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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真叫人寬慰。」托比指向紅磚房子,「要是我想成為酒店老闆的願望泡湯了,至少我還能把先知當作新生活的起點。」
「琴酒、威士忌,還是伏特加?」詹姆斯的手上上下下的,指明出售的品種,「啤酒、蘋果酒、紅酒、白酒、可口可樂、橘子汁、雪利酒,當然還有賓治。來吧。大衛,幹嗎不來一杯呢?我都看見你穿便服了,那麼你也可以把頭髮放下來。來一大杯琴酒吧。」
從泳池方向傳來一陣響亮的落水聲。我們躊躇了片刻,感覺到了一絲尷尬,那些為了派對而來的人還沒有從中獲得享受呢。
「為什麼?」
我們隨男孩子穿過灌木叢,走到了灌木叢另一邊那參差不齊的草坪上。法式窗戶打開著。上至平台和草坪,下至泳池,到處都有人在談天、喝酒。許多面孔都是我不認識的。
我的女兒正和兩個年輕人站在幾碼之外。她沒理他。
她用手指按住我的嘴唇。「不是現在。現在只有你。只有我。」
「大衛叔叔?」
要是她不在這兒該怎麼辦?
詹姆斯丟下他的亞洲美人,加入了我們。他把我們幾個人都掃了一遍。
「他會做些事情。他會想辦法把我奪回去。如果失敗了,他什麼都幹得出。你看,用藥過量可是輕而易舉的,尤其是中國的海洛因。他的都是中國貨,那些從香港來的,你永遠不知道有多厲害或者他們在裏面加了什麼。我用的不是純的,不是這些天到處都在流傳的那種。可如果一位商人開始厭煩他的客人,那麼他隨時都能給他來一針特別的純海洛因。有一個專門的詞,叫快車,足以致命。」
他拿出一個有切口的、專為切肉設計的大砧板,粗魯地將一大塊乳酪切成丁。砧板的一面沾著乳酪的殘渣。
他聳聳肩。「生活的插曲罷了。有些人總是很難應付。你的杯子是怎麼回事?你可不能拿著半空的酒杯到處溜達,這裏可是派對。」
托比拿起賓治酒瓶,我們三人緩緩走回屋子,時不時地讓他表現一下自己的主人責任。我不知道凡妮莎那瞥向我的一眼是不是另有所指,她是不是對我和喬安娜有了疑心。後知後覺總會扭曲了記憶,可是那一瞬間我竟然感到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向外擴張,這種不安的情緒左右了人與人的交流。
我摟住了她。這裏靜悄悄的,一扇窗開著,能聽見微弱的音樂聲、乾杯聲,以及笑聲。可那聲音遠得更加凸顯出這兒的寂靜,讓人不忍打破。這間大卧室和我之前見到時沒什麼變化——放在地毯上的大床就像荒地上的小島。到處都很整潔。
「當然可以關小一點。」托比說著,沖奧黛麗一笑。
「當然。」她笑了,帶著冷酷和一絲興味。
「如果我設法不再吸食海洛因,托比就不再需要我了。」
「你可犯不著這樣,」詹姆斯指出,「忘了吧。遍地都是仁慈,別讓它掃了派對的興緻。」
「我沒有注射過,只是吸而已。托比最初就是這樣引誘我的。」她的聲音很低,顫悠悠的,「我們常常一起吸麻藥。大麻……隨便你怎麼稱呼。每個人都吸。我們所有的朋友。為什麼不呢?據我所知,這根本無害。可是托比開始慢慢地給我加東西。你的特別環節,他這麼說的。」她的肩膀抖了抖,「之後我就再也離不開它們了。我還能怎麼樣?我不知道還有誰能給我海洛因,只有托比,存在家裡。他就是這麼說的。只要我如他所願,我就會得到海洛因。」
「你怎麼了?」
「沒有。」凡妮莎瞥了我一眼,「她來祭祀了嗎?我沒看到她。」
我大吃一驚,抬起了頭。兩個白皙的小臉蛋從山毛櫸樹深紅色的葉子中露了出來。邁克和布萊恩就在我的腦袋上方十厘米處。
腳步聲停止了。他——或是她——在做什麼?凝視著窗外?接著又開始移動了,這一次步伐加快了,快要跑起來了,聲音也大了許多。步伐輕輕地落在地板上,然後咔噠咔噠地下了樓,經過喬安娜的房門。樓下的某扇門砰地關上了。
「我先走。」她說,「你可以過幾分鐘再跟來。走主樓梯。托比在樓梯平台擺了個指向廁所的標記,誰都會以為你是要去廁所。」
