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這件事就變得有點意思了。您打算做什麼交易？」

「我沒那麼蠢，小姐。我根本沒打過電話，也從來不報上姓名。我也得設法保護自己。」

比拉華納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此時正定睛注視她。

「洛馬納有沒有提到他替誰工作？」

「跟您比起來，差多了。」

阿莉西亞點頭承認。「基於尊重，我不想這麼做。」

阿莉西亞這才點了頭。她環顧周遭，確定圖書館里沒有其他人。記者望著她，眼神充滿期待。

微笑在比拉華納臉上再度浮現諷刺的笑容。

「挖掘事實有各種不同的方式。」阿莉西亞語帶暗示。

「那麼今天就是您的幸運日。」

「他說了不少關於您的事情，我想，您確實讓他印象非常深刻。」

「很高興聽到您這麼說。這年頭，多一分謹慎絕不嫌少。」

「您請放心，我剛好今早起誓成為侍奉上帝的修女。」阿莉西亞答道。

「忌妒心真是太可怕了。」阿莉西亞反駁。

「我就是。」

「叫我阿莉西亞就可以了。」

「事實上，的確如此。」

「我不能這麼做。」阿莉西亞說。

「長相呢？」阿莉西亞問道。

「您究竟是何方神聖？」他直截了當問她。

「您後來就沒再看到過他或跟他談話了嗎？」

「據說是這樣。我們來個互惠結盟怎麼樣？巴塞羅告訴我，您打算寫一本書，內容是關於馬泰克斯以及他那個失落的年代。」

「這是我的專長之一。」

「我能不能請問您在那裡做什麼？」

「您告訴我其中一個就好，最好連名帶姓。這麼一來，我可能會覺得真有這麼一回事。」

「舉例來說，一九四〇年到一九四五年間，馬丁、馬泰克斯和其他囚犯可能在蒙錐克監獄失蹤的相關細節。」

「說『年代』有點誇張，至於失落，那是對於缺乏更好的形容的一個詩意的替代。」

「所以，我應該對您心存感激，並提供協助。是這個意思嗎？」

「您認為恭維我會比說謊更有用嗎？」

「換句話ｒead.９9csｗ•com說，這是為了保護我。」

阿莉西亞搖頭輕嘆。「這件事非常重要，比拉華納先生，牽涉其中的是好幾人的性命。」

「我說的都是他想聽的話。或是我覺得那可能是他想聽的……」

「我確定您一定會感興趣的事情。」

「然後呢？」

「不過，大家都有共識的一點是：您這個人無法信任。」

阿莉西亞正想開口回應，記者卻舉起食指提出警告。「除了顧及我的人身安全，我也希望您一切順利，多多保重。當然，您跟我說的事，不會有第三者知道。」

比拉華納搖搖頭。

「那之前呢？」

阿莉西亞思忖可能的圓謊方式，或是扯個小謊，或是瞞天過海，但他的眼神告訴她，說謊可能是嚴重的錯誤戰術。

「我是不是打擾您工作了？」

「絕對公平合理。」阿莉西亞答道，「您告訴我關於馬泰克斯的資料，一旦我負責的這件案子破案時，我保證讓您取得所有相關消息。」

她考慮了許久。「我可以相信您嗎？」

比拉華納鬆開雙手，頓時有了興趣，「請繼續說。」

「怎麼說？」

接著，記者雙手交疊在大腿上，往椅背一靠，陷入了沉思。阿莉西亞覺得自己恐怕會輸了這場賽局。誘餌加碼的時候到了。

「太可惜了。一個具有致命吸引力的女子擔任警探，根本就是胡利安·卡拉斯小說里才會出現的人物。」

「就是我知道的那些了。」比拉華納答道。

大教堂建築蔭蔽的隱秘廣場上，一座石砌門廊上方寫著：

她躊躇半晌，比拉華納兀自點著頭，證實了自己的臆測。

「因為我提到他的名字時，您的臉色不太一樣。」

比拉華納緊盯著她，目光炯亮。「您和布里安律師聊過了？」

她跨進大門，石頭的氣味和神秘的氣場如影隨形，入門后即是室內中庭，旁邊一座樓梯往上通往大概是接待處的地方。一個模樣古板的人攔住她，看起來像是從上個世紀初就待在這裏了，他對她投以質九*九*藏*書疑的眼神，並問她是不是格里斯小姐。

