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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會上教堂嗎?」艾迪問,好奇心突然被激發,「我們不會。」
艾莉森只比艾迪小几個月,可他認識她的時候她的年紀比現在的露茜大不了多少。其實兩個女孩的外貌特徵有著明顯的差異,相似之處僅在於她們走路和笑起來的樣子。
「把我的尿倒到屋外去,」艾莉森命令道,「然後你可以再試試。」
「幫我一下,洞還差一點就夠大了。」
安琪兒容光煥發地低頭看著報紙。艾迪慢悠悠地料理廚房瑣事,擦拭爐具和操作台。安琪兒的沉默讓他很不安。
「不會的,快點。」
「說得沒錯。她也在自暴自棄,跟其他人一樣,不會花精力去打扮。」
「我還是喜歡沒割包皮的樣子,更好看。」她端起錫罐,「繼續。尿吧。」
看來沒辦法逃避了。艾迪轉身背對著她,開始拉下卡其短襯褲的拉鏈。她連個提醒都沒有就蹦到他面前,手中拿著油漆罐。
「沒危險吧?」艾迪用勺子戳著莎莉·阿普爾亞德的相片,「如果她丈夫在刑偵處,他們一定會想盡千方百計破案的。」
「真搞不懂你幹嗎要費那麼大的力氣穿好,等下你不是還得再脫。」
艾迪喜歡露茜·阿普爾亞德的一個原因是,她讓他想起了艾莉森。那是在十月,放期中假的時候,卡拉帶著露茜和其他孩子去公園,艾迪遠遠地跟在後面,幸運地看到了露茜坐在一個鞦韆上。她與艾莉森的相似之處令他心裏一震。
事情發生在一個暖和的仲夏之夜。夏天的時候艾迪很怕到樓上去,他知道在那裡要花比平時更長的時間才能入睡。他躺在床上,臉漲得通紅,汗水不斷冒出來。他手中抓著一個毛絨玩具,模樣有點像人,性別不清,艾迪叫它「沃姆普夫人」。童年時他經常認為時間在不斷延伸,一直能延伸到永恆的盡頭。艾迪輕輕撫摸著自己,想象成在撫摸別人——也許是貓或者狗,在那個年紀他兩樣動物都喜歡。他的兩隻手掌掠過大腿,在兩腿之間滑動。似睡非睡中,他夢見了沃姆普夫人和一隻毛茸茸的、惹人喜愛的小狗。
他發現露茜時的情景——不對,是露茜來到他身邊時的情景,回頭再看那簡直就是奇迹。要是他信仰上帝,就可能把這視為上天對他眷顧有加的證據。他當時正走在一條夾在兩排房子後花園之間的小巷裡,卡拉的房子在他的右側,他小心翼翼地數著花園的數目,以確定哪個是她家。一個人都沒撞見,除了經過一扇門時有隻阿爾薩斯狼狗狂吠著從門裡沖了出來。
「太完美了。」
床咯吱咯吱地響起來,從卧室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落地燈亮了。接著他媽媽開了口,聲音輕微而惡毒,輕而易舉地穿透了黑暗。
「幹嗎那麼費事?我們十八個月前才粉刷的。」
在那時,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羅星頓路滿大街都是小孩子。現如今被分割成單元房、給單身人士和小夫妻居住的別墅那時都只住一戶人家。那時的車也少,孩子們不僅可以在花園裡玩,還可以跑到街上去瘋。而且大家都知根知底,有些別墅從十九世紀九十年代街道剛形成以來就一直沒更換過主人。
「這裏可以成為我們的地方,我們的特別場所。」
園藝並沒被斯坦利列入愛好清單,終其一生,他的後花園一直雜草叢生,邊角處尤甚。多年前無意間種下的接骨木、白蠟樹和醉魚草就在那裡自行繁衍。越過樹梢可以看見一幢政府公屋和幾層樓房,塞爾瑪說它們降低了整個街區的格調。晚上那些公寓樓亮著燈光的窗戶令艾迪想到了半截郵輪。他喜歡幻想它在黑暗的海洋里平穩前行,乘客們在吃喝玩樂,翩翩起舞。
「男孩子總是先來的。」艾莉森宣布,「我哥哥西蒙就這樣。」
「露茜,」他柔聲說道,「露茜·菲麗帕·阿普爾亞德。」
艾迪肯定也是在這個年紀無意中聽到了一件讓他困擾的事,儘管當時他懵懂無知,甚至成年後還是半懂不懂。
艾迪的媽媽外出走在羅星頓路上時總是腳步匆匆,頭扭向一側避開窗戶,目光瞄準路緣。艾迪小的時候她會拉著跟在身後的他,指甲陷進他的手臂。「我們得抓緊點。」在他抱怨腰酸背痛走不動時她會語帶痛苦地說道,「要做的事太多了。」
「我們需要找個東西來尿。」艾莉森認為他理所當然會同意,「快點,這裏肯定有。」
「啊——啊——」
