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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啊。」杜戈爾說,「拍照。我們還沒拍呢,但是我想我們會拍的。你是說兩英鎊?」
「這個主意好像能賺大錢。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做什麼……你好像已經對一切了如指掌了。」
阿曼達給這個拱形走廊拍了一張照片。(那張該死的許可證總算有點用處。)她拉住杜戈爾的手,發現他的手是涼的,於是催促他趕快到南唱詩班通道盡頭的那個熏黑了的爐子邊上去。爐子的形狀像一個老式的鳥籠,戴了一頂為脖頸粗壯的侏儒設計的主教冠。
阿曼達低聲說:「這一定是弗農·瓊斯的狗——」可是,她的話被端著咖啡進來的穆恩斯太太打斷了。
「未經允許不許拍照。」那個教堂管理人宣告,他的聲音將沼澤地帶的母音和神父的輔音微妙地結合在一起,「或者你們未向教堂維護委員會交納兩英鎊的費用。」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遊離到那個從阿曼達的右肩膀上垂下來的照相機上。
「很可愛。」阿曼達說,「它多大了?」杜戈爾認為狗這個話題比天氣還安全。
「我想你們已經見到羅利了吧。太有教養了,是不是?可能它前世是個十八世紀的伯爵。」
他們正要離開時,信箱蓋從裏面打開了——不同尋常的場景,好像抽水泵的把手正在隨意地上下轉動。從他們的膝蓋到腰之間的位置傳來一個聲音:「走開。」轉念一想,那個聲音又加了一個「請」字。這個「請」字後面還跟著一個小小的問號,接著,那個聲音漸漸消失了。
阿曼達買了一張明信片,上面印了一個跪在地上的神父。與此同時,杜戈爾絕望地看著那排因紀念品身份而價格飛漲的擦碗布、煙灰缸和書籤。離開商店時,他抓住阿曼達的胳膊,建議他們馬上去見穆恩斯太太。
喝咖啡這個主意不錯。杜戈爾差點忘了自己是為什麼來這兒了。穆恩斯太太領著他們穿過一個鑲了嵌板的小廳,然後走進一個客廳,從落地窗望出去就是花園。穆恩斯太太把他們留在那裡,還拿走了他們的外套。
「這是要舉行大型宗教集會吧。」杜戈爾耳語道,童年時接受的訓練使他很難用正常的音量在教堂說話。
「您知道,就是那種東西,」他用這段話結束了這次談話,「以教堂城市為背景,將簡化了的文化、思鄉之情和適應現代壓力的過程結合在一起。如果能找一個桂冠詩人介紹這個節目就好了。拍一下雅各賓主任教士的墓地,再配上中央大街報刊亭里售賣的女性雜誌的鏡頭。一小段歷史、許多漂亮的圖片,加上對現今潮流煞有介事的反思。」
「哦,上帝。」穆恩斯太太說,「請原諒。」
「最好詳細告訴我你們想做什麼。」穆恩斯太太平靜地說,「咖啡怎麼樣?」
「不,不是。」迅速抓住有利形勢的阿曼達回答,「我們是來見穆恩斯太太的。」
他們穿過教堂和與之平行的商店後門之間的綠地,然後穿過墓地大門,來到中央大街上。儘管天氣不太好,但是周六齣來購物的人也有好幾百了。狹窄的人行道上擠滿了購物籃、摺疊式嬰兒車和普通的嬰兒車,那些冷酷且高效的推車人能徹底擊敗牛津大街上的遊客。
杜戈爾按響了門鈴。等待主人開門時,一條傲慢的捲毛小狗跳過左邊的扶垛,急匆匆地跑掉了。路的另一邊是一個小市場,裏面停滿了汽車,而不是read•99csw•com貨攤。杜戈爾聽見那個方向傳來一陣可怕的哀號,是從一把沒調音的小提琴上發出來的聲音。他尋聲望去,拉琴的是一個小個子流浪漢,一頭稀疏的花白頭髮,看起來揚揚得意,就像一隻麻雀披著大鳥不要的羽毛。他拿著琴弓刮來蹭去,整個人如大師一般沉著自信。杜戈爾一向對街頭藝人有好感,他打算在見過穆恩斯太太后給他點錢——如果他們能見到穆恩斯太太的話。他又按了一次門鈴。
