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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到底是什麼在發生?這看上去是第三起和那個該死的連環殺手德科斯塔有關的殺人案了。某人顯然在強調些什麼,每個屍體上折斷的大腿骨很明顯是在告訴警察,這些案件系同一人所為。
也只有凶殺案才會讓調查員們不得不在這樣嚴寒的天氣里在街上站著。他一陣顫抖。灰暗的天空中,不時有一陣陣小雪飄落而下,但主要是寒風在拍打、凍結人們。
他停下腳步,長吁一口氣,將毒害他的自滿情緒從體內清除出去。若想成功,他必須得更好地控制自己。
「哦哦,那個托尼啊。當然啦,和他見面的時候我會轉告他的。」他看了看表。「我得走了,多謝你幫忙。」他的背脊感到某種讓他發麻的壓力,他必須趕在她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她的侄孫並告訴他她遇到傑夫·托馬斯之前,就從這兒抽身。他往後退了兩步,轉過身去。
聽到他的問題,她皺起眉頭,對他的打斷表示不滿,但她看見了他身份的證明——拿在手裡作勢要記錄的筆和本子,在他饒有興趣的注視下,貪婪的神色從她眼底蔓延開來,態度也緩和了。
他差點都忘了老婦人的存在,扭過頭去朝向她。「誰?」
雖然用魚竿殺人很麻煩,但他喜歡使用和被害者息息相關的東西,這些東西或是他們的謀生手段,或是他們的日常興趣。他極盡垂釣參考書上的內容來有創意地用這把釣竿。早些時候,他看見三個臉色發青的警察從前門蹣跚出來,躲在灌木叢里嘔吐,這讓他確認自己表現得很出色。他看見門口的警探還在對那個盒子指指點點,他們也許以為裏面裝了炸彈。
他把炸藥裝在了她家門口。那簡直是一個藝術品,他為此感到驕傲,他花了幾個小時將它們精心組合在一起。原本,這是為了報復她的嘲笑,給她一些小小的驚嚇,僅此而已。他沒有想到她家竟然就著起火來,她的妹妹也葬身火海。那個婊子從此再也沒回過學校,謠言說她九九藏書父母為忘記這段回憶,搬家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學校的孩子們掩嘴說著悄悄話,在之後的幾個月里都和他保持安全距離,有些人已經知道他在實驗炸藥,所有人都知道她羞辱過他。
他收起了笑容。只有謀殺的腥臭味兒才能讓這些警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受害者整整尖叫兩個小時的時候,他們都藏哪兒去了?
嗯……他已經很久沒有耍過在包裹里裝炸彈的手段了,曾經有段時間他痴迷於此。把一些東西混在一起,再把它包裝地恰如其分,然後來個大爆炸。刺|激!樹樁、信箱、甚至幾隻貓都曾是他爆炸實驗的受害者。當他回憶起最後一個爆炸犧牲者時,不禁有些頭暈目眩。
最後,包裹被打開了。天啊,她慢了一拍!他低頭躲避,縮起了手臂。技術員處理包裹的方式沒有錯。可是該死的是,他知道裏面一定裝了些什麼。
他為自己的說漏嘴抽了一口氣。「我不小心聽到一個警察提到了案發的時間範圍。」他聳了聳一邊肩膀。「我不知道有多確切。」不,他知道。
「十二小時以前?那是謀殺發生的時間嗎?」
「你認識托尼·麥克丹尼爾斯嗎?」
「他們說巴克的腿被打斷了,和之前幾起連環殺人案里那個老警察和被殺的律師一樣。」她把身子朝他靠過來,壓低了聲音,眼睛環顧四周,擔心別人偷聽。「有人在給之前被送進監獄的殺手報仇。」她為了強調,點了點頭。
警車把巴靈頓車道堵得水泄不通,任何民用車都被禁止進入這片高檔住宅區。他和一大群擁擠到就快碰到黃色警戒線的記者和周邊住民站在一起,調查完了犯罪現場。警戒帶邊上,每隔六尺就站著一名穿著藍制服的傢伙,受害者已經回天乏術的時候還需要那麼多警力?