孤獨?是這個理由嗎?如此回答這麼一個複雜的問題似乎顯得草率了些。
「我的心太軟了,」他喃喃自語道,「這是我傷腦筋的地方。」
艾莉森喜歡玩遊戲。她教艾迪怎麼玩「中國痧」,一個她從哥哥那裡學到的整人手段。他們還舉行撓痒痒比賽,由於遊戲過程中誰都不許大聲叫,以免被人聽見,所以顯得更加有趣。誰求饒,或者發出的聲音大過悄悄話,就算誰輸。敗北的通常是艾迪。
街上的嘈雜聲漸漸減弱了。他的父母上了樓。像平常一樣,他的門半開著,像平常一樣,他們倆誰都沒朝裏面瞧一眼。他知道他們在走老套數——脫衣,到盥洗室洗澡,回到他們的卧室。一段時間過後,可能幾分鐘甚至幾小時,他突然清醒過來。
——《一個醫生的宗教觀》第一部第四十節
還有一次,他們一起來到聖喬治,盯著那座髒兮兮的紅磚教堂,它的塔尖頑強地指向上空,石板瓦屋頂顯露出歷經風吹雨打后的滄桑。安琪兒推了推門,發現鎖上了。她氣急敗壞的樣子讓艾迪都感到吃驚。
「哦,天哪,他當然是,你別再煩我了好嗎?」
「究竟是怎麼回事?」艾迪拉著她朝客廳走去,兩個人就這麼一次互換了角色,他的內心湧起了保護她的強烈慾望,「你是怎麼脫身的?」
她露出了笑容,算是老師對頭腦聰明的學生的獎賞。「我得再干幾票來設立應急基金。不過重要的是無論如何不能亂了規矩。我看可能要給霍利-明頓太太提個醒,說我也許要在聖誕前後請個假。」
艾迪的爸爸喜歡什麼?你若問一千個人九九藏書,會得到一千個答案。例如,給玩偶搭房子,拍藝術照,幫助比他更不幸的人。這些答案都沒錯。
艾迪環顧了一下屋裡。「撒尿」這個字眼甚至都讓他感到難為情。在格雷斯家,撒尿的行為,如若非得說出口,也會被委婉地以「花一便士」替代。他的目光落在平房後部、擱板中央的一個空果醬瓶上。玻璃瓶子上矇著一層塵垢。「那個怎麼樣?」
她將錫罐咣當一聲丟在水泥地上,動作像護士一樣敏捷。她先給他解開鬆緊式腰帶上的蛇皮紐扣——腰帶的花紋是由他學校的標誌性顏色綠色和紫色拼成的。他還沒來得及抗議,她就一股腦兒把他的短襯褲和埃爾特克斯賣的網眼褲衩擼了下來。她盯著他的下體。而他對自己的身體感到很難為情。他的肚子和大腿上有幾塊粉紅色的肥肉,有個男孩曾經在室內公共游泳池裡說肉一顫一顫的樣子像果凍。
「那個小女孩,她多大了?報上說了嗎?」
最後,壁爐腔左側的凹室中放置著一個高高的櫃櫥。櫥里的擱板深且寬,年代可能跟房子一樣久遠。斯坦利用一把碩大的掛鎖把它鎖上了。
遊戲不止於此。艾莉森雖說年紀比艾迪小,知道的卻比他多。起頭的往往是她。撒尿遊戲正是由她提出來的。
安琪兒搖搖頭。「我不喜歡。四周攝像頭太多,布倫特十字尤其如此。還記得那個男孩傑米吧,傑米·巴爾格?」
「我聽說過,但是從來沒玩過。」
斯坦利·格雷斯在一九六一年用帕拉丁提供的抵押貸款購買了羅星頓路二十九號,然後立即用帕拉丁的保單為房子、裏面的物什、他自己和老婆投了保。
政府公屋太危險,不值得探查。公寓樓四周低矮的草叢是大狗和野孩子的地盤。卡弗的危險則有所不同。那個地方呈不規則四邊形,北邊與鐵路相鄰,南邊靠著羅星頓路上各家的花園。東邊有一道高高的磚牆,將卡弗與政府公屋隔開,牆頂安放了碎玻璃和帶刺鐵絲網。西邊緊挨著一排店鋪後面的院落,這些店鋪與鐵路構成了九十度直角。卡弗如迷宮一般,布滿了雜草、坍塌的磚牆和銹跡斑斑的瓦楞鐵。
艾迪鬆了口氣,他明白那指的是什麼。西蒙把包皮割了。「我還沒有割包皮。」
艾莉森有一頭濃密的金色捲髮,容貌精緻清爽,眼睛是深藍色的。至少在他的記憶中,她通常穿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喇叭形的下擺,蓬起的袖子猶如泡沫。她一前一後地蕩來蕩去,速度越來越快,風侵入下擺將裙子掀了起來。有時候裙子鼓得老高,艾迪瞥見了光滑的大腿和白色的內褲。她的個子不如艾迪,體形較小,嬌弱得惹人憐愛。如果她是洋娃娃,他記得他這麼想過,他會喜歡跟她玩——私底下,當然,因為男孩子不該玩洋娃娃。
「你認為我們非得去嗎?」
「不是,是助理牧師和警察。瞧,有張那個女人的照片。」
「露茜跟著我們會更開心。」艾迪說。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起來。「雪貂?」
「他們在圖書館的時候她發糖給他們吃,我敢打賭吃完后她沒叫他們刷牙,而且他們在那裡吵得要死。她差不多是在慫恿他們這麼做。」
