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叔，又改玩蛐蛐兒啦？」張幼林把手裡的《武經總要》放下，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藏在樹后的黑三兒嚇得一激靈，趕緊閃身躲進了樹林。
張李氏愣了一下神，趕緊迎出去：「何二小姐，聽說你從鄉下回來了，正要到府上道謝呢，倒勞你先登門了，快進屋坐吧。」
黃先生欠欠身，臉上顯出驕傲的神情：「沾點祖上的餘蔭。」
張李氏湊過去，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你想看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正經的。」
伊萬沒聽明白：「我撿著什麼大便宜啦？」
「庄掌柜的，您沒蒙我吧？」貝子爺對庄虎臣的話半信半疑。
兩人分手，秋月進了榮寶齋。
庄虎臣立刻就來了興緻：「那您給說說？」
庚子事變，以朝廷和十一個國家簽訂喪權辱國的《辛丑和約》宣告結束，八國聯軍撤出了北京城，庄虎臣那顆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在聯軍佔領期間，北京城內，地安門以東、東安門以北，房屋被焚毀十分之七八，前門以北、東四以南，幾乎全部被毀，遭到破壞的其餘各處不計其數，然而琉璃廠竟然平安地度過了這場劫難，沒有遭到搶劫，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不過，這事兒實在是有些蹊蹺，它成了庄虎臣和很多人心中的一個謎團。
「如果你願意，我們隨時可以回來。」伊萬看看座鐘，「我們該去張家告別了。」伊萬對張家的感情是複雜的，但為了秋月，他也就不計較了。
這《十竹齋箋譜》是明末胡正言所做，胡正言曾官至武英殿中書舍人，擅長篆刻、繪畫、制墨等多種工藝，明亡后他棄官隱居，在南京的雞籠山側築樓，窗前植竹十余竿，名其齋為「十竹齋」。據說，胡正言「屏居一樓，足不履地者三十年」，潛心編輯刻印成《十竹齋書畫譜》和《十竹齋箋譜》，世人稱為「十竹齋雙絕」，代表了明末餖版拱花技術的最高成就，直到現在二百多年過去了，還無人能出其右。
那天何佳碧送回張幼林的時候，張李氏嚇壞了，忙著照顧兒子，沒在意這姑娘，今兒個一細看，她長得眉清目秀，知書達理，張李氏不覺喜歡上了她，馬車都沒影了，張李氏還站在台階上眺望，心中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姑娘給幼林做媳婦倒是不錯……
「你還別損我，你可著京城打聽打聽，當時那陣勢誰敢拎著鳥籠子上街？也就是你叔我有這個膽兒跟洋兵逗悶子，換個人早尿褲子了。」在張山林看來，這是件一輩子都值得誇耀的事兒，人活一世，這種驚險的場面又能趕上幾回呢？他很快就把剛才的不快忘了，掀開蛐蛐罐的蓋兒看了看，湊到床邊：「幼林啊，你瞧咱這『蟹殼青』，多凶啊，根本用不著鼠須探子，只要一打開蓋兒，它老人家就開牙了，愛誰是誰，上去就是一口，上次差點兒把我手指頭給咬了。」
秋月嘆了口氣：「唉，他呀，驢唇不對馬嘴的地方多了，幼林，姐姐求你件事兒，在方便的時候，拜託你去趟芳林苑，找找楊大人的墳，代我盡份兒心意。」
馬寶山也說道：「姓項的，你知道官府里有我們的人，怕走漏消息，所以特地到京城來告密，想多斂點兒賞錢，是不是？」
庄虎臣給趙翰博倒上茶，趙翰博接過茶碗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八國聯軍打進北京，賽金花和老相好瓦德西重逢，賽金花說，老瓦，別搶了，給北京的老少爺們兒留條活路吧！瓦德西說，行啊，看你面子了，兩人說著話兒就上了老佛爺的龍床……可那一晚上也沒睡踏實，半夜裡廚房著火，眼瞧著大火往這邊躥過來，賽金花和瓦德西趕緊起身，衣裳都顧不上穿，只好光著腚在紫禁城裡逃命……」
「此事十萬火急，一定要截住項文川，幹掉他，要是他向朝廷告了密，我們舉事的計劃就全完了，多少人頭就要落地呀……」
「沒問題，不過，咱親叔侄明算賬，我頂多是八折跟您結賬……」