喬安娜緊挨著我動了動。「他就在樓上的房間。」她的呼吸吹癢了我的耳朵,「你不覺得——」
「很好。給我點時間。」托比沖我們微笑,「我得整理整理思路,還得履行一下主人的職責。」他轉過身,迅速撿起放在陽台階梯上的一個碟子,「吃點乳酪吧。」
「再來一次。」我說。
我還沒來得及想九_九_藏_書出辦法,門把手就動了。喬安娜沖我莞爾一笑。她一開門我就鑽了進去,回頭看著她關門上鎖。她面對我,背貼在門上。我發現她竟在顫抖。
「你穿得非常喜慶啊。」他對凡妮莎說,凡妮莎身上的裙子就是一年前在特拉斯科家的派對上穿的那條,也就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
帶上火焰的肉體,帶上烙印的燃燒,
「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毀了你的生活。」
「出去嗎?」我回應道。
「過來喝一杯吧,」詹姆斯喊著,「托比任命我為今晚的副酒師哦。」
「我相信。」我想加一句「小心為妙」,不過還是忍住了。
死一般的沉寂又一次籠罩了我們。當腳步聲終於又一次響起的時候,我感覺到喬安娜鬆了一口氣。是如釋重負嗎?他並沒有跳。
托比把兩塊乳酪塞進了嘴裏。「我們進屋吧,我要去打消你的疑慮。」他含含糊糊地說,「你見到喬安娜了嗎?」
我打算去追她。但當我走到法式窗邊時,凡妮莎從後邊抓住我的胳膊,攔住了我。
這時,多蘿西和特德·波特出現了。我向他們為祭祀做出的貢獻表示了感謝,我告訴他們今年我們籌到的錢創了紀錄。我甚至問起美女和野獸。接著,好似夢境般的,他們消失了。喬安娜和我單獨待在草坪的邊緣。
「你不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我走上樓梯,抬起頭,瞥向屋頂上那巨大的燈塔天窗。這是一個單色調的世界,一個充滿陰影的地方。
「如果我立一份遺囑呢?把錢全留給別人。我不確定這麼做有用,但我們買下這棟房子的時候,他就逼我簽了一些東西,類似於買賣選擇權條款。這樣他就得到了一項權力,可以以象徵性的價格買下這棟房子。」此刻,天基本上全黑了,喬安娜的聲音也跟著低沉了,「他總有幹掉我的機會。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危險,因為大家都會以為我只不過是又一個吸毒過量的人罷了。他喜歡操縱別人的感覺,你清楚的。這一點很重要。」
「你配得上一切。我愛你。」
「哦,派對上可不能沒有響亮的音樂,」凡妮莎說,「否則就不能稱之為派對了。」
我們沿著階梯向下走到圍著泳池的鋪路。年輕人有的在游泳,有的在嬉鬧。托比在人群之中,站在那個我和露絲瑪麗與他一起避過雨的白色小棚屋前。他一看到我們就開始揮手,我們便從泳池繞到他那邊。他非常惹眼,因為穿著一身白——無領T恤加一條緊身喇叭褲。
「托比——」我開口說。
喬安娜也點了煙,臉色開始變得可怕。「我們該下樓了。」可是她並沒行動。
「我想和你單獨待在一起。我必須這麼做。」
「但是——但是萬一有人來了呢?」
「我想我從未見過比這裏更古老的建築了。」這位先生髮出滿意的聲音,「我的想法是,他們一不小心就能讓這棟房子人丁興旺起來。」
「這才是整件事的關鍵之處,對吧?」
「她決定為這次的派對做點事情。」托比說,「至少她是這麼說的。我的理論是,她可不願意冒險被人稱作神秘女士的妹妹。」
她沒有說話。陰鬱將她的臉龐變為一個蒼白的橢圓。我聽見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亂。
我們像森林里的嬰兒一樣緊緊地抱在一起。腳步很慢很輕,是男是女都有可能。來人越來越慢地接近我們,接著在門口停下了。喬安娜用力捏著我的手臂。
「你必須讓我來做決定。我知道我想要什麼。」
「真的?」她俯身,在煙灰缸里掐滅了煙頭,「不只是為了性?」