「真噁心,讓我的身體感到不舒服。」
「那你也是人嗎?」
十一月二十九日周五下午,他們的準備工作基本就緒。就是在這個時候,艾迪臨時起意採取了行動。如往常那樣,他又被牽著鼻子走了。他的無助甚至壓倒了對安琪兒的恐懼,對她察覺發生了什麼事後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的恐懼。
艾莉森的父親給她做了副鞦韆,掛在她家花園的一棵樹上。一天,艾迪正在自家花園的草叢裡玩耍,發現柵欄上有一個洞。柵欄的木板由兩排平行的欄杆夾住,現在上面少了一塊。透過這個洞,艾迪可以把鞦韆看得清清楚楚,同時遮住房屋後窗的樹木給他提供了保護。
時間慢慢過去。艾迪本想去廚房給自己倒杯飲料。最好別去——沒必要給安琪兒的脾氣火上加油。他聽見羅星頓路上人來人往的聲音,人行道上不時傳來幾句對話。房子里卻一片寂靜。地下室里安裝了隔音設備,安琪兒沒有打開對講機。
艾迪坐在床上,雙手交叉,壓著胖乎乎的肚子,似乎想阻止裏面的痛楚衝出來。他對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畫,是一幅複製品,色彩鮮艷,裝在泛黃的塑料框中。裡頭有一個小姑娘,身穿粉紅色的泡泡裙,烏黑的頭髮上別著粉紅色的蝴蝶結,嘴巴猶如一顆皺縮的櫻桃。眼睛大大的,睫毛黑黑的。這幅畫是艾迪的母親在一九六九年收到的聖誕禮物。
艾迪和艾莉森玩了好多次撒尿遊戲,每探一次險,他們就往未知領域再深入一些。
據塞爾瑪說,買下這幢別墅是斯坦利的主意。她情願在賞心悅目、樹木茂盛的郊區找個現代氣息更濃的住所,沒有黑人,沒有公房。可她丈夫覺得休閑時間很重要,不能把它們耗費在無益的路途上,希望住得離市中心和帕拉丁總部近一點。這是一幢半獨立式別墅,由倫敦煙熏磚砌成,地下室上面有兩層樓。屋子背後的地勢有些傾斜,因此後視圖呈前低后高的格局。這條路上的其他老別墅也是半獨立式的,儘管排與排、以及別墅與別墅之間的空隙很小。二戰期間這個地區曾遭到狂轟濫炸,一顆炸彈落在了馬路的另一頭。後來區自治會清除廢墟修建了車庫,還在羅星頓路和鐵路線之間開闢了一條通道方便進出公寓樓——為英雄建造的新家。
在辦公室,斯坦利以慷慨善良聞名。他擔任帕拉丁家屬委員會的幹事多年,該機構會向前員工的遺孀和孩子發放一些小奢侈品。由他安排一年一度到克拉克頓郊遊,還負責組織野營度假周,也是每年一次。他會帶著一大幫孩子前往他九_九_藏_書所謂的「帳篷里瀰漫著清新空氣的地方」。
她把錫罐放到地上,拉下內褲蹲好。一股尿液源源不斷地射入罐中,她撩起裙擺仔細看著,猶如在檢視針線活的質量。女孩的下面是那樣子的啊,艾迪心想,陰|莖仍舊握在手中,一直困擾著他的一個疑團終於解開了。他伸長脖子,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些,可艾莉森假裝端莊地笑了笑,然後重新穿好了裙子。
早些時候,地下室對艾迪而言是禁區,後來也是非請莫入。那扇門通常關得嚴嚴實實的,但是有一次,艾迪經過門廊時,注意到門虛掩著。他蹲下身子,眯起眼睛朝樓梯下面望去。斯坦利正站在工作台旁用放大鏡審視著一張照片。
他鼓足勇氣,哆哆嗦嗦地把貨車停放在一家名叫康尼馬拉玫瑰的酒館前院里。藉助地圖,他穿行在卡拉家周圍的街道上。許多房子都有維多利亞晚期風格的平台屋頂,窗戶在開靠人行道的一側,不少窗戶里已亮起了燈光。透過窗戶,他瞥見一幕幕溫馨的場景,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生活畫面:一個女人在熨衣服,孩子們看著電視;一個老人躺在扶手椅中安然入睡;一對黑人夫妻在跳舞,身體緊貼在一起,完全沒注意到偷窺的目光。他遇到了幾個行人,沒有誰想要搶劫他。
艾迪甚至不知道艾莉森姓什麼。當時他在上位於羅星頓路盡頭的那所幼兒園,她和她的家人搬進了隔壁的別墅,租期六個月。與她一起生活的有她的父母和哥哥,一個叫西蒙的粗野男孩。
風險更大的調查是監視露茜及其父母。考慮到邁克爾·阿普爾亞德的職業,安琪兒堅持他們必須比以往更為謹慎。一旦他們搞清了阿普爾亞德家的日常路線圖,事情就好辦多了。像多數倫敦人一樣,阿普爾亞德一家的生活範圍主要局限在幾個地方,或者在這些地方之間走動。城市實際上就是座無形的村莊。
