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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瞞消息鳳姐設奇謀 泄機關顰兒迷本性

第九十六回 瞞消息鳳姐設奇謀 泄機關顰兒迷本性

你想,黛玉聽了這話什麼滋味啊!所以那個傻丫頭放在這裏好得很,換一個就不對了,換一個講幾句就一定溜掉了嘛!不敢這麼講的。她不知道輕重利害,如實地講出來,好像那個雷一直轟著黛玉。傻丫頭還搖頭擺首咕嚕咕嚕講:「林姑娘,你說我這話害著珍珠姐姐什麼了嗎,他走過來就打了我一個嘴巴,說我混說,不遵上頭的話,要攆出我去。我知道上頭為什麼不叫言語呢,你們又沒告訴我,就打我。」說著,又哭起來。她不曉得為什麼打她。這一段設計得好,那個力量大了。那黛玉此時心裏竟是油兒醬兒糖兒醋兒倒在一處的一般,甜苦酸咸,竟說不上什麼味兒來了。心裡頭什麼滋味啊!五味雜陳通通有了。從頭到尾最傷她的心事,這個時候真正是到頭了。停了一會兒,顫巍巍的說道:「你別混說了。你再混說,叫人聽見又要打你了。你去罷。」說著,自己移身要回瀟湘館去。那身子竟有千百斤重的,兩隻腳卻像踩著棉花一般,早已軟了。只得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將來。走了半天,還沒到沁芳橋畔,原來腳下軟了。走的慢,且又迷迷痴痴,信著腳從那邊繞過來,更添了兩箭地的路。這時剛到沁芳橋畔,卻又不知不覺的順著堤往回里走起來。整個人迷糊了,在那邊轉來轉去。一下子受了那麼大的刺|激,整個人愣掉了。
黛玉聽了這句話,如同一個疾雷,心頭亂跳。這個是黛玉一生中,也是整部書中她最大的一個心病,最忌諱的一件事情,那個打擊好像一個霹靂哐啷打下來,她心中亂跳,略定了定神,便叫了這丫頭「你跟了我這裏來」。那丫頭跟著黛玉到那畸角兒上葬桃花的去處,你看看葬花的地方,現在等於葬自己了,那裡背靜。黛玉因問道:「寶二爺娶寶姑娘,他為什麼打你呢?」傻大姐道:「我們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了,因為我們老爺要起身,說就趕著往姨太太商量把寶姑娘娶過來罷。頭一宗,給寶二爺沖什麼喜,第二宗——」說到這裏,又瞅著黛玉笑了一笑。傻丫頭啊,不懂事啊!才說道:「趕著辦了,還要給林姑娘說婆婆家呢。」這不要了黛玉的命嘛!黛玉在那個噩夢裡夢到的那些事、那些話,通通成真了。夢裡面不是給她說了婆家嗎?這個時候是真的了,對黛玉等於是一個大的噩夢,黛玉已經聽呆了。那個傻丫頭只管咕嚕咕嚕自己說:「我又不知道他們怎麼商量的,不叫人吵嚷,怕寶姑娘聽見害臊。我白和寶二爺屋裡的襲人姐姐說了一句:『咱們明兒更熱鬧了,又是寶姑娘,又是寶二奶奶,這可怎麼叫呢!』」
計謀定下了,可是黛玉非知道不可,才有下面很要緊的這一段,當然寫得很好。怎麼知道的?一日,黛玉早飯後帶著紫鵑到賈母這邊來,一則請安,二則也為自己散散悶。出了瀟湘館,走了幾步九_九_藏_書,忽然想起忘了手絹子來,因叫紫鵑回去取來,自己卻慢慢的走著等他。剛走到沁芳橋那邊山石背後,當日同寶玉葬花之處,這個地點選得好,當時跟寶玉一起葬花的地方,也是他們兩個人最親密的時候。忽聽一個人嗚嗚咽咽在那裡哭。黛玉煞住腳聽時,又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也聽不出哭著叨叨的是些什麼話。