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氣一下子壓不住了，瓶罐衝著他的背影喊：你到底懂不懂啊！我也要吃飯！

猶豫再三，瓶罐開口問他：那，你覺得你的出路會是什麼？是音樂嗎？靠這個吃飯？

年輕時的友誼總來得猝不及防，金光燦燦的建敏開始教瓶罐彈琴，成宿成宿地和他聊音樂。那時快餐攤已被清理取締，瓶罐在家吃白飯，建敏天天一起床就跑來瓶罐家，吉他、音箱、效果器，一樣樣地搬過來，排練廳一般。

他睜開眼后嚴肅地打量了一會兒瓶罐，忽然笑著把吉他遞過來：你會不會？來，玩一下！

可相比起征服世界，瓶罐那時更渴望有份工作，求懇的話是開不了口的，日復一日他眼巴巴地等著建敏主動提起，畢竟半條街都是建敏家的，給一份工作應該不難吧，錄像廳、電話室、影碟店……

要好的朋友有兩個九-九-藏-書，其中一個叫建敏。

瓶罐！他頭也不回地喊：

他說：可是當我彈琴的時候我是沒有任何病的，他們完全不明白這一點！

起初管用，後來專門跑來質問：你昨天怎麼沒來排練？

瓶罐管不住雙腿奔跑起來，看見一個帥氣的男孩抱著黑色的電吉他坐在錄像室門前，搖頭晃腦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擺攤賣快餐時認識的，那個人，瓶罐命中注定要結緣。

對瓶罐這樣連個飯店服務員都應聘不上的人來說，建敏簡直富貴得不敢想象，金光燦燦得高不可攀。

……可我只有你這一個朋友啊瓶罐！

同事們都在，經理也在，瓶罐慌慌張張把他請出門去：求求你，別砸了我的飯碗。

沒人回答他，建敏已沉沉地睡去，蜷縮得像個嬰孩。

也好，他沒聽到，他這樣九-九-藏-書的孩子怎麼會擔心出路，他們家有錢……

瓶罐雙手捧過那把電吉他，磕磕絆絆彈了一首《花房姑娘》，那男孩蹦起來大喊大叫：我的天，你彈得可真爛！

莫名就悲憤了起來，悲憤之後是沮喪，你要是真把我當朋友，為什麼不能像個朋友一樣幫幫我？隨便給我份什麼工作都行，別再讓我在家吃白飯。

那天下午整條街都聽到了電吉他的聲音，這旋律再熟悉不過，和瓶罐以前撿到的那幾盒磁帶里的一模一樣！他在初中時曾扒過那曲子的，用音樂老師那把銹了弦的老木吉他。

還來不及和他細聊，學校放學了，學生潮水般湧出來，瓶罐跑回去幫母親賣快餐，屁股後面跟著那個男孩。他斜挎著吉他酷酷地買了一盒快餐，坐在路邊的石頭上邊吃邊和瓶罐聊天。

瓶罐在家吃了一年多白九_九_藏_書飯，除了和建敏玩音樂沒有別的事可干，每天母親從地里回來之前他都會提前關掉音箱，不想讓母親難過，不想讓自己難堪。

敷衍過他幾次，讓他先回去，下班後會去找他。

他愣了一會兒，笑了一下，轉身離開，邊走邊哈哈大笑。

可算熬到18歲有了身份證，他終於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書店當了小店員。

瓶罐不敢伸手去接，他愈發起勁地把吉他㨃過來：沒事兒，一起玩。

他說：所以我吃藥片。

後來才知道建敏小有名氣，常在學校的劇場里演出，許多人以能和他認識為榮，可他傲，看誰都俗，都不入眼。

建敏是個很奇怪的人，有時天聊到一半忽然就閉嘴不說話，有時候猛地就高興起來。有一次他留宿，睡前吃糖豆一樣往嘴裏塞白色小藥片，藥瓶子他不讓瓶罐看，只說不吃睡不著九*九*藏*書覺，好多年了……

除了瓶罐，建敏沒有別的玩伴，他有時候會跑來書店找瓶罐，帶著新歌，手舞足蹈地跟瓶罐分享和講解。書店規定員工上班時不能聊天，違規者要麼罰款警告要麼砸飯碗，建敏一如既往地對很多東西視而不見，扯著嗓門和瓶罐聊音樂，瓶罐沒少挨同事白眼。

等來等去，沒等來建敏開口，這人彷彿看不到瓶罐家徒四壁的模樣，或者說看到了也沒在乎，對於這個世界他好像什麼都不在意，眼裡心裏只有搖滾樂。

瓶罐一直很奇怪建敏為什麼願意和他交朋友，建敏父母都在銀行里工作，家庭環境優越，家裡還開了電腦公司、錄像廳、影碟店、長途電話室……半條街都是他們家的買賣。

難道我的朋友就很多嗎？！

足足10分鐘的時間，那男孩沒發現瓶罐幾乎貼身站在他面前。

路過的學read.99csw.com生羡慕地看看瓶罐，敬仰地看著那個叫建敏的男孩。

建敏給他聽邦·喬維，聽蝎子聽槍花聽窮街，狂躁的金屬樂差點把屋頂掀翻，院子里的雞驚慌失措，撲啦啦飛上屋檐。建敏敞開窗戶，說這些聲音應該響徹全世界，又扭頭和瓶罐說要和他組樂隊，將來二人並肩去征服世界。

他給瓶罐打開了一個世界，大部分時候瓶罐像是在聽天書，那麼多陌生的詞，那麼多陌生的外國樂隊名，那麼多陌生的旋律，卻又聽得人那麼心潮澎湃。

過了一會兒他高高興興地用肩膀撞瓶罐，像分享一個了不起的秘密：我有神經病呀！

他用膀子撞瓶罐，衝著瓶罐的耳朵喊：可是太好了，你也喜歡搖滾樂！

朝九晚五的生活佔去了大部分時間，他沒有太多時間去找建敏玩，偶爾路過錄像廳，總會看見建敏獨自埋頭練琴，銅銹染綠了左手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