艾迪的目光瞥向艾莉森時,感覺到窗邊有動靜。他朝那裡望去,可一個人也沒見著,只有一根樹枝在微風中搖曳。
接下來的兩個月,從九月中旬到十一月中旬,安琪兒平均每周工作四天,偶爾要一直工作到傍晚和深夜。霍利-明頓太太的保姆介紹所規模雖小但收費不菲,宣傳則只需靠口口相傳就行了。客戶不是來自國外的商務人士就是移居國外、短暫返家探親的人。他們備好了一大筆錢支付給自由保姆,只要保姆稱職、口碑好、對管教被寵壞的孩子有一套,小費給得也不少,有時可謂極其大方。
這是個小奇迹,聖誕老人給他的禮物,正等著他。她沾著雨滴的黑色頭髮閃耀著珍珠般的光澤。
「這讓你看起來像個僧侶。」一天晚上,艾迪審視著她在穿衣鏡中的身影吃吃笑道,「或者更確切地說,像個修女。」
「要是我們計劃周密,就不會太危險。你從來都沒真正搞懂過這個,對吧?那就是你遇到我之前老栽跟頭的原因。計劃好比時鐘,只要做工沒毛病,它不走才怪。你只需上緊發條,它就會開始走。嘀嗒,嘀嗒。」
據艾迪的爸爸說,卡弗是一家專門為鐵路服務的機器製造廠,戰爭期間被空襲的炸彈直接擊中。艾迪學校的操場上流傳著一個大家普遍相信的說法,有個男孩慘死在卡弗,那情形非常恐怖,儘管具體是怎樣的大家都說不清,但都堅信如今他的鬼魂經常在那裡出沒。
她把那份報紙鋪在廚房的桌子上,取過鞋子和清潔工具。兩雙船形高跟鞋,一雙深藍色,一雙黑色,還有一雙棕褐色的皮涼鞋。她將鞋油塗在第一雙鞋上,然後停住了。時刻關注她一舉一動的艾迪看見她把鞋從報紙上拿開,在桌旁坐了下來。他放下餐具,以便可以看到報紙上的內容。他瞥見一張金髮男人的相片,帶著牧師領,身穿牛仔夾克,左臂彎里抱著一個黑人小孩。
我生性羞怯;
那個女孩,如今看起來像泡在水中,模糊而扭曲。上帝啊,你為什麼不幫幫我?別這樣下去。沒有上帝,艾迪知道,因此也就談不上幫忙。他的腦中閃過露茜的父母,那個警察和教堂執事。就讓那個女人的上帝去安慰他們吧,這是他的工作。無論如何,阿普爾亞德一家的痛苦不是艾迪造成的,是安琪兒決定帶走露茜的,所以實際上錯在於她。是她的錯和露茜的錯。艾迪充其量不過是代理人、上當者、受害者。
艾迪仍握著陰|莖,實際上,在不知不覺間他的手指正揉捏著它。
「要是你不停揉搓你的雞雞,就會有古怪的事發生,你知道嗎?」艾莉森從錫罐上站起來,將內褲拉回去,「至少西蒙是這樣的。瞧,我尿了幾加侖。」
「不。」他皺起眉頭,希望講出一些她可能想聽的話,「她看起來很邋遢,對吧?老鼠似的。」
他的肌肉緊張起來,如同馬上就要踏入冷冷的水中。
艾迪突然意識到自己外褲內褲都被脫到膝蓋上的樣子看起來肯定非常可笑。他迅速把它們拉起來,拉好拉鏈,繫緊腰帶。
為了打破沉默,他說道:「他們的打扮已經一點也不像牧師了,對吧?我是指……那個夾克。真可憐。」
「四歲,她的名字叫露茜。」
「你這個該死的畜牲!」
「可伊令在什麼地方啊?」他失聲痛哭。
交往、年紀或遊歷均無法
「那是什麼?」他定睛細瞧,眉頭皺了起來,「解剖刀?」
「哦,那不成問題。」她抽出插在口袋中的右手。他的眼前閃過一道銀光。
「如果你要花上一整天,那還是我先來吧。」艾莉森瞪著他,「說實話,西蒙從來一點都不費力。」
「我可不想在漆黑的晚上碰到他。」艾迪說,「跟雪貂似的。」設想一下他順著你的褲子往上爬的情形,這句話艾迪只是在心裏嘀咕著,沒有說出來,他怕惹安琪兒不高興。
是他爸爸發出的呻|吟,一道悠長、吭哧吭哧的喘息聲,迥異於艾迪聽到過的出自爸爸口中的其他聲響。跟遠方的火車駛過時他所聯想到的非人的混合音倒是很相似。接著安靜了下來,但這比剛才那番響動還要糟糕。有些事情很不對勁,他懷疑也許是自己造成的。
艾迪記得他在非常小的時候問媽媽自己是不是人。
那一年,陰冷的秋季在不知不覺間變為凄風苦雨的冬天。路上的行人全身包裹得暖暖和和的,半遮著臉急匆匆地走在人https://read.99csw.com行道上。外出踩點時,安琪兒通常穿她那件有風帽的長雨衣,往往還會帶上黑色的假髮和墨鏡。
「你得把長褲和短褲都脫下來,西蒙就這樣。」
