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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她很煎熬。」
「露絲瑪麗到底怎麼了?」她嘆了口氣,「她一整晚都很不高興。」
「她回來的時候就不舒服。她說的。」
你和我對此的觀點就截然不同。這事我們心裏明白,但沒有必要說出口。
凡妮莎憤怒地盯著我。
「奧黛麗聲稱他和布萊恩·文特納在跟蹤她。」
凡妮莎拿起床頭柜上的一塊小光板,開始磨指甲。「也許我冤枉她了,」她若有所思地說著,「可這確實是個典型的老伎倆——老同學,購物,這類的事情。」她看著我,笑了笑,「我年輕的時候也這麼做過。我猜想我父母的心裏一定很清楚,只是他們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哦不會。」托比說。
「我感覺這能增添樂趣。當然了,你不反對的話。」
她抬高手以便檢查一下指甲。「好吧。文件怎麼了?」
她突然掙脫了我。「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
托比聳了聳肩。「我可不挑。手相,撲克,占星術,《易經》。客人要什麼我就算什麼。」
「尤爾格雷夫太太的死讓整件事變複雜了。我們有些擔心那些文件會怎麼處置。」
我搖了搖頭。
「是的。」她皺起了眉頭,「你是怎麼猜到的?」
「順便說一句,」還沒等她回應,我就繼續說道,「有樁事情我們得談談,有關尤爾格雷夫的文件。」
「他們判定那是場意外。」
我趕在晚飯前出門去鎖教堂。經過了白天的陰霾之後,一個晴朗的夜晚來臨了,儘管天空中還留有大片大片的烏雲。教堂墓地被金屬般的強光所浸染,看上去更像是舞台場景。我讓凡妮莎留下做飯,邁克一整個晚上都會待在文特納家裡。露絲瑪麗在自己的房裡休息——她告訴我說她消化不良,午飯時吃的一些東西讓她感覺不舒服。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她。
她沒有做聲。我轉過身子,朝向她,右手的手指輕輕地落在她的手臂上,接著從肩膀滑到手背。我把頭湊近,吻上了她的嘴唇。
「煩躁到吐出來?」
在我的腦海里,弗朗西斯的牌匾是與我那走在鼓上的念頭有關的。要是這就是一架鼓,那麼鼓裡面,回聲的棲息地,就是聖壇之下尤爾格雷夫的墓穴。並不是說尤爾格雷夫在裏面。我待在這兒並沒有很多年,但是我記得這裡有https://read•99csw•com一間布滿灰塵的小密室,擺設得如同葡萄酒窖,每一邊都有很深的壁櫥。這裏只有三口棺材,一個據推測是屬於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這個房間大得足夠再放至少十二口棺材。
「太感謝你了,可是——」
「她不是那種人。」
我被光照得暈了。他坐起來,順著長凳挪了挪身子,似乎想給我騰出點地方。
「你自由了十年,必然已經習慣了,不能再保持嗎?只是一會兒而已。我想要的是像兄妹一樣,相敬如賓、相濡以沫。」她停了停,「正如托比和喬安娜。」
「露絲瑪麗說她星期天不想去。」我支支吾吾地說道,好像是在說一種我並不太懂的語言。整個晚餐期間我們都在討論托比的邀請。
「我敢肯定人們會很喜歡的。同時也非常感謝你。但我還是得先和奧黛麗商量一下,畢竟她是主要負責人。」
「是的。如果他真是那個神秘同學,我也不會大驚小怪。」
我致了謝,並且答應今晚由凡妮莎或者我親自給他打個電話。
「可能他們需要確認一下。」
「她肚子痛。」
「我不知道,」凡妮莎說,「我只是說可能。如果露絲瑪麗滿腦子都是對托比的浪漫幻想,而他又曲解了她的那些回應,那麼也許他會挑逗她,這樣一來她便會發現整件事情是那麼令人反感。對於這種事,男人和女人的看法是截然相反的。」
「奧黛麗總能找到事情去埋怨。」
「也許你沒錯,可她同樣是受害者。彼得大帝的遭遇對誰來說都是個可怕的打擊。」
「我們也是。」凡妮莎沒有壓低嗓門,她厲聲喝道,「她就是一頭母牛。就是這麼回事。一頭更年期的母牛。」
「馬廄里還搭著一箇舊帳篷,」托比接著說道,「看上去還是完好的,我可以拿來當我的小攤位。」
托比站了起來。「對了,調查進行得如何了?」
托比又一次大笑,聲音格外刺耳。「誰都料到了。我們的法律體系就是有這種本事,陳述一些顯而易見的事,難道不是嗎?」
「但是我以為她對托比·克利福德很有興趣。」
「我知道你對我很失望,」她接著說下去,「但是有時候我希望我們能將性拋之腦後。只是有時候而已。我努力過的。但是現read.99csw.com在真的不行。不是說我不愛你。我只是不想以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至少不是現在。也許過一會兒吧,到了我能有時間去習慣這樣的想法。」
