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加斯醒來時，已過午夜時分，他一睜眼便看見阿莉西亞裹著毛毯坐在身旁的椅子上，她在陰暗中定定看著他。

談話暫停。暫停期間，萊安德羅沒發出喘息或任何聲響。

「所以才派人來跟蹤我？」

「我想他大概不想重提往事。總之，我相信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了。」

「不知道。我想，該說的都說了。」

「大約三年前，巴爾加斯在一場車禍中失去了妻子和女兒。當時他酒後駕車。女兒大概就是你的年紀。他度過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幾乎被逐出警界。」

她一直等到警官的腳步聲消失在一樓的樓梯口，才拿起電話話筒。撥號之前，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直通「套房」的專線無人接聽。阿莉西亞早就知道，萊安德羅在皇宮大飯店還有另外幾間客房，只是她一直沒過問是做何用途。她撥到飯店櫃檯。夜班接線員早就熟悉阿莉西亞的聲音，無須報上名號。

他滿臉疑慮地望著她。阿莉西亞面露微笑。「我會好好保重，真的！」

「巴爾加斯跟你在一起嗎？」

「我不懂您在說什麼。」

「抱歉，我身體出了點狀況。」

巴爾加斯點點頭。hｔｔｐｓ://ｒeaｄ•９9ｃｓw.cｏm「這樣好了，我回對街的豪華公寓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就回來。」

「謝謝。」

「我很好。」

萊安德羅再一次沉默。她幾乎可以想象他舔著嘴唇微笑的模樣。

「我只是覺得，一個不想被人找到的人是很難找到的。」

「我們向來不聊個人私事。」

「大概被鼾聲吵得很不耐煩吧？」

「警方的正式調查中心有任何最新消息嗎？」阿莉西亞問，刻意岔開話題。

「您看起來真像吸血鬼。」巴爾加斯打開話匣子，「坐在這裏多久了？」

「你這喪氣話只是敷衍我，還是你忘記了有什麼話要告訴我的？」

「我們應該設法把這種疑慮，以及部長這樣的意願，變成我們的籌碼。否則，等著撿便宜的就是警界朋友了。因此我建議你，跟巴爾加斯打交道，還是謹慎小心一點。忠誠度不是一兩天就能改變的習慣。」

「總之，那輛根據推測是……這麼說吧，用來逃亡的車，並未發現任何血腥爭鬥的跡象，而那一系列號碼，也無法證明和案件有任何關聯。另一方面，我們按照你的直覺，繼續調查馬泰克斯那read.99csw.com本書，只是這方面讓我有點擔心，種種相關背景雖然有趣，但對於尋找毛里西奧·巴利斯的下落，恐怕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我會當它是我的玩具熊新寵，帶著它一起上床。」

「既然這樣，那就不該由我來說了……」

「您這樣說，我反而更擔心。」

「沒什麼，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有一會兒了。」

「我認為他比吸血鬼更可怕。」

阿莉西亞正打算道晚安時，萊安德羅再次早一步掛了電話。

「他的家人怎麼了？」

「不用了。」阿莉西亞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

「跟他處得還好吧？」

「不需要。我甚至覺得有他在身邊更好，萬一有人糾纏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

「打電話給我。」

「再睡一會兒？」

「您根本就沒玩過玩具熊。如果您有玩具，一定也是魔鬼之類的……」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丟臉的。舊傷還會痛嗎？」

「如果我們找得到他的話。」

阿莉西亞聳了聳肩。「我覺得自己很丟臉。」

「不用了，巴爾加斯。您今晚已經幫我夠多了。回去好好休息，我們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早餐的時候碰面吧。」

「九九藏書阿——莉——西——亞！」他刻意放慢速度，語調不帶絲毫感情，「我以為你不會打電話來了。」

「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最後，她這樣回應。

「這還能有什麼問題？」

阿莉西亞送上一個足以征服世界、融化所有鐵石心腸的甜美笑容。巴爾加斯只能俯首認同。

「您放心，我會注意的。還有別的事嗎？」

「根據我的觀察，你已經脫胎換骨變了個人。無論如何，你交了好朋友，我總是替你高興。我本來以為你們兩個恐怕會合不來，因為他過去發生了那些事……」

「沒事。吃了葯之後，就算地震也搖不醒我。」

「萊安德羅從不睡覺。」

她咬著嘴唇，已到嘴邊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左輪手槍帶在身邊了嗎？」

「不了，好多了。」

「沒錯，還有，他們恐怕無法相信，如果我們找到了毫髮無傷的部長，會把功勞讓給警方的朋友們。當然，這也是很正常的。」

「請稍等，格里斯小姐。馬上就幫您接給蒙塔爾沃先生。」即使已過半夜，接線員仍未略去抑揚頓挫的韻律感。

「我對於挑選傢具一向沒什麼眼光。我會去買幾個新抱枕，有沒有特別偏愛的顏色https://read.99csw.com？」

阿莉西亞深呼吸，拳頭緊握，指甲緊戳著掌心。她開口報告時，語氣平靜如常，這是她學會如何與萊安德羅打交道的方法。

「才說吸血鬼……」

「沒什麼可謝的。」

接下來幾分鐘，她簡短報告這一天到剛剛談話前發生的所有事件。她的敘述既不精彩，亦無細節，純粹按照發生順序一條條列出來，不希望他多做揣測和聯想。至於她省略未報的，最值得注意的當屬馬泰克斯那本書前一晚在她住處遭竊一事。萊安德羅耐心聆聽，全程未曾插嘴。交代完畢，阿莉西亞沉默以待，只能暗自臆測，漫長的暫停代表萊安德羅正在推敲她報告的內容。

「阿莉西亞，你也知道，我從來不干預你的感情生活，只是，唉！有時候，我對你的品味和特殊癖好真的很難理解。」

「我單獨在家。」

「這話居然從一個連自己都信不過的人口中說出來。我現在說的這些，你心裏明白得很。」

「我得打電話給萊安德羅。」

阿莉西亞沒吭聲。電話另一頭傳來萊安德羅的氣息。「他沒跟你提過這件事？」

電話只響了一聲，阿莉西亞隨即聽見另一頭的話筒已經拿起。她猜想，萊安德羅大概九*九*藏*書坐在皇宮大飯店某個漆黑客房，俯瞰著海王星廣場，遠望烏雲密布的馬德里夜空，等待黎明到來。

「您吃晚餐了嗎？」

「如果你要我把他換掉的話，我可以……」

走到門口的警官聞聲停下腳步。

「他沒跟你提過他的家人嗎？」

「沒有。」

巴爾加斯隨即起身，搓了搓臉。「我得跟您說一件事，這沙發真是破爛。」

「很好，沒問題。」

「您要我去外面的走廊上待著嗎？」

「沒有任何相關消息，也沒什麼好期待的。我只能說，我們加入辦案行列，就算刻意走後門避人耳目，還是讓有些人看不順眼。」

「你非常清楚我在說什麼，阿莉西亞。」

「很遺憾聽到這樣的消息。現在好一點了嗎？」

「太好了。現在，你有什麼要跟我報告？」

「巴爾加斯？」

「什麼事？」

「就按照您的意思買，蜘蛛或骷髏圖案的黑色抱枕。」

「巴爾加斯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有事沒告訴我？」

「我把一個星期的飯都給吃了。您現在覺得怎麼樣？」

「現在這種時候？」

「好吧，去給那位黑暗王子打電話，快把秘密都跟他說。」他說著走向大門，「還有，門一定要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