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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薩諸塞州的奴隸制

馬薩諸塞州的奴隸制

我越來越相信,在任何公眾問題上,農村人的意見比城裡人的看法更重要。城裡人很少思考。在任何道德問題上,我希望聽聽博克斯伯勒怎麼說,至於波士頓和紐約,她們的意見加在一起我也不會在意。博克斯伯勒發言的時候,我感覺有人說過了什麼,感覺人道尚存,感覺有公道的人站出來維護了他的權利——感覺就像農村山裡一些不帶偏見的人終於把他們的注意力轉向這個話題了,一番合情合理的話為種族挽回了聲譽。如果某個不起眼的小鎮上,農民們可以聚集起來召開特別市政會議,就困擾著這個國家的某個問題發表自己的看法,這樣的會議,我想,才是真正的國會,而且堪稱美國召集過的最值得尊敬的國會。
我在那個會上沒機會發表我的看法,在這裏,請各位允許我說說自己的看法好嗎?
奴隸制與奴性年復一年並未開出芬芳怡人的花兒來吸引人的感官,因為它們沒有真正的生命力:它們不過是在墮落、死亡,讓所有健康的鼻孔反感。它們活著,我們不怨,我們怨的是它們怎麼沒有被埋葬。讓活著的人們將它們埋葬:即使是它們,也可以充作花肥。
但是,終於在當前這一事件中,我們聽到了州長閣下的聲音,在他和美國政府成功地擄去了一個可憐的無辜的黑人的終身自由后,在他們窮凶極惡地掠走了黑人心中那幅上帝的肖像后,他在慶功晚宴上對自己的同夥發表了演講。
我曾經以為:州長,在某種程度上講,是一州的行政官,確保本州的法令得到有效執行是州長應盡之職;而作為一個人,他得小心謹慎在執法的過程中不得有違人類的法律。但是事實上,當形勢需要他的時候,當他可以派上特別重大用處的時候,他卻毫無用處,或者比一無是處更糟糕,竟然眼睜睜看著本州有法不依。或許我不知道州長究竟有何職責,但是如果當州長要求把自我置於那般無法補救的恥辱之下,如果當州長就是要制約我的男子氣,我得小心了,永遠也別當什麼馬薩諸塞州州長。這個聯邦的法令我讀的還不多,讀來也無甚益處。法令中總不說實話,說了的話又不認真對待。我關心的,我想知道的是州長本人的影響和權威全在奴隸主一方,而不是在奴隸一方——在有罪的一方,而不是在無罪的一方——在不公正的一方,而不是公正的一方。我從未見過我談論的這個人,實際上,在此事件之前,我不知道他是州長。我是在同一事件聽說他和安東尼·伯恩斯的,因此大多數人會聽說過他。我們相去太遠,我沒被他管過。我不是說我沒聽說過他,就有損他的名聲,我只是聽到了我聽到的東西。關於他,我能說的最糟糕的話就是,他證明了他比自己的大多數選民可能表現得更差。在我看來,那種局面,他應付不來。
只有那些犯了藐視如此法庭的罪的人才是無罪的。每個人都應該確保自己的影響是站在公平正義一邊,讓法庭自己去選擇自己的角色吧。在這件事上,我完全同情被告,反感原告和法官。正義甘甜如飴,悅耳動聽,而不公則嚴酷無情,嘈雜不和。法官依然坐在原地,撫弄著他的樂器,但是我們沒有聽到音樂,我們聽到的只是把手的聲音。法官以為所有的音樂都在把手上了,而人們還像先前那樣把銅板給他扔來。
我不會這麼做,我無須說我會碰什麼火柴,我無須說我會試圖炸掉什麼體系,但是因為我熱愛自己的生命,我會站在光明的一邊,任由黑暗的地球從我腳下滾過,而且,我會喚母親兄弟與我同行。
法律永遠不可能讓人自由,人必須讓法律自由。在政府犯法的時候自己還守法的,都是熱愛法律和秩序的人們。