托比很慷慨。源源不斷的人流,有的步行而來,有的駕車,正開往屋子前的車道。凱文和沙琳手挽著手走來,朱迪跟在後面,就是在公交候車亭里扇了奧黛麗一巴掌的肥妞。
「活動結束時我會很高興的,」她小聲說,「我們可以早點離開嗎?」
「我喜歡驚喜。」托比說,「你不喜歡嗎?我給你個線索,是有關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
凱文和沙琳笑呵呵地走出灌木叢,後面還是朱迪。
「克利福德一家呢?」詹姆斯還在冰桶里翻找時,凡妮莎問我。
「在哪兒呢?」
「可能吧。這不重要。」
一個用破紙板製成的標記粘在一根木棍上,被人推到車道旁的軟草地上。PARTY,五個紅色的字母,下方的箭頭指向通往灌木叢的小徑。流行音樂的節奏一刻不停地這個溫暖的夜空中炸開。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並不是非得變成那樣,你明白的。read•99csw•com要是有規律的供給,你的生活就會很理想。」
他邊說邊和凡妮莎慢慢移向門廳的大門。他們並沒有邀我同去,我也正好不願同行。他們前腳離開房間,我後腳就轉向了壁爐。喬安娜抬頭望著我,音樂讓我們的獨處淪為泡沫。
凡妮莎大笑起來,說:「好了,托比。」
「真的?什麼呢?」
「他們上樓了。」喬安娜湊到我耳邊說。
我剛好看見露絲瑪麗轉過臉去。我一往那邊看,她便下至草坪,重新走向之前和她一起在泳池邊的年輕人。
我聳聳肩。這種時候我對托比可真沒什麼額外的興緻。
「最好別管她,」她說,「從長遠考慮,這是為她好。」
「趕跑了你的好幫手,嗯?」
「我們可以鎖門。」她的手指在花園上畫了個圈,「我們不可能鎖上這裏。這裏那麼大,沒人會因為沒看到我們而起疑的。」
「忘掉托比。」
她在我懷裡扭了扭。「相信我,你必須相信我。他是我的哥哥,我了解他。」
「你好,牧師。」特德·波特邊說邊和多蘿西一起從後面趕了上來。他衝著凡妮莎和露絲瑪麗笑了笑,然後就往我這邊靠了。他的嘴裏有一股酒氣。「我從沒想過會來這兒參加派對。時代不同了,是不是?」
他朝錄音機那兒走去,可為時已晚。奧黛麗已經轉到了凡妮莎的身邊。就在此時,托比關掉了錄音機——他肯定是把旋鈕扭得太過了,音樂聲頃刻間就停止了。
「你不行的。」她的聲音半哭半笑,「你已經結婚了。」
「是個驚喜。」她望著他的表情似乎略帶調情的意味。什麼是調情?我突然意識到凡妮莎並不排斥調情,只要沒有任何發性行為的可能性。
「醫生呢?全科醫生可以給你點意見——」
「給。你知道去哪兒能續杯吧。」詹姆斯邊說邊對沙琳和多蘿西暗送秋波,「我能為你們做點什麼呢,親愛的?」
燈沒開。客廳的門關著,但是門與地面形成的縫隙間透出一道光線。我斷定凡妮莎和托比還在裏面,還在繼續檢查那些也許屬於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書籍。疑慮開始作怪,我也成了一個陰謀家。他們在裏面待了很久了嗎?我瞄了瞄手錶,感覺托比和凡妮莎已經離開好幾個小時了,可事實上不過十到十五分鐘。我立馬將這兩個人從我的腦海中趕走。
而喬安娜,她很輕易地把我的默許想當然了。「我們最好分頭行動。你記得路的吧?」
「托比把一壺賓治酒倒進了泳池。這可不是我提議的,這是致命的。已經倒了一瓶白蘭地了,天知道還有什麼……喬在附近吧?我之前碰見過她。」
「你知道我願意。可要是我們私奔了,我會毀了你的。我愛你,所以我怎麼能那麼對你?」
「海洛因。」我摸向喬安娜的大腿,好像我需要確認她是不是還在身邊,我要感受到她的肉體和血液,「你……你吸毒了?」
我們聽見了無力的叩門聲。我屏住了呼吸。這人是不想打破寧靜嗎——為什麼?不願意打擾可能正在睡覺的喬安娜?或者害怕第三方聽見敲門聲?最終,腳步聲又重新響起。
說完她環視四周,驚訝地發現所有茫然的面孔都盯著她看。她鬼哭狼嚎起來,接著磕磕碰碰地從法式窗子跳到了平台上。與此同時,托比打開了音樂。奧黛麗飛奔過石板,下了台階,蹦到了草坪上。片刻之後,她便消失在了草坪和車道之間的橡樹林里。
