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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挑戰生活中的常規 第六章 適應的法則為什麼我們能適應一些事(但不是所有事,也不是一直如此)

第二部分 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挑戰生活中的常規

第六章 適應的法則
為什麼我們能適應一些事(但不是所有事,也不是一直如此)

無論如何,音樂曾經是你的生命,現在卻一去不復返了。不過在你的不幸與悲傷之中,你不了解自己到底具有多麼非凡的適應性。我們來看一下安德魯·波托克的故事,他是佛蒙特州蒙特利埃的一位盲人作家。早年的安德魯·波托克是個有天賦的畫家,后因先天性色素性視網膜炎而逐漸失明。他失明后,發生了一件事:波托克發現自己能夠用詞語來作畫,就像他過去使用顏料一樣,他寫了一本書描述了自己整個失明的過程。他說:「我原以為會一下子跌入萬丈深淵,永無出頭之日,但是突然間神奇般地得到了解脫。一天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見詞句從我口中噴薄而出,就像慶祝會上無數的裝飾品迎面吱吱作響,一一展開。那些語句五彩繽紛,我從夢中醒來,並且意識到我還能做些別的。歡快的詞句從我口中噴湧出來,我的內心一片光明。讓我驚奇的是,別人也受到這些詞句的感染。我把它們寫成書出版,同時我覺得上天重新賦予我以神奇的力量。」
在與皮膚收縮進行鬥爭的過程中,最讓我感到難受的是我脖子前部的傷疤。每當我低頭俯視或者放鬆肩部,皮膚的壓力就會減小,傷疤部分就會收縮。為了伸展這些傷疤,理療師讓我整夜完全平躺著睡覺,頭部伸出床墊下垂。這樣,頸前部就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伸展(這一睡姿留下的紀念是我至今頸部都天天感到疼痛)。
在我詳細描述他們的實驗和結果之前,先想一件你不情願做的事情。可能是準備報稅單,複習功課準備考試,清洗家裡所有的窗子,或者是度假歸來給你敬畏的苔絲姑媽,還有那一大家子的每個人寫感謝信。你安排了相當一段時間想要把這頭疼的任務用一天全部完成,你面臨這樣的問題:是把這些活兒一鼓作氣幹完呢,還是中間休息一下?換一種方式,假如你舒服地躺在浴缸里泡熱水澡,手中端著一杯冰爽可口的山莓冰茶,品嘗著面前一盤新採的草莓,或者正在盡情享受熱石按摩。你是想把愉悅的體驗一下子享受到底呢,還是中間休息一會兒做點兒別的什麼?
不可預知在個人生活和戀愛中的好處比較清楚,這一教訓在職場生活中也同樣重要。正如經濟學家提勃爾·西托夫斯基在《無快樂的經濟》中所強調的,我們在工作中傾向於選擇安全可預測的道路,做那些能顯示穩定進程的事情。不過,西托夫斯基特別提出,真正的進步,與真正的愉悅一樣,來自冒險和對不同事物的嘗試。所以,你下一次準備PowerPoint、領導團隊,或者選擇工作項目的時候,不妨嘗試一下新的思路和做法。你想表現得幽默一些或者開展跨公司合作,雖然沒有成功,但總的來說,新的嘗試可能會發揮重要作用。
輕傷組的參与者報告說,他們的手臂放進熱水后大約4.5秒就會感到疼痛(疼痛門檻),而重傷組的人大約10秒后才感到疼痛。更有意思的是,輕傷組的人把手臂放進熱水中大約27秒就拿出來了(疼痛耐量),而重傷組的人可以把手臂放進熱水中持續58秒。
為了提高你的幸福感,想一想如何在你的生活中注入偶然性和不可預測因素。我們簡單地做個演示實驗。你是否注意到人們撓自己時很難感覺到癢?為什麼?因為我們在撓自己時,對自己手指的動作一清二楚,這種確切的預知扼殺了癢的感覺。有意思的是,如果用右手撓自己的右腋,我們根本沒有癢的感覺。如果用右手撓自己的左腋,身體左右兩側神經系統的時間差將產生細微的不可預知性,我們就有了輕微的癢的感覺。
這些想法與最早對疼痛做過的最有意思的研究不謀而合。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一個叫比徹的醫生被分配到義大利的安齊奧灘頭陣地,他在那裡救治了201名傷員。根據他的記錄,他觀察到,儘管傷兵受的都是「穿透傷」和「大面積軟組織損傷」的重傷,但仍只有3/4的人要求使用止痛劑。比徹把這些醫療記錄與各種事故中受傷的平民相對照,發現與戰爭中受傷的士兵相比,受傷的平民要求止痛劑的人數更多。
參与者各自接受一次:(A)時間為3分鐘不間斷的按摩;(B)先按摩80秒,中間隔20秒,再繼續按摩80秒。要求所有參与者對整個按摩過程的享受程度做出評價。
特別引起我注意的是,為了防止參与者燙傷,我們設置了一個最長時限,不允許他們的手臂在水中放超過60秒。我們事先沒有把這個60秒規則告訴參与者,不過一旦他們到達60秒時限,我們就要求他們將手臂拿出來。在輕傷組,我們的這條規則派不上用場;在重傷組,除了一個人以外,剩下的參与者都需要我們提醒,才會將手臂從熱水中拿出來。
