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牆之內，塔利紐斯家的漢子對瑪加咕噥了一聲之後，就返回山頂界了。只留下瑪加靜靜地望著特朗因的背影。她知道，這是一場緩慢的處決。特朗因必死無疑。

「特蘭頓說事態危急，顧不上走程序。」他輕撫著槍，加深了瑪加的憂慮，也讓她顧不上爭論。「您最好回家去，和丈夫待在一起。」

特朗因站在巨牆頂上。夕陽西下，暮色沉沉。下面的樹林里一片漆黑，充斥著各種可怕的聲響。他要是認識這些叫聲的來源，就肯定不會這麼害怕了。鵪鶉咕咕鳴，蜥蜴嘶嘶響，青蛙呱呱叫。但是對他來說，一切都是那麼疏遠而未知。

「噢，上帝。你還不知道，對不對？特蘭頓瞞著你呢，你們倆到底誰是掌權的？」

瑪加一回到波拉修斯塔，就感覺到特蘭頓可怕的氣息。她不用看就知道，特蘭頓九-九-藏-書正在尼可拉斯的大房間里踱著步，尼可拉斯在一旁抄抄寫寫。他說什麼，尼可拉斯就寫什麼。堂堂科格內特首領，居然淪為一個卑屈的抄寫員！

「不錯，你的行為合法。現在不管看到誰，我們都要攔下。聽說有人要盜竊冬季雨水，這可是禍國殃民的勾當。」

尼可拉斯陰笑道：「做他的哈巴狗？」

「特蘭頓和尼可拉斯新增了法典規定。」

「做什麼的，快說！天黑之後還在山頂界走動的人都要清楚交代事由。」

「別弄錯了，我只是解釋，不是道歉。沒有人能凌駕於法典之上。」

「站住！你是什麼人？」一個塔利紐斯家的衛兵用來複槍指著她。瑪加的第一反應是抗議，但是一想起可憐的南朵，就不由退縮了。在冷清的街面上受傷流血，即使捍衛九-九-藏-書了自己的尊嚴，又有什麼用？

「你們今天做得夠多啦。我想尼可拉斯需要休息。」

她搭上尼可拉斯疲憊的肩膀，看著他寫的字。

吉斯人民曾經聚在綠村裡，講故事，說笑話，歡聲笑語鬧到深夜。可是現在，這裏只剩下空蕩蕩的街道，圓屋子和實驗屋門戶緊閉，街坊鄰居閉門不出。

這是新規定。一定是特蘭頓的點子。

瑪加明白原因：「塔利紐斯家只效忠特蘭頓，對不對？那些槍，全歸特蘭頓所有，受控于特蘭頓。之前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有槍。」

瑪加故意敞著門。「特蘭頓，我想和丈夫單獨說說話。」

「不用道歉。」

尼可拉斯感激地把頭靠在她的胸膛上，感到身心俱疲。瑪加輕輕拍著他的背，讓他舒緩下來。她說：「與此同時，我們想一想，怎麼利用那些槍。」

「等我們九九藏書做完再說吧。」

特蘭頓咂摸著自己說出口的每個字。「為了保障吉斯的利益，確保人類生存，茲允許科格內特首領及其下屬機構，積極採取一切手段，捍衛社區安全，凡為保衛吉斯安全所採取的行動，一律不得追究過失。」

眼見尼可拉斯猶豫不決，瑪加恍然大悟。

他回頭瞥了一眼雙目通紅的瑪加和不耐煩的塔利紐斯家漢子。雖然不抱什麼指望，但他還是磨蹭了一會兒，給爸爸更多道別的機會。

特朗因跳下了牆。他的腳第一次接觸到了山頂界之外的土地，一切都是這樣野性難馴，陌生疏遠。他握著長矛，攀過裸|露的山石，踩著沙沙作響的厚厚落葉，慢慢前行。這裏根本沒有路，只能順著牆向前走。

「那就撤了特蘭頓的職務。他把你帶偏了軌道。這樣下去，吉斯就算倖存下來，也背九九藏書叛了自己的精神。」

尼可拉斯嘆了口氣。他一直都在躲著這個話題。「我們要保護冬季雨水庫——」

「我不能，做不到。」

瑪加緊緊抱住尼可拉斯：「我們一起想辦法，眼下，就按照你這樣來。」

雖然世道不好，有官當總比沒官當好。瑪加心想。

「是我！我敢說，這一點毫無疑問。」

「我剛才去給特朗因·潘諾斯送行，他要下山去救我女兒。」塔利紐斯家的衛兵這才認出她。

尼可拉斯站起身，不願看她。「我這就去休息——」

「那些武器——來複槍和子彈——下山的遠征隊或許用得上的。」

除了偶爾有塔利紐斯家的衛兵，帶著鋥光瓦亮的來複槍，大搖大擺地巡邏而過，這裏似乎成了一座鬼城。

「你覺得這比吉斯驚慌失措的大眾更需要保護？山底的可怕野獸呢？我們明明有一整個倉庫的htｔｐs://rｅａｄ.99csｗ.com槍支彈藥，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不抱指望是對的。

瑪加背對著特蘭頓關上了門，用一根粗木閂鎖好。

特蘭頓扮得像一名親切的僕人：「當然。等到尼可拉斯召喚的時候，我再過來。」

雖然心存疑慮，但是瑪加不願就此息事。「法典沒有規定限制常規自由吧。我們又不是小孩子。」

尼可拉斯盯著瑪加，終於對自己的老搭檔開誠布公了：「我不知道，瑪加。我也不願去追究。就算眼下是特蘭頓掌權，我寧願默默等待翻盤的機會。」

瑪加一語道破了他們心照不宣的事實：「他才是掌權的人。」

瑪加讚許地笑道：「是做一隻強大的哈巴狗。你願做一隻哈巴狗，是出於策略，而不是軟弱，這點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新增法典規定是有程序的，要經過全體科格內特人和維里塔斯人的族長批准。」

山頂界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