「一個禮拜前，我在毛里西奧·巴利斯的私人宅邸找到的，那本書藏在他書桌抽屜里。」

「他似乎對維克多·馬泰克斯的故居很有興趣，直到一九四一年被捕之前，馬泰克斯和家人一直住在瓦維德雷拉山腳下的濱海公路旁。」

「不急。條件是您必須告訴我所有關於馬泰克斯和馬丁的資訊，然後我會儘快就我所知告訴你整件事的經過，我知道的可不少，這點我可以向您保證。」

「他提到巴利斯部長了嗎？」

「當然，他可是巴塞羅那所有不得志作家的神聖教父。您應該去讀一讀他的作品。其實，您很像他小說里的人物。」

比拉華納直視她的雙眼。阿莉西亞的眼睛幾乎眨都沒眨一下。記者順手拿起桌上一沓白紙，連同他的鋼筆，一起遞給了她。

「這一點我已經證實了。對了，您在警察總署的幾位老朋友向您問好。別驚訝，我們記者就是這樣，喜歡提出問題。年紀越大，越熱衷此道。」

「我一看就知道了。比拉華納先生在圖書館。」他往裡面指著，「我們這裏要求所有訪客務必保持安靜。」

「沒有明說，但他顯然對於馬泰克斯在蒙錐克監獄那幾年的情形很感興趣，還有他和戴維·馬丁之間的友誼。不需要天才也能猜得出來。」

「我指的是馬泰克斯、戴維·馬丁以及其他人……」

「您是卡拉斯的讀者嗎？」

「舉例來說？」

「臉上是不是有一道疤痕？」

「只有一部分。我確實曾經擁有這本書，但是就在兩天前遺失了。」

「看來，巴塞羅所言不假。您如果不能告訴我實話，至少要把理由告訴我。」

「這是我們國家的業餘愛好。」比拉華納隨即附和，顯然很享受這樣你來我往的言語交鋒。

「您的意思是……在不說謊的情況下。」

「再怎麼說，我認為打電話到警察總署去打聽我這個人並不恰當，現在這種節骨眼上，尤其不妥。我這麼說是為了您好。」ｈｔｔｐs://reａｄ•9９csw.cｏm

阿莉西亞堆滿甜美的笑容。

嚴肅的櫃檯接待員聽了她的冷笑話后依舊不苟言笑，她順勢道了謝，隨即去找圖書館，彷彿她已經知道地點。這向來是潛入門禁嚴格之處最有效率的方法：表現得像個熟悉方位的內部人員，無須許可和指引。這法則和誘惑秘訣頗雷同：必須先發制人。先徵求同意的人，未競賽已落敗。

「您多久沒在公眾場合看到巴利斯部長了？」她突然問道。

阿莉西亞像大部分市民一樣聽說過這個地方，但這座巴塞羅那中古世紀遺留下來的舊宅之內的機構究竟是什麼，她幾乎一無所知。她猜測，這座學院集結了志同道合的智者、抄寫員和文學熱愛者，自十八世紀末以來共同捍衛著知識和書籍，堅守這項離經叛道的使命，對抗外界的反對和歧視。

「我以我的巴塞羅那皇家文學院院士當選感言發誓。」

「有人要我調查關於維克多·馬泰克斯的真相。」

比拉華納把手放在那沓正在準備中的稿件上。

「他讓我看了一個徽章，就像電影里那樣。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是看起來應該是真的。您也有這樣的徽章嗎？」

「我猜想應該不會是掉在電車上了吧？」

「我從來沒在這兒見過您。」博洛尼奧談話時一臉靦腆，似乎除了飽讀彼特拉克的詩文之外，從未有過和異性接觸的經驗。

「他問我『迷宮入口』這四個字有什麼含義。他想知道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個地方。」

「我對您感激不盡，也很高興您對我這樣一個身處困境的弱女子伸出援手。」

「拿著……」他說，「我想您接下來需要做點筆記。」

「恭喜。」

「關於這本書的事，也是騙我的吧？」

「您說什麼？」

比拉華納眉梢往上挑起。「您知道戴維·馬丁哪些事情？」

「可能吧，我不太記得了。至於年齡嘛，不清楚。」

「在某些地方，在某些時刻，這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讚美htｔps://ｒｅａｄ•99cｓｗ•cｏm了。」

