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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教堂街 19

第二部分 教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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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事實上……」大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打賭他一定是想說,事實上我已經把她懷孕的事給忘了。他看著我。「你說該怎麼辦?」
年輕人繼續在草地上打網球和門球,看著他們,我不禁又心潮澎湃起來。他們有時會過來和奧巴斯頓教士或大衛說兩句話,好幾個年輕人用略帶貪婪的目光看著我,這讓我不禁有些得意。雖然中年教士不怎麼對我的胃口,但在經歷了婚姻最後幾年的單調乏味之後,哪怕是神學院學生的傾慕都會讓我感到心動。
「大衛,珍妮特沒有生病,但她真的很累,我想你應該讓她好好休息一天。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和羅茜可以和你一起去。」
最後我們四個全都擠進了廚房。埃爾斯特里夫人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我感覺我們像驚醒了沉睡的睡美人似的。埃爾斯特里夫人幫我們把茶點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忙碌了十分鐘以後,我們又全都坐到了草地上的摺疊式長椅上。
我們就著紅茶吃下了幾塊果醬夾層蛋糕。溫暖的陽光使我感到有幾分疲倦。奧巴斯頓教士給羅茜找來了紙和鉛筆,吃完蛋糕以後,羅茜就躲到山毛櫸下面的草地上九*九*藏*書畫畫去了。
「她怎麼了?」
「我一定是睡著了。我原本想在你們來以前燒上一壺水的。珍妮特沒和你們一起來嗎?」
最終我還是把珍妮特的異樣告訴了大衛,大衛和我一樣對此深感憂慮。我開始覺得自己不止在一個方面闖入了他們的婚姻生活。
「珍妮特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我告訴他,「她需要好好休息。」
奧巴斯頓教士正在落地長窗前的扶手椅上打瞌睡。教士身後那個又長又高的房間里放滿了棕黃色的大件傢具。聽見我們走在砂石地的腳步聲后,他張開眼睛,從椅子上掙扎著站起身來。
「我想她應該馬上回房睡覺去。她正準備去教堂呢,你去告訴她你覺得她應該好好休息休息。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我可以負責做午飯,家裡還有許多剩菜呢。」
我不知不覺地做起了白日夢。在夢中,我嫁給了大衛,羅茜則是我們倆的女兒。我突然打了個激靈,我很討厭放鬆時大腦跟人開的這種玩笑。我走進屋,在鼻子上抹了點粉。出門時網球和門球都已經結束,離開的時間到了。男人們又該準備周日的晚禱告了。
我只記得那天下午的天氣非常好。我攙著羅茜的手從教堂街走到https://read•99csw.com皮亞門,溫暖的陽光照在我們的手臂上,我們的身影在人行道上不停躍動著。我們從戈特貝德教士身邊走了過去,他正在窗邊的花盆裡種紫羅蘭。他假裝沒有看見我們,佝僂著肩膀,似乎想讓自己的身體顯得更小一些。他的臉部曲線非常柔和,長著大大的耳朵、小巧的鼻子和一個尖下巴,看上去或感覺上像是老鼠一般。如果我一個人出現在街上,他一定會停下手裡的活計和我聊天,不過大衛在場就不一樣了,戈特貝德一定很怕大衛。戈特貝德自然也會害怕教堂司事——一個沉默寡言,皮膚黝黑、名叫梅佩爾的男人,不過我想包括主教大人在內的所有人也許都對梅佩爾抱有一點小小的戒心。
大衛領著我們走上車道,繞到建筑後面的草地上,四個面色紅潤的年輕人正在草地上打網球。再往前走,另有四個人在草地上玩門球。主建築旁邊的教士宿舍恰好在門球場邊。