三年前也是,波士頓當局召集部隊把一個非常無辜的人,一個他們知道無辜的人送回了奴隸制的魔窟。事情剛剛過去一周,康科德人鳴鐘放炮,紀念他們獲得自由——向他們的先輩致敬,先輩們在橋上戰鬥英勇無比,對自由無限熱愛。似乎那三百萬人是為解放自己而戰,卻要讓另外三百萬人繼續戴著奴隸制的枷鎖。現在人們戴了頂傻傻的帽子,卻硬要稱之為自由帽。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有這樣的人,如果捆在鞭刑柱上,只能騰出一隻手來,這樣的人會用這隻手去鳴鐘放炮來慶祝他們的自由,所以我的同鎮人擅自鳴鐘放炮了。那是他們自由的限度。當鐘聲漸遠,他們的自由也隨之消逝;當火藥耗盡,他們的自由也伴著硝煙散去。
最近發生的事情,如果看作是對我們中間施行的正義的批評,或者是看作向人們展示任何一個社會中什麼是公平正義可以依賴的真正資源,是有價值的。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當了解到他的命運被交由本國的特別法庭來決定的時候,自由的朋友,奴隸的朋友驚得發抖。自由的人們不相信這個案子里正義會得到伸張。法官可能會做出這樣或者那樣的裁決,充其量也就是一種偶然因素,碰運氣。很明顯,這樣一個重大案九九藏書件,他算不得一個稱職的權威。這可不是根據先例來進行裁決的時候,而是應該為將來開個先例。我情願倚仗民眾的觀點。在他們的投票中,至少你可以得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哪怕價值再小。但是,換了是法官那邊,聽到的只是某個個人的狹隘判斷,無甚價值,無論他給出的意見是支持還是反對。
看到人們各忙各事,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我很驚訝。我對自己說,「不幸的人啊!他們還沒聽到那個消息。」我很驚訝,剛才我遇上的那個騎馬人怎麼會如此認真地去追趕剛買下的逃跑的牛——既然所有的財產都是不安全的,既然即便它們不再跑掉,也可能在他追上時被別人從他那兒帶走,何苦追呢。蠢貨!難道他不明白今年玉米種價值已經大不如前了——難道他不明白,哪怕上天再悲憫,在你走進地獄帝國的時候,所有的豐收會變成歉收?沒有哪個謹慎的人會把石頭房子建在這樣的環境中,或者投身任何需要長時間方能完成的和平事業。藝術還是像往常一樣長久,而生命卻被更頻繁地打斷,人們能夠用於適當追求的時間反倒更少了。這不是一個休憩的時代。我們已經耗盡了從祖輩那裡承襲來的自由,如果想要挽救我們的生命,我們必須為之而戰。
因此,無論是學校、國家、教會,我們都不斷地拜倒在金錢腳下,每到禮拜日就在一片令人不快的喧囂中詛咒上帝,舉國上下,皆是如此。
如果獄中囚犯預定了所有準備用於慶祝活動的火藥,再雇些監獄官來幫他們鳴鐘放炮,而他們自己在透過鐵窗欣賞這一幕,那將是天下最大的玩笑。
我朝著附近的一個池塘走去,但是,當人類變得卑鄙時,還有什麼東西能夠代表大自然的美呢?我們到湖畔漫步,去看湖中映出的我們的平靜安詳;當我們自己不平靜時,我們不會去到湖邊。在一個統治者與被統治者都沒有原則的國度,誰能平靜得下來呢?想起我的國家,我散步也沒了心情。我的思緒在謀殺這個國家,在不由自主地謀划著要反抗她。
找個自由州給我看看,找個真正公正的法庭讓我瞧瞧,如果需要的話,我願意為之而戰鬥。但是如果馬薩諸塞擺到我的面前,我拒絕為她效忠,我藐視她的法庭。
念過政治學院的人們向來看不到這些事實,他們採取的措施也不過是些折中辦法,是些權宜之計而已。他們把解決問題的日子無限期推遲,同時負債日漸增多。儘管《逃亡奴隸法案》不是那次討論的主題,但是我同鎮的人們在不久后的一次會上最終稍微得到了一點解決。據我了解,同鎮人認定1820年的妥協協定遭到了某黨的反對,「因此,……1850年的《逃亡奴隸法案》必須廢止。」但這不是一部極為不公的法律應該廢除的原因,政客面對的事實不過是小偷獲得的尊敬比人們通常以為的要少,而不是他們是小偷這樣一個事實。
