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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教堂街 13

第二部分 教堂街

13

約翰·特雷佛先生此時就生活在離我們不到二十英里遠的羅星墩。不過當我們在他的房間里四處走動、打點他的私人財物的時候,感覺上似乎他已經離我們而去了,好像他再也不會回到我們中間一樣。
「我當然會開車。但保險的事情怎麼辦?」
他把我當成羅茜了嗎?
我和珍妮特得到了六個小時的自由時間,女僕答應過來照看特雷佛先生和羅茜。羅茜很喜歡珍妮特雇來的這個女僕,每次來的時候,女僕都會帶來一大把珍妮特不願意給羅茜吃、但又不能明言反對的廉價糖果。
「沒關係,我不怕亂。」
因為無話可說,所以我什麼話都沒說。
珍妮特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總是比我要聰明一些。「媽媽生病以後,翻譯工作越來越少,夫婦倆不得不靠爸爸的積蓄過活。而媽媽病死的時候,他們的那點積蓄已經快用完了。」說著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但至少他還有這間套房。有了這間套房,他就能獨自生活上一陣子。另外,他很喜歡劍橋這個地方。」
女房東不在家。珍妮特用父親給她的鑰匙打開門上了樓。我一定是把自己的心思寫在了臉上。
我和珍妮特星期六那天去了特雷佛先生的套間。我們開車去的劍橋,這是我對特雷佛先生施以援手之後取得的又一個小勝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正九_九_藏_書把擔負在肩膀上的負擔一點點卸掉,而珍妮特的負擔卻越來越重。
「把這些東西全扔掉事情也許會簡單得多。」關上我們帶來的第三隻手提箱時珍妮特這樣對我說,「我們該怎麼處理他留下的那些郵件呢?他一定不打算給什麼人寫信了。」
大衛總算正眼瞧我了。「沒想到你還會開車。」
「別提錢的事了。」我笨拙地說。這麼說是因為我是個英國人,那時英國人不怎麼愛提錢的事,對朋友更是絕口不提。「我很理解你的難處。」
珍妮特帶我從過道走向前面被裝飾成客廳的那個房間。房間里充滿香煙、腐敗食物和人體的汗臭味。
「那是戰前的事了。應該是在貝克斯希爾或是海斯廷斯這類地方拍的吧。以前我們常去蘇塞克斯和祖父母一起度假,我覺得那是個比天堂還美的地方。有年夏天爸爸在那兒教會了我游泳,入睡前他還會給我講許多故事。」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他會給我講安德魯·朗恩的童話集《黃皮童話書》。我差不多已經把那時的事全忘了。」
「乞丐是沒有選擇權的。」她轉身面對著我,「我小的時候家裡的經濟條件還不錯。媽媽整天都在工作,活也幹得不賴,人們總是搶著要她。爸爸也有一小筆收入,我想大約每年能拿到一百英鎊吧。他們沒有退休金九_九_藏_書之類的東西。年紀大了以後,我想他們必須靠以往的存款過活了吧。」
「她負責給爸爸做早飯和晚飯。」珍妮特指的顯然是那個女房東,「她還應該給爸爸洗澡,並把爸爸的衣服送到洗衣房去。」她打開一扇格窗,清新凜冽的寒風吹了進來,「我想她並沒有把自己的工作做好,這也是我沒告訴她我們要來的原因之一。」
助理神父戈特貝德幫助大衛把特雷佛先生的剩餘物品帶回了達克旅店。兩個男人喘著粗氣把一部分傢具——桌子、椅子和一個鑲著玻璃的書櫃——帶到特雷佛先生的卧室,使那間卧室有種家一樣的感覺。珍妮特把她和她媽媽的照片放在書桌上,兩張照片都配上了嶄新的銀質鏡框。珍妮特還把父親的煙斗架和煙灰缸拿出來了,她並不是要父親再抽煙,而是把它們放在書桌原先的位置上。
「這幢房子里發生了些有趣的事情,」他向我吐露道,「他們弄進來幾個裝修工,趁我不在的時候改裝了我的房間。他們肯定是在晚上的時候弄的,因為白天我沒看到有人幹活。不過我在走廊上看到過他們中的一個,那傢伙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說完他便趿著拖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走到門口時他迴轉過身看了我一眼。
但我知道他們現在又不得不為特雷佛先生用另一種形式付賬了。
