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分 教堂街 18

第二部分 教堂街

18

珍妮特禮貌地笑了笑。
「爸爸,發生什麼事了?」珍妮特哭喊著,「沒出什麼事吧?」
「很難想象還有活著的人認識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尤爾格雷夫好像是個生活在歷史中的人物。」
「我是從副主教那裡聽說這件事的。這位主教很喜歡洗冷水澡,他還認為洗冷水澡有助於保持教徒的道德操守。某天他在東側的小教堂講道,告訴會眾堅持每天洗冷水澡的益處所在。講道的時候他也許沒有意識到,大多數會眾的家裡根本沒有淋浴設施。『每次出浴的時候,』他對會眾說,『我都會覺得非常愉快。』這時後排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哦,你是爽了,那後來呢?』」
「像前幾天一樣,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特雷佛先生哭訴著,「我想看看羅茜好不好,但我找不到眼鏡了。我一定是——我一定是把什麼東西弄翻了。珍妮。我的眼鏡在哪兒?」
「他做了一場贊同委任女人為神父的佈道,」說到這裏,奧巴斯頓教士又爆發出一陣笑聲,「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會這麼說。」
「圖書館合併的事取決於哈德森教士的意見嗎?」珍妮特問。
「如果兩個圖書館真要合併的話,」大衛說,「溫迪的工作就很有意義了。」
「尤爾格雷夫不得不辭去了圖書管理員的工作。這不是件值得宣揚的事,卻九-九-藏-書實實在在地發生了,他們只好勸尤爾格雷夫自動離職。據說當時的主教相當軟弱,害怕禍患會殃及自己。我想他們之間可能存在著某種程度的親緣關係,因為尤爾格雷夫待在教士宿舍的時間比原本要長一些。當然會有些抱怨,不過想趕走個教士是相當困難的。所有人都在律法的保護之下。最後那個可憐的傢伙完全脫離了現實,落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我想在當時還鬧出個不大不小的醜聞呢。」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還好,只是有點累而已。」
「確實是這樣。」我說,「從我的經驗來看,男人都不太愛整潔,做事也總是拖拖拉拉的。」
「真的嗎?」
「這頓飯吃得不錯。」珍妮特把盤子整整齊齊地疊在水槽里。
「那樣做很沒禮貌。」
「她真是個小可愛。」奧巴斯頓教士咽下一口酒,「看到她總會讓我想到親愛的溫寧頓教士的故事,溫寧頓是倫敦教區的主教,你聽說過他的故事嗎?」
「如果奧巴斯頓教士再多喝幾杯的話,我們就不得不把他扛回家了。」我說,「誰能想到他的興緻竟然會這麼高呢?」我發現珍妮特把身體靠在滴水板上,「你還支撐得住嗎?」
「沒有。」
「他到底在寫些什麼啊?」
「沒有人說得明白。我的前任說這些詩是尤爾格雷夫根據圖書館里發現的案卷資料撰寫的,詩的內容和一個在絞架上被人燒死的女性異教徒有關。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的資料。」奧巴斯頓教士喝了口杯子里的葡萄酒,「很read.99csw.com遺憾尤爾格雷夫沒有堅持寫詩,不然的話他現在一定很出名了。」
「我知道這家人。他們家有個女兒在教堂的圖書館里管理圖書。她叫什麼名字?我想應該是西比爾吧。」說著奧巴斯頓教士把頭轉向我,「阿普爾亞德夫人,和你在大教堂圖書館乾的是一樣的活。你覺得圖書管理員的工作特別適合女性嗎?整理圖書和幹家務活頗有幾分相似之處,這兩種工作都需要有條有理,而有條理正是女性之所長。你同意我的看法嗎?」
好像事先約定過一樣,羅茜也開始哭泣起來。
我說:「聽說有些圖書管理員本身就是個怪人,比如說那個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
大衛站起身,從餐具柜上拿下第二杯勃艮第葡萄酒。珍妮特焦慮地看著我。我把玻璃杯湊到珍妮特面前,將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我們開心地笑了。大衛把話題轉移到以前住在教士宿舍的一個已婚教士身上,他帶著一家子人住在教士宿舍里。
「這是什麼意思?」珍妮特問,「他碰到了什麼事?」
特雷佛先生站在樓梯的最頂端。他光著腳丫,油乎乎的頭髮翹著,睡衣的扣子鬆開,肚子上幾撮灰白的毛髮露在外面,褲子則落到了屁股上。
她搖了搖頭。「沒事的,休息一會兒就好。」