波士頓法院大樓又一次戒備森嚴,抓捕了罪犯並且正在審案,要弄清楚他究竟是否真的不是奴隸。有人以為公正或者是上帝在等洛林先生的決定嗎?這個問題早就解決了,那個沒受過教育的奴隸以及周圍的民眾早就聽到了裁決,並且深表贊同,而此時法官先生還坐在那兒猶疑不決,真是荒唐。我們可能禁不住想追問他究竟是受誰之託,接受了委託他又是誰;他恪守的究竟是什麼新奇的法規,怎樣的先例對他來說才具權威。這樣的仲裁者存在的本身就不合時宜。我們不用請他打定主意,我們叫他打好背包得了。
這就等於是說,如果大多數人選魔鬼當上帝,那麼少數人就得照他們的表決生活,按他們的決議行事——聽命于成功當選的候選人。相信,終有一天,靠議長先生投下一票,他們的上帝將官複原職。這是我從我的鄰人身上找到的或者說是編造的最高原則。這些人為人處世,似乎相信他們順著山坡滑下一點不礙事——或者滑下很多也不妨——因為肯定會漸漸地來到一個他們可以又向上滑的地方。這是貪圖方便,或者說選擇了腳下障礙最小的道路,即,下坡路。但是靠貪圖方便,正當的改革這樣的事情是無法完成的。沒有所謂滑上山坡這樣的事情。從道德上講,唯一一種滑坡者,就是倒退者。
政策不是道德——政策永遠無法保證道德權利,而只會做權宜之計,這一點難道人類永遠都沒法了解嗎?從現有的候選人中選擇——候選人無一例外是魔鬼——那麼選民有什麼權力因為魔鬼行事不像光明天使而驚訝不已呢?需要的不是鑽營政策之人,而是專註正直之士——正直之士承認的法律,高於憲法,超越多數人的決定。一國的命運並不取決於你在投票選舉的時候如何投票——玩投票遊戲,愚鈍之人與賢達之士分不出伯仲;一國的命運不是看你每年往投票箱里放一張什麼樣的紙,而取決於每天早上你從房間里往大街上扔下一個什麼樣的人。
最近這些日子read.99csw.com,夜裡我能聽到街道上傳來陣陣鼓聲,還有人在訓練。訓練目的何在呢?康科德的小公雞還在打鳴,我勉強可以原諒,或許它們那天早上沒有挨揍,但是這些「訓練者」咚咚的鼓聲,我沒法原諒。奴隸正是被這些人遣返的,也就是說,被士兵押送回去的。在這個問題上,你最多也就能說士兵是傻子,不過因為穿了帶色的外套而更惹人眼罷了。
芸芸眾生之中,一個法官的話如果能夠對一個人的命運產生最持久的影響,那麼這位法官定不是只會宣讀法律的裁決。他,不管他是誰,出於對真理的熱愛,不因人的任何習俗或者規定而帶有歧視,可以說出關於此人的真實的看法,宣讀對他的真正判決。對嫌疑人作出判決的是法官本人。任何人如果可以看到真理,他就已經得到了一個來自比世界上最大的首席大法官更權威的授權,首席大法官們只能看到法律,他會發現自己就是最好的法官。這麼簡單的道理居然還需要講,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
三年前也是,當西蒙斯悲劇上演的時候,我告訴自己,馬薩諸塞州州長這樣一個官員的確存在,如果這個人不存在的話,——過去的兩周他都在幹什麼呢?在這場道德地震中,他要盡到職責,難道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嗎?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當時發生的事情更犀利更諷刺了,而對人的侮辱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那場危機中居然無人向他請示。我所了解的州長先生,最壞的也可以說是最好的,就是他沒有乘機出名,贏得美譽。他當時大可不佔其位,一辭成名。看來人們似乎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還有這麼一個職位。但是,毫無疑問他一直在苦心經營,意圖牢牢把持住州長的寶座。他不是我的州長。他都沒管過我。