「您……覺得怎麼樣？」庄虎臣明知故問，貝子爺指著詩箋：「線條僵硬、死板，毫無生氣可言，和我的原作差遠了，庄掌柜的，這就是你說的榮寶齋印出的全北京最好的詩箋嗎？」
何佳碧厲聲說道：「閉嘴！」
秋月的眼淚奪眶而出，伊萬掏出手帕，邊為她擦眼淚邊說：「我們還可以到歐洲去旅行。」
張山林辦事兒拖拖拉拉，自個兒張羅著要到何家道謝，可一拖半個月就過去了，他還沒動窩呢，何佳碧倒先上門了。
「自個兒印的？能不能也給我印點兒？我出畫稿。」
何佳碧搖搖頭：「我可沒這個興趣，不是張少爺喜歡嗎？他喜歡我就給他買。」
徐管家走進鋪子坐下，張喜兒沏上茶雙手奉上：「您請。」
黑三兒從樹林里出來，酒也醒了，他擦著脖子上的冷汗，自言自語：「我的天，原來霍震西沒死！不行，我得趕緊告訴左爺一聲……」黑三兒加快了腳步。
「行啊。」貝子爺把詩箋還給了庄虎臣，他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精美的圖冊遞給庄虎臣，庄虎臣接過一看，又是一驚：「《十竹齋箋譜》？」
只見一個回族打扮的中年人騎馬狂奔，他不時驚恐地回頭張望，此人正是項文川，霍震西和幾個隨從手持馬刀在後面策馬狂追，距離越來越近了，馬寶山晃動著繩索，將索套猛地甩出，索套準確地套住項文川，把他從馬背上拽下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離啟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秋月顯得心神不定，客廳的地上放著幾隻大箱子，她抱著一摞衣服從裡屋出來，放進一隻裝了一半書的箱子里。伊萬正在從書架上搬書，見狀過來幫忙把衣服放進了另一隻箱子里。秋月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伊萬，伊萬把她摟進懷裡：「親愛的，聖彼得堡是個美麗的城市，你一定會喜歡的。」
幾匹快馬九_九_藏_書所到之處，捲起漫天黃塵，馬兒頃刻間消失在遠方……
「嘿！你小子跟我還算錢，反了你啦？都是跟庄虎臣學的，一點兒沒學出好來，居然跟你叔算起賬來了。」
徐管家很是不滿：「出去了？那這鋪子他是管還是不管呢？」
環兒噘起了嘴：「你可真寵著他，他喜歡什麼你就給他什麼，要是他喜歡大象，你也給他買？」
「看我想看的。」
「我不信命，我要改變命運，一切都是可以重新開始的，關鍵在我們自己，我……」
庄虎臣面露難色：「貝子爺，如果不是成批的印可就貴了，您瞧瞧，正經的餖版拱花，工藝複雜著呢。」貝子爺滿不在乎：「不就是多花點兒銀子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張幼林凝視著秋月，兩行熱淚順著面頰滴落在胸前。
貝子爺笑了笑：「這是乾隆爺的藏畫，我從宮裡借出來的。」
在張家的客廳里，張李氏熱情地接待了他們，一再囑咐秋月：「往後有空兒就回來，這兒就是你娘家。」秋月含著眼淚頻頻點頭道謝。張李氏又叮囑伊萬：「秋月到了俄國，人生地不熟的，你得多護著她，可別讓她受委屈了。」
張幼林哽咽著：「姐，能不走嗎？」秋月緩緩地搖搖頭：「恐怕不能……對不起，幼林……」
「啊？鬧了半天都不是真的？」庄虎臣吃驚不小，趙翰博看著他不禁啞然失笑：「您以為報上登的就是真的？」
「你小子這些日子凈做夢了吧？來，先讓我看看你的腿。」霍震西在床邊坐下，張幼林伸出腿來：「本來早好了，就是前兩天我練功的時候沒留神，又傷著了。」
「那我就告辭了。」
「姐，你走了，我怎麼辦？」
黑暗之中，一行七人快馬向京城方向駛來，為首的是霍震西，他心急如焚地用鞭子抽馬：「快！快呀！這馬怎麼跑得這麼慢？」
庄虎臣一聽，面露喜色：「那黃先生是名門之後了？」
「您一定來啊！」張幼林戀戀不捨地目送著霍震西離去。
霍震西神色嚴峻：「我記著呢，忘不了。」
「命不好啊，享不了這個福，洪狀元做完了欽差大臣回到北京，沒多少日子就一命嗚呼了，洪狀元死後，賽金花自然是被大太太趕出了家門，她衣食無著，只好重操舊業。」
庄虎臣站起身：「請坐，聽口音，您是徽州人？貴姓？」中年男人坐下：「免貴姓黃，在下徽州歙縣虯村黃氏家族的後裔。」
環兒睜大了眼睛：「小姐，你也想養蛐蛐兒？」