心裏甚是疑惑,便慢慢的走去。及到了跟前,卻見一個濃眉大眼的丫頭在那裡哭呢。黛玉未見他時,還只疑府里這些大丫頭有什麼說不出的心事,所以來這裏發泄發泄;及至見了這個丫頭,卻又好笑,因想到:這種蠢貨有什麼情種,自然是那屋裡作粗活的丫頭受了大女孩子的氣了,細瞧了一瞧,卻不認得。那丫頭她不認得哪來的,就濃眉大眼這麼一個丫頭。黛玉問她:「你好好的為什麼在這裏傷心?」丫頭說:「我就說錯了一句話,我姐姐也不犯就打我呀。」「你姐姐是那一個?」那個丫頭說是珍珠姐姐,珍珠是賈母的丫頭,哦,是賈母的丫頭。黛玉又問:「你叫什麼?」那丫頭道:「我叫傻大姐兒。」大家還記得傻大姐嗎?發現綉春囊的那個。我講曹雪芹是天才,找個傻丫頭去發現那個綉春囊,傻丫頭天真無邪,不懂男女之情,也沒有好壞正邪之分,看了只覺得是兩個妖精打架,沒有任何的道德判斷。在這裏,傻丫頭又出現了,告訴黛玉一個晴天霹靂,一個致命的事情。為什麼選她?賈母那邊其他的丫頭都是懂事的,怎麼會講?只有傻丫頭她很天真,你看她怎麼講。黛玉問:「你姐姐為什麼打你?你說錯了什麼話了?」那丫頭道:「為什麼呢,就是為我們寶二爺娶寶姑娘的事情。」她當然完全不知道,寶二爺娶寶姑娘,對這個林黛玉就像一個榔槌一樣打過去。換了一個懂事的丫頭,她一定不會這麼講的,這個力量就在這裏。選這個傻丫頭,很天真,寶二爺要娶寶姑娘了,就這麼簡單,可是這個力量不得了。
好啦,大事決定了。有個人最關切這個事情了,誰呢?襲人嘛!她之前不是還跑到黛玉那邊去打聽,故意說起做妾的香菱、尤二姐受虐,看看黛玉什麼反應。黛玉就說了:「但凡家庭之事,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襲人一聽這個林姑娘不好相與,本來她就曉得黛玉個性那麼孤僻、高傲,如果寶玉娶了她,於己不利。現在聽得清楚,選中寶釵了,心中大石放下了。她想:「果然上頭的眼力不錯,這才配得是,我也造化。」她做妾的最要緊是看那個正室,林姑娘當然不好弄,寶釵也不是不厲害,但是她很有節制,很講理,而且本來跟襲人處得也很好。不過,襲人了解,黛玉在寶玉的心中非比尋常,寶玉心中只有林姑娘一個人,現在定了寶釵,馬上要宣布了,襲人知道這個read•99csw•com後果是怎樣,寶玉的反應一定是很激烈的,想借那把金鎖來沖沖喜,很可能喜沒衝到把命衝掉。這件事情她如果不跟王夫人好好講清楚了,萬一出了大事,這是要了兩條命,一個是林黛玉的,一個是賈寶玉的,她不是作孽了嗎?
王夫人吩咐把寶玉扶出來。寶玉見了他父親,襲人叫他請安,他便請了個安。整個人傻了。賈政見他臉那麼瘦,目光沒有神,帶有瘋傻之狀,他就叫人扶了進去,他想:「自己也是望六的人了,如今又放外任,不知道幾年回來。倘或這孩子果然不好,一則年老無嗣,雖說有孫子,到底隔了一層;二則老太太最疼的是寶玉,若有差錯,可不是我的罪名更重了。」心裏面這麼想,瞧瞧王夫人一包眼淚,他就站起來講了很合情合理的一番話:「老太太這麼大年紀,想法兒疼孫子,做兒子的還敢違拗?老太太主意該怎麼便怎麼就是了。」請老太太你做主吧,總算是答應了。又問:不曉得姨太太那邊,講清楚了沒有?指薛姨媽那邊講定了嗎?賈母說:你答應了我有辦法的。元妃剛死,九個月內要服喪,在這個期間不好結婚的。但是賈母說,只是讓寶釵嫁過來借她那把金鎖沖沖喜而已,兩人並沒有圓房,圓房以後再說。只是做個儀式,一切從簡,不是大張旗鼓地搞。姨太太那邊我自去說明,沒有什麼大問題。你就放心去赴任吧!