《波士頓郵報》《郵政報》《日報》《廣告人》《通訊》《時報》,這樣的報紙還讀,還支持,他們是美國人嗎?他們是新英格蘭人嗎?他們是萊剋星頓、康科德、佛萊明翰的居民嗎?這些是我們聯盟的旗幟嗎?我不怎麼讀報紙,所以也就不說哪家最差了。
法官和律師——只是這類的,我的意思是說——都是些利己之人,審理這個案件的標準非常低,十分不當。他們考慮的,不是《逃亡奴隸法案》是否正確,而是看該法是否與憲法精神一致。那麼是美德合乎憲法,還是墮落符合憲法呢?是公正符合憲法,還是不公符合憲法呢?在重大道德問題,在生死攸關的大問題上,就像眼前這事兒上,問法律是不是合乎憲法,和問該法是不是賺錢一樣無禮。他們一直為人類的最骯髒的東西效命,而不是為人道服務。現在的問題,不是七十年前你的祖父沒有簽署協議要為魔鬼效命,而現在根據當初的協定服務尚未到期了,而是現在你是否終於可以為上帝效力一次——儘管過去你自己膽小,或者說你的祖先怯懦——服從永恆而且唯一公正的憲法,上帝,而不是任何什麼傑斐遜或者亞當斯,早已把這部憲法寫進了你的生命。
我想提醒我的同胞,他們首先要做人,然後才是美國人。無論法律有多大價值,可以保護你的財產,甚至讓靈魂和身體一處,如果不能讓你和人道一體的話。
過去一個月發生的事情教會我不再相信名聲。我發現名聲不能細緻地區分,而只是粗放地叫好。它考慮的,不是一種行為簡單的英勇,而是把該行為與其顯見的影響挂鉤。波士頓傾茶事件輕易取得的成就,它高度讚揚,直至力竭聲嘶,對於襲擊波士頓法院大樓這樣更加英勇更加無私的行為,它卻相對沉默,少言寡語,只因為襲擊不成功!
說到要採取的措施,我建議對新聞界發起一場認認真真、堅強有力的攻勢,正如人們已經對教會進行了有效的進攻一樣。數年裡,教會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新聞界,幾乎無一例外,腐敗墮落。我認為,在我們國家,新聞界所產生的巨大的惡劣影響,甚至超過了最黑暗時代的教會。我們不是一個全民信教的民族,而是一個政客雲集的國度。我們不關心《聖經》里說些什麼,但是我們熱衷於報紙的內容。政客聚會上——比如說,那一夜康科德的會議上——引述《聖經》之言將會何等荒唐!徵引報紙或者《憲法》的內容又會是多麼的合宜!報紙是我們每天早晚必讀的聖經,站著讀坐著也讀,騎馬讀走路也讀。報紙是每個人隨身攜帶的聖經,桌子上櫃檯上處處可見,郵差不停分發,成千上萬的傳教士忙著派送。總之,美國印刷出版的,唯有報紙,美國人閱讀的,也唯有報紙。報紙影響非常之廣。編輯是你自覺自愿支持的傳教士。你繳納的稅金通常是每天一分錢,不用花錢到教堂去租個條凳式座位。但是這些傳教士中有幾個傳播的是真理?我們國家的期刊媒體編輯,除了少數幾個品德高尚的,其他只能算是吝嗇的暴君階層了,可能沒有哪個國家曾遭受過如此統治。我這麼說,是在九九藏書重複眾多有見地的外國人的證詞,也是在重申我個人堅定的信念。生活中、工作上,他們卑躬屈膝,喚起的是人類更醜惡而不是更善良的本性,人們讀著這些人出的報紙,便是讓自己墮落成了狗,回過頭來舔食他嘔吐的污穢之物。