宋栓抱過來幾方硯台放在桌子上，「庄掌柜的，咱們看硯台。」趙翰博拿起一方帶有冰紋凍的名品端硯把玩起來，只見硯石上的潔白處略泛出青色細絲花紋，紋中有暈，似線非線，似水非水，意蘊無窮。
庄虎臣正在榮寶齋後院的北屋裡對賬，宋栓領進來一個應聘做雕刻師傅的中年男人：「這是我們庄掌柜的。」
「我再問你，你必須回答我，」張幼林看著秋月的眼睛，「你……愛伊萬嗎？」
「什麼叫原樣兒送回來呀？」
宋栓遞上包好的文房用品，秋月付過銀子，望著伊萬：「咱們走吧。」伊萬點點頭，又轉過身：「貝子爺，我們告辭了。」
「不看這些看什麼呀？」
張喜兒點點頭：「成，您就放心吧。」
貝子爺正在鋪子里走馬觀花地看著，猛然見到秋月款款走進，眼睛不覺一亮，立刻滿面笑容地迎上去：「秋月小姐，少見啊！」
庄虎臣拿出一沓印好的詩箋：「貝子爺，請您過目。」
良久，秋月凄婉地說道：「我的心也跟他一起走了，留下的，不過是一副軀殼罷了。聖彼得堡很遙遠，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說實話，我也捨不得離開你。」秋月吟起了柳永《雨霖鈴》中的幾句詞：「……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秋月深情地看著他：「幼林，我們姐弟倆在此別過，你多保重！」說罷含淚而去。
張李氏點點頭：「也好，那就抓緊辦了。」
張山林徑直坐到了床沿上：「變著花樣兒玩唄，幼林啊，不是我說你，你小子怎麼玩什麼都沒常性？花這麼多銀子買鳥兒，玩了沒幾年，得，沒興趣了，連鳥兒帶籠子，連個愣兒都沒打就送人了，你可真大方啊，好傢夥，誰是真正的爺啊？張家二少爺張幼林才是真正的爺。」
「對不住，不知道今兒您來，要不然就提前給您預備好茶了。」張喜兒說得謙卑，其實他是故意的，他打心眼兒里討厭這種人。
徐管家不滿地把茶碗放下。
「這個嘛……」趙翰博沉吟了片刻，表情神秘，「跟賽金花有關。」
庄虎臣仔細看著：「您臨摹得很有功力，要是把紙做舊，基本上可以亂真了。」
霍震西身旁的一個年輕人也在拚命催馬：「霍爺，您別著急，項文川走的是官道，咱們走的是小路，我算計，照咱們這麼追，差不多能在他到京城之前趕上他。」
「免禮了，有人說，楊憲基被貶了官以後，你跟了洋人了，是真的嗎？今兒個我得問問清楚。」貝子爺說話倒是不繞彎子，可秋月的臉上掛不住了，她冷冷地回敬道：「貝子爺，這是我自己的事兒，好像沒礙著別人吧？」
「得啦，眼不見心不煩，咱不說她了。」貝子爺來到剛才秋月買詩箋的地方問宋栓：「夥計，剛才秋月小姐買的是哪種詩箋啊？」
「您可問到點兒上了，不瞞您說，報上登的正是出自在下之手。」
何佳碧站起身來，將環兒手裡的紙包遞給張李氏：「伯母，這是我請一位老大夫配的葯，熬出來給少爺外敷上，聽說很有效，您試試吧。」張李氏接過藥包：「謝謝你了！」
「噢。」庄虎臣明白了，「那合著，您這差使是蒙人的？」
張幼林拿過蛐蛐罐低頭看著：「叔，這隻『蟹殼青』讓九-九-藏-書給我吧？」
「沒問題！」
張幼林注意到霍震西的袍子，睜大了眼睛：「大叔，您身上有血！」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嗎？在昌平十三陵，當年咸豐皇帝還派太監去十三陵一帶收購『蟹殼青』呢，後來就成了規矩，歷任的昌平縣令都把『蟹殼青』當作貢品送到宮裡……」
「是！」
貝子爺打量了一下庄虎臣：「你是幹什麼的呀？」
秋月猶豫了一下：「我想到榮寶齋選些文房用品。」
「小子，沒下回了……」說著，霍震西一刀捅進了項文川的心窩，項文川尖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就愛看亂七八糟的，人活著不就是找樂兒嗎？幹嗎弄那麼累呀……」
「我是這鋪子的掌柜的。」
「叔，真不好意思，把您比下去了，在我之前，您可是京城遠近聞名的爺。」
「什麼叫完璧歸趙呀？伊萬先生，您這個成語用得不對。」張幼林的傷腿平放在椅子上，不滿地看著伊萬。
徐管家拉長了音調，居高臨下地瞟著張喜兒：「我們家貝子爺要來琉璃廠逛逛，貝子爺點了名兒，要來瞧瞧你們榮寶齋。」
庄虎臣走過去：「秋月小姐，比平時的量多嗎？」
「這您就不用操心了。」伊萬皺起了眉頭，「您怎麼對秋月小姐這麼上心啊？」