他走到屋外,把尿倒在一叢灌木下面。錫罐熱乎乎的。尿液滲進乾燥的泥土裡。無論看起來還是聞起來那都不像是尿,他好奇嘗起來會是什麼味道。但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噁心。他直起腰,再次朝平房走去,滿腦子都是即將面臨的嚴峻考驗。有那麼一會兒,他覺得似乎聞到了空氣中隱隱漂蕩著剛點燃不久的香煙味。
他們非常忙。在介紹所接活的日子,安琪兒要從貝爾塞茲公園地鐵站坐到西敏寺、貝爾格萊維亞和肯辛頓。穿上海藍色套裝的她顯得非常精神,金髮綁在腦後,起伏搖曳的裙擺恰好遮住膝蓋。霍利-明頓太太沒有給手下的姑娘們發制服——畢竟她們是淑女而非僕人——但告誡她們要小心遵守職業規範。另一方面,艾迪負責做飯、打掃和購買日用品。
「難以容忍。我小的時候他們從來都不鎖教堂,白天從來不鎖。」
他乖乖地伸出雙手推木板,同時她用斧頭去撬。他努力不讓自己想起鬼魂、父母、警察和公屋的野孩子。那塊底部已朽爛的木板斷為兩截。艾迪呼呼直喘粗氣。
艾迪當時肯定已有五六歲了。這孩子平常膽子不大,甚至相當膽小,可偶然瞥見這間不為他所知的房間后他的好奇心被激發了起來。他在腦中搜尋拖延戰術。「那個門,爸爸,掛鎖是用來幹嗎的?」
「可有人看見我們怎麼辦?」
令我厚顏無恥、膽大包天。
「我劃破了他的手,接著又劃破了他的臉,然後我就跑了。要是有人做出畜牲的行為,那就得把他們當畜牲對待。」
「假設你從肯薩谷出發,正值高峰時期,基爾本公路在施工,而你想抄近道去邁達谷,你的最佳路徑是什麼?」
艾迪從來沒參加過這些郊遊。「你不會喜歡的,」他要求去時塞爾瑪回答道,「有些小孩的身世非常不幸,去年還把小蟲子招回家來了。你知道都是什麼嗎?頭虱,相當討厭。」對於媽媽,艾迪實在想象不出她在帳篷里會是什麼樣子。這個想法本身就是超現實的,不搭調得如同山羊穿上太陽裙——或現實點說,像斯坦利·格雷斯與塞爾瑪的婚姻。
艾迪點點頭,希望她不要進一步讓他的無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早安,天氣不錯,看樣子會保持下去。」即使是下雨天他也會面帶微笑,開場白通常是「嗯,至少這樣的天氣對花園有好處」。
艾迪凝視著照片中的女孩,摸著自己柔軟的小鬍鬚。那年聖誕他五歲。難不成,那名藝術家如此幸運,是對著活生生的模特兒畫的?像露西那樣?他回想起媽媽怎樣慢慢解開這幅畫的外包裝,定定地注視著它,然後她直勾勾的目光又是怎樣越過爐前的地毯望著他的爸爸——把畫送給她的人。他記不起來的是她有沒有把自己的意見講出來,或者那僅是他的臆想。
她年近四十時才生下艾迪,斯坦利時年四十七。他們看起來更像是祖父母而非父母。他們的生活界限劃分精準並各自小心防守。塞爾瑪的根據地是廚房,在客廳、餐廳和樓上所有的房間里,她的話就是法律。地下室歸斯坦利獨自擁有,他在地下室的門上安裝了五芯鎖,他詼諧地說:「要是不鎖地下室,小婦人就會進來打掃收拾,過後他就什麼東西都找不著了。」控制權掌握在斯坦利手中的還包括將屋前與人行道隔開的一小塊鋪平的地面,以及屋后的那片荒地。
安琪兒把地圖鋪在桌子上。「有四個可能下手的地方。聖喬治教堂,位於赫拉克勒斯路的公寓,臨時保姆家裡,肯薩谷圖書館。」
「他也是警察?」
她轉過身來,裙擺飛起。她笑盈盈地瞧著他。「當然是用來玩。」
斯坦利體格魁梧笨重,跟頭熊似的。他高出老婆一大截。塞爾瑪非常瘦小,身高不到五英尺,行動起來像只受驚的小鳥。她長長的頭蓋骨呈圓筒狀,五官似乎是后添加上去的。她通常穿灰褐色的衣服,尺碼過大。羊毛衫和裙子上滿是煙灰燙出來的斑點。在生命的最後一年,她的煙癮依然與丈夫一樣大。後來艾迪凡是看到哪裡提及穿粗布衣的人,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媽媽的影子。
他揉著火辣辣的臉頰連聲道歉,一如既往地急於求得她的諒解。不管他怎麼努力,有時候還是會惹她不高興。他痛恨自己如此笨拙,安琪兒一生氣就讓人覺得事事不順心。
「這是種補償金。」安琪兒向艾迪解釋道,「並非父母心存感激,而是他們覺得愧疚,因為他們沒能盡到為人父母的責任——把自己的孩子丟給陌生人去帶,這是不對的,是吧?金錢買不到愛。」
「商店怎麼樣?」艾迪提議,「她和她媽媽經常去西恩德巷,從我們展開調查以來,她們至少兩次駕車去過布倫特十字購物中心。」