今晚的他顯得格外雌雄難辨,穿了一條紅色的褲子和一件顏色很深的T恤,低領和長袖賦予他些許中世紀的姿態。他赤|裸著雙腳,抽著煙。
「律師一定知道的,」托比繼續說,「一定有位律師的。」
「奧黛麗下午過來投訴邁克了。」我說。
「我得起個名字。」他抬起頭看著我,笑得咧開了嘴,「會預言的公主,諸如此類的。」
「是關於弗朗西斯在羅星墩以及之後的日子的嗎?」
我把多蘿西的話全告訴了她。凡妮莎用手托住了自己的腦袋。
「大衛,」她溫柔地說,「對不起。我現在不想。」
「可是……」我突然停住。可是什麼呢?可是他比她大很多,可是他是一個嬉皮士——至少他的打扮如此,可是幾個小時前我剛和他聊過,可是我不想把我的女兒和他這樣的人或者任何男人聯繫在一起。
「那不是問題,」他打斷了我,「為什麼你們不一起來呢?要是你們中有人想游泳,還可以把泳衣帶來。到那時,游泳池肯定清理乾淨了。」
「你好啊,大衛,」托比說,「多奇妙的夜晚。」
「噓。」她猛地使了個眼色,「注意點兒,他們會聽見的。他做了什麼?」
「來吧。」他說,留下個微笑就轉身跑開了。穿越墓地而不是沿著小徑,T恤的袖口和褲子的翻邊都跟著他搖擺。他就像一個血紅的精靈。
「凡妮莎——」
我思考了好一會兒。這個想法很誘人。這些年來,在奧黛麗的一手操辦下,我深感祭祀十分無聊。同樣的攤位,同樣的展覽,每一年都如此單調地周而復始。
「你在試圖轉移話題。」
我正要從聖壇的拱頂下穿過時,發現有動靜——在我左上方。我抬起頭,正上方就是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大理石紀念牌匾。沒有東西在動。有些時候我會對自己說,睫毛的顫抖也會讓你以為頭上有東西在動。
「在哪兒?」
「我想她叫克拉里莎,或者卡米拉。反正就是差不多的一個名字。」
「是什麼類型的算命呢?」
「為什麼這個朋友會不存在呢?」我儘可能小心翼翼地說著九九藏書
我點點頭,但什麼也沒說。我從未見過鄧肯先生,儘管尤爾格雷夫太太曾在我面前提起過一兩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出席了審問,就在那些黑色制服之中。
「你真的覺得他會對她做一些過分的事情?身體上的?」
「也是有這種情況的。」
「既有又沒有。」他大笑了起來,「我是真沒想到你在裏面,但是現在我們遇見了,這就有了問題。」
托比彎下了腰,小心翼翼地在草地上碾滅煙頭。「實際上我想談談祭祀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算命師?」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大公道上的車輛也在嘟囔著發牢騷。
我轉了下手,好抓住她的手。「對你重要,對我就重要。但是某部分的我還是認為尤爾格雷夫太太是正確的,可能越少談論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越好。」
凡妮莎用力地搖了搖頭。「我不相信。」
我縮了回去。「別緊張。沒事的。」
突然之間,一種反常的恐懼感油然而生,我對於托比是否知情而感到好奇:我背著他見了他的妹妹,她帶我進了她的房間,還談起了他。我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脆弱。托比嘴裏在說什麼,而我只能請求他重複一遍。
「什麼情況?」
「審訊結束后,多蘿西告訴了我一些事情。我想我們該對此保密,儘管她知道我會告訴你。周五晚上,尤爾格雷夫太太讓她扔掉了一些文件。到了周一早上,它們就被放在垃圾堆裡帶走了。」
「確實,我想我可以親自上陣。我曾在學校干過一次。見笑了,是在我們的一個演出上。我戴了一頂假髮,披著布滿星星的長袍。」他左手的手指上下跳動,似乎是在比畫一條覆蓋全身的長袍,「僅僅為了取樂。」
「審判怎麼樣了?」
我看了一下手錶。「我得走了。就快開飯了。」
「我真希望她是。她不知道我們丟失了什麼。那位老太太戒心太重,某些材料她根本不讓我看。」
「只要它能適時地帶來快樂,我想不是問題。但是我不希望每個人都太當回事。」
突然我不想做禱告了,我告訴自己我現在狀態不對。我渾身顫抖著走回南門,不明白究竟在恐懼什麼。我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疲倦了的游泳者,孤身一人漂浮在最深處,而河岸早已遙不可及。