「真是謝天謝地。」奧黛麗抱怨道。
喬安娜從我身邊滑走,滾上床鋪,開始爬行。她裸|露的身軀就是一個黑色的斑點,無論黑夜還是白天都一樣美麗。我奮力爬起來——遠遠比她慢,我的四肢不那麼靈活柔軟,況且我不習慣在床鋪上匍匐。她躡手躡腳地走向那扇朝北的窗戶,光線透過淺灰色的玻璃,將她的身子照得只剩一個模糊的輪廓。
「我也許得待上一會兒。怎麼說我都得盡責。」我儘可能小心地補充了一句,「不過如果你想走,我沒什麼理由不讓你走。」
我們一級一級地走下平台,來到了草坪上。露絲瑪麗很快就和兩個我不認識的年輕男子攀談起來,她並沒有向他們介紹我。他們三個跟著我,一起走在草坪上。邁克和布萊恩像兩隻燕子,歪歪扭扭地繞過花園。奧黛麗正和我們的圖書館管理員芬奇太太打招呼呢,芬奇太太是和她丈夫一起來的。
她沖我微笑,用嘴型擺出「我愛你」的字樣,沿著草地溜走了。她穿了條上半身束緊的短款連衣裙,酒紅色的,質地柔軟。她跑https://read.99csw.com到平台上,停下和那個穿皮衣的男人,也就是瑪麗·文特納的舞伴扯了幾句。我聽見了她的大笑聲。接著她就消失在了屋子裡。我因我的慾望而感到厭惡,帶著羞愧的噁心。
「看。」她用閑著的那隻手指了指,「那兒,泳池往後,樹林往後。」
喬安娜房間的門半開著。儘管裏面遍布灰塵,還是要比樓梯平台上明亮多了。透過一扇朝西的窗子,能看到那一邊的天空被烏雲壓得格外陰沉。我站了一會兒,我想我聽見了一陣微弱而有韻律的沙沙聲,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拍翅聲。
「對,可鑰匙在鎖孔里。如果他們彎下腰來看……」
「你聽聽這都是什麼事。」凡妮莎說道,儘管詹姆斯根本不可能聽見她是如何把奧黛麗逼得發了狂。
「再來一次。」
我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他低頭對我露齒一笑。「我們能看到所有人,可他們看不見我們。」「那麼但願人們都能守規矩。待會見。」
我放輕了腳步走在地板上。這個房間里堆滿了東西,一路堆至窗前、床下,還有樓梯底板的裂縫中。從性|愛中得到的溫暖已消散,我感到寒冷。我走到窗邊,喬安娜靠在我的身體上,將我的兩隻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又落到她的雙峰之間。
「再加滿吧。」詹姆斯見我進來后叫道。
我是多麼渴望觸碰她。我們在一起的機會太少了。我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就相信只有她的房間才是我們獨處的安全之地了。
「這是漫長的一天,」我並不想答應她,「又一年的祭祀結束,這總是一種解脫。」
「我受夠你了。」在突如其來的寧靜中,只聽到奧黛麗尖厲的聲音,「你讓我忍無可忍了,你憑什麼干預我們?你根本不屬於這兒。」
「他算什麼?我可不打算娶他。」一個極其可惡的猜測浮現在我的腦海里,「你和托比……你們肯定沒有……」
嗡嗡的說話聲重新響起。
「當然沒有,我們要一起遠走高飛,然後我就可以照顧你,幫助你治療。我們還要為你請一位律師。托比不可能再找得到你,這才是最關鍵的。」
我一口一口地咬著乳酪,視線飄向了天空。我突然看見了露絲瑪麗,我們之間仍舊只有幾碼的距離,而她的兩側都是護衛者。她沒在聽他們說話,她正注視著我。我對她笑了笑,然而她假裝沒看到。
我親了親她的面頰。「你為什麼要和他住在一起?又為什麼那麼怕他?」
詹姆斯·文特納在平台上沖我們揮手。就在他身後的某處,傳出瑪麗女兒那熟悉的笑聲。音樂突然停止了。
在樹林的另一邊,就在花園邊界線的上方,卡特的牧場里烈火熊熊。火焰越躥越高,並且還在不停地往上躥。由於葉子和樹枝形成一道屏風,火焰倒成了一幅雜亂無章的印象派畫作。窗戶開了一條縫,有一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爆破聲,也許還有一絲痛苦而恐懼的哭喊。
