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明，祝您事事如意，長命百歲。請放心，我不會泄漏您的秘密。」

我們看著他在雨中離去，一個眾人眼中風燭殘年的老人。但我確定，他並不在意落在臉上的清冷雨滴，甚至身陷囹圄的漫長歲月以及命運之艱辛，他都可以漠然置之。我將視線轉向費爾明，此時的他早已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茫然獃滯地望著他多年前的獄友。

當天午後，漫天雨幕依舊籠罩著窪坑滿布的空蕩街道，書店門口出現了薩爾加多飽受歲月淬鍊的刁蠻身影。他那絕無僅有的犀利目光穿透了櫥窗，冷冷地觀望我們，馬槽的燈光映照著他的臉。他身上仍是初次來訪時所穿的同一套舊西裝，完全濕九-九-藏-書透了。我走近門邊，幫他開了門。

薩爾加多一臉笑盈盈，還朝著我們眨眼。他走向店門，再也不見步履維艱的窘況。走出店門前，他轉過頭來，和和氣氣地舉手揮別。

「我還以為您死了。」費爾明毫不領情。

薩爾加多癱坐在椅子上，用力深呼吸，同時搓揉著膝蓋。費爾明打量著他，那副神情，彷彿正在觀察的是一隻剛從馬桶里爬出來的老鼠。

「算您厲害，薩爾加多。」

「千萬別告訴我……您是因為表現良好而出獄的。」

薩爾加多發出似笑非笑的嗓音，聽起來像是沙啞的咳嗽聲，彷彿支氣管正瀕於爆裂。

「好久不見啊，費爾明。」他開口九*九*藏*書打招呼，語氣平和。

「大約一個月前。」

「您不進來嗎？」

費爾明從口袋裡掏出一件小東西，遞給他。一把鑰匙。就是「那把鑰匙」！薩爾加多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樂得像個孩子似的。他站了起來，緩緩踱向費爾明，並伸出僅有的那隻手接下鑰匙，激動得顫抖不已。

「有話要說的應該是您吧，費爾明。我該說的都說了。您是不是該把欠我的東西還給我了？否則……場面鬧得太難看，恐怕對您也不太好吧？」

「我也以為您死了。大家都這麼認為。畢竟監獄的人是這樣跟我們說的。據說，您試圖逃跑，卻被抓到，結果挨了一槍。」

「請說。」

「哦，我ｈtｔｐｓ://ｒｅaｄ.9９ｃsｗ.cｏｍ猜您大概會拿去裱起來吧。」

「要抓我哪有這麼容易？」

「很漂亮，那個馬槽……」他說。

費爾明遲遲沒有回應，在場的三人陷入尷尬的靜默。薩爾加多的目光緊盯著他不放，彷彿隨時會噴出毒液似的。費爾明看了我一眼，但我就是參不透他的心思，他只好沮喪地嘆了口氣。

「您真有本事，大家以為最早死掉的人，居然成了活最久的那個……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活下來的嗎，費爾明？」

「請坐吧。」我回應。

「難道您有更好的計劃嗎？」

「兩位介意我坐下來嗎？我還不習慣走太長的路，很容易就累了。」

「您還是老樣子，費爾明。就因為這樣ｒeａd•９9cｓｗ.ｃｏm，我一直很喜歡您這個人。以前那段日子喲！不過，我可不想拿咱們那些老掉牙的陳年往事去煩年輕人，他們這一代對我們已經沒興趣了。這個時代時興的是查爾斯頓舞，或許他們現在換了個名稱也說不定。咱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

「這還真讓我感動，薩爾加多。您什麼時候出來的？」

薩爾加多往櫃檯又挪近幾步，然後指了指角落的椅子。

「如果跟您不熟的話，我大概會回答是優質飲食和清涼的海風。」

「您如果打算再把這玩意兒塞進肛|門的話，拜託到廁所去，我們這兒可是人來人往的地方。」費爾明沒好氣地提醒他。

我替他拉著門，薩爾加多瘸著腳走進書店。才走了幾步，他居然就https://read.99csw.com撐著手杖停在那兒。費爾明一臉疑懼，站在櫃檯後面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薩爾加多咧嘴一笑。

「仔細想想，您這些年來替我保存著這支鑰匙，我是打心底感謝您。」

「就貼在廁所馬桶上方，萬一缺衛生紙的話，正好可以撕下來用。」

薩爾加多恢復了好氣色和好心情，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這就是朋友之間的道義嘛！」費爾明挖苦他，「您趕快滾遠一點，千萬不要再回來了。」

「說真的，我一直很樂觀地認為您一定能夠逃出去。您也知道，壞痞子都是比較長命的……」

「我們就讓他這樣走了？」我問道。

「我想他們是等我死等得不耐煩了。他們給我特赦，我還有佛朗哥親自簽名的特赦證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