我上特拉維夫大學的第一年,有機會對疼痛適應的概念進行反思,後來又進行了實證檢驗。我最早學習的一門課程是大腦生理機能。這門課的目的是了解大腦不同部分,以及它們與行為之間的關聯。哈南·弗倫克教授問我們,飢餓、癲癇,以及記憶的運行機制是什麼?語言的產生與發展的原因是什麼?我對生理學專業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實際上從許多方面來說,它都是非同尋常的一門課——包括弗倫克教授通過親身經歷指引自己的研究興趣。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很多方面的研究表明,人們適應的速度比我們想象中要快。問題是:適應是怎樣進行的,它到底能否提高人們的滿足感,如果能,會提高到什麼程度?
我想說明的一點是,這些治療方法儘管不舒服甚至痛苦,但目標都是減少行動,限制增大活動幅度。我猜測,這是因為像我這樣受過傷的人學會了把疼痛與良好結果的希望相關聯——這種痛苦與希望的關聯克服了某些對疼痛的天生恐懼。從另一方面看,這兩名參与實驗的長期病患無法建立疼痛與康復希望之間的關聯,相反,他們更可能把疼痛與病情加重或者死亡聯繫起來。缺少了正面的關聯,疼痛對他們來說就變得更可怕了。
你可能猜測,經過這麼多年,我已經適應了自己的個人形象,但事實上,時間並沒有使我的敏感度減弱很多。我的外觀當然比過去好多了(傷疤隨著時間流逝而不那麼明顯了,我還做了多次手術),但我仍然保持關注,在意別人對我的外貌的反應。為什麼適應性在我的這一案例中沒有成功?或許這和吸塵器實驗相似。不斷關注別人對我的外貌的反應阻礙了我的適應進程。第二個適應失敗的事例與我的夢有關。事故剛發生的那段時間,在我的夢境中,我仍然是年輕、健康、皮膚光潔的。很明顯,我拒絕承認或者無視自己形象上的改變。幾個月以後,有了某種程度的適應;我開始夢到治療、理療、醫院里的生活、在我周圍的醫療器械。不過就是在這些夢裡,我的自我形象仍然是沒有受過傷的,我仍然是健康的,只不過身上全是各種各樣的治療儀器,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最後,事故發生經過一年,我的夢裡不再出現自己的形象——我成為一個旁觀者。我不再從夢中驚醒,真正意識到自己受傷的嚴重程度(這是好的一面),但是我從來沒有習慣於受傷后的自我(這是不利的一面)。解脫自己與睡夢的關聯有一定好處,儘管弗洛伊德學說是這樣解釋的,它似乎也表明,在適應改變后的環境這一進程中,我有一部分是失敗的。
說到底,我們能夠準確預料從昏暗的電影院走到陽光照耀下的停車場會發生什麼,但是要預測享樂適應的速度和程度,我們卻很難做到。無論好事壞事,我們都預料不到——從長遠來看,我們遇到了好事,https://read.99csw•com最終不會像原來料想的那麼幸福;發生了壞事,我們也不會像原來料想的那麼悲傷。
第一種可能是,安拿到工資后(當然要先付掉房租和其他賬單),馬上開始瘋狂購物。她可以扔掉從別人那裡接手過來的舊傢具,買一套漂亮的新沙發,一張太空泡沫床,大尺寸的等離子電視機,甚至凱爾特人隊的賽季套票。在非常鬱悶的環境里忍受了那麼長的時間,她可能會想,「我該盡情享受一番了!」另一種選擇方式則是漸進式購買。她可以先買一張新床。大約過上半年,再高高興興地買台電視機,明年再買套沙發。
溫水煮青蛙的故事一般是作為貶義使用。阿爾·戈爾發現這個典故可以很方便地用來比喻那些對全球變暖效應熟視無睹的人,還有人用它警示對於人權的逐漸侵蝕,商業人士和銷售人員用它來證明這樣的觀點,即產品、服務、政策,例如價格的變化必須通過漸進方式改變,這樣顧客才會有時間適應(最好是察覺不到)。對於適應性的上述比喻,人們已經司空見慣,《大西洋月刊》的詹姆斯·法羅斯在一家叫作「溫水煮青蛙文檔」的網上專欄中聲稱:「由於濕地縮小,水質污染,青蛙們的日子越來越艱難,政客們的陳詞濫調也越來越沒人聽。我求大家可憐一下青蛙,讓政客們的愚蠢說教也提高點兒層次,別再使用『溫水煮青蛙』這個愚蠢的杜撰了。」
在享樂適應的最早研究中,菲利普·布里克曼、丹尼爾·科茨還有羅尼·雅諾夫–布爾曼比較了三組人的總體幸福感:截癱患者、樂透大獎獲得者,還有既不是殘障也不是特別幸運的普通人。如果數據採集時間是導致截癱或者中大獎的隔天,人們會預測到截癱患者要比普通人痛苦得多,而中大獎者會比普通人幸福得多。但是,實際數據是在事件發生一年後採集的。數據表明,雖然三組人的幸福水平還存在差別,但他們之間的差別並不像人們想象中那麼大。儘管截癱患者的生活滿足感不如普通人,中大獎者的生活滿足感比普通人要高,但截癱患者和中大獎者的生活滿意度都與普通人接近,而且接近的程度令人吃驚。換言之,生活中的突發事件,例如受重傷或者中大獎,會對幸福感產生重大影響,但它的效應在很大程度上會隨著時光流逝而逐漸消磨減弱。
說到底,人們對於周圍世界進行觀察與學習的注意力是有限的——適應能力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新事物過濾器」,它能夠幫助人們把有限的注意力集中到事物正在發生的變化上,預見到可能帶來的機會或招致的危險。適應能力讓人們在瞬息萬變的環境中發現重要的變化並加以處理,同時忽略那些非重要變化。如果空氣的味道5個小時以來持續不變,你不會有異樣的感覺。但如果你在沙發上看書,聞到煤氣的味道,就會立刻注意到並馬上離開,到室外給煤氣公司打電話。我們應該慶幸,人體能夠熟練地適應許多不同層次的變化。