安琪兒繼續擦她的鞋。那天傍晚晚些時候,艾迪在客廳看電視,聽見她在下面的地下室走動。他有一年多沒去過那裡了。回憶攪得他坐立難安。他到廚房泡些茶喝,在那裡再次看了一遍關於肯薩谷聖喬治教堂的報道。第二天吃早餐時,聽到安琪兒宣布她的決定時他一點都不驚訝。
記憶是過往的刪節版。一系列事件經過了精簡,無關緊要的場景被剔除,也許某些至關重要的場景也未能倖免。他還記得柵欄的味道——夏日陽光下朽木的氣息,陳年木餾油的氣味,棄置的肥料堆和遠方篝火的味道。不知怎的,他和艾莉森就成了朋友。她的皮膚摸起來光滑如絲的感覺他仍記憶猶新。他曾驚訝,竟然有東西這麼柔軟,柔軟到簡直不可思議。
「你認為我們從那裡帶走她會更容易?」艾迪問。
地下室里混雜著瓷漆、松節油、鋸屑、攝影用化學品、香煙和濕氣的味道。斯坦利的手上功夫一直很了得,他在後牆的窗戶下方搭建了一個工作台,從窗戶可以俯瞰花園。他還把軟木板粘在牆上,做成一塊布告欄,裡頭訂著不斷更換的相片精選。他還在為在建的玩偶之家制定計劃。他將獨立式傢具的數量保持在最低水平:一把可坐在工作台旁九九藏書的凳子,一個可用以休憩的雙人沙發,一把低矮的維多利亞式扶手椅——椅背上有個球形捏手,椅子腿上雕刻著裝飾性圖案。這把椅子在斯坦利的相片中一再出現,上面還往往坐著一個或不止一個人。
他們返回羅星頓路后安琪兒大為光火。她沒有說什麼,當著露茜的面什麼也沒說,只是冷冰冰地要艾迪回他房間去,在她叫他之前不許出來。安琪兒把露茜帶到了地下室。到這時露茜才開始哭起來,這使得艾迪更加痛苦。小孩子不開心他也會跟著難過。
她率先進去了。屋裡堆滿了垃圾,充斥著一股霉味。右邊有一扇長方形窗戶,上面的玻璃已所剩無幾。透過屋頂的一個窟窿你可以瞧見天空。一隻蜘蛛急匆匆地爬過破裂的水泥地。
雖然斯坦利沒有時間打理花園,但他喜歡在夏日的黃昏站在外面抽支煙。他的頭向上揚起,似乎在仔細諦聽火車的隆隆聲。他會對著樹林的方向久久凝視,蒼白、哀傷的臉上偶爾還會露出近乎愉悅的神色。
從門廊邊的樓梯下來,就到了屋后的一個寬敞的房間,原先的廚房所在地。房間開有兩扇門:一扇通往前地下煤庫,另一扇通往潮濕的、地板上鋪著菱形瓷磚的洗滌室。由於地勢的緣故,位於屋前的洗滌室和地下煤庫都低於地平面。第三扇門曾經通往後花園,但斯坦利把它封死了,以策安全。
安琪兒盯著他。「報上說他們有個小女孩。」
「可你想用它幹嗎?」艾迪問。
「她是個沒臉沒皮的人。」安琪兒說,「孩子們在她家時,她就叫他們坐在電視前,拿一些巧克力堵住他們的嘴。我敢肯定,她一點專業素養都沒有。」
「我剛才說什麼來著?變硬了吧?」
「那是毫無疑問的。她根本不適合照看孩子。」
「錯在露茜。」艾迪後來告訴安琪兒,「她這樣招惹人,她這是咎由自取。」
「這些女牧師……要我說,這是有違天意的。」艾迪躊躇片刻,「如果耶穌想讓女人當牧師,他當初就該選幾個女性使徒。嗯,對吧?這才說得通。」
小時候,艾迪總把盤根錯節的樹木與遠處火車的響聲聯繫在一起,從福音橡站和櫻草山過來的火車轉彎駛入肯特郡和卡姆登路時,他會跟著調整身體的朝向。這裏比在屋內甚至街上更能真切地聽到那奇怪的、類似動物發出的喧囂——金屬相互碰撞的顫動,呼嘯的氣流,有時還會傳出尖叫聲。在他非常小的時候,他有些相信那些聲音不是火車發出的,而是躲在樹叢中或籬笆另一側那塊荒地里伺機抓住他的恐龍。
當時一切都似乎是在偶然間發生的。艾迪經常購買《標準晚報》,儘管他並非每份都看。安琪兒很少看報,一半是因為她對新聞本身興趣寥寥,一半是因為報紙總把她的手弄得髒兮兮的。弗蘭克·豪威爾那篇關於肯薩谷聖喬治教堂的報道發表于星期五。安琪兒碰巧——如果這個字眼恰當的話——在下一個周二看到了。他們吃完了晚飯,艾迪正在打掃殘局。安琪兒打算把鞋子洗乾淨,與其他關乎臉面的事一樣,這件要事她不能派給艾迪去做。
「不是他。這個教區有名女助理牧師,她嫁給了一個警察。」
到了十一月中旬,安琪兒確定帶走露茜的最好時機是她被託付給別人照看的時候。選民名單顯示,那個照看孩子的人名叫卡拉·沃恩。安琪兒用三個字概括了這個女人:胖、俗、黑。