這時候賈母也在,說:你們兩個鬼鬼祟祟講什麼啊?王夫人就趁便把這事情講給賈母聽。賈母聽了,半日沒言語。這個細節,這一句話蠻要緊的。「半日沒言語」,賈母心中琢磨了,後來就嘆了一聲說:「別的事都好說。你注意看她講的話,林丫頭倒沒有什麼;若寶玉真是這樣,這可叫人作了難了。」所以我講林黛玉在賈母心中,雖不能說不疼她,但那是有限度的。比起來,當然寶玉要緊,一切以寶玉優先,這個事情寶玉那邊要緊,只要把寶玉哄了就好,林丫頭沒有什麼關係的。這事怎麼辦呢?鳳姐出主意了。鳳姐說:「依我想,這件事只有一個掉包兒的法子。」掉包,大家後來看到了。她說:「如今不管寶兄弟明白不明白,大家吵嚷起來,說是老爺做主,將林姑娘配了他了。」看他的反應怎麼樣,如果他不管,無所謂,就不用掉包了,如果他有些喜歡的意思,這個麻煩了,只好用偷天換日之計,把薛寶釵冒充林黛玉嫁給他。賈母講:「這麼著也好,可就只忒苦了寶丫頭了。」苦了她,要這樣子冒充。萬一吵出來,林丫頭怎麼辦呢?鳳姐講要保密,外面不準講。
這時紫鵑拿了那個絹子來了,只見黛玉顏色雪白,身子恍恍蕩蕩的,眼睛也直直的,在那裡東轉西轉。黛玉一臉慘白,好像恍恍惚惚,身體搖搖蕩蕩的。又見一個丫頭往前頭走了,離的遠,也看不出是那九_九_藏_書一個來。心中驚疑不定,只得趕過來輕輕的問道:「姑娘怎麼又回去?是要往那裡去?」黛玉也只模糊聽見,隨口應道:「我問問寶玉去!」紫鵑聽了,摸不著頭腦,只得攙著他到賈母這邊來。黛玉走到賈母門口,心裏微覺明晰,回頭看見紫鵑攙著自己,便站住了問道:「你作什麼來的?」紫鵑陪笑道:「我找了絹子來了。頭裡見姑娘在橋那邊呢,我趕著過去問姑娘,姑娘沒理會。」黛玉笑道:「我打量你來瞧寶二爺來了呢,不然怎麼往這裏走呢。」紫鵑見他心裏迷惑,便知黛玉必是聽見那丫頭什麼話了,惟有點頭微笑而已。看看這個黛玉,迷糊了,等她見了寶玉不知道要講什麼話來,紫鵑很擔心,那一個已經是瘋瘋傻傻了,這一個又這樣恍恍惚惚,他們兩個亂講些不大得體的話怎麼辦?寶玉現在已經被老太太接來她屋裡照顧了,賈母在那邊,紫鵑擔心又不敢違拗,只好把她攙進去。這時候黛玉不像先前那麼軟了,也不要紫鵑打帘子,自己把帘子一掀就進去了。賈母在裏面休息,只有襲人在那裡。襲人一看到黛玉這麼進來有點奇怪,當然要請她坐啰!黛玉笑著道:「寶二爺在家么?」襲人不知底里,剛要答言,只見紫鵑在黛玉身後和他努嘴兒,指著黛玉,又搖搖手兒。襲人不解何意,也不敢言語。黛玉卻也不理會,自己走進房來。看見寶玉在那裡坐著,也不起來讓坐,只瞅著嘻嘻的傻笑。那個已經傻掉了,平常看了黛玉馬上叫著林妹妹,不同了!在那裡嘻嘻傻笑。黛玉自己坐下,卻也瞅著寶玉笑。她自己也傻了。兩個人也不問好,也不說話,也無推讓,只管對著臉傻笑起來。襲人看見這番光景,心裏大不得主意,只是沒法兒。忽然聽著黛玉說道:「寶玉,你為什麼病了?」他從前不是講過嘛,他病了是為林姑娘病的。寶玉笑道:「我為林姑娘病了。」果然是,他以前講過了嘛!你的病好了,我的病才會好呢。所以問他:「寶玉你為什麼病了?」襲人跟紫鵑兩個嚇一大跳,怎麼講出這種話來了?趕快用話來把他們岔開,兩個不理,還在互相那麼傻笑。襲人看看這個黛玉,也迷惑得跟寶玉一樣了。