失戀的傷痛

羅密歐和他的第一個女朋友羅莎莉分手后,他覺得世界末日已經來臨。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徹夜不眠。他的父母焦急萬分,表弟問他近來如何,他都似乎因為受到心愛女友的拒絕而悲傷不已。「她已經立誓割捨愛情。」他悲嘆道,「我現在活著也就等於死去一般。」可是,當天夜裡當羅密歐遇到朱麗葉時,就立刻把羅莎莉拋到九霄雲外了。

儘管我們多數人不會像羅密歐那樣喜新厭舊,但我們遭遇失戀那種肝腸寸斷時的應變能力比預想中要強得多。保羅·伊斯特威克、伊萊·芬克爾、塔瑪·克里希那穆提,還有喬治·勒文斯坦對一些大學生進行了為期38周的跟蹤調查,對他們戀愛的直覺和現實狀況進行了仔細研究。研究人員首先詢問熱戀中的學生:如果和戀人分手,他們的感受會怎樣(他們都預料自己會成為被羅莎莉拒絕的羅密歐),然後開始等待。因為研究的時間比較長,這期間肯定會有戀人分手,也就為研究人員提供了觀察他們跌落浪漫懸崖以後真實感受的機會。然後,研究人員把參与者們原來的預期與實際感受進行了對比。

事實表明,勞燕分飛並不像學生們預想的那樣天崩地裂、日月無光,他們分手后感覺憂傷鬱悶的時間也比原來預想的短得多。這並不是說戀人分手不會導致情緒低落,而是說它的嚴重程度一般比人們的預想要輕得多。

大學生們的想法反覆無常(尤其是在戀愛上),人們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這一類現象在不同年齡段的人群里都存在。總的來說,人們不善於預測自己的幸福。問一對夫妻如果他們離婚會有什麼樣的感受,他們一定覺得到那時將會痛不欲生。這種預期在很大程度上是準確的,但離婚對於夫妻任何一方的傷痛卻並非像原來想象的那麼深重。我無法肯定這一結論是否有利於良好社會效果的建立,但它確實意味著我們不應該對離婚憂心忡忡。到頭來,我們會在一定程度上適應,而且還將繼續生活,直至將來某一天重新得到愛情。

過了大約一個星期,弗倫克教授讓我順便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他一直在考慮我們倆的談話,建議我們用實驗證明這一假設,即假定我們倆別的方面都正常,對疼痛不太在乎只是由於我們的經歷造成的。於是,我第一次親身經歷的社會科學研究就此開始。
那些愉悅的體驗又怎麼樣呢?利夫和湯姆請兩組參与者躺在只有在布魯克斯商店才能預訂到的高級按摩椅上享受三分鐘的按摩。第一組是3分鐘不間斷的按摩。第二組是先按摩80秒,間隔20秒,然後再繼續按摩,總的按摩時間是2分40秒,比不間斷那一組的時間少20秒。按摩結束后,他們要求所有參与者對整個按摩過程做出評價。結果表明,那些接受中間帶有間隔、時間較短按摩的參与者不僅對整個按摩評價更高,而且表示將來願意出兩倍的價錢享受一次同樣帶間隔的按摩。
聽過雜訊以後,參与者對最後5秒經歷的雜訊厭惡程度做出了評價。利夫和湯姆發現,最受寵愛的一組(只聽了5秒雜訊)對雜訊的厭惡程度最高,超過另外兩組經歷雜訊時間更長的參与者。你們可能猜到了,這一結果顯示,經歷過40秒吸塵器轟鳴聲的人對它已經習慣,因而認為最後5秒並不是那麼難以忍受。雜訊過程有中斷的一組又怎樣呢?事實證明,中斷使問題加重。適應感消失,而最初的厭惡感又恢復了。
總而言之,適應性似乎是人類隨時都會用到的內在品質。但是,享樂適應會給有效決策造成麻煩,因為我們經常不能準確預測自己真正能適應到什麼程度——起碼與我們實際可以做到的還有一段距離。再想一想截癱患者和中大獎者的例子,無論是他們本人還是他們的家人、朋友,都無法準確估計他們對新境遇的適應程度。當然,這一例子對其他很多環境同樣適用——戀人分手、失去職務晉陞機會、自己喜歡的候選人落選。所有這一切的情況,我們都可以預測到,如果事與願違,我們將痛苦不已;我們還以為,只要如願以償,我們就會幸福無比。但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預期幾乎都是靠不住的。
我無法肯定地說溫水煮青蛙這個實驗是否能成立,因為我沒有做過,但是這個故事的確道出了適應法則的精髓。普遍接受的假設是:一切動物,包括人類,只要經過一定時間就幾乎可以適應一切。
讓適應性為我們服務的另一種方法是為消費封頂,起碼對酒精飲料是如此。我讀研究生時的一位輔導員湯姆·瓦爾斯滕曾經說,他想成為鑒賞價格在每瓶15美元以下的葡萄酒方面的專家。湯姆的想法是,如果他一開始就買價值為每瓶50美元的高級葡萄酒,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對該檔次的酒產生習慣,而對低於該檔次的酒不感興趣。不僅如此,他還推斷,如果從每瓶價值為50美元的酒入手,過一段時間后,他就可能逐步把消費水平提高到每瓶80美元、90美元,甚至100美元,因為他的口味會對更高檔次的酒產生適應。最後,他認為,如果他根本就不去嘗每瓶價值50美元的葡萄酒,他的味覺就會對偏好價格範圍內的酒產生較靈敏的辨別能力,進一步增加他的滿意度。這樣的原則讓他防止了快樂水車效應,對消費實行控制。同時,成為每瓶15美元葡萄酒的鑒賞專家,會讓他更容易感受到快樂。九-九-藏-書
