焦大丟下一句「奴才不知道」便拔腿往外跑。

快到吃午飯時，王士毅似乎是不堪噩夢的壓迫而驚醒了。王士毅醒了之後便來到院子里。蟋蟀房那兒有許多家丁在忙碌。

王士毅走過去，問一個家丁：

「陳掌柜不僅在夏季親自看守蟋蟀，其他什麼活，比如飼養、換土、捉蟋蟀等等都是他親自干，我只不過是輔助罷了。另外若陳掌柜不在家，所有的活就是我的。」

「你還記得那一夜的情況嗎？秦鍾是什麼時候進陳府的？都下半夜了，他還往外跑幹什麼？你有沒有聽到什麼爭吵聲，比如阿雄和秦鍾的爭吵聲？」

王士毅表情獃滯，舉措失當，便悶頭悶腦地回屋裡了。回屋之後，他再次感到頭痛欲裂，醉酒之後覺沒睡九_九_藏_書夠，王士毅知道頭痛的原因，可他沒有再睡，因為他知道肯定睡不著。

王士毅說話的時候醉態十足。

「看守蟋蟀也是陳掌柜自己，那你這個蟀夫幹什麼呢？」

焦大推門進來的時候，他正拿出那把鸞簫準備吹。

另外，夏季正是斗蟋的鼎盛時期，陳掌柜害怕盜賊，別人看守著他不放心，唯有自己親自把守他才覺得萬無一失。在斗蟋的鼎盛時期若被人偷走了一隻強蟋，這對陳掌柜來說意味著什麼，陳府上下都知道。

「沒有，到中秋這小屋早就拆了。」

「那你也認為秦鍾是自己掉進井裡的了？你說沒有月亮嘛！」

「你剛才，在蟋蟀屋那兒。」

「我剛才說秦鍾了嗎？我怎麼一點也記不得了？我說了嗎？」

「你們這是幹什麼？」

王士毅經過這一問一答，腦袋完全清醒了。

「嗐，你來了，」王士毅放下鸞簫，連忙讓座，ｈttpｓ://ｒead.９９cｓw•ｃom「我是酒喝多了，剛才瞎問一氣，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王士毅也察覺自己失言了，一些家丁正拿異樣的目光瞅著他。

「焦大，」王士毅說，「我問中秋那一夜的事，你多心幹什麼？你能不能告訴我，秦鍾是怎麼死的？」

蟋蟀房正門那兒堆了許多木材、磚石。

「那麼你多心幹什麼？」

焦大欲言又止的表情越發使王士毅恐慌，他反省自己剛才說的話，覺得也沒有什麼可以惹大禍的。

聽了在一旁曬葭草芡稈的焦大的介紹，使王士毅驚奇無比。

「給陳掌柜建房，快要入夏了。」家丁說。

王士毅頭腦昏昏欲裂可就是怎麼也睡不著，他焦躁地爬起床。盥洗一番之後便要一位仆佣給他拿酒，喝了一大碗酒之後，覺得還不過癮，要仆佣又給他端來一大碗，王士毅是在決絕的氣概中一氣喝完這第二碗酒的。王士毅嗜酒如命，可酒量不大，第read.99csw.com二碗下肚，他覺得自己的血管在膨脹鼓盪，心像驢子一樣尥起尥落地激跳。王士毅知道自己喝多了，王士毅有意讓自己醉是為了睡覺，他想不到喝了這麼多酒之後剛一入睡就做起了夢。

「朋友？我跟那個蠢豬、惡棍是朋友？你怎麼說我跟他是朋友？他成了鬼我還恨不能把那鬼也掐死哩，我和他是朋友？」

各種各樣的夢像曠野寒夜的磷火一樣在腦際閃爍，陰森可怖，遙遠迷離。

「秦鍾就是那麼死的。」

「你想要說什麼？」王士毅問。

王士毅心中涌動著一股惡氣，焦大發現王士毅的嘴唇直哆嗦，他說話的時候氣勢洶洶，焦大不明白他何至如此。

「照實說的。去年中秋之夜的下半夜確實沒有月亮，我起來小解時還特地看了看天色，記得清清楚楚，奴才哪敢撒謊？」

焦大往外走的時候，王士毅懵懵懂懂之中驀然警醒到什麼，他叫住焦大。

焦大放下捏在手上read.99csw.com的一根芡稈，警覺地注視著這位新婚不久的古怪客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焦大吞吞吐吐地說：「你……是秦鍾的親戚嗎？」

「瞎說，他是我的什麼親戚？」

「是的。」

「怎麼死的？」

焦大說：「我就害怕別人再問我秦鍾的事，什麼也不為，就為我害怕。」

「知縣大人不是已經定案了嗎？」焦大的眼睛躲躲閃閃，「說是秦鍾自己掉進井裡的。」

「反正那一夜你在這個院子里是吧？」

「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那一夜的下半夜確實沒有月亮。」

「中秋那一夜也是睡在這兒的？」

「你沒直說，但你問了去年中秋之夜的情況，你問我那時在不在這個大院里……大概是我想多了，你可能隨便問問而已。對不起，奴才多心了。」

王士毅齜著牙，說：「我什麼時候詢問秦鍾啦？啊？」

「這就對了，都說你是阿雄的堂哥。我還以為都說錯了呢。你不是秦鍾的親戚，那就是九_九_藏_書他的朋友？」

「這麼說陳掌柜去年去省城的時候就是你睡在這小屋裡的？」

「你當初怎麼說的？」

每年夏天，陳掌柜都是在蟋蟀房旁睡覺，這一習慣由來已久。陳掌柜一到夏季不挨著蟋蟀房就不能入睡，蟋蟀那此起彼伏、逶迤不絕的嘹亮鳴唱是陳掌柜最好的安眠曲。雖然在屋內依然能聽到蟋鳴，可陳掌柜總覺得離著一段距離，只有挨著蟋蟀房他的心才能踏實。

焦大暈暈恍恍，焦大說：「那你詢問秦鍾幹嗎？」

焦大沒有坐下，兩手交插在一起機械地搓著。王士毅發現焦大神情很緊張，王士毅也便緊張起來。

「那位已經死了的知縣大人去年在雞籠山審問我，把我嚇得半死。第一次審問我還不怎麼害怕，雖然是在縣衙審問的。第二次是我在雞籠山看『秋決』的時候，知縣大人把我叫到一邊，說我當初撒了謊，要把我推到南天門法場斬首，自那以後……我就不敢再提秦鍾的事，別人提我更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