奴隸制可以意味著比這些報紙所表現出來的更徹頭徹尾的奴性嗎?有他們的行為不會舔食的灰塵嗎?灰塵拌上奴性的黏液,豈不更加齷齪?我不知道《波士頓先驅報》是否還在,但是我記得西蒙斯被遣返那會兒在街頭巷尾見過的。它的角色扮演得難道不好嗎——難道它不是在忠心事主嗎?已經腹部著地了,還能怎麼向下俯身?已經是最低位置了,又如何可以更低?將四肢置於他腦子的位置?將腦袋當成下肢?挽起袖子,拿起這份報紙的時候,我聽見下水道的臭水從每個欄目汩汩地流過。我感覺手裡拿著的報紙是從公共陰溝里撿來的,是賭場、酒吧、妓院的福音書的一頁,和商人交易所的福音書倒是蠻合拍的。
馬薩諸塞坐等洛林先生的決定,似乎這個決定會對她的罪惡產生什麼影響一樣。她所犯的,是最明顯最致命的罪,她的罪過在於她把這樣一件大事交由他來裁決。這實際上是對馬薩諸塞的審判。馬薩諸塞在釋放這個人上每猶疑一刻,在補償自己的罪過上每猶疑一刻,這馬薩諸塞州都罪責難逃。對馬薩諸塞進行審判的長官是上帝不是愛德華·G·戈德,而只是戈德(上帝)本身。
關於把這部法令踩在腳下的話我聽了很多。哎呀,人們沒必要刻意不辭辛勞地去做啊!這部法律沒有到達頭部的位置或者理性的高度:它天然的棲息地就是塵埃。塵埃和泥潭是生它養它的地方,也是它的生命所在。它所處的位置,也就與我們的足部相若;一個人只要可以自由地行走,只要不帶印度教徒那樣的同情心,哪怕是有毒的爬行動物也不忍踩踏,那麼他就會不可避免地踩在上面,把它踏在腳下——把它的製造者韋伯斯特也一併踩在腳下,就像踩塵埃中的臭蟲一樣。
但是,感謝金錢,改革者的武器可以更容易地影響到這樣的傳道者,比對付膽小的牧師容易多了。新英格蘭的自由人只需自律,不買不讀那一張張的廢紙,只需管住他們手裡的零錢,馬上就可以幹掉二十家報紙。一位我非常尊重的人告訴我他在車上買了米切爾的《公民》,然後扔出窗外。但是如果他不買的話,豈不是更能夠表示他的藐視,對報紙的打擊豈不更致命些?
我洗耳恭聽,想聽聽州長,馬薩諸塞武裝部隊總指揮的聲音。我聽到的,卻只是蟋蟀的鳴聲與昆蟲的嗡嗡聲,瀰漫在夏日的空氣里。州長的功績是于閱兵日檢閱部隊。我見過他騎著高頭大馬,脫帽致禮,傾聽牧師的禱告。我也就有幸見過州長這一面。而且,我想沒有州長,我也能活下去。如果我可能被綁架,而他不能發揮絲毫作用來阻止不幸發生,那麼他對我還有什麼重要作用呢?當自由被置於最危險的境地時,他卻不知所蹤了。一位優秀的牧師告訴我,他之所以選擇牧師這個職業是因為從事這項工作他有閑暇追逐自己的文學夢。我會建議他當州長,那樣時間更多。
每一個仁慈的聰明的康科德居民,在他或者她聽到鐘聲炮聲的時候,不是自豪地回想起1775年4月19日的事情,而是會無比羞愧地憶起1851年4月12日情景。但是,現在我原有的羞愧已經被新的恥辱埋了半截。
讓馬薩諸塞的每一個居民斷絕和馬薩諸塞的關係吧,如果馬薩諸塞繼續拖延,不履行自己的職責。
《解放者》和《聯邦》,據我所知是波士頓僅有的兩家敢對市政當局在1851年所表現出的懦弱吝嗇予以譴責的報紙。其他報紙,幾乎無一例外,至少說是侮辱了這個國家的常識,看看它們對《逃亡奴隸法案》是如何提及,怎樣評論的,又是如何提及評述奴隸西蒙斯遣返事件的!有人會說,大多數情況下,它們這麼做是為了贏得他們主顧的讚許,沒有意識到一種更正確的觀點在聯邦的心臟(指馬薩諸塞州府波士頓)佔盡了上風。有人告訴我一些報紙近來已經進步了,但是它們還是那麼趨炎附勢。這些報紙的品性就這樣了。