弗倫克教授出生在荷蘭,1968年移居到以色列時還不滿18歲。他參加以色列國防軍不久,乘坐的裝甲車壓到了地雷,裝甲車被炸,造成他雙腿截肢。鑒於這樣的經歷,弗倫克教授的主要研究興趣,毫不奇怪,就是疼痛,我們在課堂上對這一課題做了某些詳細探討。我本人對這一課題也有很大興趣,經常到弗倫克教授的辦公室與他進行深入討論。由於我們倆經歷相似,我們對痛苦的討論既有個人因素,又屬專業研究。不久,我們發現我們在痛苦、痊癒、克服傷殘方面有類似的經歷。我們還在同一康復中心治療過,儘管前後間隔了好多年,我們接受過相同醫生、護士,以及理療師的治療。
總而言之,大家不要做溫水中的青蛙。我們的任務是弄清楚適應性如何在我們身上起作用,因而可以利用有利的一面,防止不利的一面。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測量水的溫度。如果水太熱了,我們就必須跳出來,尋找一個清涼的池塘,找到並且享受生活的樂趣。引用偉大的哲學家柯密特的話就是:「(青蛙)只要有蟲吃就是好日子!」
離畢業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安在波士頓找到了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她渴望著搬進自己的第一套公寓。領到第一份工資,她把想買的東西列了一張清單。安怎樣做購物決策才能最大限度地獲取儘可能持久的幸福感呢?
我住院時,經受的疼痛都與痊癒康復相關。手術、理療、浸泡療法都非常痛苦,但我忍受住了,期待它們能使我好起來。即使某些治療效果不明顯或者沒有作用,但我依然認為這些做法原本就是為我的康復而做出的努力。
我們決定採取另一種方法。我們把40份參与者的醫療檔案拿到我和弗倫克教授曾經住過很長時間的那家康復醫院,找到一個醫生、兩個護士,還有一個理療師。我們請這些專業醫學人士把這些人分成兩組——輕傷組和重傷組。這樣分開之後,我和弗倫克教授就有了兩組人,除了受傷程度不同,相對來說,他們在其他方面有很多共同點(參与者們都參過軍,受過傷,住過院,都是同一個老兵鄉村俱樂部的成員等)。對這兩組人進行對比,我們希望弄清楚參与者們當年的受傷程度是否會影響多年以後他們對於疼痛的感受。
我們拿即將畢業的大學生安舉例。在過去4年裡,她一直與別人合住在一間沒有空調的小宿舍里,房子又舊又潮濕,傢具破舊,同住的兩個人邋遢且不修邊幅。這期間,安一直睡在上鋪,沒有地方擺放衣服、書籍,連她珍愛的一套袖珍叢書也沒有地方擺放。
我們在鄉村俱樂部周圍貼了告示:「誠招志願者參加簡短、有趣的實驗研究。」參与者都不同程度地受過傷,他們急切地來到小實驗室,迎接他們的是一個配有加熱裝置的水池,裏面是熱水,還有支溫度計。我們已經把水加熱到48攝氏度,並請他們先伸進一隻手臂。參与者的手一放進熱水,我們就馬上按下計時器並且對他們說,如果發燙的感覺上升到疼痛(我們稱之為「疼痛門檻」),就馬上告訴我們。然後,我們讓參与者繼續把手臂放在水中,直到他們覺得忍受不住了(這叫作「疼痛耐量」)才能把手臂拿出來。做完一隻換另外一隻。
為什麼過去的疼痛經歷能夠使參与者的反應有這樣大的改變?我們從參与實驗的兩個人身上得到了暗示。與參加實驗的其他外傷患者不同,他們一個患的是癌症,另一個患的是嚴重的腸道病,更不幸的是,他們都是晚期患者。我們當時在寫告示時並沒有明確參与者的條件,面對兩個沒有負過傷的人來應徵我們的實驗,我一時也不知該怎樣處理。我不想讓他們白白受罪,但又不想挫傷他們的熱情,於是就讓他們參加了實驗,但是,我並沒有把他們的材料列入研究範圍。
為了試驗他們假設中的痛苦一面,利夫和湯姆把耳機綁到一些參与者的耳朵上,給他們播放真空吸塵器的雜訊。這不是手提吸塵器的嗡嗡聲,而是長度為5秒鐘的大功率機器的轟鳴聲。第二組參与者更不走運,他們聽到的聲音和第一組相同,但時間卻持續了40秒。可以想象,這些倒霉蛋緊抓著椅子扶手緊咬牙關的樣子。最後一組人經歷了同樣令人不快的時長40秒的真空吸塵器轟鳴,接下去是幾秒鐘的空白,最後又是5秒的相同雜訊。客觀地說,最後一組經歷的雜訊量比前兩組都大。但是,他們的厭惡感也比前兩組大嗎?(你可以回家試一下:趴在地板上,耳朵緊挨著吸塵器,讓你的朋友把吸塵器打開再關上——分別考慮一下在幾種條件下,你最後5秒的煩躁感覺。)