「您說的是在陝西巷開窯子的那個賽金花？她能有這本事兒？」庄虎臣也聽到了一些傳聞，不過他基本上不信。
張山林一挑眉毛：「嘿！你當我誇你呢？你那叫冤大頭，知道嗎？我可跟你把話說在前頭，你那些蛐蛐兒、金鐘兒、蟈蟈兒什麼的，要是哪天不想要了，你可不能給別人，咱肥水不流外人田，聽見沒有？」
秋月迴避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給貝子爺道萬福：「貝子爺，您吉祥。」
「你回去告訴他，我要買他幾隻蛐蛐兒，只要是極品，價錢貴點兒沒關係。」
「我聽說，秋月小姐在秦淮河的時候，伊萬先生就惦記上了，不過，那個時候，秋月小姐沒看上他。」庄虎臣給貝子爺寬著心。
「是嗎，得找一天登門謝謝人家。」張李氏一直惦記著要還人家搭救兒子的這個情。
霍震西仔細看了看：「問題不大，別著急，徹底養好了再練，你的腿功還能恢復。孩子，我都聽說了，你這白面書生居然敢拿槍和洋人干？你小子有種，是條漢子！」
伊萬的臉上不禁洋溢出幸福的笑容：「不好意思，用你們的話說，叫衣錦還鄉吧。」
「您……」庄虎臣有些猶豫，「是打算用還是案頭清供？」
貝子爺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洋人還真有點兒意思！到了俄國，你可得好好地待秋月小姐，她要是在你們那洋地方待不慣，可得原樣兒把她送回來。」
宋栓從框台里拿出來：「貝子爺，是這種。」貝子爺接過，稱讚起來：「嘿！高雅，秋月小姐好品位。」
趙翰博聽罷很是詫異：「庄掌柜，您的好東西都藏起來啦？」
伊萬從清秘閣出來，看到了榮寶齋里的這一幕，緊走兩步進來，秋月彷彿見到了救星，趕緊走到伊萬的身邊，伊萬摟住了她，彬彬有禮地打招呼：「貝子爺，您也來逛琉璃廠了？」
「混飯吃，混飯吃唄。」趙翰博敷衍著。
趙翰博抬起頭來，坦然地笑了：「這叫貓有貓道，狗有狗道，人活一世，各行其道。」
「幼林，你別說了，姐姐知道你要說什麼……」
秋月沉默了片刻答道：「你是個男子漢，理應比我堅強，別想那麼多，先把傷養好。」
張喜兒試探著問：「您找掌柜的……有事兒？」
「您放心！康小八就是躲進耗子洞，我也得把他揪出來宰了。」馬寶山眼睛里露出殺氣。
「兩種都要。」
張幼林瞟了一眼，最上面的是手抄本的《八瓊室金石補正》，他的眉頭馬上就皺了起來：「媽，您又來了，煩不煩啊？這些破書，我才不看呢。」
張喜兒心想，您這不是不講理嗎？又沒事先約好，掌柜的憑什麼得候著您？不過，他可不敢發作，依舊是滿臉堆笑著：「您先進來坐會兒，掌柜的一會兒就回來。」
「不，幼林，你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在我們的一生中，因緣往往是一瞬間就鑄成了，錯過的永遠不會回來，鑄成的也再難改變，幼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倒也是，這是你自個兒的事兒，想跟誰可不就跟誰嘛。」
「消遣尚且如此，要是您專心致志，恐怕又要出現一位大畫家了。」庄虎臣說的並不全是恭維。
「不是真的，登它幹嗎呀？」庄虎臣是個誠信之人，這點超出了他的想象。趙翰博放下茶碗：「那我可告訴您，只要不是您自己親眼看見的，就別實打實地全信。」
第二天清早，貝子爺坐著轎子前呼後擁地就過來了，離著還老遠，徐管家就急急忙忙地小跑著到了榮寶齋的門口，高聲喊著：「庄掌柜的，貝子爺這就到了啊！」
張李氏在門外站住，張山林告訴她何家二小姐從鄉下回來了。
「我這是來閑逛，你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別耽誤了做買賣。」貝子爺倒是挺客氣。
霍震西聽到響動，警惕地朝黑三兒藏身處看了一眼：「弟兄們，此地不可久留，撤！」霍震西和手下的人翻身上馬，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這事兒就交給我吧，您一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的不方便。」
「行啊！」庄虎臣滿口答應。