「你是來打聽母親聯合會的事嗎?」那個聲音責問道。
他們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北邊的耳堂,那裡的一個小禮拜堂已經被改造成一塊進行教會貿易的飛地了。他們走進去時,那個教堂管理人定定地看著他們。阿曼達在他耳邊低聲說,教會當局應該給他買一個機場用的電子安檢設備。顯然,這個人渴望檢查所有的參觀者,解除他們身上攜帶的微型衝鋒槍和烈性炸藥。
扶垛營造出一個個小綠洲,儘管幾英寸之外的地方就是熙來攘往的購物者,可是石頭庇護所里相對安靜。這是一個秩序井然的寧靜之島,八號的大門更加深了這種印象:它被漆成那種能讓人靜下心來的橄欖綠色,信箱蓋和門環散發著柔和的光,只有多年定期打磨的黃銅才能產生這種效果。
阿曼達指著門旁邊的一個布告欄,上面介紹了座位的安排情況。將有一大批羅辛頓人出席這次旨在聲援世界反種族主義和反法西斯主義組織的音樂會。演奏的所有曲目都是俄羅斯著名持不同政見者——安東·佩特洛維奇·斯普多維斯基的作品。杜戈爾注意到,這些作品中包括升F小調反協奏曲《噁心》,上個月在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首演時,這部作品曾引起轟動。
「我不想在這兒拍照。」阿曼達沒好氣地低聲說,「你為什麼要給他錢?」
第二天,他們起得很早。杜戈爾偏好已經做好的早餐,特別是別人做的早餐。阿曼達則更願意泡一個熱水澡,化好妝再下去。於是,杜戈爾一個人下樓去給兩個人點餐。吃完自己那份雞蛋、培根和番茄,他又去吃阿曼達盤子里的香腸和炒蛋。
門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面帶微笑看著他們。杜戈爾意識到,有關她身材的大部分印象來自她的穿著:退了色的家居褲、威靈頓長筒靴,以及一件可以罩住好幾件套頭毛衣的防風夾克。阿曼達急忙站起身,杜戈爾沒能說出早就準備好的發言,一部分原因在於穆恩斯太太的外表。他原以為一個神父、一個社會棟樑的遺孀(據他對她的想象),應該是個刀槍不入的家庭婦女形象——頭髮在腦後綰成一個一絲不苟的圓髻。事實上,穆恩斯太太留了一頭長長的鬈髮,穿了一件鮮紅色的風衣,五官靈動,看上去像一隻分外迷人的猴子。
杜戈爾感覺身上稍微暖和了一點以後,他們穿過迴廊,繞著大教堂的東端漫步。這裏的墓地更古老,杜戈爾想,一定九-九-藏-書遵循了先到先得的原則。在聖圖姆武夫的禮拜堂里,中世紀聖地的富麗堂皇已經蕩然無存。一塊黑色石板標明了聖人的墓地。弗農·瓊斯援引了當地的一則傳說,說最後的修道士們趕在亨利八世的欽差到來之前搶先移走了聖骨。他們把聖骨和一些可以攜帶的財寶放在修道院的一個角落裡,然後用磚頭堵死,直到恢復「真正的信仰」。可惜的是,據說瑪麗一世登基后,那些知道內情的人要麼死了,要麼流亡國外。
阿曼達不是獨生女,她是大家庭中的一員。她跪下來,對著信箱蓋,問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她剛說完,那個孩子就喘著粗氣把信箱蓋「啪」的一聲合上了。三秒鐘過後,蓋子又打開了,裏面露出一雙大大的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阿曼達的棕色眼睛。
管理人無聲地退下了。杜戈爾和阿曼達互相看了一眼。
「莉娜!你在幹什麼呢?門外面有人嗎?」
阿曼達說了一聲「早上好」,這句問候並不針對任何人。(杜戈爾想,在英國旅館里,如果只對一個人說「早上好」,好像比根本不說更不禮貌。這是一個討厭的令人左右為難的時刻。)說完,阿曼達坐了下來。他給她倒了一杯咖啡。這張桌子位於窗邊,他們盯著窗外的中央大街,用談論天氣來打發時間——雨夜裡就停了,可你卻無法把這樣的天空和晴朗的天氣聯繫在一起。許多心情陰鬱的人出門購物,他們帶著沉痛的心情急匆匆地走著,像是趕著去參加一場葬禮,再不快走就要遲到了似的。