善用適應性,提高生活的幸福感

為了更好地觀察人類奇妙的適應能力,我們來考慮一下人的視覺系統到底是如何運作的。你看完日場電影,從昏暗的電影院走到陽光下的停車場,雖然是猛然暴露在耀眼的陽光下,但你的眼睛卻很快就會調整過來。從昏暗的電影院轉移到明亮的陽光下,顯示出適應的兩種方式。第一,我們能很好地適應範圍很寬的光譜,光照度從光天化日之下(照度最強可以達到100000勒克斯)到黃昏日落(照度最弱僅為1勒克斯)。即使在星光下(照度最弱僅為0.001勒克斯),我們也能分辨出某些東西。第二,眼睛的調整需要一點兒時間。我們剛從暗處來到亮處,眼睛不能完全睜開,但是過了幾分鐘,我們就習慣了新的環境,視覺系統就會正常運作。我們適應得非常輕鬆,以至於幾乎感覺不出外面的實際亮度。

延長購物的幸福感

親愛的讀者,現在你對體能適應(比如,視覺系統)和疼痛適應的運行有了大致了解,下面,我們來研究一下享樂適應——習慣於我們的住處、家園、浪漫伴侶,和其他幾乎所有事物的過程。
下頁圖中顯示出安的兩種消費方式。虛線以下的面積表示瘋狂購物的幸福感。盡情購買之後,安會感覺非常幸福,但她的幸福感很快就會隨著新購物品的新鮮感的消失而降低。實線下方顯示採用漸進式購物的幸福感。在這種情況下,安最初購物的興奮程度比瘋狂購物后要低,但她的幸福感會因重複購買而不斷被激活。哪一種方式最好?採取漸進的方式,安能夠為自己創造出更高的總體幸福感。
「丹,去年買這輛車時我高興得要發瘋了,可是現在一點兒新鮮感也沒有了。我們把廚房再裝修一遍,怎麼樣?」
總的來說,每當我審視自己的受傷事件時(嚴重、痛苦、歷時長久),我自己都感到奇怪,到現在,我的生活竟然還這樣好。我無論從個人生活,還是職業生涯里都找到了極大的幸福。時光荏苒,我感到的疼痛也不再那麼難以忍九-九-藏-書受了;我不但學會如何對付它,還發現可以做一些事情來限制它。那麼,我已經完全適應目前的環境了嗎?沒有。不過比起我18歲時的預想,我現在做到的已經不啻霄壤了。我對於適應的神奇力量滿懷感激之情。
適應性的另一個教訓與我們周圍人的決策有關。別人有的東西我們沒有,這種對比非常明顯,因此,我們會適應得較慢。對我來說,在醫院里度過的三年還比較容易過,因為周圍的人都是傷員,我的能力與周圍人的差距不是很大。只有離開醫院,我才能充分認識到我的局限和困難——這種認識是非常艱難、令人灰心失望的。
我們剛搬進一幢新房子,可能會因光亮的硬木地板而感到興奮不已,或者因廚房裡俗艷的檸檬色櫥櫃而感到格格不入。過了幾個星期,這些因素逐步淡化為背景。又過了幾個月,櫥櫃的顏色不再顯得那麼刺眼。但是同時,美觀的地板也失去了原來的魅力。這種情緒上的逐漸穩固現象(原有的正面感覺淡化,負面感覺也減弱),我們稱作享樂適應。
事實上,青蛙的適應能力確實了不起。它們能在水中和陸地上生活,它們能把自己的顏色變得與周圍環境相似,有的甚至可以模仿它們有毒的「遠親」嚇退敵人。人類也一樣,人的身體對環境有奇異的適應能力,從嚴寒貧瘠的北極到熾熱乾旱的沙漠,人類的身體適應能力是人類特性中最值得誇耀的技能。

享樂適應

適應:下一道邊界

既然我們對適應性有了一定了解,那麼,我們能夠利用適應的有關規律來幫助我們更好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嗎?
「人是有適應能力的動物,能習慣於一切事物。」
很清楚這一切都與直覺相反。你在忙著準備填寫令人頭疼的報稅文件,能夠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哪怕是幾分鐘,還有比這更美的事嗎?你正在享用垂涎已久的一份本和傑里的櫻桃加西亞冰激凌,為什麼要中途把冰激凌勺放下來?為什麼你躺在浴盆中正泡得愜意,卻要從浴盆中出來在冰涼的空氣中往杯子里加飲料,而不讓別人替你加?
這些預測的準確性如何?事實表明,它們還算準確。新搬家的人確實因為氣候不同而分別體驗到預料中的生活質量的改變。但是與其他情況相似,一旦適應性出現,他們習慣了新城市的環境,生活質量就不知不覺地又回到了搬家前的水平。最重要的是:即使你短期內對某件事物懷有強烈的感情,從長遠看,這也未必會使你像原來所預料的那樣欣喜若狂或者痛苦不堪。
同樣的道理,我們另外一種駕馭適應擴大滿意度的方法,就是把投資從那些給我們持續不斷體驗的東西上轉到短時間轉瞬即逝的體驗上去。例如,立體聲音響設備和傢具一般給人長期體驗,因此很容易對它們產生適應。另一方面,短暫的體驗(玩4天失蹤、自由落體跳傘或者聽音樂會)轉瞬即逝,你不大可能對它們產生適應。我並不是建議你賣掉沙發去玩自由落體跳傘,重要的是要理解什麼樣的體驗更容易或者不容易產生適應。因此,如果你考慮把錢花在短暫體驗(自由落體跳傘)或者持續體驗(買新沙發)上,而且你預期二者給你的幸福總量相同,那就選擇短暫體驗。沙發對你幸福的長遠效應可能比你預期的要小得多,而自由落體跳傘運動給你帶來的長期愉悅和記憶則可能比你料想的長久得多。
我們一方面擅長於適應一系列的新環境,同時又非常不善於判斷我們自身的變化和適應程度。我們想當然地認為痛苦和厭惡的感受會一成不變,而帶給我們愉悅的事物能夠天長地久。
最後一個教訓是,相同的經歷未必導致同等的適應結果,不同人的適應方式各有不同。我的忠告是探索自己獨有的適應方式,了解什麼能夠啟動你的適應進程,什麼不能。
在過去的10年裡,大量的研究強化了這樣一種觀點,即內在幸福感會對重大生活事件做出反應,並且打亂「常態」,但它在一定時間內會恢復到基本狀態。我們的享樂適應能力雖然不是萬能的,但它在大多數情況下,會在很大程度上發生作用——不管是適應新家、新車、新的人際關係、新受的傷還是新工作,甚至是囚禁生活。
延緩適應的關鍵是中斷適應過程。利夫·納爾遜和湯姆·梅伊韋斯正是這樣做的。他們在一系列的實驗中,測量了短時間中斷(他們稱之為快|感中斷),對人們的愉悅和痛苦體驗所產生的總體幸福感或者厭惡感有什麼影響。從本質上說,他們想弄明白對愉悅體驗進行中斷是否會增加愉悅感,對負面體驗進行中斷是否會使該體驗加重。
比徹的觀察結果表明,疼痛是一種相當複雜的感受。他的結論是:人們感受到的疼痛總量不僅是傷情在起作用,還取決於感受疼痛的背景環境,以及人們對受傷意義的詮釋。如果讓比徹來解釋,他會認為是我受傷的經歷使我對疼痛不太在乎。我和平常人一樣,並不是以疼痛為快樂或者不存在疼痛感。我的例子表明:適應能力,以及我建立的疼痛與痊癒的關聯,幫助我克服了某些伴隨疼痛而來的負面情緒。
預測享樂適應之所以困難,原因之一是我們在進行預測時,常常忘了考慮這樣一個事實,即生活會繼續,假以時日,其他事件(正面的和負面的)會對我們的幸福感產生影響。假設你是一個職業大提琴演奏者,對巴赫的作品非常精通。音樂是你生活與快樂的源泉。不幸的是,在交通事故中你失去了左手,和心愛的大提琴永別了。事故過後,你很可能極端沮喪,並且預料自己將痛苦終生。
由於無法預測享樂適應可能達到的程度,作為消費者,我們逐漸增加消費,希望買來的新玩意兒能讓我們更幸福。的確如此,新買的汽車能讓我們感覺非常神氣,不過很遺憾,這種感覺也只能保持幾個月。新車開慣了,新鮮勁兒漸漸就沒了。我們又去尋找新的事物,希望能給自己帶來幸福:新太陽鏡、新電腦,或者再買輛新車。
重傷組由諾姆這樣一些人組成,諾姆在軍隊里擔任拆卸地雷的工作。很不幸,在一次工作的過程中,地雷在他的手中爆炸,好幾塊地雷碎片穿透他的身體,使他失掉了一條腿,一隻眼睛失明。輕傷組的人中有耶胡達,他在執勤時摔斷了胳膊。耶胡達接受了手術,加了個鈦合金托盤修復肘關節,除此之外,他身體各方面都很健康。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進行了更多學術方面的探索。我開始喜歡學習,我向自己和別人證明起碼我身體的一部分並沒有變:那就是我的大腦、思想,還有思維方式,我也由此得到巨大的滿足感。我使用時間的方式、我喜歡的活動都在逐漸發生變化,直到某一天,我非常清楚地認識到:我的局限、能力,以及學術生涯之間有著非常好的契合度。我的決定不是一時衝動,相反,它經歷了長時間,一小步一小步地逐漸形成——每一步都在向著適合我現在的生活接近,我已經心懷感激地習慣了這種生活。(感謝上蒼,我現在從中感到了無窮樂趣。)
為了說明享樂適應的複雜性,我想講一些我本人至今尚未適應環境的例子。我所受到的傷大部分都能夠看得到(頸部、臉部、腿部、手臂的傷疤),從受傷早期起,我就非常注意周圍的人是怎樣看我的。我特別關注人們對我的看法,多年來它給我帶來很多痛苦。有一個時期,我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陌生人不像過去那麼多,我對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印象不再那麼敏感。不過,每當要出席大型會議,特別是需要面對我不認識或者剛認識的人時,我就變得特別敏感,並且在意他們如何看待我。當人們把我介紹給某人,在我的頭腦中就自動會記read.99csw.com錄下他們看我時的表情舉止,他們是否會伸手握我受過傷的右手,以及是怎樣握的。

