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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永恆之光Segundo acto LUX AETERNA 2

第二幕 永恆之光
Segundo acto LUX AETER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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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沒想到讓兩位替我擔驚受怕了。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出門去了,好幾天不在家。」
「自己想想吧。」
「森貝雷先生,您說得也太誇張了。」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認為這兩位合伙人創立的出版社名稱應該會繼續沿用。而且,我想他們應該會有繼承人。不過另一種可能的情況是,假如兩人都過世,而這家公司就此解體,我跟他們之間的合約自然也就此終止。這是我的看法。」
「我不認識她。這輩子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我看她八成在跟您胡扯。」
這時候,森貝雷先生刻意壓低音量,彷彿正打算告訴我一個全世界最重大的機密。
小森貝雷站在高高的階梯上望著我,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我努力回想自己不到一個禮拜前的慘狀,簡直比第五區殯儀館里的死人還要狼狽。
我俯首聽命,終究還是答應了。森貝雷先生露出勝利的笑容,作勢要送上熱情的擁抱,我在他付諸行動前趁機火速逃出書店,免得讓他以為我真的變成大好人了。
維克多·格蘭德斯和他那對宛如美洲蜥蜴的跟班讓我沾染了一身晦氣,然而,步出咖啡館后,我披著漫天艷陽散步還不足一百米,驚覺自己有一具幾乎陌生的身軀https://read.99csw.com:體格健壯,沒有疼痛或噁心,耳鳴已經消失,腦部刺痛也全然退去,我不再覺得一身疲憊,身上也不再冒冷汗。我幾乎已經不記得,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之前,自己仍被死神逼得喘不過氣來。我也知道,前一天夜裡發生的那場悲劇,包括巴利多的死亡以及命在旦夕的艾斯科比亞,都應該會讓我深感遺憾與悲傷才是,然而,在我的良知和意識里,除了無動於衷之外,絲毫容納不了別的感受。那個七月的早晨,蘭布拉大道仿如一場盛宴,而我則是盛宴上意氣風發的王子。
「那麼……您能不能告訴我,那個補藥是什麼牌子?我每天拿來泡澡看看有沒有效?我說,看到您這個樣子,我真的好高興,這下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我就說了,您不會樂意做這種事的。」
「吉斯伯特,伊莎貝拉·吉斯伯特。」
「請跟她聊聊吧,給她一點鼓勵和建議……聽聽她的想法,看看她寫的作品,然後引導她的創作方向。不會花您太多時間的,這個女孩子反應異常敏捷,您一定會很喜歡她。兩位肯定能夠成為好朋友,她可以當您的助理。」
森貝雷先生緩緩搖著頭。「她也說九九藏書你一定會這樣回答。」
我又忍不住嘆了氣。「她名叫伊莎貝拉,姓什麼?」
森貝雷先生點頭附和,不過,我發覺他的神情隱約浮現出一絲不安,似乎有意改變話題。
「我不需要什麼助理,更別提還找個陌生人。」
「世事難料。我雖然對這兩人沒什麼好感,不過發生這種不幸的事,我還是替他們覺得難過……對了,那您呢?您和他們簽的合約怎麼辦?抱歉,我的問題稍嫌直接了一點……」
「您不會後悔的,馬丁。」我溜出店門時,聽見森貝雷先生拋出這麼一句話。