「哦,沒有,我已經把門修好了,至少我希望是這樣。也許我們真的需要一扇新門了,可是這取決於負責大教堂維修的人,而那有點像種橡樹,也許你一輩子也看不到結果。不過,還是請進來吧。想喝咖啡嗎?我剛要喝咖啡。」
「這個——」杜戈爾的話音被門鈴聲打斷。
最東端是聖母堂,兩側各有一個歌禱堂。杜戈爾和阿曼達匆匆走過去,因為那個教堂休眠人正坐在圍繞祭壇的欄杆旁,眼睛直愣愣地瞪著房頂——一個上世紀的樸素的木質結構。很難判斷從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來的空虛到底源自內心強烈的專註力,還是衰老。杜戈爾認為,至少這種專註力是與上帝交流時必不可少的。但是,他真的不希望休眠人的目光從天花板上滑下來,誘使他們開始一次談話。
餐廳里沒什麼人,只有那個女服務員在無精打采地整理著食品櫃里的刀叉。那個老神父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進餐,杜戈爾想,是不是他的新陳代謝系統只有一個汽缸在起作用。日光下,他的外套、頭髮、膚色等等,一切都在暗示他的肌體正處於逐步分解的過程中。「塵歸塵。」杜戈爾對著最後一叉子炒蛋說,說完還朝手裡緊攥著菜單出現在門口的里瓦拜德夫人禮貌地點了一下頭。她拾起教堂休眠人掉在地上的餐巾,問杜戈爾的咖啡要不要續杯。
穆恩斯太太再次露出燦爛的笑容,她把抓著她衣角的莉娜輕輕拉開,又把她往後花園的方向推。
「可能有吧。」莉娜帶著懷疑的口氣說,「我看見眼睛了。」
這個教堂給人一種壓迫感。真奇怪,他平時很喜歡去教堂的,尤其是那些古老的教堂。他意識到,想要見穆恩斯太太(假設她沒有出去度周末,也有時間,並且有見他的意願)的念頭只是其中https://read.99csw.com的一部分原因。當各種各樣的談話策略在腦子裡打轉時,你很難把精力集中在周遭的事物上。當下存在著多層不可知的未來,杜戈爾承認這沒什麼不正常的。可是另一方面,因為他找到了甘波的屍體,所以產生了一種感覺——連此刻都是他無法掌控的,只有上帝知道將來會怎樣。而且昨天晚上那些信息以令人不安的方式連接在一起,彷彿每個人每件事都是遊戲中的一枚棋子,一個匿名的策劃者正在操縱著它們向一個同樣未知的結局靠近。
艱苦卓絕地走了一百碼后,他們來到教堂聖器收藏室門口。這個優雅的十五世紀的入口即使搬到牛津大學或劍橋大學的任何一個學院都不會丟臉。大門裡面,是面朝市場的一排石頭小屋,建在長長的修道院房屋的殼子里。向人行道方向突出的堅固的扶垛將每一座房子和鄰居的房子分隔開來。窗戶很小,有直欞。杜戈爾說,整體效果讓他聯想到迪士尼樂園。可是阿曼達回應道:「你從來沒去過那兒,對不對?」
杜戈爾掏出錢包,那個管理人從一個隱藏的口袋裡拿出一支圓珠筆和一沓帶號碼的收據。等到交易完成,杜戈爾的手已經冰涼,根本不想握相機了。
「你好。」阿曼達說。
腳步聲從門的另一邊傳過來。信箱蓋合上了。
管理人微微點了一下頭。杜戈爾不知道立即認可他的權威是否讓他心軟了,因為他主動向他們提供信息,說那張許可證一整天都有效,一天之內你們可以進進出出,至於多少次,隨你們的便。
這是一個很舒適的房間。傢具選擇得當——無論是擺在牆角的安妮女王書桌,還是壁爐兩邊的內嵌式書架。杜戈爾和阿曼達坐在和他們的身體輪廓相符的沙發上。牆上掛著幾幅維多利亞風格的水彩畫,據杜戈爾推斷,主要是羅辛頓的風景。房間里似乎很安靜。
