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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桑尼

第六章 桑尼

回到帕洛阿爾托,公司里傳言,伊麗莎白正在談一筆生意,要賣400台愛迪生閱讀器給墨西哥政府。據說這筆交易將帶來急需的現金流入。希拉洛斯在頭兩輪募集的1500萬美元融資早已用完,在2006年下半年的C輪融資中,由亨利·莫斯利幫助引進的3200萬美元資金也已燒完。公司現在是靠著一筆由桑尼個人擔保的貸款在維持運轉。
「呃,有意思,」加里告訴托尼,他的聲音帶著迷惘,「我們今天扮演了醫生的角色。」
切爾西在安特衛普待了三周,返回帕洛阿爾托之後,她發現伊麗莎白和桑尼的注意力從歐洲轉向了地球的另外一端:墨西哥。春天以來,一場豬流感開始在那裡肆虐,伊麗莎白認為它提供了一次展現愛迪生設備的絕好機會。
切爾西感到震撼。比利時的驗證研究、墨西哥和泰國的實驗是一回事。那些都只是為了研究的目的,跟患者治療的方法毫無關聯。但鼓動某人依靠希拉洛斯的血液檢測去做出重大醫療決策,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切爾西覺得那太過魯莽,太不負責任了。
幾天後,當她彙報自己的新工作的時候,切爾西才知道她並不是伊麗莎白僱用的唯一一位朋友。就在一周之前,拉米什·「桑尼」·巴爾瓦尼(Ramesh 「Sunny」 Balwani)已經加入進來,擔任希拉洛斯的高管。切爾西見過桑尼一兩次,但跟他並不熟,只知道他是伊麗莎白的男朋友,他們一起住在帕洛阿爾托的一間公寓里。桑尼加入公司的事情,伊麗莎白隻字未提。但切爾西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必須跟他一起工作。或者說為他工作?她不確定自己是向桑尼彙報,還是向伊麗莎白彙報。桑尼的頭銜是執行副總裁,既顯得高高在上,但又含混不清。不管他的角色到底是什麼,他不遺餘力地建立自己的權威。從一開始,他就將觸角伸入公司的方方面面,變得無所不在。
桑尼出現在伊麗莎白的生活中,是在她去上大學之前的那個夏天。他們在北京相遇,當時伊麗莎白是第三年參加斯坦福的普通話項目。那個夏天,伊麗莎白被同行的一些學生欺負,很難交到朋友。桑尼是這群大學小子中唯一的成年人,他挺身而出,施以援手。這是伊麗莎白的母親諾爾向洛蘭·富茲描述他們關係的最初起源時說的。
田納西州的兩位病人打電話給希拉洛斯在帕洛阿爾托的辦公室,抱怨閱讀器由於溫度問題而無法啟動。按照報告的說法,「解決辦法是請病人讓閱讀器『遠離空調和可能的氣流』」。一位病人將設備放在房車裡,另一位把它放在「非常炎熱的房間里」,極端溫度「影響了閱讀器保持所需溫度的能力」,報告說。
2009年9月加入希拉洛斯的時候,桑尼的法律記錄至少有一個污點。為了給他在商業競價網的收入避稅,他僱用了會計事務所德豪國際(BDO Seidman),德豪安排他投資一種避稅工具。這一操作產生了一筆4100萬美元的偽造稅務損失,用以抵銷他從商業競價網獲取的收益,幾乎完全免除了他的納稅義務。當國家稅務局(IRS)在2004年打擊此類行為時,桑尼被迫與國家稅務局達成和解,為他所欠的稅支付了數百萬美元。他轉而起訴德豪事務所,聲稱他對稅收事務一竅不通,是事務所故意誤導他。該訴訟在2008年達成和解,但具體條款未予公開。
桑尼加入商業競價網的時候,互聯網狂熱正在最高潮,彼得魯什卡的公司所在的細分領域被稱為B to B電子商務,更是紅得發紫。分析師們正屏氣凝神,預測企業之間將有6萬億美元的商九-九-藏-書業往來通過互聯網來處理。
這份報告從未分享給切爾西。她甚至不知道輝瑞公司研究項目的存在。
那時切爾西已從墨西哥返回,關於泰國的小道消息令她感到恐慌。她知道有一部反腐敗的法律,叫作《反海外腐敗法》(Foreign Corrupt Practices Act)。違反該法是重罪,可能導致入獄。
