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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教堂街 31

第二部分 教堂街

31

不知道為什麼,這封信使我產生了想哭的衝動。這封信也許正巧說明了我們成婚以後,尤其是亨利和多毛寡婦發生那檔子事以後我們為什麼越走越遠的原因。
「他是禿頂嗎?」
他停下腳步,手放在衛生間的門把上。「有什麼事嗎?」
我繼續讀起亨利的信來。
「你還記得他禿頂的形狀嗎?他在高地街的時候你一定從樓上看見過他。」
話音剛落,廚房的門砰地一聲關上了。珍妮特走上扶梯,朝走廊這邊走來。
「為昨天晚上的事。我確實很生氣,但不該把氣撒在你的頭上。」
我突然不想繼續和他吵下去了。「沒關係,畢竟你擔心的不應該是我。你應該擔心珍妮特才對。」
如果大衛不是神父,如果大衛不是慣於控制脾氣的人,也許我們還能接受他的突然爆發。他離開以後,珍妮特拿起一條茶巾擦拭眼淚,羅茜躲到梳妝櫃旁邊的角落裡玩,特雷佛先生則默默地把別人盤子里沒動過的食物全給吃完了。
「我以前見過他,」特雷佛先生肯定地說,「我確信他是個魔鬼。」
「是不是三角形的?有點像非洲地圖的模樣?」
他草草地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客廳。我知道刺|激他是沒有用的,但如果他遷怒於我的話,我也完全有理由遷怒於他。昨天吃晚飯時他完全沒必要對珍妮特發火,他也不該在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衝出廚房,甩門而去。
「也許吧。」特雷佛先生轉動著衛生間的門把手說,「是的,我想他是個禿頂。」
等到周四那一天,我準備去調查些有關馬特萊瑟姆的事情,周四晚上我會把調查的結果在電話里告訴你。如果你能在我打電話之前接到這封信就好了。九*九*藏*書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我想應該是的。」特雷佛先生禮貌地說。然後他便走進廁所,把門關上了。
於是第二天早晨我去滑鐵盧車站,搭上了前往謝伯頓的列車——羅斯那個小地方沒有火車站。羅斯除了教堂、公交候車亭和一個小酒吧之外,沒有其他的公用設施。羅斯和其他不起眼的小村莊一樣,被城市化的進程所吞沒。村子旁邊有一個大水庫。除了幾塊被開發商遺忘的田地以外,只有密密麻麻的房子。
大衛說:「這到底是……」
我拿著照片走到窗戶旁邊,想把照片看得更清楚一點。按照埃爾斯特里夫人的說法,照片上的人就是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他是英雄還是惡棍?是瘋子還是聖徒?如果我能走進這黑白兩色的世界和他聊上五分鐘,這兩個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也許我還能找到其他一些問題的答案呢!
我帶著包裹走上樓,想找些報紙把給羅茜的禮物包上。房子里非常安靜,珍妮特去送羅茜讀書了,大衛待在書房,特雷佛先生則躲在自己的房間里。我登上第二段樓梯走向自己的房間。當我把書放在床頭柜上的時候,看到了琴酒瓶邊亨利的支票上躺著一支薰衣草。我沒有感覺到幸運,只感到一陣凄涼。
我們還是回到尤爾格雷夫的事情上吧。我做了一番小小的調查,大英博物館附屬圖書館登記的他的書目都是法恩沃西出版社出版的——主要是神學方面的書籍。圖書館里沒有收藏吉列斯·布里斯科主教的原版傳道集,只收藏了一本十七世紀末期的。如果尤爾格雷夫真有這樣一本書的話,那附屬圖書館里的那本一定不是他捐贈的。九_九_藏_書
他把包裹遞給我。「溫迪,我必須向你道歉。」
親愛的溫迪:
「怎麼了?」我問,「掉了什麼東西嗎?」
尤爾格雷夫寫的那些詩引起了我的關注。教堂的門邊放了箱二手書,每本售價三便士,所得款項將捐贈給教堂修復基金。其中一本是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詩集,我想你也許會喜歡。我在回城的火車上讀了這本詩集,裏面的內容讓我一點都摸不著頭緒。正如你母親說的那樣,這本書和水果蛋糕一樣古怪。
走廊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我朝前望去,看見特雷佛先生從樓下的廚房走了上來,正朝一樓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希望羅茜喜歡看我送的這套諾迪系列童書。我覺得諾迪是個討厭的小蠢蛋,但我的看法不一定準確。
我熄滅煙頭,準備去圖書館上班,下樓時我在走廊里遇見了大衛。他戴著帽子,穿著雨衣,彎下腰用雨傘在橡木箱和牆壁之間撥弄著什麼。
我不想表現得對他過於感興趣,所以沒有跟在他後面。我去參觀了又老又小的教堂。尤爾格雷夫死後被安葬在這裏——聖壇上有個他的牌位。牌位上的內容非常規整——不外乎是家族徽章、姓名和生卒年月之類的內容。