提心弔膽怕被發現反而增加了樂趣。他們進入卡弗后,公屋有一層樓的陽台上經常站著個女人。陽台居高臨下,可以望見卡弗和羅星頓路二十九號。有時候那個女人在幹活——晾曬洗好的衣物,給花花草草澆水。可其他一些時候她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望著天空。艾莉森說那個女人是瘋子。艾迪擔心她也許會看到他們,然後向他們的父母告發他們擅自闖入卡弗。不過她從沒這麼做過。
「別這麼孩子氣,我們可是探險家。」
艾莉森搖搖頭,系在她頭髮上的粉紅色緞帶跟著擺動起來。「太小了,我的尿根本裝不下。總之,不行。瓶口太小。」艾迪大惑不解的神情肯定在臉上展露無遺,「你沒關係,你可以把雞雞伸進去,可女孩子會灑得到處都是。」
「爸爸呢?」
他們一同到外面踩點。安琪兒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不存在無用的信息」。如果你收集到了所有可能相關的信息,並儘力預測出每一個偶發事件,那麼你的計劃就不可能失敗。分頭行動的時候,他們把介於東部肯特郡和西部威爾斯登交匯站之間的倫敦北部月牙狀寬廣地帶分為四段。他們或者開貨車,或者步行,或者乘公交前往。事後安琪兒會做些小實驗。
「只是個遊戲而已,傻瓜。別這麼孩子氣。好——我來。」
斯坦利則截然不同。他離家時除了隨身帶好雨傘、帽子和公文包外,還會換上另一副面孔。他慢條斯理地順著羅星頓路前往車站,見人就打招呼,甚至可以說非常合群。只要不趕時間,他就會慢慢踱步,挺起前胸,兩腳成直角,那步伐讓人覺得更像是鴨子在走路。他走在路上,沒有血色的圓臉左顧右盼,搜尋人的身影——不管是誰,不管是鄰居還是生人,大人還是小孩。
她一巴掌甩過去。「以後絕對不許再這麼說了,艾迪。」
腦中滿是好奇的艾迪暫時把尷尬拋到一邊。他拾起一個錫罐。「這個呢?」
「我們是為了錢嗎?」
他爸爸轉身瞧見了他。「嗨,艾迪。我想媽咪在廚房裡。」他手持放大鏡走向樓梯,嘴巴笑嘻嘻地咧開,使他的兩頰鼓起,像貓一樣。「到別的地方玩去,乖。」
在無人唆使的情況下,艾迪絕不會穿過後柵欄到外面去。格雷斯家的花園後頭有兩個去處,兩個去處都既有趣又令人恐懼,雖然原因各不相同。右邊是政府公屋所在地塊的角落,左邊的去處大人小孩都知道叫卡弗,這是個公司名,二戰前那塊地歸它所有。
「差不多裝了一半,我敢打賭你尿不到這麼多。」
她伸出錫罐。艾迪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陰|莖,閉上眼睛開始祈禱。沒有動靜。擱在平常要尿出來根本不費力氣,而且他的膀胱里現在滿滿當當都是尿。
艾迪望過去。淡金色的液體大約裝滿了錫罐的四分之一。今日之前他一直以為只有他的陰|莖有時會因為摸了一下而可恥地改變形狀、大小和硬度,他還希望長大后不會這https://read.99csw.com個樣子。
「你看她漂亮嗎?」
笑容依然穩穩噹噹地堆在他的臉上。「我在櫥櫃里存放了危險的東西。有毒的攝影化學品和非常鋒利的工具。」斯坦利彎下腰,似貓的笑臉逼近艾迪,「想想看,要是出了事會多可怕。」
斯坦利·格雷斯大半輩子都在帕拉丁保險公司總部上班。如今這家公司已不復存在。一家規模更大的競爭對手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發起惡意收購,把它吞併了。在它還自成一體的時候,帕拉丁是個如子宮般舒適的機構,能滿足員工各方面的生活需求。艾迪回想起帕拉丁的假期,帕拉丁的聖誕賀卡,帕拉丁的鉛筆,帕拉丁的競賽,還有帕拉丁的年度舞會。
當時的狀況給了他一個機會——迫使他採取行動。瓢潑大雨從黑漆漆的天空灑落,飄揚的水霧猶如陰冷細密的毯子。整個下午幾乎都在下雨,說服人們要是能選擇的話就盡量待在室內。按照安琪兒的提議,艾迪來到卡拉·沃恩家附近勘察地形。
「當然,沃恩家的那個女人攬下的小孩太多了,她絕不可能同時兼顧這麼多。」
他毫不費力地認出了卡拉的屋子。屋后的窗戶跟房前是同一個樣式的——硬聚氯乙烯塑料框,菱形玻璃,跟房子完全不搭。但此地和住在裏面的人是同一個調調。
「噓。」艾莉森啪地一聲折斷一塊長長的小木片,「我先走。」
「我和哥哥都玩了好幾年了。」
「你當然是。」
艾迪喜歡看艾莉森,慢慢地,他開始懷疑艾莉森也喜歡被人看。有時候她會調整在鞦韆上的坐姿,以便面對柵欄上的洞。她會自吟自唱,努力裝出一副沒被人注意到的樣子。此刻,甚至艾迪也明白她這麼裝不僅僅是做做樣子,其本意就是為了讓人看出她在做樣子。她可勁兒地賣弄裙擺,讓它向上拱起,然後又大呼小叫地把它按回到腿上。