兩人扶著貝子爺下了轎子，庄虎臣剛要迎上去，只見貝子爺一陣兒地連咳帶喘，後邊捧著痰盂的侍者趕緊跑過去給貝子爺接了一口痰，另一個侍者遞上一杯清水，貝子爺漱了漱口，這才直起身子。
徐管家一看迎出來的是個夥計，臉立刻就拉下來了：「庄虎臣，他人呢？」
張李氏嘆息著：「唉，養兒隨叔、養女隨姑，瞧瞧你這當叔叔的，也就知道幼林的將來啦。」https://read.99csw.com
「沒問題，我到外邊等一會兒，你們談吧。」伊萬轉身出去了，張李氏欲言又止，也走出了房間。
徐管家一陣風兒似的來到了榮寶齋的大門口，卻沒進去，站在那兒派頭兒十足地喊上了：「庄掌柜的，庄掌柜的！」
伊萬滿口答應：「您放心吧，我一定會讓她完璧歸趙。」
張幼林心急如焚：「秋月姐，你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難道我在你眼裡永遠是個不懂事的弟弟？」
「你想得美，我這隻『蟹殼青』是花了五兩銀子淘換來的，你想要，就便宜點兒給你，七兩銀子怎麼樣？」
秋月環顧左右而言他：「幼林，我看過一本書，叫《石頭記》，那書上有一句話，讓我永遠忘不了：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貝子爺蹺起拇指：「秋月小姐可是舉世無雙啊！怎麼著，要帶著美人兒回俄國了？」
聽罷，庄虎臣轉念一想，不覺心生歡喜：「只要您不在乎銀子，榮寶齋就能給您印出全北京最好的詩箋！」貝子爺在皇親國戚中的號召力庄虎臣還是略知一二的，要是這條路子走通了，帖套作將來就又有了生財之道。
「好像是，他不光是自己養，還賣呢，上次我看見他在什剎海那兒擺攤兒，攤兒上擺著一溜兒蛐蛐罐兒。」
「還好，深更半夜的，又是在宮裡，沒什麼人瞧見。」庄虎臣為他們慶幸，他轉念一想，「我說，照您的說法兒，琉璃廠的鋪子沒遭搶，都是賽金花的功勞啦？」
霍震西快馬從遠處飛奔而來，在張家大門口拉住馬韁繩，左右張望，見無人尾隨，這才下馬，快步走上台階敲門。
「明兒個上午，讓庄掌柜的準備準備。」
庄虎臣把趙翰博當貴客招待，沏的是上好的鐵觀音，趙翰博被鐵觀音的香氣迷住了，心思全在茶上，漫不經心地回答：「庄掌柜的，我雖說是報社的記者，可不瞞您說，有關賽金花的這段兒也是道聽途說的，登在報上給大伙兒解個悶兒，您可千萬別當真。」
張李氏聽不下去了，白了張山林一眼：「他叔，你就別擠對幼林了，有你這麼當叔的嗎？」
「揚州，那可是有名的『浙蟲兒』，也是上好的貢品。」
徐管家請庄虎臣坐下，庄虎臣擺擺手，湊到貝子爺身邊，不禁暗暗吃了一驚：「喲，南唐董源的《山水圖》，難得，難得。」
「庄掌柜，我要和伊萬先生去俄國了，得多帶一些。」
秋月扭過臉去，貝子爺轉到她面前繼續糾纏：「去翠喜樓怎麼樣？」
庄虎臣忐忑不安地來到了貝子府，徐管家領著他進了書房。貝子爺正在聚精會神地臨摹一幅畫，抬頭看了一眼庄虎臣：「你稍等會兒，我把這兩筆畫完了。」
在家閑著沒事，張幼林鑽研起了《武經總要》。這是北宋仁宗時期中國第一部由官方主持編修的兵書，詳盡記述和介紹了北宋時期軍隊使用的各種冷兵器、火器、戰船等器械，並附有兵器和營陣方面的大量圖像，張幼林已經看到了第十三卷《器圖》，他正比畫著揣摩書里一種叫「鐵鏈夾棒」的兵器的用法，張李氏抱著一摞書推門進來，見兒子正在用功，臉上綻開了笑容。她把書放到了床上：「我從你舅舅那兒借來的，兒子，慢慢看著，雖說私塾不讀了，可這些書不能不看，咱家的鋪子凈跟文人墨客打交道，鋪子早晚都是你的，學問到什麼時候都不嫌多……」
秋月抽身來到櫃檯邊：「夥計，給我選這種詩箋，還有裝裱好的素白中堂、條屏，常用的文房用品，趕緊包好了，我等著走呢。」
「喲，伊萬先生，你可撿著大便宜啦！」貝子爺酸溜溜地說。
項文川滿臉冷汗，一個勁地討饒：「霍爺饒命，霍爺饒命……」
霍震西下了馬，一步一步逼近項文川，他一把抓住項文川的脖領子，將短刀頂在他的胸口：「項文川，這回看你還往哪兒跑，你這個敗類！」
霍震西從張家出來，翻身上馬，迎面馬寶山正騎馬飛奔而來，他在霍震西面前停住：「大哥，項文川的事了啦，還有一件大事沒辦。」
張李氏把何佳碧送到了大門外，何佳碧笑吟吟地上了馬車：「伯母您請回吧，我改日再來拜訪。」