當人們被迫去探究法庭的時候,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對法庭是致命的。我不願意相信法庭是為太平盛世、風平浪靜而設,僅僅是為了處理一些民事案件,但是想象一下,把決定三百多萬人,一個國家六分之一的人口是否有權成為自由人的權力隨意交給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家法庭!這一決定權已經給了所謂的正義法院——給了本國的最高法院——並且,如大家所知,法院只認可《憲法》的權威性,已經裁決那三百萬人現在是奴隸,將來應該繼續為奴。如此法官只適合檢查撬鎖工具、作案兇器,再告訴他這些工具可否發揮效用,在這些法官看來,他們的責任也就到此為止了。但是訴訟事件表中先前有一個案子https://read.99csw.com,作為上帝任命的法官,他們無權置之不理,這個案子如果得到公正解決,他們完全可以免受這般羞辱。那才是涉及兇手本人的案子。
蒙羞的馬薩諸塞居然可以冷峻淡定地坐下來,審判那些要代州政府履行職責的英雄,決定他們的生與死,決定他們獲自由還是受奴役。而這就是所謂的正義。那些已經表現出他們可以做得尤其好的人,可能會因為他們的優異表現被帶上鐐銬。在全州人當中,那些現在真正要求過來認罪伏法的人卻可全然無罪。州長、市長、聯邦的眾多官員逍遙法外,而捍衛自由的勇士卻身陷囹圄。
但是,前幾天我剛好聞到了白蓮的香味,我一直企盼的季節終於來到了。白蓮象徵著純潔,它開得那麼純,看來如此嬌美,聞來這般香甜,似乎是在向我們展示地球上的淤泥中蘊含著怎樣的純潔與香甜可以供人們提取。我想我是摘下了一英里之內綻放的第一朵白蓮。花兒的芬芳讓我們確信,我們還有希望!因為有了這花,我對這個世界不會那麼快就絕望,儘管世間還有奴隸制,還有北方人的怯懦與缺乏原則。它提示我們什麼樣的法律盛行時間最長,影響地域最廣,而且當前依然備受推崇,它告訴我們或許將來有一天,人類的行為也會與這花朵同樣香甜。這種植物散發的氣味就是這樣。如果大自然仍然可以年復一年地合成這般芬芳,我會認為她依然年輕,仍舊充滿活力,她的正直與天賦依舊完好無損,我會相信甚至在能夠感受到這種芬芳,能夠愛上這種香氣的人身上,也具有美德。這種芳香讓我明白大自然並沒有和《密蘇里協定》為伍。我在白蓮的芳香中沒有嗅到協定妥協的味道。白蓮又不是Nymphoea Douglasii。在白蓮身上,香甜、純潔,無邪,與污穢、兇險截然分開。在白蓮身上,我聞不到馬薩諸塞州州長,或者是波士頓市長的優柔寡斷、久拖不決。所以,請注意你的行動散發的香氣,它可以增加整個空氣的香甜,當我們看到花容或者是聞到花香時,我們可能想不起你們的行為與之如何不協調,因為所有的花香不過是一種道德品質的一種廣告形式,如果不行善舉,荷花就不會香甜。臭烘烘的淤泥象徵著人的懶惰與惡習,象徵著人性的墮落;出淤泥的芬芳花朵,象徵著永恆的純潔和勇氣。
南北東西的人中,大多數不是有節操之人。如果他們投票,他們不是為了派人到國會去為人道辦差,但是當他們的兄弟姐妹因為愛自由而遭鞭笞、遭絞刑時——我想在此處補充說明奴隸制的意義,奴隸制的實質——他們關心的卻是對木鋼石金這些物資管理不善。政府啊,你可隨意對待我的妻子兒女,我的母親弟兄,我的父親姐妹,我會一絲不苟地聽從你的指揮。如果你傷害他們,如果你把他們送還給監工,任由獵犬追逐捕殺,聽任他人鞭笞致死,我確實會悲傷。但是,無論如何,我會在這美好的世界平靜地繼續我選擇的職業,直到或許有一天,當我為他們的離世哀悼時,我會自責:我本應勸你憐憫些的。這就是馬薩諸塞的態度,這就是馬薩諸塞的號令。
全州的武裝部隊都歸一個薩托先生指揮,此君是來自弗吉尼亞的奴隸主,指揮軍隊就是為了抓一個被稱為他的私有財產的人。但是,一位馬薩諸塞的公民就要被綁架了,卻沒有一兵一卒出手相救!過去的79年裡,所有的這些士兵,所有的這些訓練,一直就是這樣嗎?訓練他們就僅僅是為了洗劫墨西哥,為了把逃亡奴隸帶回去送給他們的主人嗎?
