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刻意擠出來的親切笑容頓時從他臉上消失。

「一個陰魂，或是寄生蟲……我也不清楚。我跟您說……我在這圈子認識的人，腦袋都不太正常，要不是個人遭遇的悲劇使然，就是失戀、破產……總之，就這樣掉入深淵。腦袋是全身最脆弱的器官。馬爾拉斯卡當時已經神志不正常，任何一個跟他談話超過五分鐘的人都看得出來。正因為他有問題，所以才找上我。」

「很有趣的玩意兒，對吧？」說話的是個身材矮瘦的男子，滿頭白髮，雙眼深邃。

「所以，您就說了他想聽的話？」

「但是，您和合伙人哈戈甚至參与了他的瘋狂行徑，並且承諾他可以在招魂聚會上與靈界溝通……」

「我倒是有不同的理解。」

「那麼……伊蓮娜·薩比諾呢？」

「我說了我所知道的唯一事實。我當時覺得他已經重度精神失常，所以根本不想占他便宜。碰到這種狀況絕對沒有好下場。做這一行的人，如果有自覺就會知道，有些界線是不能跨越的。對於那些前來尋找娛樂或安慰的人，我負責招待他們，然後就我所提供的服務收取費用。但是，如果來的是瀕臨崩潰邊緣的人，我會直接叫他們回去。我們就跟其他的表演事業一樣，需要的是觀眾，不是瘋子。」

「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然後就走人。」

「我不懂您的意思。」

「伊蓮娜有沒有提過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九-九-藏-書那個警察到底是怎麼說的，怨恨會影響記憶，這位……馬丁先生。薩爾瓦多當年意圖出賣他查到的一些證據。所有人都知道，他那時候成了馬爾拉斯卡遺孀的老相好，而且一心一意想把自己塑造成英雄。後來正如大家所預料，他的上司看不慣他的行為，從此將他逐出警界。」

「今天真是非常謝謝您的幫忙。」

「即使有，我也不記得了。我剛剛也跟您說過，他們後來都不來參加聚會了。」

烏黑雲層間滲出一道細指般的朦朧光束，將公主街那家魔術用品小店的牆面染成了一片紅。小店隱身在木製遮棚後方，從那扇玻璃門往店裡張望，依稀可見幽暗的內部陳設，以及玻璃櫥櫃里那幾件窗帘似的維多利亞式黑色天鵝絨洋裝，還搭配了面具。店內還有各式撲克牌、短劍、魔術相關書籍和裝著液態彩虹的精美玻璃瓶，瓶子上印著拉丁文標示，但這些玻璃瓶大概都是附近小城生產的。店門上方的鈴鐺替我宣告了登門入內的訊息，空蕩的櫃檯位於店內底部的角落。我靜候了幾秒鐘，打量著店內的新奇商品。接著，我忙著在一面映出整間店內景象卻只少了我的稜鏡上找尋自己，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后鋪探出頭來。

「這玩意兒怎麼用？」

「里卡德·薩爾瓦多。」

羅勒斯咂了咂舌頭，「馬爾拉斯卡認為自己被詛咒了。」

「伊蓮娜一九-九-藏-書直深愛著馬爾拉斯卡，她應該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情。」

「伊蓮娜是在波迦特海邊的茅屋裡出生的，後來雖然靠著跳舞以及在巴拉列羅劇院表演出了名，但是她一直沒忘記自己的出生地。她告訴我，她曾經帶馬爾拉斯卡去找過人稱『索摩洛斯特女巫』的一個女子，希望女巫能以巫術保護馬爾拉斯卡不受他害怕的神秘人物迫害。」

「那個人是不是叫作安德烈亞斯·科萊利？」

「閣下是達米安·羅勒斯先生吧？」

我頻頻點頭。

「我不知道他居然還活著。我已經二十五年沒見過他了。」

矮瘦男子緩緩點頭，始終目不轉睛。我發現他的嘴角漾起微笑，那個迷濛的笑容就跟店裡的稜鏡一樣，未必盡如表象。他的眼神冷漠而謹慎。

羅勒斯輕嘆一聲，微微搖著頭。他繞過櫃檯，走到門口掛上「停止營業」的牌子，並鎖上店門。

「沒有！我跟他說了實話。」

「我在哪裡可以找到伊蓮娜·薩比諾？」

「那麼……伊蓮娜·薩比諾呢？」

「請等一下！」他把我叫住，跨出了后鋪門檻。

「害怕什麼？」

我點了點頭，隨即走向店門。羅勒斯目送我往外走，臉上逐漸浮現疑慮。

「有東西？」

「您還記得那本書的內容嗎？」

「您記不記得曾經聽過馬爾拉斯卡提過《永恆之光》這個名詞？」

「您要我說什麼呢？是他帶著薩爾瓦多口中那筆秘密賬戶的https://read.99csw.com巨款潛逃國外那件事嗎？還是他殺了馬爾拉斯卡，並且背叛了所有人？」

「我想她應該還活著。據說，她目前在拉巴爾區的一家洗衣店工作。伊蓮娜是個善良的女人，但就是太善良了，才落得這樣的下場。她一直很相信靈界那些事情，而且是打從心底相信。」