她就回頭向秋紋講:「你和紫鵑姐姐送林姑娘去罷,你可別混說話。」那黛玉也就站起來,瞅著寶玉只管笑,只管點頭兒。紫鵑又催道:「姑娘回家去歇歇罷。」黛玉道:「可不是,我這就是回去的時候兒了。」說著,便回身笑著出來了,仍舊不用丫頭們攙扶,自己卻走得比往常飛快。紫鵑秋紋後面趕忙跟著走。黛玉出了賈母院門,只管一直走去。紫鵑連忙攙住叫道:「姑娘往這麼來。」黛玉仍是笑著隨了往瀟湘館來。離門口不遠,紫鵑道:「阿彌陀佛,可到了家了。」只這一句話沒說完,只見黛玉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聲,一read.99csw.com口血直吐出來。黛玉聽到寶玉要娶寶釵,這下子刺|激非同小可,一下子昏迷,等於失去理智了。去問寶玉說:你為什麼病了?她根本是要問:你為什麼跟寶釵結婚?還是沒問出來,其實背底下是這句話。當然她自己也昏昏糊糊的了,到了家裡一摔下去,一口鮮血吐出來,這才明白一下子被刺|激糊塗了,吐了血出來,等於積在裏面多年的傷痛,一下子嘔出來了。當然也因為她得了肺病,這也是她多年積下來的心事,積下來的痛,積下來的傷,這一刻通通吐出來了。我們往下看,很重要的兩回來了。
賈寶玉的婚姻當然是《紅樓夢》書中的重中之重,這一回就講鳳姐如何設奇謀讓他娶了薛寶釵。在這之前,處理假玉,看看賈璉那個作威作福的樣子,跟賈母一比,就知道賈府富二代的落差了。話說賈璉拿了那塊假玉忿忿走出,到了書房。那個人看見賈璉的氣色不好,心裏先發了虛了,連忙站起來迎著。剛要說話,只見賈璉冷笑道:「好大胆,我把你這個混帳東西!這裡是什麼地方兒,你敢來掉鬼!」回頭便問:「小廝們呢?」外頭轟雷一般幾個小廝齊聲答應。你看看這是賈府的架式,一聲「小廝們呢」,外面轟雷一般。賈璉道:「取繩子去捆起他來!等老爺回來問明了,把他送到衙門裡去。」眾小廝又一齊答應:「預備著呢。」嘴裏雖如此,卻不動身。嚇嚇他而已。那人先自唬的手足無措,見這般勢派,知道難逃公道,只得跪下給賈璉碰頭,口口聲聲只叫:「老太爺別生氣。是我一時窮極無奈,才想出這個沒臉的營生來。那玉是我借錢做的。可憐!借錢做的。我也不敢要了,只得孝敬府里的哥兒頑罷。」說完連連磕頭。賈璉罵:「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這府里希罕你的那朽不了的浪東西!」賈璉那種對人的刻薄跟鳳姐都是一樣的,與賈母的寬厚恰成對比。我想也是作者故意寫這兩段放在前後。
前面講了,一家有難,六親通通遭殃,王夫人的弟弟王子騰陞官赴任走到一半死掉了,寶玉一天比一天嚴重,越來越瘋傻,王夫人六神無主也要病倒了,怎麼辦呢?中國人相信沖喜,如果有病有災什麼的,辦個喜事沖一衝。不是有個和尚講過金玉姻緣嗎?寶釵那一把金鎖,要找一個有玉的人才嫁的嘛!也許借那把金鎖可以沖沖喜。賈母相信這個。這時賈政要外派出去做官了,她就跟他講了一番話,完全是賈母的口氣。賈母叫他坐下來,說:「你不日就要赴任,我有多少話與你說,不知你聽不聽?」老太太故意的,我講的話你要不要聽呢?這是賈母的風格,她跟兒子講話的時候用這種口吻的。