「我也許會。今晚我還想讀些東西。」她停下腳步,抿了一口酒,然後露出一臉苦相,「詹姆斯調得太烈了。」
「為什麼這麼神秘呢?」凡妮莎問道。
她吻了吻我,隨後將頭靠上了我的肩膀。「不管怎樣,還有個托比在。」
我遊走在泳池周圍,看見一個全副武裝的年輕人跳進了水裡。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玻璃杯,讓我驚訝的是它居然空了。無疑我不必再等下去了。我漫步逛回了屋子。
「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拿著一杯酒,慢慢地走到游泳池邊。
「你不知道,不是真的知道。你不明白和癮君子為伴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你甚至不那麼了解我。」她咬上了我的脖子,然後一點一點勾勒出我的喉結,「我們該走了。他們會納悶我們怎麼不見了的。」
我走到了樓梯平台,聽見不遠處有人沖了一下廁所。與此同時我注意到,左邊的一扇門下漏出了燈光。
在慾望的驅使下,凡妮莎把手搭上了他的胳膊。「嗯,那是什麼呢?在你這番吹捧之下,它最好非常勁爆。」
「不,這不是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百分之百確定。」說歸說,可我心裏依舊沒數。
我穿過房間,來到螺旋樓梯下,儘可能無聲地踏上毫無覆蓋物的梯子。突然又變黑了,這封閉的空間里只有一盞燈,裝在牆角下的小箭頭上。喬安娜的房門掩著。我繼續沿樓梯往上,再往上走過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房間,輕輕地敲了她的門。
「但你不是——」
「我有責任。」托比說著,盡顯主人姿態。
漸漸地,喬安娜停止了顫抖。她的手指在我的脊椎九*九*藏*書上遊動,上上下下,上上下下,她好像把這當成某種樂器來把玩。她興奮了起來,後退了一些距離,露出微笑。她慢慢地解開裙子的紐扣,任它滑落到地板上。然後她走出衣服堆,拉住我的手。
「他希望對於酒店的計劃,當地人都能站在他這邊,你懂的。」她唐突地又一次挑起我們之前討論過的話題,「外邊太危險了,我本以為等到天黑會容易一些,沒想到遍地是人。」
我點點頭。
「你沒事吧?」
我讓他又順手倒了一杯。我穿梭在房間里,對著任何一張熟識的臉微笑,然後潛入門廳。讓我寬慰的是,露絲瑪麗、奧黛麗,以及重中之重凡妮莎都不在這兒。我從門廊走到房子前部的主廳。
快七點了,黃昏的陽光直勾勾地照入我們的眼睛,接著傾瀉在屋子正面,形成一道道黑色的陰影。文特納家的那輛羅孚停在房子前的車群中,此時正好落入鐵塔的倒影中。布萊恩奔跑著橫穿礫石道,然後一把帶走了邁克。兩個小男孩飛快地跑進了灌木叢。
她點點頭,拿起壁爐架上的眼鏡開始往平台走去。現在的天色比不久前暗了許多,也涼了許多。我們走下階梯,離那些舞者和酒鬼遠遠的。這裏沒有露絲瑪麗和她的護衛隊。
她是在我們從教堂墓地出來后同我們一起走上車道的——她總能把時間掐得剛剛好,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在監視我們。
「那麼你們是什麼呢?」
「世界上有一樁事情叫做離婚。」
凡妮莎和我走開了。
我一把將她拉過來。我們接吻。我用指尖碰觸她的乳|房。她扯開我的領帶結。當我們都坦誠相見的時候,我和她倒在了床上。
奧黛麗扮了個鬼臉。「哦親愛的,那叮噹作響的音樂。如果這也能叫音樂的話。」
她又拿了一根煙。我們安靜地抽了一會兒。
瑪麗和她的舞伴往右邊挪了幾步。忽然間,我看到了喬安娜。她就站在壁爐旁,與奧黛麗聊著天。
起居室里突然爆出搖滾樂。好多情侶在平台上跳起舞來。而樓上的房間里,詹姆斯正在為一名漂亮迷人的亞洲小姐講解如何調製香檳雞尾酒。瑪麗和一個穿皮衣的高個小夥子跳著舞。酒台四周早就圍了一群人,顯然他們決定自己動手,而不是等待那位副酒保。