霍震西目露凶光：「姓項的，上次你以怨報德，誣陷我下了大牢，我可以不計較，那畢竟是你我的私人恩怨，可這回，就不是你我之間的事了，我只問你一句話，為什麼要向官府告密？」
貝子爺接過來翻了幾頁，扔案子上了。
貝子爺也跟過來，搭訕著：「秋月小姐，好不容易碰上了，幹嗎急著走呀，你點個地方，晌午我做東。」
「不是怕洋兵搶鋪子嘛，」庄虎臣給趙翰博沏上茶，「嘿，趙先生，也邪了門了，按說洋人都知道琉璃廠，可洋兵怎麼就沒到這兒來搶呢？」
「那敢情好，貝子爺什麼時候來啊？」
「不行，事關重大，我也一定要親眼看見他死了才放心，就算是姓項的已經進了九門提督的大門，咱們也要殺進去幹掉他。」
張喜兒正在低頭算賬，聽到喊聲，他放下賬簿趕緊迎出來：「呦，徐管家，您請進。」
秋月打斷了他：「別說了，我會給你寫信的。」
「聽說您要來，早就在這兒候著您了。」
何佳碧進來，彬彬有禮地給長輩鞠躬：「張叔，伯母，我路過這裏，順便看看張少爺。」她又向張幼林點頭致意，張幼林也點頭還禮：「何小姐請坐。」
「我們去了聖彼得堡，還能再回來嗎？」
貝子爺踱著方步：「大清國到俄國，那麼遠的道兒，秋月小姐身子骨兒嬌嫩，可別磕著、碰著的啊，秋月小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貝子爺站住，「我可不饒你！」
庄虎臣湊過去：「我這硯台可都是真的，您那差事能矇事，蒙完了還有飯吃，我可蒙不了，蒙了就得砸飯碗
ｒｅａd.９９csｗ.cｏｍ。」那天下午，張山林和張幼林約好了去買蛐蛐，可張幼林的腿不給勁，還沒走到衚衕口傷口就開始往外滲血，只好又折回來。對玩的事兒張山林是向來不含糊，這不，明擺著蛐蛐是買不成了，他起急冒火，看著張幼林在床上痛得齜牙咧嘴，他是又心疼又生氣：「得嘞，咱張家到底出了個大英雄，洋人一進城，連老佛爺和皇上都撒丫子了，就咱們家張大少爺抄著桿槍迎上去，打沒打著洋人不好說，反正張大少爺的腿是傷了，也不知道是自個兒打的還是洋人打的。」
「這麼凶？我瞧瞧，」張幼林也伸過腦袋，「哎喲，還真開牙了，叔，這『蟹殼青』的產地在哪兒呀？」
張幼林抬起頭：「怎麼著，您還要賺點兒？」
「小子，你夠舒坦的，大叔我兩宿都沒睡了，起來！」霍震西一把掀開了被子，張幼林一激靈，翻身坐起來，他揉著眼睛，驚喜萬分：「霍大叔，我不是在做夢吧？」
張李氏不想再聽這沒正經的叔侄倆的閑扯，站起身往外走，張山林追了出去：「嫂子別走，我這兒有正事兒……」
「好吧，我答應你。媽，伊萬先生，我想和秋月姐單獨談談，你們不介意吧？」
何佳碧看到張幼林身前的蛐蛐罐，便笑道：「張少爺還有養蛐蛐兒的雅興？」
《十竹齋箋譜》庄虎臣是早有耳聞，只是無緣相見，他如獲至寶，忘情地翻看著，只見裏面匯古今之名跡，集藝苑之大成，化舊翻新，窮工極變，拳石小景、鄉野藩籬、樓閣古剎足顯構圖之精妙，造像商鼎周彝、編簡耒耜盡呈先哲皇皇之業績，圖九象龍鍾、古陶漢玉直追中國文化之淵源；其著筆有法，色彩紛呈，幅幅畫面氣韻生動，神采躍然紙上……「精彩，太精彩了！」庄虎臣讚不絕口，他的雙手微微顫抖著，眼中竟然放射出一種異樣的光彩。
這當口，秋月和伊萬也在琉璃廠。由於聯軍入城，使館的事務陡然增多，伊萬離任的申請被拖延了一段時間，剛獲批准，不久就可以啟程了，他們要選些帶走的物品。伊萬在清秘閣的門口停下：「咱們進去看看？」
貝子爺是個性情中人，見到庄虎臣這副樣子，知道遇見了知音，拉著庄虎臣在身邊坐下：「《十竹齋箋譜》之所以成為『餖版拱花』印製的精品傑作，與胡正言手下刻工的雕版技藝是分不開的，雖說印的是詩箋，但方寸之間傳達出來的筆墨氣韻不可小看，你那榮寶齋帖套作得朝著這個路子去。」
伊萬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那我就不陪你了，你選好了到這裏來找我。」
母子倆戧戧起來，張山林手裡拿著蛐蛐罐邁進了門檻：「大侄兒，說得好！」
「好了，貝子爺、庄掌柜的，我們走了。」伊萬向二位作揖，「咱們後會有期。」
張山林正說到興頭上，用人帶著何佳碧和環兒走到房門口：「太太，何二小姐來了。」
何佳碧聽著好笑，剛要笑出聲，又怕有失體統，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張李氏搖搖頭：「你聽聽這爺倆兒，越說越不像話，當叔的沒點兒長輩的樣兒，當侄子的更是沒大沒小。」