克服享樂適應

燒傷與分娩,哪種更疼?

回到學校,伊娜·維納教授(她教的是心理學)對我們說,女人對疼痛的耐受力比男人高,因為她們需要經歷分娩的過程。這種理論雖然聽上去不無道理,卻與我在醫院燒傷科的個人經歷不相符。我在那裡遇到戴利亞,一個50歲左右的婦女,她在做飯時突然暈倒,被送進醫院。她倒在燃燒的火爐上,左臂大面積燒傷,需要2%的全身面積植皮(與其他很多同類病人相比,她的傷是很輕的)。戴利亞和我一樣厭惡浸泡療法和拆除繃帶的過程,她告訴我,她認為與燒傷及其治療過程相比,分娩的疼痛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把這件事告訴維納教授,但是她絲毫不為之所動。我那時的課餘時間多用於打工,於是,我到正在進行實驗規劃設計的計算機實驗室那裡安裝了水加熱設置,開展了一個小型實驗。我邀請路過的學生把手伸進熱水,直到他們無法忍受,以此來測定他們的疼痛耐受情況。我對每一個人的性別做了記錄。結果很明顯,男生的手在熱水中停留的時間比女生的要長得多。

第二次上課之前,我迫不及待地舉手,向維納教授和全班同學講述了我的實驗結果。她毫不遲疑,不假思索地說我的實驗只能證明男人都是白痴。「那些人,」她嘲笑說,「怎麼會把手放到熱水裡供你實驗?如果疼痛真的有意義,你就會看到女人到底能忍受到什麼程度了。」

那一天,我學到了有關科學,同時也有關女人的重要一課。我同時學到,如果一個人對某件事情堅信不疑,要說服他(她)改變信念是非常困難的。

研究結束后,我又看了一下他們的數據,發現裏面有些內容非常引人注意。他們對疼痛的忍受能力不但比重傷組低(他們的手臂在熱水中停留的時間更短),而且也比輕傷組的人低。儘管不可能僅憑兩個人的數據就做出有實質意義的判斷,但我仍然猜測,把他們兩個人的病痛與其他參与者(還有我本人)的受傷狀況進行對比就有可能得到線索,幫助我們理解為什麼受過重傷的經歷能導致人們對疼痛不那麼在乎。
這類研究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一個無從考證的故事——溫水煮青蛙。假如你把一隻青蛙放到一鍋開水中,它會拚命掙扎,並且很快跳出來。但是,如果你把它放到與室溫相同的水裡,它就會安穩地待在裏面。接著,水慢慢加熱,青蛙會漸漸適應水溫,停在原處不動。如果你繼續不斷地加溫,到頭來就會把青蛙煮死在鍋里。
下一步,我們想弄清參与者受傷的經歷是否可以提高他們忍受疼痛的能力。如果想這樣做,我們就需要找另外一組人作為參照,對不同組的「疼痛門檻」和「疼痛耐量」進行對比。我們原想徵召一些根本沒有受過傷的人——學生或者購物中心的顧客。但在仔細考慮以後,與這些人比較,可能牽涉許多別的因素。學生們比參与者年輕太多,到購物中心隨機找來的人在個人經歷、受傷與否、生活狀況等方面千差萬別,不具備可比性。
適應是一種運作于生理、心理,以及環境深層次的微妙的普遍進程,它影響我們生活的各個方面。由於它的普遍性和不確定性,我們對相當一部分的適應性知識還知之甚少。例如,人們對新環境感到習慣,不過我們並不清楚這一享樂適應過程到底是完整的還是部分的。享樂適應是怎樣奇妙地影響我們,或者它是否能通過多種途徑影響我們,這一點也不清楚。不管怎麼說,下面的故事可能對這一重要課題有所闡釋(請繼續往下讀,後面有關享樂適應的研究更精彩)。
實際上,我們很善於觀察未來,卻預見不到我們如何適應它。很難想象,過上一段時間,你可能就習慣了生活方式的改變,適應了你的殘疾,並且發現一切並不像你原來想的那麼可怕。你更難想象到,在新的條件下還會發現新的預想不到的快樂。
要求參与者聽的是:(A)長度為5秒的真空吸塵器雜訊;(B)長度為40秒的真空吸塵器雜訊;(C)長度為40秒的真空吸塵器雜訊,接著有幾秒的中斷,最後又是長度為5秒的真空吸塵器雜訊。在這三種條件下,要求參与者各自對最後5秒所感受到的厭惡情緒做出評價。