該告訴你重磅消息了。星期二那天我跟蹤了剛離開藍色大麗花咖啡店的光頭男人,跟著他走到了霍爾本街,他在一家煙草行的樓上有間小辦公室。「哈羅德·門羅,前倫敦警察廳探長,承辦私家偵探和機密調查業務」——煙草行窗戶上的卡片是這麼寫的。我知道光頭男人就是哈羅德,因為他在煙草行買煙的時候我正好就在店裡,煙草行的店主稱呼他「門羅先生」。read.99csw.com
「裏面的東西可能會讓你感覺有點噁心。比如說一隻死耗子。橡木箱對你來說會不會重了點呢?」
我碰了碰他的胳膊。「必須在珍妮特發現以前把它挪走。」
愛你的亨利
「別忘了向珍妮特和羅茜道歉。」我沒有忘記往他的傷口上撒一把鹽。我沒有興趣聽他道歉,如果他想在我們面前表現得像聖壇上的神職人員一樣,就必須表現得更文明、更虔誠一些。
「形狀很難看。他不是個好人。」
「沒錯。」他溫和地說。他那奧利弗式的鼻孔悄然張開,我意識到自己又在管別人的家務事了,但這次我並不在乎。「無論如何我都是不可饒恕的。」他說。
我想門羅很可能是因為不稱職而被踢出了倫敦警察廳。我坐在吧台邊假裝看報,聽到了一些他們的談話。門羅似乎在向老頭詢問有關尤爾格雷夫的問題,他們似乎提到了住在莊園主宅邸(就在公路盡頭)的尤爾格雷夫夫人。這時有人進來了,這些人在桌子的另一頭鬧得很大聲,我便很難聽得清那兩個人在講些什麼了。
我點燃一支煙,並不忙著去工作。我看著奧巴斯頓教授借我的那張照片,把它放在門后的舊臉盆架上。讓我迷惑不解的是,馬特萊瑟姆和門羅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調查弗朗西斯的舊事呢?弗朗西斯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他們為什麼不大張旗鼓地進九九藏書行調查呢?也許我成天關注著自己和珍妮特的生活瑣事,而把眼前的線索全忽略了。支離破碎的鴿子是從哪裡來的呢?特雷佛先生看見的那個影子般的矮個子男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真有這麼個人的話,他和禿頂形狀像非洲大陸的私人偵探哈羅德·門羅是不是同一個人呢?
公交候車亭邊的綠地和酒吧似乎是那裡的中心地帶。如果門羅去羅斯的話,他遲早都會出現在那裡的。我在狹小的咖啡廳里用一小時時間喝下了一杯難喝的咖啡,沒有遇見門羅。酒吧開門以後,我便無所事事地走了進去。哈羅德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他正躲在角落與一個怪老頭說話。我叫了杯酒,在對面吧台找了個地方偷聽他們說話。
「為什麼不把橡木箱搬出來呢?」
牆壁和地板的夾縫裡塞滿了羽毛和骨頭。臭味一下子變得濃烈起來。
不是它——應該說它們。
「你認識從高地街看向我們家房子的男人嗎?」
我依稀聽到他們提了幾次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名字。怪老頭一直在嘮叨一個叫卡特的牧場的地方,尤爾格雷夫一定是因為殘暴地對待動物而惹惱了那裡的某位鄰居。
周一我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實意的。我太傻了,但不要將我們這麼多年的恩愛全給拋掉好嗎?請你儘管用我開給你的那張支票。
看到外包裝上亨利寫的我的名字,我不禁產生了一種恍若隔世之感,好像接到的是自己寄給自己的東西一樣。我解開繩子,打開棕黃色的包裹外皮。包裹里放著三本書和一封信。其中有埃妮德·布里頓的《男孩諾迪遊走玩具國九*九*藏*書》和《為男孩諾迪歡呼》。他在書里寫上了羅茜的名字,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本書實際上是給我的。第三本是本薄薄的綠皮書,看上去和放在樓上卧室床頭櫃邊、從圖書館拿來的書沒什麼兩樣。亨利又給我找來了本弗朗西斯·尤爾格雷夫的《天使的語言》。
我打開信封,亨利用了布朗旅店的便箋當信紙。顯然他還在儘力揮霍剛賺來的四萬七千英鎊。
星期四早晨包裹來的時候我還在氣頭上。我正在客廳打掃衛生,郵差敲了一下後門,大衛出去應門。他把包裹送到我手上,我把這看成一種和解的表示。我認出了包裹上的筆跡,給我寄包裹的也只可能是他。
我坐在沙發上把玩著亨利的包裹。星期一和亨利碰面的時候他說他要給羅茜買生日禮物,但那天下午我們一直沒有抽出時間。他厚顏無恥地讓我替他代買,我當然拒絕了。
門羅沒多久便離開了酒吧。最後一次看見他時,他正沿著大路朝火車站的方向走去。
「特雷佛先生,能打擾一會兒嗎?」我問。
門羅讓煙草商為他留口信,因為他第二天要出去辦事。煙草商問他去哪兒,並希望他找個漂亮的地方玩一玩。門羅說他要去泰晤士河上游靠近謝伯頓的羅斯。
「那裡有股怪味,」他用力地把雨傘往下捅,「肯定有什麼東西掉在那裡了。我有這個預感。」
「當然不會。」我說,「你確信你能處理夾縫裡的東西嗎?」
大衛的鼻孔標誌性地張了張,但他沒發脾氣,反倒對我點了點頭。箱子兩邊各有一個把手,我們把箱子往外抬了抬。我們兩人正好能把箱子完全抬起來,不然就會把地上的石板磨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