梅森的直覺高聲勒令他當場拆開盒子。他不停把身體重心在兩隻腳之間轉換,雷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很可能猜測他是否想上廁所。梅森站住read.99csw.com了腳,將握緊的拳頭放進外套口袋裡,他的吐息在空氣中結成白霧。
他們兩天前就已經警告了理查德·巴克,和他們警告坎貝爾醫生時做的一樣,他們建議理查德可以去度個假,或是離開城鎮一段時間。然而巴克正在一件重要的庭審當中,他對梅森提出的讓別人接手案件的建議一笑置之。
他在濫用自己的幸運。為什麼要偏離原來的計劃呢?愚蠢,愚蠢,太愚蠢了。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總得有人在下雪的時候喂鳥,你知道,不是所有鳥都會飛到南方過冬的。」她話中帶刺。
他轉向站在他身邊頭戴著紅色開拓者牌絨線帽、年齡稍長的女人,她身材高挑,由於年齡的關係有些駝背,但當她掃視街道時,狹長的臉上卻煥發出生機。她衝著自己的手機大喊大叫著,用浮夸的驚訝語氣對這起剛發生在馬路對面的謀殺滔滔不絕。
沒有再猶豫,梅森最終決定當場打開盒子。拆彈小隊已經用X光掃描過盒子,排除了危險,而他也等到了一個更懂行的人出現。他看著那個女人拍攝照片,在亮閃閃的膠帶上抹上一層灰取證,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聯邦快遞單上的收件人就是受害者,退件地址是波特蘭的一個郵局。
這些問題連他睡覺時都對他糾纏不放。他咬緊牙關。那個瘦小的牙醫很可能是下一個目標。緝拿德科斯塔的時候,她的作用可不小。謝天謝地,首席庭審法官斯坦利·威廉姆斯幾年前就死了,至少這讓他們可以少擔心一個人的安危。
他又瞥了一眼那兩個爭論不休的警探,發現他們在上一次發現遺體時也在現場。他在腦海里默默記下,得弄清楚他們的名字,然後給他們送上一份勉勵辛勤工作的大禮。這是一位良好公民應該做的。警察總是得不到應有的重視。
難道他們當時抓錯了人?漏抓了一個共犯?下一個遇害者會是誰?
「我得掛了,雪莉,有媒體想和read.99csw.com我聊聊。」她把手機裝進了笨重的滑雪夾克下那件絲絨浴袍的口袋,全神貫注地聽他說話。
他記起自己確實聽到過門鈴聲,在極其短暫的一刻,這讓他嚇了一跳。他透過樓上的百葉窗窺視到那熟悉的棕色卡車,它的司機正在凜冽的寒風中小跑回車上。他完成了工作,幾分鐘后便從房子中溜了出去。
她那些講究的鄰居一定愛透了她。房主委員會顯然忘記了在協議條款上加一條對鳥食槽和糟糕味道的處理辦法。
他的「採訪對象」繼續說著:「巴克這幾年接了幾樁大案子。他替那個科瓦利斯的連環殺手作了辯護,你知道,就是把那些大學女生殺光了的那個。那一次他表現得可真是不錯,成功把那個殺人惡棍給弄進了監獄。」她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認識理查德·巴克嗎?」看到這個女人眼裡閃耀著的說長道短的欲求,他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啊,他是一個多麼好的人。應該有人給他頒發一枚獎章,好好表彰他討這位老人歡心的善舉。
那是那個年輕婊子的錯。高中時,他想在一個科學項目上幫她一把,她卻當面嘲笑了他。當時,他知道她那門課快不及格了,還以為她會對向她伸出援手的班級尖子生感恩戴德一下。然而他大錯特錯,她毫不領情,彷彿是害怕他身上的書獃子氣息傳染給她似的。然後她就對他哈哈大笑,還告訴了自己的朋友,讓她們跟著一起笑。這群高中娼婦,永遠趾高氣揚地四處賣弄風騷,從外衣里欲蓋彌彰著自己的胸罩和內褲,然後再嘲笑和鄙視那些被她們的蛇蝎誘惑勾引去的人。
「我叫伊夫林·韋克菲爾德。」她在他身後大叫,把她的姓氏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喊給他聽。