地板上響起了腳步聲。一面貼著走廊牆壁的巨大壁櫥拔地而起,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我閃到一邊,背靠著牆壁擠了進去,這樣壁櫥就阻隔了我和廁所門,以及樓梯的盡頭。
「那是樓梯間的門,」喬安娜低語道,「他要上來了。」
「大衛,看。」
「凡妮莎突然闖進了書房。」
「我跟你說過海洛因。我沒有騙你。但我並沒有全盤托出。」
「她焦躁不安。」喬安娜說。跟著我就看見她動著嘴唇,無聲地告訴我:我愛你。
「對。」
他出其不意地湊上前去吻了她的面頰。「不管怎樣,歡迎來派對。如果大衛不介意的話,我會讓你成為正式的舞會花魁。對了,我要給你看點東西。」
「我懂了。」凡妮莎的語氣並沒有變,但她的面孔變得硬朗,似乎臉上的皮膚緊緊地包住了下面的骨頭。突然間,她好像有些饑渴。「那麼,謎底何時揭曉呢?」
來人走過我們頭頂的天花板,我想是要去那扇可以俯瞰車道的窗戶吧,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正是從那扇窗戶跳下礫石道的。
「你還記得安娜貝爾吧?托比的朋友?」她往邊上挪了挪,坐在了床褥上,雙手環住膝蓋,「好吧,他在我身上使用了相同的手段,就像對她那樣。」
「因為在那兒我不會有機會接近你的。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怎麼了?」
喬安娜大笑起來,犀利而神經質的笑聲猶如石頭雨打在了牆上。「托比和我不是情人,要是這是你擔心的事。」
「不。儘管我並不想假裝說它不重要。但是我愛你,我想娶你。你願意嗎?」沉默。從胃裡傳來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正在下落,從高窗跌入天使的懷抱。
光一點點從房間里褪去,四面窗戶形成的灰色陰影在不斷變化,最終成為橢圓形。有時候我會以為這座塔樓在微微晃動。我聽得見風的呻|吟,像是翅膀虛弱的震顫。我的腦海中突然闖入一幅不適合的畫面,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天使正把他背上天堂。
「看。」她說。我是半聽半讀她的唇語,她用眼睛示意我身後的平台。
「可我喜歡。另外,我也害怕。」
「我讓你討厭了吧?你看不起我了吧?」
喬安娜吸了口氣。「我從沒騙過你。真的沒有……我永遠不願那麼做。我們必須走了。」她設法爬出被子read•99csw•com,可我們的身體纏繞在一起,除非我也動,否則她根本不可能走開。「對不起。我不配,你明白的。」
「我希望能再來一遍。」她在我耳邊低語,聲音輕得都快聽不見了。她的一呼一吸剛好能梳理我的胸毛。
托比轉向凡妮莎。「準備好了嗎?」
「但完全看不出來。」
「這棟房子真的是你的嗎?」我堅持問下去,嗓音因焦急而變得刺耳,「你對我說實話了嗎?」
門的插銷移開了,地板上又響起了腳步聲,嘩啦啦地向下落在了樓梯上。等四周悄無聲息后,我才繼續在走廊上前進。
「一旦爬上樹榦,你就會發現這棵樹實在太適合攀爬了。」
我等待著。夜晚的寒氣吹涼了我赤|裸的皮膚。煙灰落到了被單上。我撣了撣灰,把煙頭扔進了煙灰缸。
「門鎖著。」
我不顧尊嚴地跑起來。一個人。只有我。
「我很想你。你為什麼沒來參加祭祀?」
他盯著她的樣子顯然是在猶豫該不該延續這樣的嬉笑。「好吧。一隻盒子,布滿灰塵的松木盒,裝著布滿灰塵的舊書。有三四打的樣子。我還沒仔細翻閱,不過似乎大多數是神學方面的。我看過的那本,襯頁上印有『F.St.J.尤爾格雷夫』的字樣。我把它們放到辦公室了。」
「他會殺了你?」
托比向我們身後瞧去。「露絲瑪麗……你好嗎?」
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天使?