她點點頭。「雖然您可能不相信。」

她終於找到了靈感如泉涌並有五萬冊學院圖書館藏書相伴的比拉華納。大記者坐在一張書桌前，面前堆著一沓筆記和修改過的稿子，咬著鋼筆，嘴裏念念有詞，正對著剛剛寫下的句子琢磨更好的詩韻。比拉華納熱愛沉思，個性冷漠，就像個移居地中海國家的英國大學問家。他穿著灰色羊毛西裝，系著印有金色鋼筆圖案的領帶，肩披暗紅色圍巾。阿莉西亞踏進閱覽室，回蕩的腳步聲宣示了她的到來。比拉華納回過神，抬頭一望，圓滑的眼神中有一絲尖銳。

比拉華納不禁暗笑，但同時也緩緩點頭同意。「包括巴利斯的部分？」

比拉華納點頭確認，目光轉為銳利。「難不成是您的傑作？」

「這樣說來，巴塞羅先生已經跟您提過我這個人了？」

「這項協議呢，我就直說了，內容如下……」比拉華納說，「您只要告訴我是在哪裡找到那本書，我就把您想知道的事情告訴您。」

「如果真是這樣呢？」阿莉西亞試探。

比拉華納的目光閃亮如煙火。「您發誓，本案的所有相關新聞都是我的獨家？」

阿莉西亞傾身向前。「調查他的失蹤案。」

她的睫毛上下眨動，表現出最甜美的表情。「別這樣責備我，我至少嘗試過了。」

「包括巴利斯這部分。」阿莉西亞隨口誆騙。

「應該說是您解救了我。」他答道。

「我說的是幾個禮拜前來找我的那位，後來就沒再見過他了。因為互相猜忌，所以各位都不交換訊息嗎？或者，他是您的競爭對手？」

阿莉西亞伸出手，比拉華納和她握手，面帶客套的笑容，但神情拘謹。他示意要她坐下。他有一雙小眼睛，卻炯炯有神，觀望她的眼神半是猜疑半是好奇。阿莉西亞指著桌上的稿件，有些稿子甚至筆墨未乾。

就這樣，阿莉西亞四處閑逛，參觀了雕像林立的大廳和恢宏的走廊，直到她碰見一個像是圖書館員的男子，此人自稱博洛尼奧，個性隨和親切，自read.99csw.com願帶她到圖書館去。

「在研究書籍嗎？」

「因為我不能讓您置身險境。」

「為什麼會提到故居？」

「我想……您就是格里斯小姐。」他蓋上鋼筆蓋，緩緩站了起來。

她搖頭否認。

「我恐怕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阿莉西亞點頭。

「當然，我猜又是為了我自己的安全著想吧。」

「我很高興，您終於可以站在我的立場看事情了。」

「我告訴他，迷宮系列小說里的入口，也就是阿里亞娜墜入地底世界的地方，正是她和父母居住的那棟房子，也就是馬泰克斯一家人的故居。我給了他地址和方向。其實，只要在不動產登記中心消磨一個小時，一定也找得到地址。或許，他想去那裡尋寶，甚至是尋找更珍貴的東西。我的回答夠清楚了吧？」

「他刮鬍子的時候不小心劃了一刀，這人一向笨手笨腳的。您跟洛馬納說了什麼？」

「您記得他的名字嗎？洛馬納？」

「在準備我當選本學院院士的演講。」

「據我所知，他向來不提這些事。」

「洛馬納是個難纏的人……」阿莉西亞說道，「您是怎麼擺脫他的？」

阿莉西亞搖頭回應。

「最近對他感興趣的人是越來越多。我能不能請問您為什麼？」

「我想，若要求您把書拿給我看，恐怕說了也是白說。」

「您為什麼會這麼想？」

「謝謝。我希望您不會覺得我這樣說太冒昧，格里斯小姐，不……阿莉西亞，其實我已經等您好幾天了，所以，我們就省略所有的應酬和客套吧。」

「這點我倒有同感。我說，阿莉西亞，此事該不會跟我們那位形象無懈可擊，卻把曾經當過典獄長這段過往撇得一乾二淨的巴利斯部長有關係吧？」

「好吧。不過，我必須承認，您至少比那位先生，我猜是您的同事……有禮貌多了。」比拉華納替自己打圓場。

「可惜，我需要更多的理由，而不是精心裝扮的美貌。肉|欲是脆弱的，但是邁入中年，一個人的常識會重新佔上風。」

「在警察總署，大家都說這是您的另一項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