賈政忙站起來說道:「老太太有話只管吩咐,兒子怎敢不遵命呢。」賈母咽哽著說道:「我今年八十一歲的人了,你又要九九藏書做外任去。偏有你大哥在家,你又不能告親老。你這一去了,我所疼的只有寶玉,偏偏的又病得糊塗,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我昨日叫賴升媳婦出去叫人給寶玉算算命,這先生算得好靈,說要娶了金命的人幫扶他,必要衝沖喜才好,不然只怕保不住。我知道你不信那些話,所以教你來商量。你的媳婦也在這裏,你們兩個也商量商量,還是要寶玉好呢,還是隨他去呢?」問他,聽賈母的口氣是擠兌那個賈政,賈政看兒子瘋瘋癲癲的這個樣子,當然是不贊成他現在結婚的,賈母就擠得他這麼說了。賈政陪笑,陪笑哦!說道:「老太太當初疼兒子這麼疼的,難道做兒子的就不疼自己的兒子不成么。只為寶玉不上進,所以時常恨他,也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的意思。老太太既要給他成家,這也是該當的,豈有逆著老太太不疼他的理。如今寶玉病著,兒子也是不放心。因老太太不叫他見我,所以兒子也不敢言語。我到底瞧瞧寶玉是個什麼病。」王夫人見賈政說著也有些眼圈兒紅,知道心裏是疼的。這一點賈政講的是他心裡話,不是我不疼兒子,其實我也是「恨鐵不成鋼」而已。寶玉病成這樣,他也心疼的,所以王夫人看他眼眶有點紅,這個小節這麼一點,就夠了!不過這個兒子太奇怪,父親完全不能理解倒是真的,父子倆之間一直到最後寶玉出家了才懂,喔,原來他是這麼一個人,那一下子父子之間的那種心中的和解,寫得很動人。所以這個地方已經有一點在鋪陳了。
襲人左思右想十分不安,非講不可了,她只好到王夫人那邊去,跪在王夫人面前就說:「這話奴才是不該說的,這會子因為沒有法兒了。」她問王夫人:「太太看去寶玉和寶姑娘好,還是和林姑娘好呢?」王夫人當然拿平常的標準來看,說:「他兩個因從小兒在一處,所以寶玉和林姑娘又好些。」襲人道:「不是好些。」她就把他們兩個人的光景講清楚了。大家記不記得有一次,寶玉跟黛玉有陣子兩個人互相交心了,一個大夏天很大的太陽,在院子裡頭,寶玉說:你要了解我這個心,其實我都給了你。他還要講,黛玉說:「有什麼可說的。你的話我早知道了。」那個時候黛玉是真的知道,她叫寶玉別講了,就走了。寶玉一個人站在那裡,襲人跑來了,看他一個人在發獃,無意間吐出來了,說:「好妹妹……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裏……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他跟黛玉講,就是你不放心,才搞得一身的病,我對你的心你還不了解嗎?這等於是男女之間的互相傾訴,互相剖白,平常表面上兩個常吵架,那都是表面的,寶玉真正心裏面的話,講白了,他愛她,就這麼簡單。寶玉把這份心事講出來,襲人聽到了。所以這時候告訴了王夫人。王夫人一聽,覺得這個事情倒有點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