最近,我參加了一個康科德市民大會,跟多數時候一樣,準備就馬薩諸塞的奴隸制這個話題談談看法,但是卻發現吸引大夥聚到一塊兒是內布拉斯加的命運,而不是馬薩諸塞的命運,意識到我要講的內容全然亂了規程,這一發現讓我又驚訝又失望。我一直以為著火的是房子,而不是草原,但是儘管有數名麻省公民因為意圖營救一名奴隸而身陷囹圄,會上卻沒有一個發言者對此表示遺憾,甚至根本無人提及此事。看來他們關心的只是一千英里之外的荒地如何處置。康科德的居民沒準備站在自己的橋邊,卻只談在黃石河那邊的高地上佔據一個適當的位置。我們的布特里克、戴維斯、哈斯莫們退到那邊去了,我擔心他們在自己和敵人之間沒有留下萊剋星頓公用地的位置。內布拉斯加一個奴隸也沒有,而在馬薩諸塞可能有一百萬奴隸。
在我看來,我的鄰人正是這樣。
關於美國奴隸制已經說了很多,但是我認為我們甚至還沒意識到奴隸製為何物。如果我嚴肅地向國會提出把人做成香腸,我敢肯定大多數議員會對我的提議一笑了之,如果真有人認為我沒開玩笑,他們會覺得我建議做的事情比國會之前所為糟糕了許多。但是如果他們中竟然有人告訴我把人做成香腸將會是糟糕得多的事——會是更糟糕一點兒——比讓他為奴更糟——比通過《逃亡奴隸法read.99csw.com案》更糟,我會毫不留情地指責他愚蠢,指責他弱智,指責他是在人為地製造差別。如果讓人為奴合理,那麼把人做成香腸的提議有什麼不合理呢?