九_九_藏_書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好主意。我們剛搬完家的一天早晨,我剛從自己的卧室走下樓梯,特雷佛先生突然從浴室里冒了出來。他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朝四周張望了兩眼,似乎在觀察有沒有人在竊聽我們的談話。
「恐怕有點亂。」她說。
「為什麼不自己開車去呢?」周五晚上我不解地問。不知是女童子軍的經歷還是床頭柜上的那杯琴酒起了作用,我的膽子突然大了許多。
「只要有我的同意,不論什麼人開這輛車闖了禍都能得到理賠。」
「我開車帶她去。」我說。
「我很抱歉。我——我原以為你爸爸會住在一個更好的地方呢。」
珍妮特給女房東留了張紙條。我開車帶她吃了頓午飯,然後和她一起在暗淡的陽光下從聖約翰大學走到劍橋大學的後花園。這段路程不足以為珍妮特解憂,但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羅茜,多留點神,」他低聲對我說,「我還不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麼,別太大意了,尤其是像你這麼可愛的小姑娘。」
「它是第二代的福特安格里亞。」我打斷他的話,「我們在德班也有一輛這樣的車。只不過引擎是1200cc的,比這輛更高級一些。」
當我把手提箱搬到停在樓下的汽車裡時,珍妮特開始檢查起書桌的抽屜來。回到客廳后,我發現桌子上放著一疊紙,珍妮特正read.99csw.com站在窗邊,把一張照片傾斜成各種角度觀察著。
「行,」他笑著說,「看不出你有這個本事。」
回家以後,大衛和珍妮特馬上做出了決定。大衛覺得速戰速決才好。接下來的幾周,我們出售、分送、丟棄了公寓里三分之二的東西。
「那不就成了。我來送她去。」
正是因為他不在場,所以他的私人物品才會顯得出奇地少。物品因其主人的存在而顯得重要。遇到主人死亡,哪怕是暫時外出,其所有物的重要程度也會變得微乎其微。我記得窗框上積著薄薄的一層煤灰,書上布滿了灰塵,襪子上大多都有洞眼。
「為什麼爸爸會發生這種事?」她生氣地說,好像這全是我的錯一樣,「為什麼他不像普通人那樣變老,或者乾脆死了也好?這算什麼事,這可叫我怎麼辦才好呢?」
她從手提包里摸出手絹,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溫迪,你最近開過車嗎?這輛車可不那麼容易開。它是——」
大衛本打算讓珍妮特坐公交車去,這比坐火車要便宜一些。
「行了,」我說,「從今往後你們再也不用為他付房租了。」
「珍妮特不會開車。」大衛甚至不願正眼瞧我,「本來我可以送你們去的。但我早晨還有課,接著下午還要開個會。是學院財務委員會召集的會議。」
「我想你大概想不到他會住在這種地方吧?九_九_藏_書他不想離開劍橋,但媽媽死後他只住得起這樣的房子。」
「看看這張照片。」
特雷佛先生的公寓在米爾路盡頭一幢維多利亞中期建築的頂層,離火車站很近。我很想知道這種房子的結構是怎樣的,但其實這種房子和別的房子並沒有什麼不同。女房東是個寡婦,她丈夫生前是神學院的門房,她和兒子佔下了房子的整個一層。特雷佛先生和母子倆共享房子後面的廚房。廚房後面的浴室顯然是房子建成很久以後才新加的。
羅星墩到劍橋的公路造得和尺子一樣筆直。公路兩旁的沼澤地看得有些讓人心煩,但好在陽光明媚,氣溫也比往年三月上旬要高一些。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了,不必再忍受嚴寒之苦,所有的問題也將得以解決。
我把照片從她手裡拿了過來。在海灘上拍下這張快照的時候珍妮特還沒有羅茜大。她穿著泳衣,抱著雙膝,眼睛凝望著照相機。我把照片遞還給了她。
我對他露出了笑容,然後問珍妮特打算什麼時候去。我覺得身子暖暖的,稍微有些透不過氣。琴酒的作用這時已經完全被女性的滿足感壓倒了。大衛常會讓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感到心煩,但絕大多數女人都對他暗存情愫,都為得到他的讚許而欣喜若狂。
她點了點頭。「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我突然恍然大悟。「你和大衛是不是承擔了這裏的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