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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天使遊戲Tercer acto EL JUEGO del ÁNGEL 15

第三幕 天使遊戲
Tercer acto EL JUEGO del ÁNGEL

15

我抬頭看了天空最後一眼。月亮又躲進雲層里去了,海天一片漆黑。
接著,我進了屋裡。
「您不要害怕。」他說著帶我往門外走。
電車上沒幾個乘客,我挑了個前面的座位。即將抵達新村時,電車轉進夜霧迷濛的陰暗街道,不見任何街燈,電車車燈彷彿是漆黑隧道里的火把。我瞥見了墓園大門,一座座工廠和煙囪染紅黑色天空,前方隱約浮現了十字架和墓園雕塑。墓園入口的兩尊巨型天使雕像下方,一群兇惡的野狗不停地狂吠著。霎時,這群野狗默默望著電車車燈,豺狼般的目光炯亮逼人,接著,狗群全都遁入陰暗。
「夫人現在可以見您了。」他說。
我離開瓦雷拉的寓所時,樓梯已經一片漆黑。我摸黑穿越大廳,拉開大門時,外面的瓦斯read.99csw.com街燈灑入一片長方形的藍光,我瞥見門房正盯著我看。我快步離開了那裡,朝著特拉法加街前進,這時候還能在那兒搭上開往新村的夜班電車,當年父親還在《工業之聲》當夜間警衛時,我曾經多次陪他搭過這班車。
我點點頭,站了起來。小男孩伸出手,接著我牽起他的手。
一九〇〇—一九三〇
我在電車行駛之間跳下車,開始繞著墓園外牆往前走。電車漸漸遠去,彷彿在霧中出海的一艘大船。我加快腳步,可以聽見並聞到那群野狗在黑暗中緊跟著我,到了墓園後方,我佇足在巷口角落,撿起一塊石頭狠狠丟了過去。我聽見一聲尖銳的哀號,接著是一陣奔竄的腳步聲,終於九_九_藏_書在暗夜裡逐漸遠離。我走進巷子,一條幾乎沒有行走空間的窄巷,一整排的墓園石雕工廠,一家緊挨著一家。三十米外的赭紅色朦朧街燈映照之下,「薩納柏父子石雕工廠」的招牌迎風搖晃。我走近店門前,門上只拴了一條鐵鏈和生鏽的掛鎖。我開了一槍打爛掛鎖。
夜空上,月亮從煙灰色的烏雲里露了臉。外海依稀可見幾艘貨船在海上漂浮,波迦特海灘旁有個漁民和沿海小攤販聚居的老社區;社區另一邊彷彿成了龐大工業區堆放礦渣的處所,也是索摩洛斯特居民搭建棚屋的地方。第一排木屋和棚屋距離海潮僅有數米,團團白色煙霧籠罩在貧窮社區的屋宇之間,這個介於城市和海洋之間的社區,儼然成了永遠的人渣垃圾場,空氣中飄著燃燒廢棄九-九-藏-書物的臭味。我們走進一條條被遺忘的街巷,舉目所及皆是以偷來的磚塊、爛泥巴以及海浪衝上岸的木材建造的陋屋。小男孩帶著我往巷裡走,完全不理會當地居民質疑的目光。住在這裏的都是沒有固定工作的臨時工,被逐出蒙錐克山區或是坎圖尼斯公墓前貧民社區的吉卜賽人,還有絕望的老人和兒童。所有人都以猜忌的眼神望著我,途中常見看不出年紀的婦女在棚屋前生火燒開水,或用銅鍋烹煮食物。我們在一棟白色房子前停下腳步,門前有個一臉老態的小女孩,因為小兒麻痹而瘸著腳走路,手上提著水桶,桶里有某種淺灰色的黏滑物體動個不停。一桶子的鰻魚。小男孩指著門。
「就是這裏。」他說道。
戴維·馬丁九_九_藏_書
巷子底有一陣微風吹來,捎來了不到一百米外的海岸硝石味,並帶走槍響的迴音。我打開鐵門,走進薩納柏父子石雕工廠。我拉開深色的厚重門帘,讓街燈的光線鑽進屋內。眼前是個既深且窄的陰暗空間,到處堆放著大理石雕像,而且都只有半張臉雕出了五官形貌。我往前走幾步,身旁儘是懷抱聖嬰的聖母雕像,純白的女身石雕,手執玫瑰,仰望天際。空氣中瀰漫著石粉的氣味,屋裡除了這些無名雕像之外,不見任何人影。在我正打算轉身回頭時,我瞥見了他。他的手在工廠最裡面那群蓋了布幔的雕像中竄出來。我緩緩走近,他的身影也一寸寸清晰起來。我佇足在他面前,凝視著眼前這尊巨大的光明天使,就跟我在箱子底找到那個科萊利經常別在衣領上的別針一模read.99csw.com一樣。這尊雕像應該有兩米半高,我注視著他的臉,認出了他的五官,尤其是那個笑容。他腳下有塊墓碑,碑石上刻了字:
小男孩把我帶到巷子底,在那兒可以瞥見一排店鋪後面的海岸線,已經封閉停用的軌道上長滿荊棘,停放了一列廢棄的運輸火車。車廂生鏽腐蝕,等著被拆除的火車頭只剩下金屬空殼和鐵條。
我不禁莞爾。我的好友馬爾拉斯卡的幽默感以及製造驚奇的方式,實在教我不得不佩服。我告訴自己,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以他的狠勁來說,大可讓我提早去見上帝。我跪在墓碑前,輕撫著自己的名字。這時候,我聽見背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孔——我幾周前在波恩大道上碰見的那個一身黑衣的小男孩。
「我不怕。」我喃喃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