羅勒斯撲哧一笑。「真相……您就別逗我笑了吧！他只是企圖想掩飾醜聞。瓦雷拉和馬爾拉斯卡那家律師事務所勢力範圍遍及這座城市的各個行業，發生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他們當然不會任其公開。馬爾拉斯卡放棄了事業、工作和婚姻，他把自己關在那棟房子里，天曉得到底在裏面幹什麼。可以想見，他後來的凄慘下場也是意料中的事。」

「他後來做的一些事情……」

「不客氣。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您不要再來了。」

「馬爾拉斯卡呢？他到底在靈界尋找什麼？」

「希望這是真的。」

「在下馬丁。我正在調查狄耶戈·馬爾拉斯卡去世的相關證據，據我所知，您也認識他。」

「光明守門人？」

「我只能就我自己的部分回答問題。哈戈的一切行為，我無法替他負責。」

「尤其是魔術！需要我為您效勞嗎，先生？」

「關於他的實話嗎？」

我轉過身來，這個矮瘦的男子此刻一臉猶豫地望著我。

「難道事情不是這樣的嗎？」

「您知道她後來的狀況嗎？她還活著嗎？」

「https://read.99csw.com他認為，那是因為有人意圖掩蓋事實真相。」

「她從來沒見過那個人。馬爾拉斯卡不讓她看，但是她知道，馬爾拉斯卡非常害怕。」

「他聽了您的話嗎？」

「您的合伙人哈戈呢？」

「容我冒昧一問，是誰這麼好心？」

「我已經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您了。」羅勒斯滿臉慍怒地駁斥了我的要求。

「我剛才已經說過，他有病。他深信自己的體內有東西。」

「他當時沉迷於某樣東西，至於是什麼，您就別問我了，我和哈戈始終都沒辦法從他口中套出話來，我知道的就只有伊蓮娜無意中提起的一件事。看來，馬爾拉斯卡似乎碰到了某個人，居然是個我不認識的人。您要知道，我的同行們，沒有一個是我不認識的。這個人承諾可以讓他的兒子伊斯麥起死回生，條件是馬爾拉斯卡必須替那個人做一件事。」

「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我還沒搞清楚。這是一個伊斯坦布爾的稜鏡製造商兩天前送來的新貨，商品製造者稱它是顛倒錯置的稜鏡。」

「有人建議我來拜訪您。」

這時，羅勒斯面帶微笑回答我：「就是墮落天使路西法！」

「我記起來了，《永恆之光》是我們在伊麗莎白街的公寓舉辦聚會時用過的一本宗教書籍。我們有好多這類的書，大概都是從『前世協會』的圖書館借來的。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不是這本？」

「這是值得推崇的道德標杆。您當時是怎麼跟九_九_藏_書馬爾拉斯卡說的？」

羅勒斯皺著眉，頻頻搖頭。

「關於這一點，我的合伙人哈戈比較清楚，因為聚會事宜都是他在處理。不過，我還記得《永恆之光》是一本詩集，內容是關於死亡以及『明日之子』，也就是『光明守門人』的七個名字。」

「這倒是可以提醒一個人，事實未必盡如表象。」我補上一句。

「什麼地方？」

「我告訴他，招魂這玩意兒都是騙人的，全是捏造的。我告訴他，我是個騙子，因為我靠著舉辦招魂聚會，從那些失戀、破產、痛失親人的可憐人身上賺錢維生。我告訴他，另一個世界什麼也沒有，只是一片虛無而已，這個世界才是我們真正擁有的。我告訴他，忘了靈魂那些事，還是回到家人身邊吧！」

「伊蓮娜有沒有提過那個神秘人物的名字？」

「顯然沒有。他後來就不再參加聚會了，轉往別的地方尋求幫助。」

羅勒斯定睛注視我良久。「我也不知道，我從馬爾拉斯卡去世那天起就沒再見過他了。我已經把知道的全都告訴薩爾瓦多和其他警察，我這人從來不說謊。如果哈戈做了什麼壞事，我始終不知情，也沒拿過半點好處。」

「我從來沒有承諾他任何事，那些聚會純粹只是好玩，大家都知道的。我無意把責任推給死去的人，因為我當時可是正正噹噹賺錢過日子。」

「據我了解，此事多年前就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了。馬爾拉斯卡是自殺身亡。」

「您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