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她在寂靜中聽見飲泣聲，於是伸出手去找到他的手，兩人就這樣握著手，伴著燭光散發的溫暖，一起進入了夢鄉。

「我演技可好了。只是醫生開的葯讓我腦袋不清楚，一直忘了台詞。」

「請一定要原諒我。我不想死的時候還背負著這個心理重擔。」

「哦，是這些事。」費爾明對她露出嘲弄的笑容，淚光卻在燭光下瀅瀅閃動。

「您還是沒原諒我，對不對，費爾明？」

「我說的是森貝雷一家人。」

當她隱約記起自己是誰，知道身在何處，便試圖開口說話。她的問題大多尚未出口就獲得答覆。不會，沒有人會發現這個地方。沒有，令人擔憂的感染並未出現，醫生認為她正在穩定好轉，只是仍相當虛弱。是的，費爾南迪托是安全的。森貝雷先生提供他一份兼職工作，幫忙運送書九*九*藏*書籍或到客戶家領取收購的舊書。他經常問起她，但是根據費爾明的說法，自從費爾南迪托在書店碰見蘇菲亞，問起阿莉西亞的次數少了。他還打破一項不可能的紀錄：他終於有了新的迷戀對象。

兩人相視無言。

阿莉西亞哀嘆了一聲。「就是……我讓您以為我在內戰那一夜就已經死了。我讓您一直懷著對我和我父母的愧疚生活。還有我回到巴塞羅那那天，當您在弗蘭薩車站認出我，我卻假裝不認識您，或許您以為自己是瘋了，或是看見了幽靈……」

「您不知道，那可憐的傢伙是個多情種。」費爾明說，「這輩子恐怕要吃不少苦頭。」

「您是個演技很差的女演員。」

「我不希望您因為我而愧疚，費爾明。不只是您，任何人都不必這樣。」

「您https://read.99csw.com真的沒想過，假如解救了某個好人，就能拯救世界？或至少可能讓世界多一份美好？」

「好啦，費爾明，給我一個睡前香吻。」

惡習總是被低估。阿莉西亞想念她的白葡萄酒，她的進口香煙，以及她獨處的空間。藥物有效地讓她變得迷糊，這種狀態有利於她適應一群好心人天天輪班守著她。為了救她一命，他們合力謀劃了救人大計，甚至比她自己更擔憂她是否能活下來。偶爾她深陷藥物作用時，會告訴自己乾脆加重劑量，從此一直昏睡下去。然而，她遲早還是要醒來，她終究要記起自己必須清償所有人生債務才能死去。

「怎麼樣，可以原諒我嗎？」

「各取所需。」

「費爾明，現在幾點了？」

「有誰說過您是正派的好人？」

「最苦莫過於無法愛人吧九-九-藏-書。」阿莉西亞這樣回他。

「可別剝奪了我僅剩的閃光點。」

「您也沒好到哪裡去，到頭來您可能根本沒做什麼好事。」

過了四天，阿莉西亞總算可以不靠他人協助從床上起身。自從抵達此地，時光彷彿凝結了。她一直未離開過藏身的地方，白天大多昏昏沉沉度過。屋裡有個火盆，伊薩克每隔幾小時會添柴火，昏暗的空間不時被燭光和油燈照亮。蘇德維拉醫生開的止痛藥讓她幾乎都處於沉睡狀態，偶爾清醒時，總瞥見費爾明或達涅爾在一旁守候。金錢買不到幸福，但藥物常常能讓我們更靠近它。

「其實，我一點兒都沒有為您感到遺憾。」

「我們還是別耍嘴皮子。」他下了結論，「您繼續跟虛無主義打交道，我吃我的瑞士糖。」

費爾明遲疑一會兒，最後還是彎下腰，在她額頭上貼了一個吻hｔｔps://reａd•9９ｃｓw.cｏm。

「您都不睡覺的嗎？」

阿莉西亞被逗得呵呵笑。

「您不也在做同樣的事嗎，親愛的阿莉西亞？」

「我是森貝雷父子書店的選書顧問，守護天使那一套全是您自己編出來的。」

「那是因為您對我認識不清。」

阿莉西亞很替他高興。如果他要為愛情受苦，至少是為了一個值得的人。

阿莉西亞閉上雙眼，嘴角上揚。「我非常愛您，費爾明。」

「自得其樂。」

「吻臉頰！」

「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沒什麼值得去拯救的，費爾明。」

「我不想覺得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總覺得您忙著扮演別人的守護天使，保護達涅爾一家人。」

「我比較喜歡您扮演困境中的少女。」

「我向來不習慣小憩。我喜歡的是將失眠上升到一種藝術形式，等到死後再補眠吧。」

她不止一次在幽暗中醒來時，看到費爾明坐九九藏書在面前的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不過，我是不怕您的。」費爾明表明意見。

「您那種吻我可不敢。」

「我的天，那你還真是個惡人。」

「您得說明白，我到底要原諒您什麼？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考慮一下。」

「乖乖睡覺，小魔女。」

「我覺得這個葯已經把您的小腦搞壞了，阿莉西亞。如果您現在拿起吉他唱聖歌，我得拜託醫生大人幫您把劑量降到嬰兒阿司匹林的程度。」

「有什麼差別嗎？」

費爾明望著她的眼神摻雜著溫柔和疑慮，讓她忍不住激動起來。

「就算您不相信好了。問題是您害怕最後發現自己其實正在做這樣的事。」

「現在是女巫時間，管它是幾點。」

費爾明沒好氣地咕噥幾句，伸手到風衣口袋裡找糖果。

「您比較希望大家都怕您吧。」

「既然這樣，您原諒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