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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教堂街 11

第二部分 教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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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達克旅店可以使住客互不相擾,但過於複雜的結構使得這裏的打掃工作變得頗為不易。一個女清潔工每周有三天早晨會來這裏「幹些粗活」,否則這些活就要壓在珍妮特頭上了。家裡的活還真不少。那時還是一九五八年,唯一能節省勞力的機器是帶熨板的雙筒洗衣機。旅店上次整修還是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相交的時候,那時這裏的主人有錢雇得起三到四個僕人。
電話:羅星墩21 14
羅星墩和布拉德福德、希爾加德學院、德班以及我所住過的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樣,過去在這裏留下的印痕比其他地方更為明顯。坐在珍妮特家廚房裡的時候,只要你抬頭看上一眼,你就會看見拱頂上雕刻的諾爾曼人的槍管。大教堂的鍾每隔十五分鐘敲響一次。教堂街以及教堂街上所住的人還和一千多年前一樣圍繞每日禮拜的節奏生活。我以前從未在宗教界人士中生活過,住在這兒讓我感到有些不太習慣。我常會覺得城裡只有我一個人能夠看見色彩,別人都住在黑白兩色的單調世界里。在其他許多方面我也會有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的感覺。在這裏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少數派」。
到羅星九九藏書墩的第一個星期天早晨我沒出門。珍妮特和羅茜去參加十點半的晨禱了。她們穿著禮拜時的盛裝,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教堂街
大衛告訴我中世紀時羅星墩的大部分地區被湖水所環繞,那時這裡是個自治區,中世紀的修道院院長比國王冊封的爵士享有更大的權力。這裏也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最後一次抗擊諾爾曼人的地方。
在羅星墩的前兩個星期我們五個過得很有規律。考慮到我們的背景存在著很大的不同,你一定會覺得我們之間會產生頻繁的摩擦。但大衛大多數時間都不在家——不是在神學院就是在大教堂。羅茜一周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學校里——她在城郊的聖圖姆伍爾夫幼兒園上第二個學期的課程。老特雷佛先生——在我的回憶中那時的他已經很老了,但其實他比現在的我還要年輕——整天待在卧室里,不是圍著電爐取暖,就是躺在床上躲在被窩裡。他的興趣愛好無外乎吃飯、讀報和清清腸胃。
無論是處於交易的哪一方,珍妮特的角色都非常尷尬。在打理這幢莫名其妙的老房子的同時,她還必須把自己當作這裏的女主人,而不是女奴隸。當拜菲九_九_藏_書爾德一家搬到這裏的時候,她甚至做了鑲金的名片。我仍然保留著這樣一張名片——紙片略顯發黃,邊角卷了起來,字體微小而樸實無華。
那時羅星墩還是個小城——城裡最多有八九千人。說羅星墩是座城市是因為它有座美倫美奐的大教堂,羅星墩的重要程度並不因為其面積小而有所降低。同時它又是沼澤中的孤島,苦難者的避難之地。這裏自然也成了我的避難所。即便亨利還在,他也不會跟隨我來到這個他出過這麼大洋相的地方。
我懷疑大衛是否知道自己在珍妮特身上所加的重擔,但至少當時他並不知道。無論如何他都算不上是個敏感的男人。他的敏感度像手電筒發出的光芒一樣微弱,而且必須在綻放出光芒之前指向正確的位置。但這終究不是個敏不敏感的問題,每個人的想法各不相同,況且那是在四十多年前羅星墩的教堂街上。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早晨就不去教堂了。」早飯時我對大衛說。我已經跟珍妮特表明了我的態度,不過還是覺得應該和大衛先打聲招呼。我不想在我們之間產生任何誤會。
