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他睡得不太好，」珍妮特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睡得不怎麼好。」

「幸好阿普爾亞德夫人在場，不然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珍妮特對我感激地笑了笑。

「多半會越變越糟。拜菲爾德夫人，這正是我要你把他留在身邊的原因——隨時監控你父親的病情惡化程度。」

「事實上這有點惱人。」

「燒傷倒沒啥大問題，這點燒傷很快就會好的。好在你們及時把我叫來了，不然他的情況會更嚴重。」

「但——但他到底得了什麼病呢？」

特雷佛先生做的比我要少得多。他把我們為他所做的一切看成是理所應當的——每天的三頓飯，洗衣服，鋪床，把房間弄暖以及熨平《泰晤士報》。不知道什麼原因，特雷佛先生在打開報紙之前總要把它熨平。

下午，弗拉克斯曼回來了。他和特雷佛先生單獨待了二十來分鐘，然後下樓在客廳里向我們詳述了特雷佛先生的病情。這時大衛還在神學院里沒回來呢。

「是的，但我們必須首先為他的健康著想。能不能讓他和你或別的什麼親戚住在一起呢？」

「他會在這裏和你們待多久？」

「九*九*藏*書你最好把絨布也拿來。另外，你能給大夥弄些茶嗎？」

特雷佛先生站在桌子旁。他穿著睡衣，但沒戴假牙，也沒穿拖鞋和睡袍。珍妮特用擦杯盤的布拍打著他的右手臂。同樣穿著睡衣的大衛皺緊眉頭看著他們兩個。桌子上有一灘水，珍妮特的睡衣前襟全都濕透了。廚房裡瀰漫著燒焦的頭髮味和燒糊的綢布味。

「有天他告訴我他在學生時代是如何拿到一個獎項的。」珍妮特的口氣像是在描述羅茜在聖圖姆伍爾夫幼兒園所取得的成就一樣興奮異常，「那是希臘詩歌上的一個獎項，他甚至還記得自己所擊敗的那個男孩的名字。」

大家突然都不說話了。我想對珍妮特說，你管的事已經夠多了。但這次我卻忍住沒有開口。

「只是惱人而已嗎？這對你簡直太不公平了。我想你有權阻止他這麼做。」

後來我們把發生的一切又回顧了一遍。特雷佛先生這天醒得很早，他突發奇想，決定給自己燒茶喝。於是他下樓打開煤氣，把水壺放在爐子上。不幸的是，他忘了往水壺裡加水了。過了一會兒，水壺發出一種不尋常的聲響，特雷佛先生趕忙https://read.99csw.com把水壺從爐圈上拿了下來。這時他又忘了另兩件事——關掉煤氣和用布包住水壺的金屬把手。第一聲尖叫必定是在熾熱的金屬把手燒到他的手指和掌心時發出的。

「樓下的女房東平時給他做做飯。」

醫生叫弗拉克斯曼。我在珍妮特給我的信件中就認識這個人了——他在珍妮特懷孕時幫了很大的忙。後來我對弗拉克斯曼的了解逐漸加深了些。他有一張長滿雀斑的長臉，皮膚上到處都是碎屑，一頭紅髮。他為特雷佛先生做了檢查，讓我們把他抬到床上，答應晚些時候會再過來一趟。

「如果真這樣，那我該怎麼辦啊？」

大衛瞪了我一眼。「我們必須有個急救包，不是嗎？」

「你要知道，他已經老了。」我極力平息她的憂慮，沒有回應她的話，「我們有一天也會這樣的。」

「有倒是有，不過你想幹什麼——」

星期五一大早我們所有人都意識到特雷佛先生的歸期必須得延遲了。即便是在樓上，我依然聽得到樓下的吵鬧聲。下樓以後，我發現所有人都齊集在廚房裡，甚至連羅茜也在牆壁和櫥櫃間縮成一團。她伏下身體，似乎想讓自ｒｅad•99cｓｗ•ｃｏｍ己儘可能更小一點。