奧巴斯頓教士有著一副龐大笨重的身板,皮包骨的脖子上掛著顆小小的光頭。在我看來,不論外形還是走路的樣子,他簡直和烏龜一模一樣。你會覺得這樣的傢伙應該放在車庫的紙板箱里過九*九*藏*書冬才對。
「還沒有這方面的消息嗎?」大衛用酒瓶指了指奧巴斯頓教士的空酒杯。
「但這是人之常情啊!」
我捧起托盤,和珍妮特一起走進客廳。看見我們,奧巴斯頓教士和大衛突然中止了對話,他們似乎在偷偷商議著什麼事情。我想他們大約是在商議和神學院有關的事。大衛紳士地從我手裡接過了托盤。
「沒聽說過。」大衛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我想她一定已經睡著了。她成長得非常健康。」
「他到底幹了些什麼?」我問。
吃完飯以後,大衛把奧巴斯頓教士帶進客廳,然後遞給他一杯白蘭地。我和珍妮特把桌子擦乾淨以後,又在爐子上燒上了咖啡。
頭頂突然響起撞擊聲。珍妮特搶先衝進走廊,我們三個緊跟著衝出了客廳。
我不再勸說下去了。珍妮特認準的事,不管再怎麼勸,她都不會放棄。也許絞架上燒死的女人和她有著一樣的心性吧。
「你說的是尤爾格雷夫嗎?」奧巴斯頓教士示意大衛為我加滿酒,「那傢伙比發|情的兔子還瘋狂。另外,他還是個詩人。也許詩人都有點瘋瘋癲癲吧。你讀過他的東西嗎?」
奧巴斯頓教士點了點頭。「還要參考其他一些人的意見。我們不能急著下結論,你們說對嗎?」
「我正在告訴大衛,」奧巴斯頓教士轉著手中的酒杯說,「直到現在,我的管家還記得尤爾格雷夫的事呢。」
葡萄酒之於奧巴斯頓教士的功效就像水對枯萎植物那樣明顯。喝下兩杯雪利酒和一杯勃艮第葡萄酒以後,他的興緻突然read.99csw.com高漲了起來。我趁著酒興饒有興緻地看著他。
「你會覺得我們的圖書館比大教堂這裏要齊整一些。」他轉身看了看大衛,「上次我去大教堂圖書館時,正巧翻開洛瑟·克拉克的《敬拜和讚美》查找裏面的一段註釋,發現這本書的大半部分都已經沒了。」他的喉嚨處呼隆隆地響了一陣,「我想應該是老鼠咬掉的吧。這些書一定很難咬。阿普爾亞德夫人,整理那些圖書一定很累人吧。相比之下,我們這裏就要輕鬆得多了。」
我讓她坐在廚房裡的桌子邊上。從早晨六點半到現在,她一直站著幹活,不能讓她再站下去了。我勸她回房休息,但她根本不聽我的。
我突然意識到奧巴斯頓教士正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似乎有人潑了我一臉冰水。我和亨利一起生活的時候遇到過很多像奧巴斯頓教士這樣盯著我的男人。「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他把眼鏡在鼻子上正了正,「我沒敢問埃爾斯特里夫人的年紀,不過她應該快七十歲了。尤爾格雷夫大約是在五十年前死的。」
小牛肉上桌的時候,大家都有了點醉意。餐桌邊只有我們四個人。約翰·特雷佛在任何場合下都有可能惹出事來,好在他聽信了我們的話,認為在樓上用托盤吃飯會比較舒服一些。大衛表現得彬彬有禮——自始至終沒有和奧巴斯頓教士唱對台戲,而是始終順著他。我強忍著醉意舉起琴酒,隨時準備讓自己好好輕鬆一下。用餐的過程中珍妮特也一直舉著一杯琴酒。第二杯酒下肚以後,奧巴斯頓教士講了個有關唱九*九*藏*書詩班女孩的老笑話,但我們還是被他逗笑了。
「你是不是受夠了男性圖書管理員才這麼說呢?」
奧巴斯頓教士的眼神在燭光下閃了閃。「太對了,阿普爾亞德夫人,你說得簡直是太對了。」
「兩位優雅的女士給我們這條街增色不少啊,」奧巴斯頓教士粗聲粗氣地對大衛說,「神學院里就缺這個。我絲毫沒有責備埃爾斯特里夫人的意思,她在神學院里幹得很好,不過兩者間是不一樣的。對了,教士宿舍里有好幾個能住進一對夫妻的房間。」說完他點了點頭,似乎在向我們傳遞某種暗號。然後他把頭轉向珍妮特。「我突然想到——小羅茜還好嗎?」
「至少現在沒有。聽說彼得·哈德森現在把精力都投入到了主教大人的展覽上,這又是主教大人的奇思妙想。」奧巴斯頓教士的酒杯倒滿以後,便把注意力重新轉到我和珍妮特身上,「還是特洛普說得對,教堂街上總會發生千奇百怪的事,有些事你永遠都不會料想得到。主教大人只要不是為自己辦展覽就好,哈哈!」
「有首詩相當出名,叫《陌生人的審判》,我來為你們背誦一下好嗎?」他的聲音突然低了八度,「夜色降臨,低聲雜染,審判來自陌生人,寡婦,和孩子。他寫的就是這麼些東西。」
奧巴斯頓教士聲音低沉地說:「你們最好去見見她。明天你們來我家喝茶好嗎?埃爾斯特里夫人燒得一手好——」
奧巴斯頓教士湊到我這邊。「阿普爾亞德夫人,大教堂的書整理完以後,你能不能到神學院的圖書館為我們整理整理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