那天上午，一位儒雅的年輕人慕名來榮寶齋買端硯，寒暄過後，庄虎臣得知他是新近到《京早報》供職的記者，叫趙翰博。那時，京城剛有報紙出現，還是稀罕之物，庄虎臣心裏琢磨，記者？那可是消息靈通人士，往後打聽個事兒什麼的用得著，別怠慢了，於是就熱情款待，吩咐宋栓到後院把埋起來的那幾方名硯取出來，供趙先生挑選。
「一定來啊！」
張幼林還在熟睡中，用人領著霍震西進來，輕輕推了推他：「少爺，醒醒，看看誰來了。」張幼林翻了個身，拉上被子蓋住了頭：「我還沒睡夠呢，待會兒再說。」
「那當然了，要不然我吃飽了撐的？」張山林毫不含糊，「你要不是我侄子，我至少賣十兩，不信你就瞧著，買主兒要不打出活人腦子來，我給你當侄子。」
徐管家端起茶碗，用碗蓋撇了撇沫子，喝了一口，緊跟著吐出一個茶梗，皺起了眉頭：「這茶不行啊。」
「貝子爺，您再往後看看。」庄虎臣從案子上又拿起詩箋，翻到了王師傅刻的那幾張雙手奉上，道出了原委。
張幼林獃獃地望著秋月的背影，眼淚泉水般地涌流出來……
「什麼糟踐了？」庄虎臣奉上茶來。
「秋月小姐是我們大清國的一朵花兒啊，這大清國是誰的？是我們愛新覺羅家的，這您就明白了吧？咱自個兒家花園裡的花兒……」貝子爺看著秋月，「我不上心，誰上心啊？」
「行啊！」趙翰博是個口若懸河的人，就此打開了話匣子，「賽金花可是有些來歷的，當年洪狀元在蘇州的煙花巷裡遇見她，立馬被迷倒，不惜花重金給她贖身。後來洪狀元做了朝廷的欽差大臣，就帶上賽金花去周遊列國。其實，賽金花長得算不上特別漂亮，但是聰明過人，在德國，特別受到腓特烈皇后的喜愛，時不時地就召見她，賽金花的周圍還圍著一群青年貴族軍官，其中就有後來成為八國聯軍總司令的瓦德西。」
「雕蟲小技而已，我愛新覺羅本是馬背上的家族，彎弓騎射才是看家的本事，遊戲翰墨不過是一種消遣，讓你見笑了。」
張幼林反唇相譏：「這沒辦法，我們家長輩就是英雄，好嘛，好幾個洋兵拿槍追著打，我叔在前面拎著鳥籠子騰挪閃展，槍子兒嗖嗖的，愣是挨不著我叔的身，到家一看，您猜怎麼著？籠子里那兩隻藍靛頦兒還沒睡醒呢。」
「黃氏家族，了不起，那可是徽派雕刻的領軍人物啊，從明朝正統年間到現在，四百多年裡人才輩出……」庄虎臣扳著手指頭數，「黃應祖雕刻的《環翠堂園景圖》、黃應光的《徐文長評北西廂記》，還有黃光宇的《萬壑清音》，這都是雕刻史上不可多得九-九-藏-書的經典之作，榮寶齋有黃氏家族的後人加盟，是我們的榮幸。」庄虎臣親自給黃先生倒上了茶。
黑三兒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了，他拎著酒葫蘆，哼著小曲兒從小路上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突然，遠處傳來急驟的馬蹄聲，黑三兒一驚，隱身在一棵大樹後面，向小路上張望。
「您可以先差人打聽打聽榮寶齋的帖套作，然後再做決定。」
張幼林渾身一震：「姐，你還忘不了楊大人？可他已經不在了。」
《十竹齋箋譜》歷經二百多年，少有傳世，是件稀罕的寶貝，庄虎臣沒想到貝子爺答應得如此痛快，不住地連聲道謝。就這樣，一來二去，庄虎臣和貝子爺成了朋友，貝子爺還同意，榮寶齋可以無償使用他的畫稿。
「霍爺，以前的事是我對不起您，可這回……我勸過首領，就憑咱們這些人和手裡的傢伙，跟朝廷作對是死路一條啊，我們沒有一點兒成功的希望，可是……沒人聽我勸啊。」
年輕人叫馬寶山，濃眉大眼，身材高大魁梧，是霍震西的手下。
「嗨，瞎玩唄。」張幼林沒心思和她多說，又和張山林聊起來：「我說叔啊，上次您拿來的那隻『白頭青背』，產地是哪兒呀？」
庄虎臣更加恭敬：「哪兒能夠啊，您大駕光臨是我們的福分，您請！」
「噢，掌柜的。」貝子爺微微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操著安徽口音：「庄掌柜的，這裏很不好找啊。」
「這麼漂亮的女人落到了洋人手裡，還不是糟踐了？我要是早知道楊憲基被貶，能讓那洋人搶了先兒嗎？」
庄虎臣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貝子爺，您真是行家！」他猶豫了片刻，試探著問：「我……能借回去好好瞧瞧嗎？」