「你認識逝者嗎?」他很喜歡「逝者」這個詞,這聽起來非常專業。他外套上夾著的偽造的胸牌賦予他一個身份:在《波特蘭論壇》周報工作的傑夫·托馬斯。他對她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read.99csw.com森打賭,巴克現在肯定會相信他了。
這個殺手喜歡留下一點東西:川頓的警徽放在了蘇珊娜的拋屍現場,川頓的頭髮則出現在了科克倫的遇害場所,甚至還有坎貝爾醫生門口的錄像帶和她實驗室外套里的戒指。
想親眼目睹謀殺案餘波的慾望過於強烈,當他看見警察困惑、民情激越的時候,他的手指仍會感到殺人時的那種刺痛感。是他做了這一切。所有人都想知道他究竟是誰。
梅森盯著塑料小包里的金色戒指,心臟彷彿要停止跳動,他知道戒指里一定刻著坎貝爾醫生的首字母。又一個聯繫。
他掏出手機,快步走到站在門口穿警服的人跟前一指。「派一輛巡邏車到坎貝爾醫生家門口。讓他盯著她,在她家門口待著別動,在我們到達以前哪兒都別去。」他抬起頭望向辯護人的豪宅,手機則在給坎貝爾醫生快速撥號。「告訴他我們馬上過去。」
她又看了看他的名牌,眯起了眼睛。她大腦里的神經比他想象的還要更敏銳。「托尼·麥克丹尼爾斯,給《論壇報》體育板塊寫文章,他是我的侄孫。」
他重新轉身面對著她,露出了完美的牙齒。「這真是貼心之舉。那在最近十二小時里,你是否聽到或者看到一些不尋常的動靜呢?」
他挺起胸膛,直了直身子。完美。一切按計劃進行。民眾被卷進了案子,而警察卻仍然沒有線索。他想,那些漁具什麼時候也會公之於眾?
他並不覺得在夏天她就會取下這些鳥食槽。
該死。
雷和他一直在爭論是否要打開它,雷希望能將它帶回實驗室,而梅森則希望在此時此刻打開它。罪案現場處理專員本也不想當場打開,但梅森否決了她。公寓的室內陳設具備和川頓、科克倫的謀殺現場所有的特徵,只有一點除外:和前一次犯罪有一項物理性的聯繫。
他多次拜訪過那處小小的墳塋,站在那兒的時候無所適從,雙腳不得安分。他看著那塊小墓碑,心裏在想嬰兒死前是否read•99csw•com飽受折磨,這種負罪感讓他自己都感到驚訝。在此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會對嬰兒抱有那麼大的同情。
他沒有轉身,只是舉起一隻手表示聽到了。希望沒有人注意到他從人行道上匆匆離開,他是不是走得太快了?於是他慢下步子,假裝在做筆記,眼神幾次在房子和筆記本之間移動,看起來像是正在寫一段場景的描述。他發現一個警探朝他這兒看了一眼,又回到了包裹旁邊。
幾個鄰居都告訴警察他們看到了那輛聯邦快遞的卡車,他們都覺得它看起來是真的,沒有可疑的跡象。這件快遞應該很容易能被確認,這家快遞公司計算機化程度那麼高,他們很清楚各項物品什麼時候在哪。梅森知道,這個包裹也一定會被查證為一封正常的快遞,但退件地址一定是偽造的——這個包裹被人直接放在了一個郵政中心裏。
他彎腰從技術員的肩膀上方看過去,對眼前的場景沒有一絲驚訝。裏面有一小包他知道一定屬於約瑟夫·科克倫的頭髮,但在包裹里還有什麼東西正閃著金光。技術專員用鑷子將袋子拎到與視線齊平的位置。
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沒有,什麼也沒聽見。倒是看到聯邦快遞的快遞員今天早上摁他家門鈴來著,他把包裹扔在門口就離開了。」她指指街對面大樓前成群警察站著的地方。那包快遞現在還在門口,有兩名警探站在它旁邊激烈討論著,他們朝盒子打著手勢,表情嚴肅。
「我當然認識了!我住在他家對面已經有好幾年了。」她指了指自己那棟前院里點綴了七個鳥池的小別墅。他眨眨眼,注意到每一個水池裡的積雪都已經被清理掉,換上了乾淨的水,她是怎麼讓這些水不結冰的?顏色鮮亮的鳥食槽懸在她院里幾棵白樺樹的每一根樹枝上。
「是的,我現在也開始這麼覺得了。」被打斷腿的消息怎麼這麼快就傳開了?就他所知,警察們應該還沒有對街邊群眾透露絲毫案情的信息,但這些細節總有辦法口耳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