馬薩諸塞應該關心的,不是《內布拉斯加法案》,也不是《逃亡奴隸法案》,而是她自己的蓄奴情況,她自己的奴顏婢膝。讓馬薩諸塞州與奴隸主一刀兩斷吧!她或許會逃避、會猶豫、會求眾人容她些時間再去讀讀憲法;但是她找不到什麼像樣的法律或者是先例會批准這樣的關係繼續存在,一刻也不會。
一個好的政府,其作用是讓生命更有價值;而一個糟糕的政府,生命的價值會因此貶低。鐵路失掉一些價值,所有純物質的東西失掉一些價值我們可以承受,因為那隻會讓我們生活得更簡單,更節儉。但是,要是生命本身的價值被貶低——我們現在要求已然如此低了,怎麼能對人與自然要求再低呢?如果在美德方面,在所有高貴的品質方面我們再節儉一點,我們如何能活下去呢?在過去的一個月里,我帶著這樣一種感覺活著——我想每一個有愛國主義情結的馬薩諸塞人肯定都有過類似的經歷——一種遭受了重大損失的感覺,雖然說不清道不明究竟損失了什麼。起初我並不知道是什麼如此折磨著我,最後,我終於明白,我失去的,是一個國家。我從來沒有尊重過這近在眼前的政府,但是我愚蠢地認為我還可以住在這兒,做好我自己的事情,把政府忘掉就行了。對我而言,我以前從事的最值得做的事現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儘管我說不清是多大程度上,已經失去了原有的魅力。自從上次馬薩諸塞專門把安東尼·伯恩斯那個無辜的人送還為奴之後,我感覺自己在此地生活中的投入大大貶值了。以前,我也許生活在幻想中,幻想我的生活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某處度過,但是現在,我無法說服自己我不是完全身陷地獄。那個名為馬薩諸塞的政治機構的所在地對我而言在道德上已經蓋上了火山岩燼和灰渣,一如彌爾頓所描述的地獄。如果有什麼地獄,裏面的統治者比我們的統治者和我們這些被統治的人更不道德的話,我倒是很好奇想要看看。生命本身價值大不如前,所有為生命服務的東西也隨之價值大不如前。設想你有一座小圖書館,四壁皆有繪畫為飾——四周還設計有花園——你在此處深思科學和文學問題,結果突然發現,你的別墅,儘管一應俱全,竟然位於地獄之中,居然長著偶蹄燕尾——難道這些東西在你眼裡不會頓然價值全無嗎?
我感覺,從某種程度上說,本州已經嚴重地影響了我的合法事務。她不僅在我因為業務關係需要從法院大街通過時對我橫加阻攔,而且還阻斷了我和每一個人前進上升的道路,走上這樣的路,相信法院大街很快就會被遠遠拋在身後。州政府有什麼權力提醒我還有法院大街的存在呢?我原以為實實在在的東西事實上竟然如此空洞。
我希望我的同胞們去思考,不管人類的法律可能會是怎樣,任何個人、任何國家如若有對他人不公,哪怕對方是最籍籍無名之輩,這個個人,這個國家也不可能不因犯下的罪行受到懲罰。一個政府,如果蓄意通過不公正的法令,而且一意孤行,終將淪為世界的笑柄。
我非常抱歉地說,我懷疑在馬薩諸塞是否有一位這樣的法官,一旦有人要求他按照違背上帝的法律宣判,他隨時準備好辭職,清白地生活下去。我不得不看著他們在這方面將自己置於,或者說性格使然,完全置於和海軍陸戰隊員的水準,只要接到命令就可以把滑膛槍朝著任何一個方向開火。他們不過是些工具,不過是些小人。當然,他們不應受到更多的尊重,他們的主人限制了他們的理解力,禁錮了他們的良知,而不是奴役他們的軀體。
最近我讀到本州的一項法令,法令認定聯邦範圍內任何官員不得因某人被稱為逃亡奴隸而將其拘留或者是協助他人將其拘留,否則為非法。同樣,明明有臨時歸還令要求把逃奴帶走,不再受美國警察局長控制,卻因為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協助該官員而致使歸還令執行未果,這事也夠臭名昭著的了。
顯而易見,至少在這個聯邦,兩黨分化的傾向越來越清晰——一個黨屬於城市,另一個屬於鄉村。我知道鄉村非常吝嗇,但是我很高興有一點細微的區別讓鄉村佔優。但是,現在鄉村很少有能夠表達自己思想的機構,難有發表看法的渠道。鄉村讀的社論和新聞一樣來自沿海地區。我們的鄉村居民培養一點自尊吧!除了細平布和雜貨,我們別再向城市求取任何東西。或者說,如果我們通過閱讀了解城市的觀點,我們也要有自己的看法吧!
你以為馬薩諸塞當前的所為——該褒揚正義之士卻猶豫不決,自己的律師甚至連法官不得不藉著模稜兩可的遁詞躲避敷衍,而且他們可能完全不會激怒自己天生的正義感——你會覺得馬薩諸塞州一點都不卑鄙,一點都不順從嗎?你會覺得她是捍衛自由的勇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