二人旋即策馬離去。
馬寶山湊近他，悄聲說道：「我已經和弟兄們交代了，只等您一句話，現在請您下令！」
張山林轉過身來：「嫂子，幼林要是真能像我還不錯呢，可著北京城玩鳥兒的人里您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有個張爺？」
「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兒，往後我可就長期在你這兒印詩箋啦。」貝子爺是個爽快人。
霍震西加重了語氣：「記住！康小八是個重案在身的人，朝廷也到處在畫影圖形捉拿他，我們得抓緊時間，趕在捕快們抓到他之前幹掉他。」
「我們有榮寶齋帖套作，自個兒印的。」
「呦，那後來賽金花怎麼又開上窯子了？」庄虎臣一臉的驚奇。
項文川哭了：「霍爺，弟兄們，你們饒我一次，下回我再也不敢了……」
「那當然，只要他喜歡，我就是寵他。」何佳碧毫不迴避，環兒笑了：「小姐，你可有點兒走火入魔了。」
張喜兒賠著笑臉：「剛出去。」
張山林不認賬：「我擠對他了嗎？我那是誇他呢，咱們幼林可不像他那沒出息的叔，人家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張幼林在北洋師範的英文教習查理先生是位狂熱的足球愛好者，課餘時間組織了一支球隊，張幼林報名參加了，在一次訓練的時候由於運動量過大，舊傷複發，他只好從北洋師範休學一年，回家養傷。
「姓項的，在你死之前，我把話和你說清楚。照理說，人各有志，我們不該勉強你參与這件事，我知道，想造朝廷的反，沒點兒膽量是不行的，你若想不幹，完全可以向首領講清楚，弟兄們絕不會為難你，可你竟然想去告密，用弟兄們的性命去換賞錢，這我就不能饒你了。」
霍震西沉吟了片刻，毅然下令：「干吧！通知我們的人，全力追殺康小八，為馬文龍報仇！」
「我送送您。」張幼林要下地，被霍震西攔住：「別動了。」
「你過獎了。」貝子爺把毛筆放在筆架上，拿起畫掛在牆上，後退了幾步，眼睛並沒有離開畫，「先皇康熙之子允禧、乾隆之子永瑢和現在惇王府的載瀛貝勒，那是在繪畫上真正有造詣的。」貝子爺把畫取下，又補了兩筆，「庄掌柜的，你不是來跟我談畫的吧？」
「謝貝子爺了，下次吧。」秋月乾脆地拒絕了，貝子爺並不在意，又往秋月身邊湊了湊：「你都要跟洋人去外國了，還上哪兒找下次啊，就今兒個，成不成？」
庄虎臣點頭兒哈腰的：「貝子爺，您慢著點兒。」
庄虎臣笑道：「要這麼說，倒也是這個理兒。」
馬寶山安慰著：「霍爺，您放心！姓項的他跑不了，有我們幾個就夠了，您不必親自追趕。」
何佳碧坐進馬車裡就問：「環兒，聽說咱家那個養馬的老王是個逮蛐蛐兒的高手？」
霍震西看了看：「別怕，這是壞人的血，你大叔從來不殺好人。」霍震西站起身：「幼林，大叔還有事兒，就不多待了，你好好養著，抽空我再來看你。」
庄虎臣整了整大褂兒，快步迎出去。
伊萬摟著秋月親熱地離開了，貝子爺無限惋惜：「唉，糟踐了！」
貝子爺惋惜地看著秋月：「不多待會兒啦？」伊萬湊到貝子爺的耳邊，神秘地說道：「貝子爺，我懼內！」
「這個嘛……還差不多。」貝子爺點著頭，庄虎臣趕緊接上話：「我今兒來是想跟您商量，您要是不急著要，就容我些日子，等王師傅回來給您重新做，您看行不行？」
哪知，這位黃先生的牛吹大發了，他是不是黃氏家族的後裔單說，就他那兩下子，頂多也就算得上中等，正趕上帖套作手藝最好的王師傅給父親奔喪，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答應貝子爺的詩箋才刻了幾張，又不能給耽誤，庄虎臣求才心切，憑著對黃氏家族的信任，沒顧上摸摸他的底兒，就把餘下的貝子爺的活兒交給了他，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趙翰博選中了這方，付了銀票，心滿意足地走了。
庄虎臣吩咐宋栓：「給貝子爺包幾沓兒。」貝子爺的眼睛沒有離開詩箋，擺擺手：「不必客氣，庄掌柜的，這詩箋精巧華美、別具一格，您是在哪兒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