「非常好,斯坦利,如果你喜歡這種東西的話。」
她抬起頭。「助理牧師和警察。」
安琪兒晚上獨自出去時艾迪一直提心弔膽。現如今在倫敦的街道上沒有誰是安全的——容貌姣好的女人更容易遭到攻擊。十月的一個晚上,她將近午夜時分才回家,外套被撕破,滿臉通紅,眼鏡也不見了。她告訴艾迪,在魁威克斯路上,有個醉漢對她毛手毛腳。
終點發生在九月,突然得令人驚訝。前一天艾莉森一家人還住在二十七號,第二天已人去樓空。他們離開前一天的下午,她告訴艾迪他們要搬到伊令去。
艾迪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他爸爸在帕拉丁究竟是幹什麼的,他父母之間的關係同樣是個謎。「關係」這個字眼其實具有誤導性,它意味著予與取,一方向另一方靠攏,以及在一起的方式。斯坦利和塞爾瑪的生活沒有交集,他們就像不同種類的動物,迫於無法掌控的形勢而小心翼翼地在同一個屋檐下生存。
她先扭動頭部鑽進洞口,艾迪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後面。距離柵欄幾碼遠的地方有幢磚塊砌成的小平房,屋頂大部分保持完好。艾莉森徑直走過去推開門,門上的一根鉸鏈已經脫落了。
斯坦利通常喜歡獨處,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地下室里。
艾迪對這個時期的記憶很雜亂。對於自己是否可能存心如此他不想作過多的探究。他當時的年紀肯定已滿六歲,即將七歲,也就是說那年應該是一九七一年。時值夏季,學校在放長假。他常穿一件褪了色的綠短袖襯衫,襯衫的味道還深深地印在他的腦中。同樣記憶猶新的是艾莉森那豐|滿有窩的手放在他裸|露的前臂上時心中盪起的感覺。
甚至安琪兒選中露茜·菲麗帕·阿普爾亞德的方式也異於他人。當然,事後艾迪才開始懷疑安琪兒要把露茜弄過來是有特殊原因的。然而他再次遭到了利用,疑惑之處在於:這起於何時,又出於何種緣由?
他躊躇著,下唇不住地顫抖。
艾莉森依然盯著那裡,說道:「比西蒙的小,而且他是圓頭的。」
「我怎麼知道?在倫敦的某個地方吧,你可以寫信給我。」
「沒錯。」
成年人很少上門造訪他們家。「我不能容忍有人到家裡來,」塞爾瑪說,「他們總把東西搞得亂七八糟。」
他們分別時艾迪又哭了。艾莉森忘了留下她的住址,她就像一把沙子,從他的指縫中溜走了。
艾莉森查看了一番,神情嚴肅。錫罐直徑約六英寸,以前是用來裝油漆的。「行。」然後她像是賣他天大的一個人情似的說道,「你先來。」
「你不知道這個?」她的嘴唇訝異地攏成「O」形,露出閃亮的奶白色牙齒和舌尖,「我以為誰都知道撒尿遊戲。」
艾迪稱她為安琪兒,孩子們也是這麼叫她的。他知道這個名字讓她很開心,但至於為什麼卻並不了解。露茜·阿普爾亞德拒絕以任何名稱來稱呼安琪兒。在這點上,以及其他許多方面,露茜是與眾不同的。
空閑的時候他們就在做準備。首先,安琪兒堅持重新粉刷地下室,艾迪則認為這純粹是多此一舉。
「我要一切都煥然一新。」
「你們不會?」安琪兒雙眉挑起,「我們走吧。」
一天上午,艾迪來到家裡的花園,發現艾莉森正對著柵欄左瞧右看。她的腳旁躺著一把生鏽的小斧頭,艾迪先前在隔壁的工具房裡看到過。斧刃狹長,頂部有個圓形突起。她抬頭望著他。
拖著兩條腿,沉悶地走在基爾本和肯薩谷縱橫交錯的背街小巷裡,想來都非常無聊,也讓他感到心驚肉跳。在他的想象中,住在倫敦這些區域里的大都是癮君子——皮膚黝黑的搶劫犯,不良少年團伙,還有喝得酩酊大醉、支持共和軍暴行的愛爾蘭人。
她的名字叫莎莉·阿普爾亞德,一頭黑髮剪得短短的,瘦削的臉上有一雙大眼睛。
他父母共用一個卧室,但實際上他們之間可能隔著一道玻璃牆。那他們幹嗎晚上還待在一起呢?不是還有一個非常整潔的備用卧室嗎?塞爾瑪和斯坦利有十多個方面影響到對方:她打呼嚕,他經常跑洗手間;她習慣看書看到凌晨,他六點鐘就起床,在房間里咚咚咚地跑來跑去找衣服和口袋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