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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牆上的門 4

第一部分 牆上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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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看了一眼,確定他是在和我而不是別的什麼人說話,才匆匆開口道了聲謝。
「你想做這個嗎?」
「能找到工作已經是求之不得了。溫迪,我不太有學究氣,我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裏,好像在這兒混了四年似的。」
「這麼說你是他們家的房客嘍?」
後來我才知道亨利是干馬提尼的行家——他不僅會製作馬提尼酒,而且熟知享用馬提尼酒的方法,對治療宿醉也頗有一套。
我仍然保留著珍妮特婚禮時的照片。這張照片是在耶路撒冷教堂的門前拍下的。大衛和珍妮特站在教堂大門的正中間,看上去好像剛剛演完愛情電影的最後一幕似的。大衛看上去很像年輕時的勞倫斯·奧利佛——輪廓分明,鼻孔微張,既有幾分傲慢,卻又不乏理智。大衛一隻手摟著珍妮特,滿懷笑意地低頭看著她,另一隻手緊緊抓住拜菲爾德家的老奶奶。
攝影師正在收拾他的三腳架,參加婚禮的人逐漸開始離席。
我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回應,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即便是現在,我也很難對大衛做一個公正的評價。我只記得年輕時的大衛非常非常的英俊。在街上,他和珍妮特一樣有著九九藏書極高的回頭率。他和亨利一樣很有魅力,但與亨利不同的是,他對自己的這一優勢渾然不覺,也很少拿它當武器。他在劍橋大學獲得了神學的一等學位,畢業後進入密菲爾德神學院任教。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像前些年我使珍妮特有了安全感一樣,亨利使我第一次產生了安全感。我想讓自己相信自己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雖然不那麼起眼,卻集智慧、詼諧和美麗於一身。亨利體貼地向我暗示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珍妮特在我之前結婚,並且找了大衛這樣一個年輕瀟洒的男士(雖然是個教士),在這種情況下,亨利的出現對我來說不啻是個莫大的安慰。
我說當然有,然後想在他之前付掉計程車車費。
「你需要的是干馬提尼。」他說。
他顯得非常從容不迫。喝了兩杯馬提尼以後,他請我在酒吧所在的賓館里吃了頓飯。然後堅持要叫計程車送我回我住的賓館,那是珍妮特替我在亨廷頓路上預定的一家小旅店。最親近的舉動是在計程車停在旅館外面的時候發生的。他碰了一下我的手,問我們是否還有見面的機會。
在牛津讀書的最後一年,珍妮特決定在取得學位以後去倫敦找個譯員的工作,她媽媽的關係網可能會對她找工作有所幫助。她是在聖希爾達學院的籠子間里喝茶時跟我說這番話的。
婚禮在大衛畢業的劍橋大學耶路撒冷教堂舉行,珍妮特和大九_九_藏_書衛像童話里的神仙伴侶一樣令人艷羡。如果這真是童話故事的話,我想我就是那個醜小鴨了。父親的死使一切都變得更糟——倒不是爸爸有多愛我,而是因為爸爸再也不可能愛我了。
「是的,沒有任何東西比干馬提尼更能解乏了。」
「我聽說會堂里準備了四瓶香檳,誰先到誰先喝。」
「我想也是。」
「不用你來,」他揮揮手,沒有要找頭,然後對我笑了笑,「珍妮特把一切都安排妥了。」
離開密菲爾德神學院以後,大衛在劍橋附近的一個教堂里做了幾年助理神父。不過當大衛遇見珍妮特時,他已經在羅星墩神學院里進行教學工作了。大衛和珍妮特動作神速——認識一個月便訂了婚。幾周以後,大衛又得到了副校長的職位,小兩口高興壞了。在珍妮特看來,他們的前途一片光明,校長年事已高,肯定會把許多事交給大衛處理。大衛還在大教堂擔任低級神父的職責,也能為他們增加一些經濟收入。作為神學院的託管人,教堂的主教大人對大衛青睞有加。珍妮特最感到心滿意足的自然是因工作而改善的住宿條件了。他們的新房位於教堂街的達克旅店裡,旅店的一部分是中世紀建築。名字也很浪漫,好像出自《劫后英雄傳》一樣。新房對小兩口來說稍微有些大,不過他們計劃找一個房客。