阿曼達用舌頭抵住上頜,發出嘖嘖聲。這隻是一種習慣,不是真的表示反對。她溜達到南邊的過道上,看著一個由大理石雕成的主教很不舒服地斜倚在一塊石板上。杜戈爾跟上去,和她一起在教堂里不慌不忙地轉悠。
「八歲多了。年齡似乎讓他看起來更莊重了。唯一能讓他放鬆一點的是莉娜。實際上,我們才養了他一個來月。」
半個小時后,杜戈爾和阿曼達來到外面的世界,這才明白為什麼人行道上籠罩著如此壓抑的氣氛。的確,天不再下雨了,但是一股邪惡的東風無孔不入,用細砂紙般的無情和冷漠對待暴露在外的皮膚。阿曼達拒絕換掉那件優雅的薄皮衣,杜戈爾則立即降低了著裝標準,從迷你庫珀的後備廂里拎出一件穿了不少年頭的粗呢大衣。
「向右走,對不對?」他們身邊有一個嬰兒大聲啼哭,阿曼達不得不提高嗓門問。一輛摺疊式嬰兒車的輪子從杜戈爾的腳上碾了過去。
是她的行為溫暖了他,而不是這個爐子。杜戈爾朝身邊一座十七世紀的主任神父的雕像使了一個眼色,這個雕像被旁邊胡亂堆放的物件(三條哀傷的獵狗、兩個無頭的婦人、一系列逐漸縮小的孩子、他在紋章學上的成就、一隻頭骨和一張裝飾得很華麗的祈禱台)弄得失去了意義。
教堂內部給杜戈爾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寒冷陰暗;第二個印象是,一條寬得可以允許幾輛車並排行駛的石路。實際上,教堂的正廳里擺滿read.99csw•com了橙紅色的塑料椅,那種坐下去就會彎得令人擔驚受怕的椅子。
西門有十二英尺高,由橡木製成,分為兩扇,上面覆蓋著鑄鐵的葉飾,交織著某個人姓名的首字母首尾相連地重複著。其中一扇上面鑿出一個便門。打開那扇門時,杜戈爾發現,根據某個心思縝密的教士或者神父的意見,他們故意增加了門的重量,強有力的彈簧可以將門關緊,使得它像教堂的捕鼠器一樣「啪」的一聲正對著阿曼達的臉關上。
他們喝的是黑咖啡,因為穆恩斯太太說她不明白為什麼很多人要用牛奶和糖來破壞一杯完美的咖啡。杜戈爾和阿曼達解釋了製作紀錄片背後的想法。穆恩斯太太問了一些尖銳的問題。她可和里瓦拜德夫人不一樣,你不能對她含糊其辭。最後,他們呈現出來的形象是這個行業里的新手。杜戈爾只承認那個傳統佃農早餐麥片的廣告是他寫的,廣告中一個身穿格呢褶裙的蘇格蘭高地人對著一碗燕麥背誦彭斯的詩句,背景是洛蒙德湖
「女巫家的前門在哪兒?」杜戈爾問。他們是在做事情,而不是消磨時光,於是,杜戈爾的心情更加愉快了。
她立刻同意了,倒不是因為厭倦了大教堂,而是因為一個大塊頭男人正朝教堂的正廳走過來,肩膀向前突出。那個人是邁克爾·阿洛伊修斯·李。
「掛綠窗帘的那家。里瓦拜德夫人說得對——是八號。」
客廳的石板地上有爪子發出的嗒嗒聲。門輕輕地開了,一隻上了年紀的黑色西班牙獵犬出現在他們面前。杜戈爾和阿曼達在它的耳朵後面撓了幾下,它也依次聞了聞他們。顯然,它認為客套已經結束了,於是在空壁爐前緩緩坐了下來。接著,它朝著沒有生火的壁爐眨了眨眼睛,眼神裡帶著責備。
「這個組織,」管理人說,「只是維護教堂這一項,每天就需要巨額的費用。那個商店——」他朝北邊耳堂的方向微微欠了一下身,「九點半開門。來訪者需要時刻銘記他們身處神聖的教堂。」
「不行。媽咪在花園裡。」
有那麼一刻,杜戈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表現得過於輕浮,是不是對聽者的個性產生了誤判。可是一抹淘氣的笑容從穆恩斯太太的臉上一閃而過。
南牆上交錯的諾曼風格的拱形走廊很精緻。他將弗農·瓊斯就這個主題所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可是沒用,他無法讓自己喜歡上這個建築。對他來說,它是個活物,一個石頭做的阿米巴蟲,用緩慢荒涼的方式在幾個世紀的時間里逐漸變形。