「如果是我樂意做的事,那就不叫幫忙,而是享受。如果是您要我幫忙,那麼再怎麼說都是享受。」
「您大概已經聽說巴利多和艾斯科比亞的事情了吧?」森貝雷先生問我。
「其實這件事跟我無關。反正,我把事情告訴您,然後您再做決定,不必勉強,好嗎?」
「可是……您這是怎麼了?您一定聽了我的話,去看醫生了吧,對不對?」
「說什麼傻話呀!還有,您應該認識她的,因為她已經認識您了。她是這麼說的。她說好多年前就認識您,但是她非常確定,您一定不記得她了。看來,她很不幸地正好就有那種認定寫作會讓人下九_九_藏_書地獄的父母,他們一度想把她送進修道院去當修女,後來又想盡辦法要把她嫁給某個大老粗,讓她生一窩小鬼頭,從此在柴米油鹽和鍋碗瓢盆里過一生。您如果不出面拉她一把的話,那跟殺了她有什麼兩樣?」
「真是讓人傷腦筋啊……」森貝雷先生喃喃低語著。
「崇拜我?您是說我嗎?」
「我真希望自己屬於那百分之一,否則,我乾脆讓虛榮把我踩在地上,然後從背後一刀把我捅死算了。」
閑聊片刻之後,話題很快就轉換到當天的重大新聞。
「馬丁?真的是您?我的老天爺啊……您簡直是脫胎換骨,教人完全認不出來了。我一直很擔心您,我們去找了您幾次,但是敲門老半天都沒人回應。我還去問了好幾家醫院,甚至去了警察局。」
「是這樣的……一個禮拜前,她帶了自己創作的小說來給我看,沒多少篇幅,大約二十或三十頁而已,接著,她問了我對這篇小說的意見。」
「她說……據她推測,您的作品比您的個性好多了。」
「就看上帝怎麼安排了。」我隨口應了這麼一句。
「這故事聽起來好耳熟。」我在一旁說道。
「您可以找我幫忙別的事情。」
我點點頭。「結果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九-九-藏-書,只是壓力太大。吃了幾天補藥,又是好漢一條。」
「沒問題。」
「我可以請她去找您嗎?應該不會太為難吧?」
「結果呢?」
森貝雷先生倚在櫃檯邊,儼然一副準備開始說書的神情,頓時喚起了我童年時期流連書店的美好回憶。
「嗯……不但有天分,還有預知一切的超能力。她還跟您說了些什麼?」
「換句話說,假如艾斯科比亞也去見了死神……哦!但願上帝能寬恕我……這麼一來,您就恢復自由了。」
「沒錯,她簡直把您當成了黑面聖母和耶穌基督的混合體。她已經把整部《詛咒之城》讀過十遍,後來我把《天堂之路》借給她看,她告訴我,如果她能夠寫出這樣一部作品,此生死而無憾。」
「這件事情和一個女孩子有關,她叫作伊莎貝拉。這女孩今年大概十七歲。聰明得很,她經常到書店裡來,我也常借書給她。她告訴我,她想成為作家。」
「我認為您正好就屬於那百分之一。伊莎貝拉非常崇拜您。」
「我可要先提醒,您大概不會很樂意做這件事的。」
「我沒有拒絕。您還沒告訴我要我幫的是什麼忙。」
「這個伊莎貝拉,真是個貼心的可人兒。」
「超凡脫俗的傑作。她寫得比近二十年來出版的百分九_九_藏_書之九十九的小說都還要好。」
「我剛從那裡過來。真是教人難以相信。」
「我就知道您會找這樣的託詞拒絕我。」
閑逛了一陣子,我漫步走到聖安娜街口,打算給森貝雷先生來個意外驚喜。踏入書店時,森貝雷先生正在櫃檯後面裝訂賬單,小森貝雷則踩著階梯整理架上的書籍。一見到我進門,森貝雷先生露出禮貌性的微笑,此時我才發現,原來他根本沒有認出我。過了半晌,他臉上的一抹笑容乍然收起,嘴巴倒是張得好大,趕緊繞過櫃檯上前抱住我。
我嘆了口氣。森貝雷先生在一旁咂了咂舌頭。
「這段聽起來倒像是設局的圈套。」
我點了點頭。
「我說……我也知道,助人為善這種利他主義對您而言,就跟和一大群人跳薩達納舞一樣愚蠢,我之所以請您幫這個忙,是因為女孩每次來書店,那雙充滿靈慧和求知慾的眼睛就會盯著我看,我總覺得看著這麼一個大有前途的可塑之才卻不幫她一把,良心過意不去。我能教她的部分,全都跟她說了。這女孩學習能力很強,馬丁。我記得這輩子只見過兩個如此聰明的孩子,另一個就是童年時期的您。」
「總之,只能這樣了。對了,您今天過來還真是時候,因為我正好有件事要請您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