「但是你做不到的,你是一名牧師。」
後來我們就裹著一張薄薄的床單赤|裸裸地躺著,四肢胡亂地扭成一團。現在我要請求寬恕了,我想,但內心的喜悅如噴泉般涌了出來。喬安娜依偎著我,手緩緩地敲打著我的胸膛。我幸福得都要窒息了。
還是沒看到喬安娜。
「奧黛麗跟我說,你的節目和燒烤是最奪人眼球的。」我說。
伸向了天國的香火,靈魂回歸了……
「我們該準備一些小取食簽的。但願你們不介意用手。」托比向屋子那邊望去,「烏雲正慢慢從西邊過來,我想可能要下雨了,我們得抓緊享受在花園和泳池邊的時光。」
「你覺得他們會想念我們嗎?」她問。
「他們會的。你知道他們會的。」
「大衛!凡妮莎!」
她抽搐了一下。「如果托比留意到了,就很要緊了。」
「進屋子,去我的房間。」
「我想知道我們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去哪兒了?」奧黛麗說話的時候還皺著鼻子。
我們都要了琴酒,連露絲瑪麗也要了,因為點這個最不費力。
壁爐里發出嗒嗒的聲響,我走過去,蹲下來仔細地查看掉落到爐格里的粉末。不用再擔心什麼了,只不過是鑽進煙囪里的風而已。
我們成群結隊地踏上平台,進入長長的起居室。一堆年輕人正圍著收音機。房間的一端放了一張桌子,臨時當成吧台。
奧黛麗也看見了我們。「我正在請示喬安娜能不能把音量關小點兒。」她嚷嚷著,穿過房間往我們這裏走來,「簡直要把耳朵震聾了。事實上,吵得我都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呢?你說過他自己沒錢,難道他會殺死自己的搖錢樹?」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聽到樓下傳來踏在地板上的緩緩的腳步聲。接著門輕輕地嘎吱了一下。
「總還有別的辦法維持生計。」
「在老馬廄里。我是在翻帳篷的時候發現的,不過我想今晚再好好看看。」
「他們不在意的。」
「我早已疲憊不堪了。」
被黑暗層層包圍的我們只能通過聆聽來解碼。越往上,腳步聲就越顯低沉。突然間,聲音變得響亮清楚起來。
「人實在太多了。」她輕聲說著,轉來轉去看是不是有人往我們這邊來,「到處都是人。年輕人們可不打算短時間內就散夥,非得喝到醉不可。托比還為此又去了一趟鎮上。」她從杯沿上方看著我,「他努力讓每個人都喜歡上他。你注意到這點了嗎?」
我被嫉妒踹了一腳。我厭惡詹姆斯稱她為「喬」。
這並不滑稽,可我們都笑了。凡妮莎和我從未在做|愛之後放聲大笑過。喬安娜越過我伸手去拿煙和打火機,纏繞在一起的我們奮力地坐了起來,靠在牆壁上。她塞了根煙在我的嘴裏,然後點著。
奧黛麗瞪了她一眼。這可不能算是圓滑的評論,凡妮莎很少會這樣。我想,她興許就是想觸犯奧黛麗,或者她的腦子裡裝了別的事情——托比關於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驚喜。
「我是一個住在諾丁山的地下室里挨餓的癮君子嗎?我是不是靠出賣肉體來換取毒品?我並沒有遍體鱗傷。我沒有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