疼痛如何教會我們適應

快樂水車

實驗的教訓是什麼?你可能認為從事枯燥和無聊的工作,中途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會有好處,但這樣的中斷實際上減弱了你的適應能力,如果你需要重新開始工作會覺得問題更嚴重。假如你在打掃房子或者準備報稅文件,最好的做法就是一鼓作氣直到幹完為止。
「失明最大的困難之一是遲緩。」波托克補充說,「在行動過程中要時刻估計你的位置,每一刻都不能鬆懈。人們好像都和你擦身而過。不過有一天,你會發覺行動遲緩並沒有那麼糟糕,保持警覺也有回報,你會打算寫本書,書名就叫《慢活》。」當然,波托克也總是為失明而感到遺憾,這給他的日常生活帶來了數不清的困難。但失明也好像給了他一本護照,讓他有機會訪問一個原來不曾想象過的國度。
對光的適應能力只不過是人類總體適應能力中的一個例子。人們遇到新的氣味、物體表面、溫度、環境雜訊等,也會經歷同樣的過程。一開始,大家都有明顯的感覺,但時間一長,人們就逐漸不再注意,到了一定程度,就習以為常了。
還有一種適應叫作「享樂適應」。它與我們對痛苦和愉悅經歷的反應有關。舉個例子,我們通過假想來進行一個實驗:閉上眼睛,假想你在汽車事故中受了重傷,腰部以下完全癱瘓,你會怎麼樣。假想你坐在輪椅上,再也不能站起來走路、跑步了。假想你天天要面對殘疾的心理折磨與肉體痛苦,許多活動的樂趣再也享受不到了,你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已經化為泡影。想到這些,你可能認為失去雙腿就會使你痛苦終生,永無出頭之日。
鑒於享樂適應利弊兼備的特點,你可能會想知道,我們是否能夠利用對它的了解,讓它為我所用呢?當適應對我們有利時(例如,我們習慣於受傷后的生活),我們就讓它發揮作用。不過如果是我們不想適應的情況,該怎麼辦?我們是否有辦法延伸對於新車、新城市、新人際關係等的滿足感呢?
利夫和湯姆發現,總的來說,如果問人們願意中斷哪一種體驗,他們肯定更願意中斷厭煩體驗,而想把愉悅體驗不加中斷一直享受到底。但是根據適應的基本法則,利夫和湯姆懷疑實際情況應該相反。他們猜測,中斷會暫時停止任何適應過程,也就是說,中斷厭惡感的體驗過程是有害的,而中斷愉悅感的體驗過程是有益的。
如同我們的眼睛很快可以適應光線和環境變化,人類能夠適應期望與體驗的變化。例如,安德魯·克拉克闡釋了英國工人的工作滿意度與工資的相對水平密切相關,而不是與工資的絕對水平有關。換句話說,人們會逐漸習慣於他們目前的工資水平(無論多高或多低)。不管他們實際能拿到手的工資總額是多少,能加薪當然再好不過,但即使工資金額下降,很多人也仍會堅持下來。
儘管處在安的角色上的多數人都會認為把公寓裝飾一新更為愜意,於是就大手大腳地花錢——到現在我們應該清楚地認識到,鑒於人類適應的傾向,她只有沿著漸進的道路前進才會感受到更大的幸福。安如果能限制花銷,適時踩一下剎車,降低適應進九_九_藏_書程的速度,就可以讓她的錢發揮出更大的「幸福購買力」。
測量對連續或中斷雜訊經歷的厭惡程度
19世紀末,對青蛙、昆蟲以及許多生物來說都是災難深重的時期。心理學研究在歐洲和美國蓬勃發展(這部分歸功於查爾斯·達爾文),科學家們如痴似狂地對不幸的研究對象進行分割、肢解、重新組裝。據科學傳記記載,他們曾把上述某些動物慢慢加熱,以測定它們對環境變化的適應程度。
對上述規律進行實例研究的是戴維·施卡德和丹尼爾·卡恩曼。他們決定對一種公認的信念進行檢驗,即加利福尼亞人的幸福指數更高——說到底,他們也住在加利福尼亞,那裡的氣候一般來說是非常好的。結果並不值得驚訝,他們發現中西部人認為加利福尼亞人生活在溫暖適宜的氣候里,總的來說,具有相當高的生活滿意度,同時加利福尼亞人認為中西部人的總體生活滿意度相當低,因為他們不得不忍受攝氏零度以下氣溫的漫長冬季。兩個地區的人因此都預料如果芝加哥人搬到加利福尼亞居住,會感到生活方式有非常大的改善,而洛杉磯人如果搬到中西部居住,則會感到幸福度大幅降低。
這個推動「別人有,我也要有」的怪圈又被稱作「快樂水車」。我們期待到手的東西會給自己帶來幸福,卻意識不到這種幸福感只是暫時性的,結果一旦適應了又去追尋別的。我們會想:「這一次,它會讓我幸福很長一段時間。」快樂水車現象的荒謬就像下面這張漫畫所表達的。漫畫中的女人有輛可愛的汽車,她可以裝修一個新廚房,不過,從長遠看,她的幸福水平並不會有多少變化。就像俗話說的:「站在高山頂,還有更高山。」
我的個人適應性的第三個例子,是我作為學術工作者從職業生涯尋求樂趣的能力。總的來說,我設法找到這樣的工作,它允許我在狀態好的時候多做些工作,在感到疼痛的時候少做一些。在選擇自己職業生涯的過程中,我猜測面對並接受自己局限的能力與我稱作「主動適應」的因素有關。這種適應既不是有關體能的,也不是有關快|感的,它有點兒像進化論中的自然選擇,它的基礎是在一長串的決策過程中做出很多細小改變,使最終結果與一個人的環境和局限契合。