杜戈爾點了點頭,繼續沿著人行道向前走,依然在前面帶路。他們倆排成一列縱隊——如果沒有接受過特殊訓練,並排走路是瘋狂之舉。
杜戈爾不知如何回答,於是說這都是為了做善事,也許有一天,他們能從遊客身上賺到足夠多的錢來支付安裝暖氣的費用。他同時說出九_九_藏_書了自己的疑慮:怎麼才能成為一個教堂管理人呢?因為這不是那種在職業介紹所和就業中心做廣告招人的工作,大概這些人得像電焊工或者管家那樣在年輕時就接受培訓吧。
一個教堂管理人出現在北邊的過道上,這個胖子穿了一件偌大的黑色法衣,衣角幾乎垂到地上,給人感覺是向他們漂浮過來,而不是走過來的。他的確是朝著他們這個方向來的:不可能搞錯,那張肉嘟嘟的臉上有很明確的目的感。杜戈爾看見他的脖子上戴了一條鏈子,上面掛著一枚帶有大教堂標誌的獎章。那枚獎章隨著他的身體輕輕搖擺,彷彿一隻小小的無煙香爐。
「莉娜是不是讓你們在這兒等了很久?真不好意思。剛才我在花園裡,你們也看到了。不是做園藝,而是往後門上釘釘子。新年前夜,我們當地有個十幾歲的小混混開著摩托車撞在門上了。他們也不是想故意搞破壞——我認為,其中一個人是在向他的同伴們炫耀,於是把自己假裝成某個邪惡的人。莉娜,別當著大家的面啃大拇指。親愛的,你去把羅利放進來,我把它留在花園裡了,好讓它在肥料堆里找點東西吃。好了,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麼嗎?」
杜戈爾在心裏抱怨了一聲。他很討厭和孩子打交道,特別是小孩子: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會做什麼,或者說什麼。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的語言絕不會包裹著榮耀體面的外殼。
杜戈爾和阿曼達穿過耳堂西北角的一個小門出去了。當然,他們沒有任何理由不見李——按理說,他甚至不知道這兩個人和他住在同一家旅館里,儘管杜戈爾注意到,人們好像更容易記住阿曼達的模樣。他們從教堂撤出來,是因為李的存在使得教堂外面的世界更有吸引力。他驚訝地發現,阿曼達也有同感。
「哦,是啊。」杜戈爾抓住良機,「里瓦拜德夫人提起過這隻狗,說它原來的主人是弗農·瓊斯教士。」羅利把放在爪子上的頭微微抬高了一點。「昨天晚上,我們讀了他寫的大教堂導遊書,事實上,里瓦拜德夫人告訴我,他最近去世了。她建議我們來拜訪您。我們不只是對歷史感興趣,還想對羅辛頓的總體情況有一定的了解。」
「哦。我們是梅西夫婦。我叫威廉,她是阿曼達。我們要在十字鑰匙旅館住一兩個晚上。我們正在考慮做一個有關羅辛頓的電視紀錄片。我是一個自由撰稿人,那家旅館的里瓦拜德夫人建議我們來見您。希望沒有給您造成什麼不便。」
他們在中央大街上買了一包煙,給阿曼達的相機買了膠捲,然後腳步輕快地沿著從藥店向南一直延伸到大教堂西門的部長街向前走。等他們走到那裡時,一座十九世紀應某個主任神父的要求放在西窗上、看起來與整體風格很不協調的鍾敲響了九點一刻。在旅館的時候他們就商量好了,這個時間去拜訪穆恩斯太太顯然太早,大教堂才是他們該去的地方。杜戈爾心裏抱著一個希望,但是沒說出口。他希望在教堂里找到某種線索。
他們沿著南邊的過道向前走,路過更多「主教」,一直走到南邊的耳堂。
阿曼達走進來時,房間里的氣氛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個女服務員直起腰板,里瓦拜德夫人則茫然地撫平了裙子上的一個褶子。杜戈爾可以對天發誓,那個神父這次是故意把餐巾丟在地上的,好趁機轉身彎腰,好好看阿曼達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