拜菲爾德家搬到達克旅店以後,教堂街和城裡的夫人們紛紛前來拜訪,並留下自己https://read.99csw.com的名片。珍妮特陸續回訪了這些人家,並送出自己的名片。這和大衛每天在教堂街上的教堂里所做的事有異曲同工之妙。這類宗教性的儀式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會起到預期的效果。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話讓我感覺自己像「回家的浪子」一樣,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暖意。
在某種程度上,我覺得珍妮特可能更願意做個能領薪水的僕人。她討厭幹活,但至少可以從中領取一份薪水。簡單的交易總會有始有終,而且交易的雙方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抱歉,我不怎麼信教,我可以在花園裡幫你們種些蔬菜。」
我其實不太希望她信仰上帝。總覺得這樣她就會離我越來越遠。
我從來沒有這樣感到驚恐過,彷彿漂移在天地之間,身上似乎完全沒有了力量。「看呀,教士團的人正從那裡走出神學院,」說著珍妮特壓低了嗓門,「他們活像一群蹣跚學步的烏龜。」
「你有去教堂的義務,」飯後洗刷碗碟的時候我對珍妮特說,「作為大衛的妻子,你必須去教堂露個面。」
住在大衛家的第一個星期六晴朗而有些寒冷。大衛把我和珍妮特帶上了大教堂的西塔。我們登上無盡的旋轉扶梯,沿著布滿石灰屑的游廊https://read.99csw.com一點點朝前走。最後,大衛推開一扇小門,和我們一起擁上明亮的塔頂天台。
如今回想起來,大衛和珍妮特多半都被囚禁了吧,不過他們都看不見監獄里那一道道柵欄。
過去在學校時我和珍妮特經常對宗教界人士大加嘲笑。這次來以後,我知道她已經養成了定期上教堂的習慣,儘管過去在信中她從來沒提到過此事。
我非常笨,完全沒有聽懂她的弦外之音。「原來如此。那你完全信服上帝了嗎?」
房子本身也使許多人能共同住在裏面而互不打擾。達克旅店面積不大,結構也不是非常複雜。旅店裡有許多房間,每個房間的面積都不是很大。大衛說七八百年了一直有人住在這裏,每一代人都會以自己的癖好來改造這間旅店。房子里到處都是樓梯,有幾段樓梯甚至是死路一條。整座旅店由不規則的房間、陡峭的樓梯和厚重的牆壁構成。廚房在一樓和地下室的夾層里,刷洗碗筷的時候你可以看見高地街上行人的腳——高地街在教堂街北面,與教堂街相交。
羅星墩
達克旅店
她點點頭,然後補充道:「我很喜歡參加禮拜。沒人會在教堂里對你提出要求。九九藏書你可以在那裡得到心靈上的靜謐。」
今天羅星墩仍然感覺像座被包圍的城市。教堂街這座「城中之城」比羅星墩的其他地方更顯尷尬,因為城裡的其他地方不斷蠶食著教堂街的地盤。教堂街是教會的領地,比周圍世俗之地的歷史都要長,與外界遵行著完全不同的律法。一個名叫戈特貝德的執行神父每天晚上負責關閉教堂街的大門,他和母親以及母親養的那幾隻貓住在「皮亞門」旁邊的屋子裡。
大衛·拜菲爾德夫人
他笑了笑。「去不去教堂完全取決於你。」
塔下是教堂堅硬的外殼以及羅星墩瓦片和石板砌成的房頂。房子四圍是一望無際的冰凍沼澤,沼澤的最遠處與冬季的灰色天空連為一體。
「你真是太好了。但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我不知道。」她俯身在水槽里洗刷起烤盤來,「無論如何,我信不信教又有多大關係呢?」
天台上沒有風,這裏似乎比平地要寒冷和明亮一些。我靠在一面像城堡一樣有城垛的牆上。因為走了太多的樓梯、抽了太多的煙,我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舉目遠眺,西塔像恐怖電影里的電梯一樣直上直下。我攀住石欄,把欄杆抓得越來越緊,堅硬的石頭不斷磨著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