在過去的十二個月里,特別是自九*九*藏*書從凡妮莎與我相遇的那段奇異經歷之後,我對這個地方的好感就再不如從前了。而且這種感覺也沒有好轉的可能性。這就好比一抹輕微的潮濕痕迹逐漸在整麵粉刷過的牆上蔓延。我知道它就在那裡。看不見,可我感覺得到。我深感教堂已經不再完全屬於我,有些人或事物正循序漸進地慢慢接手它。在一定程度上我很清楚我是在幻想。作為男人和牧師,我很容易看見某處的陰影。
凡妮莎搖搖頭。「尤爾格雷夫太太從來不讓我看盒子里的全部東西。她只把她認為合適的東西施捨給我。」她出乎意料地把手放到了我的手背上,而我的手正平置於床單上,「你太包容我了,大衛。所有的一切看起來可能都是微不足道的。」
我嚇了一跳,轉身看向了凡妮莎。她的長發隨意地搭在肩膀上。我們的臉貼得很近。她睡裙的領口敞開著,我看見了她的左乳。我渴望變老,老到不再將性當成誘惑和消遣。
「我不想表現得太強烈。但是也許長遠來看,真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此刻,它們已經被埋在垃圾填埋區的幾碼之下了。」
「那似乎是他的人生中最具爭議的階段了。」
鎖門之前,我走進教堂看看是不是一切正常。女士們最近經常來訪,讓這裏充滿鮮花和拋光劑的味道。最終審判的畫作色彩黯淡,在聖壇的拱頂上閃閃發光。我慢慢步入唱詩席上我的位置,一心想要做祈禱。我的腳步比平時響了一些,猶如雙腳踏在一架鼓上。
這座墓不知何時由人建造,如今已看不出原樣。第一位尤爾格雷夫盼望著此處僅屬於他獨自擁有,現在也確實只有尤爾格雷夫在等待下一位。我確信,這座墓穴會為了尤爾格雷夫太太重新開放的。
「盒子還在房子里嗎?」
「也許吧。但是沒有人肚子痛還能像她那樣吃晚飯。不,如果你問我,我一定會說另有其事。可能是她受了什麼打擊。」她頓了頓,「那個神秘的同學是誰?」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想我們從沒有過。」
「你心裏有人選了嗎?」
「我們沒有希望再得到它們了嗎?」
托比邁了一步又停下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星期天下午凡妮莎不來參觀參觀尤爾格雷夫的房間呢?我知道我們會待到祭祀后的派對,但是白天的https://read.99csw.com話更好。另外,你也知道派對是什麼樣的,到處都是人。」
凡妮莎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她的臉色變得慘白,還突然出現了我之前從未注意到的雀斑。「天哪,盒子里都有什麼?是哪些文件?」
「羅斯公園的某處吧。我懷疑她是去找線索的。我問過邁克,他否認了。他只是說他下午在公園裡見到了她。」
「你肯定確有其人?」
「只是想想。」凡妮莎說,「可能他試探過了。而這可能就是她這麼煩躁的原因。」
星期三的晚上,我極不情願地去了趟抹大拉瑪利亞教堂。這種極度的勉強感從去年開始就伴隨著我了。我一直設法讓教堂保持人性化,賦予這些建築一些個性的氣質——如同人類一樣,有些個性比其他個性更討喜。在羅斯的大多數日子里,我還是比較喜歡抹大拉瑪利亞教堂的。要是我非得用一個人來形容它,那麼我一定會選擇多蘿西·波特。
晚上,凡妮莎和我在卧室里開始了低語小會。這一夜很暖和,我們躺在床上,用枕頭墊著身子。我穿著睡衣,她穿著睡裙。這條深藍色睡裙的頸部和袖口處鑲有奶油色的花邊。我甚至不敢多看她幾眼,因為那會讓我想做|愛。
「是的,可這件事情需要討論。我不認為再接著談黛麗有什麼用。」
她的目光掃了我一下,又馬上移開了。「突然的肉體反感。在某些程度上來說,露絲瑪麗還太年輕。」
「我要殺了她。」她慢慢地吐字,「要是多蘿西能想到假裝去扔該多好。」
「確實。在昨天,還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她離開羅斯公園。不過可能這樣更好。他很迷人,但對她來說實在太老了。我都不敢保證能完全信任他。」
「這兒有你要的東西?」我問。
我鎖上教堂的門就離開了。一出門廊,陽光就毫不客氣地砸向了我。在我的右邊,那條小徑通向隔開教堂墓地和羅斯公園的私人大門,小徑邊有一張木頭長凳,這是奧黛麗為紀念她的先父而捐獻的。有一個人正平躺在長凳上,手臂沿著椅背伸直,遮住光線。霎時間,我的心臟顫抖了一下。我以為那是喬安娜。
「我不知道。多蘿西說有幾個律師前去帶走了所有方便攜帶又有價值的東西,以防萬一吧。你知不知道少了哪些東西?」
「依我來看,這全取決於繼承人是誰。還沒有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