「附近有幾家養老院。有幾家是私立的，還有幾家是國營的。」

「我覺得他的記憶正在慢慢恢復。這真是太好了，你說呢？」

「你想喝茶嗎？來杯雪利酒可不可以？現在喝雪利酒並不算早。」

我將一把椅子拉向水槽，在珍妮特的幫助下把特雷佛先生按在了椅子上。我打開水龍頭，把冷水灑在他的手和胳膊上。

「現階段還很難下定論，」說著他飛快地看了我們一眼，「不過我覺得他現在呈現的應該是老年痴獃的早期癥狀吧。」

「拜菲爾德夫人，如果不想讓他住進養老院的話，那就只能和親戚住一起了。至少在他的情況進一步惡化以前，必須有人看著他。」

「我建議你讓他在這兒多待幾天。接下來這幾天我每天都會來探望他。他的身體情況需要隨時監控，也許你可以把他私人醫生的地址告訴我。」

接著珍妮特嘆了口氣。「我想我必須先跟我丈夫談談。」

「你是說讓他永遠和我們住在一起嗎？」

珍妮特噘起嘴。「昨天他問我媽媽什麼時候回來，他像是以為媽媽出去度周末了呢。」

「給醫生打電話，」我對他說，「趕緊去。read.99csw.com」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周四的早晨我們不約而同去取同一杯咖啡時珍妮特這樣對我說，「他以前從來不看報，熨斗更是沾也不沾，我根本不知道這熨斗是從哪兒來的。」

「那——那他的情況會不會變得更糟呢？」

「也許他是在電影里看到熨斗的。」

「吃點我給的安眠藥就好了。但問題是，你爸爸需要得到周全的照顧。我並不是說他必須得住院，不過按照目前的情況，必須有人在他身旁看著他。」

「在上層階級的家庭里，熨斗不是常用的東西嗎？」

吩咐別人該怎麼做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快慰。在這種一團亂的時候，沒人會在意我的指手畫腳。格雷佛先生的痛哭漸漸轉變為抽泣，最後完全悄然無聲了。醫生到達以後，四個成年人圍坐在爐子前啜飲起香濃的茶水來。

「他最討厭養老院了，他害怕泄露自己的隱私。」

「他才不會用這樣的東西呢！」

「不用了，謝謝你。」他撕下藥方，遞給珍妮特，「拜菲爾德夫人，特雷佛先生吃下這些葯以後馬上就會睡著。睡覺前讓他吃一片。如果他埋怨身上有地方痛，可以給他吃幾粒阿司匹林。告訴我，現在他住在哪兒？」

弗https://read.99csw.com拉克斯曼坐在了椅子上，他沒有看我一眼便開起藥方來。

我不知道他的記憶能不能在近期內恢復到能夠記得我是誰的程度。

「快去打電話。特雷佛先生受了嚴重的驚嚇。」

「但這不算什麼——」

「你爸爸準備什麼時候回家？」

他對我眨了眨眼，沉思地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房間。

「珍妮特，何不把羅茜送上床，再拿條毯子過來呢？對了，你這裡有絨布沒？」

「星期六，」珍妮特歡快地說，「大衛答應開車送他回去。」

日子過得飛快，看來很有必要對特雷佛先生採取些行動了。我和特雷佛先生這對衝動的吸血鬼在二月的同一個下午到了達克旅店，過了三個多星期還沒有離開。我欺騙自己這其中是有區別的，我至少還幫他們燒飯和做做家務。我還賣掉了自己的訂婚戒指。我從來沒喜歡過那枚難看的戒指，我本來以為亨利會買一枚更貴的呢，沒想到最後他卻買了這麼個便宜貨來打發我。

珍妮特不安地在椅子里挪了挪身體。「我真的說不上來。我丈夫本打算明天就送他回家，但按照目前的情勢，我想——」

「他怎麼樣了？」珍妮特問。

「他在劍橋有間公寓。」

「他是一個人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