我接過書,自然而然地把書翻到了標題頁。書的名字是《1904年羅星墩文物協會年報》。
「羅茜也許能幫點忙,」我說,「人多力量大嘛!」
「珍妮特昨天把自己累慘了。之前她已經一連準備了好幾天,考慮到read.99csw•com她現在的身體情況,你應該讓她好好休息才對。」
「阿普爾亞德夫人,你一定要找個時間來見見埃爾斯特里夫人。」奧巴斯頓教士說,「我還找到一件你可能會感興趣的東西。」他信步從落地長窗走進客廳,片刻之後拿著本藍布封面的精裝本出來了,「聽你提起尤爾格雷夫的事情以後,我突然想到最近我似乎看到過與尤爾格雷夫有關的某樣東西。結果我沒猜錯。早飯以後我把它找了出來,你想要就把它借去吧。我在書里放了張書籤。」
第二天是星期日,早飯後我才意識到這天是我和亨利結婚五周年的紀念日。除了我,沒有人還記得這個日子,我也盡量想把這個日子拋在腦後。大衛歡欣鼓舞地從聖餐早禮拜回來以後,吃下兩個煮雞蛋和幾片土司麵包,喝下兩杯咖啡。珍妮特稍微吃了點麵包和黃油。洗完餐具以後,我在書房裡堵住了大衛,他正一邊看著書一邊做著筆記。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安排正合適。珍妮特在床上休息了一整天,我和大衛父女倆過得也非常快活。聯想到過去的情況,我覺得羅茜可能會盡量避開我。不過在去神學院奧巴斯頓教士那裡喝茶的一路上,羅茜卻緊緊抓住了我的手。一切看九_九_藏_書上去非常自然,即便到了現在,我還在懷疑那時的我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回憶往事時經常會遇到這種情況——你經常會把過去發生的事想走樣,有時你甚至連昨天晚上的事都想不起來。
我對他笑了笑。「謝謝你。」我側過頭引開奧巴斯頓教士的注意力,正好看見了羅茜,「畫得真棒,能讓我看看嗎?」
「她有點不舒服。」大衛說。
羅茜不太情願地把畫交給我。大衛和奧巴斯頓教士走上前,低頭審視著我手裡的畫。這是一幅標準的兒童畫,完全不成比例。儘管羅茜在許多方面比她同年齡的人要成熟得多,但她畢竟還不到五歲。鉛筆畫出的人物看上去和支柱撐著的昆蟲差不多,但你能很清楚地知道羅茜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有個長著翅膀的白衣男子正準備將一把狀如蛋糕的寶劍刺進腳上長著黑毛的小矮個的身體。
「我覺得他可能是從這本書裏面找到那首詩的靈感的。」奧巴斯頓教士說,「你還記得被燒死的那個異教徒嗎?親愛的,把這本書拿上吧,有空的時候你可以好好研究一下。」說著他把身體湊得離我更近了,「也許我們可以在你來見埃爾斯特里夫人的時候把這件事好好討論一下。」
「大衛,她懷孕了。懷孕的女人在https://read•99csw.com頭三個月尤其脆弱。幹活如果幹得太累的話,孩子很可能會流產。」
出了皮亞門,我們走上主教街。街道的一邊是依後山鋪就的綠色草地,山下是加油站和小河。草地對面便是神學院的紅磚建築,細長的灌木林像鐵絲網一樣圍繞在神學院的四周。
大衛重新把目光轉移到桌子上的幾本書上。
「我來猜猜看,」奧巴斯頓教士朝羅茜擺了擺頭,「你畫的是『艾薩克的犧牲』吧?」他皺了下眉頭,用肥大的食指點了點拿寶劍的男人,「這人應該是亞伯拉罕,他可沒長翅膀。亞伯拉罕才不是上帝身邊的天使呢!」
「你覺得她的健康狀況足以去和奧巴斯頓教士喝茶嗎?」
大衛和奧巴斯頓教士一直在談來年課程設置的事情——他們談的事情大都和牧靈學中的新約希臘文詞彙有關。他們倆非常熟悉,每句話不用說完便能理解彼此的意思,甚至知道對方下一句會說些什麼。我眯著眼睛審視著大衛。
「我想應該不太嚴重,畢竟我們昨天過了個愉快的夜晚。」說著他斜睨了我一眼,「阿普爾亞德夫人,能幫我燒壺茶嗎?昨天晚上我玩得太過火了,回家以後竟忘了燒茶。每個星期天下午我都會給埃爾斯特里夫人放半天假,讓她去寡居的妹妹那裡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