「你好,我是溫迪·弗利特伍德,和珍妮特是學生時代的好友。read.99csw.com
「那裡整天敲鈴,到處是一股難聞的男人味。」珍妮特告訴我,「裏面儘是些討厭女人的聰明傢伙。」
「他們為什麼要介意?不管怎麼說,是珍妮特讓我照顧你的。我帶你去酒吧吧。」
「跟我來,」他架著我的胳臂,把我拉到門口,「我們得抓緊點了。」
「可大衛與他們不同。」我說。
剛拍完照片以後沒多久,亨利第一次跟我搭上了腔。「我喜歡你的帽子。」
因為珍妮特漂亮,男人們都對她趨之若鶩。珍妮特不會對他們羅嗦過多,於是那些男人就在她面前夸夸其談,想盡一切辦法炫耀自己。但珍妮特會想盡一切辦法避免和他們糾纏。珍妮特需要的是加拉哈德爵士,而不是滿臉長粉刺的普通大學畢業生。不過珍妮特既沒有找到她的加拉哈德爵士,也沒有嫁給臉上長滿粉刺的大學畢業生。最終她和大衛·拜菲爾德教士走到了一起。
但人生是可以改變的。我本不必嫁給亨利,本不需離他而去,本不該去達克旅店和珍妮特住在一起。
我和亨利站在教堂門前的左手一側。雙方的親戚面色陰沉,擋在我們和新婚夫婦之間,其中自然包括了新娘的父母特雷佛夫婦。亨利試圖不讓我看見握在手中的煙捲,他的肚子把外套上的紐扣撐了起九-九-藏-書來。我裙子上的褶邊不太平坦,帽子上的面紗遮住了半邊臉。為買這頂帽子我付了一大筆錢,以為戴上帽子以後會顯得更成熟一些。後來我才知道布拉德福德買的東西不可能讓人看起來更成熟。
「你確信沒有人介意嗎?」
亨利對我很好,所以我對他吐露了許多關於自己的事情。他得知了許多我家裡的事,知道我爸爸剛死,家裡有個店,平時我會在店裡幫幫忙。與此同時,酒精不自覺地上了臉,我感覺自己像坐電梯似的七上八下著。我想象著自己在酒吧里獨自喝乾馬提尼的情形,我喜歡看牆上鏡中的自己。我看上去比平時更苗條、更靚麗、更神秘。最讓我高興的是,我不再感覺緊張了。無論如何,我喜歡和亨利在一起。
「我知道,她讓我對你留點神。」他迅速卻又十分清楚地對我眨了眨眼,「但我的視線卻一直沒離開過你。」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當然不是。我在街上的唱詩班裡輔導。大衛是我的房東。」
照片上約翰·特雷佛的樣子非常怪。這一定是光線在作怪——也許是陽光正巧照在臉上的緣故吧。總之,他的臉色煞白,眼睛像兩個黑洞似的,嘴巴深不見底。似乎有人從商店櫥窗里拿來了個人體模型,並在外面套上禮服和條紋西褲一樣。
那時我第一次看到了亨利。他站在教堂的另一頭,身材矮墩墩的,但遠不像現在這樣臃腫。他穿著件過小的禮服。唱讚美詩的時候他看了我一read.99csw.com眼。他長著一頭需要修剪的粗硬長發,鼻樑上叢生著兩道筆直的劍眉。他咧開嘴朝我笑了笑,我連忙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招待會簡樸而無趣。大多數時間我獨自站在牆邊,假裝不想和任何人交談。偶爾我會啃啃手裡的三明治,朝牆上的畫看上兩眼。珍妮特和大衛離開教堂去度蜜月以後,亨利再次出現在我的身旁,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過去的一切在現在看來都是必然的。從我的角度來看,這些事無論如何都會發生。人生所經歷的林林總總會依一定次序先後出現。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不該為把握不好命運而怨天尤人了。
我聳了聳肩,對她可以這樣瀟洒自如而艷羡不已。「我想倫敦的英俊男士一定不少。」
「真的嗎?」
「我只會幹這個。」
「是的。」然後她便轉換了話題。
「順便提一下,我叫亨利·阿普爾亞德。」說著他伸出手來,「是大衛在羅星墩神學院的朋友。」
一九五二年頭幾個月,大衛到牛津大學圖書館做些科研工作。他撰寫的著作重新解釋了托馬斯·阿奎那對現代神學方面的註解。他和珍妮特正是在圖書館里相遇的。據珍妮特說,他們倆是一見鍾情。「他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了。」
他點了點頭。「有時還會讓他開開心。大衛一個人時太嚴肅了。」
「不能留校做些科研工作嗎?」
「怎麼了?」
離開神學院的時候我問了他一句。「你也在神學院教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