我們的教訓是放慢愉悅過程。一套新沙發可能會讓你高興幾個月,但是,在沙髮帶來的興奮感沒有消退之前不要買電視機。如果你需要大幅縮減開支,以上的原則反過來也成立。如果你想減少消費,就應該搬入小一些的公寓,切斷有線電視,不再喝昂貴的咖啡,把消費降下來,長痛不如短痛——當然,一開始感到的痛苦會大一些,不過從長遠來看,痛苦的總量肯定會小得多。
對持續與中斷的愉悅體驗所做出的評價
我們找了一家專門為在戰爭中負傷的軍人服務的鄉村俱樂部,在那裡設立了一個小型實驗室。那傢俱樂部非常棒,有給坐輪椅的人玩的籃球,給失去上肢或下肢的人開的游泳課,甚至還有給盲人玩的籃球(盲人籃球與手球相似,兩邊的邊線就是牆,球裏面有個鈴,可以發出聲音)。康復中心為我進行理療的理療師摩西是個盲人,他就是一支盲人籃球隊的隊員,我非常喜歡看他打球。
從更實際的角度看,我們假設你想買某個型號的手提電腦,但又認為價格太貴。如果你買個比較便宜的,很可能過一段時間就習慣了(不過,如果你鄰桌同事的手提電腦碰巧就是你原來想買的那種。這樣日復一日,你的電腦與鄰座的明顯對比會放慢適應過程,使你感覺不快)。更普遍地說,這一規律就是,當我們考慮適應過程時,必須想到周圍的參照物以及它會對我們的適應能力有什麼影響。不利的一面是,我們的幸福感部分取決於我們是否能比得上別人。有利的一面是,我們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使自己置身於什麼環境中——只要我們選擇的比較對象不把自己比下去,我們就能生活得更加幸福。
實驗結束后,我們向實驗參与者提出了一些問題:受傷的時間與經過,第一次住院期間的疼痛情況(平均來看,這些人的受傷時間在參加我們實驗之前的15年),還有最近幾個星期的情況。這樣做挺費時間,不過我們還是設法收集了大約40個參与者的數據。
請你把自己想象成那位大提琴演奏家。到頭來,你可能會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並且加入新的事物。你可能會建立新的人際關係,和你所愛的人度過更多時間,從事音樂歷史一類的職業,或者去塔希提島旅遊。所有這一切都會對你的精神狀態產生巨大影響,吸引你的全部情感。你會永遠對事故感到遺憾(身體上如此,同時還會提醒你生活本該如此),但它的影響不會像原來你想象的那樣歷歷在目、魂牽夢繞。「時間會醫治一切創傷」,此話千真萬確,因為隨著時光流逝,你會部分地適應你的狀態和環境。
例如,在我受傷后最初幾年,使我備受折磨的一種做法是皮膚牽引治療。每次治療都需要我坐下,彎曲肘部或膝部長達1小時,此時傷疤部位只能縮小一點點,但已經長好的皮膚卻綳得很緊,手臂或者腿部又不能完全伸直。為了糾正這種情況,我需要自己進行皮膚拉伸,有時需要用理療方法協助——用力推擠繃緊的皮膚,還不能撕裂傷疤,儘管我已經感覺傷口彷彿已被撕開。如果一天之內不對縮緊的傷疤進行多次拉伸,它就會進一步緊縮以致我無法行動。到了這一步,醫生就需要重新安排皮膚移植手術,再向傷疤部分植皮,整個皮膚牽引的過程又要重來。
有一次到弗倫克教授那裡去,我對他說我剛去看過牙,鑽牙時我沒使用普魯卡因或其他止疼劑。「我覺得挺有意思。」我說,「鑽牙很疼,我能感覺到鑽頭打在神經上,但我還能忍得住。」奇怪,弗倫克教授告訴我,他自從受傷以後看牙科也從來不用普魯卡因。我們開始琢磨,這到底是因為我們倆碰巧都是以疼為樂的怪人,還是由於我們長期經受疼痛,因此鑽牙似乎就成了小菜一碟的事,對我們影響不大。從直覺上,或許我們都比較自信,我們認為很可能是後者。
小時候,我從來沒有夢想過未來要從事學術工作(誰會有這樣的夢想呢),我選擇職業道路的過程是緩慢的,一步一步的,經過了許多年的時間。讀高中時,我屬於班裡比較安靜的學生,除了偶爾講個笑話以外從不大聲說話,也很少參加學術討論。大學一年級,我還在燒傷治療階段,身上穿的是緊身衣(一種從頭到腳全部包裹起來的彈性衣服,可以給身體施加壓力,促進皮膚組織康復),這就是說,其他學生能參加的許多活動都沒有我的份兒。我還能幹什麼呢?我只能把自己埋在力所能及的活動中:就是學習(我小學和中學的老師都覺得難以相信)。
這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嗎?我和弗倫克教授發現,我們的推測並不像原來以為的那樣,只是突發奇想,起碼在疼痛反應這方面是如此。更何況,我們發現這一感知痛苦的實驗,似乎牽涉更普遍意義上的適應問題。儘管實驗的參与者是許多年前受的傷,但他們忍受疼痛的方式和能力似乎都發生了全面變化,而且這種變化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
竅門就在這裏:不要以為休息片刻就可以暫時擺脫煩人的苦差事,想一想重新開始做不喜歡的工作有多難。同樣,假如你不願意冒著涼氣離開浴盆給自己的杯子里加飲料,那麼不妨想一想重新躺進浴盆的熱水中會何等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