工作了六個月之後,到2010年2月,切爾西失去了在希拉洛斯工作的所有熱情,想著是不是要辭職。她痛恨桑尼。隨著豬流感的減退,墨西哥和泰國的項目似乎正在失去動力。公司踉踉蹌蹌,從一個錯誤設想出發,奔向另一個錯誤,就像患有注意力缺失紊亂症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切爾西的男朋友住在洛杉磯,每個周末,為了見男朋友,她得在洛杉磯和灣區之間飛來飛去。這種來回奔波越來越令她瀕臨崩潰。
伊麗莎白和桑尼什麼時候開始捲入戀情之中,並不是很清楚,但看上去是在她從斯坦福輟學之後不久。他們2002年第一次在中國遇見的時候,桑尼已經與一位日本藝術家藤本惠子(Keiko Fujimoto)結婚,住在舊金山。到2004年10月,在購買帕洛阿爾托錢寧大街(Channing Avenue)的一套獨立產權公寓的契約上,他寫下的狀態是「單身」。其他公開記錄表明,伊麗莎白是在2005年7月搬到那套公寓的。
「我掙的錢足夠養活我家七代人。我根本就不用待在這兒!」他對著托尼的臉尖叫。
在短暫而獲利豐厚的商業競價網時期之後,桑尼在十年內沒做什麼事情,除了享受自己的金錢,以及在幕後給伊麗莎白提供建議。他待在商業一號擔任副總裁,直到2001年1月,然後註冊進入了伯克利商學院。後來他在斯坦福參加了計算機科學的課程學習。
桑尼的穿著打扮也在刻意標榜財富,但不一定有什麼品位。他穿白色的設計師襯衫,袖口蓬鬆,酸洗過的牛仔褲,藍色的古馳(Gucci)休閑鞋。他的襯衫最上面的三顆紐扣始終是解開的,把自己的胸毛露在外面,還有脖子上一條細細的金項鏈。不論什麼時候,他身上總是散發出古龍水的刺鼻味道。加上那閃亮的車子,給人的整個印象,是急著要去夜店而不是去上班的什麼人。
科學家們尤其害怕桑尼。唯一敢於直接面對他的人是賽斯·邁克爾森。聖誕節前的幾天,賽斯外出給他的團隊買了polo衫。顏色與公司logo的綠色匹配,他們在polo衫上印上「希拉洛斯生物數學」的字樣。賽斯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團隊建設形式,而且他是自掏腰包。
桑尼總是怪罪無線網路,在部分情況下他是對的。產生測試結果的過程涉及0和1跨越大西洋的來回傳輸:血液檢測完成的時候,閱讀器上的一個蜂窩移動天線將光信號產生的電壓數據傳送到帕洛阿爾托的一個伺服器。伺服器分析數據,將最終結果傳回比利時的一台手機上。當移動網路連接微弱的時候,數據的傳輸就會失敗。
但除了無線連接問題,還有其他情況可以干擾測試結果的產生。幾乎所有的血液檢測都要求一定程度的稀釋,以降低物質在血液中的濃度,否則可能對檢測結果造成嚴重破壞。在化學發光免疫測定中——這是愛迪生設備所使用的測試方法——必須對血液進行稀釋,以過濾掉吸光性色素和其他可能干擾光信號發射的成分。希拉洛斯系統要求的稀釋量更大,因為伊麗莎白堅持使用小劑量的血液樣本。為了讓閱讀器有足夠多的液體開展工作,樣本的劑量必須大量增加。唯一的辦法就是進行更多的稀釋。那樣做將導致光信號更為微弱,很難進行精確的測量。簡單地說,部分稀釋是有利的,但稀釋太多則很糟糕。
再一次,事情進展並不順利。閱讀器經常閃爍報錯信息,或者從帕洛阿爾托返回的結果是病毒陰性,但它應當是陽性。一些閱讀器根本就不工作。而桑尼依然怪罪于無線傳輸的問題。
在她的腦海中種下這個想法的人是賽斯·邁克爾森(Seth Michelson),希拉洛斯的首席科學官。賽斯是一名數學奇才,曾經在美國航天航空局(NASA)的飛行實驗室工作。他的專長是生物數學,運用數學模型幫助理解生物現象。他在希拉洛斯負責預測模型的構建,是丹尼爾·楊的上司。賽斯讓人想起邁克爾·J.福克斯(Michael J.Fox)在1985年的電影《回到未來》(Back to the Future)中的布朗博士(Doc Brown)。他沒有博士那狂野的白髮,但他蓄了一把捲曲的灰色絡腮胡,賦予他類似的瘋狂科學家外表。儘管已經快60歲了,他仍然常常說「老兄」,當他解釋科學概念的時候,才會真正地變得活潑開朗起來。read.99csw.com
「我不接受它!」他喊道。
切爾西也為伊麗莎白憂心忡忡。以想要成為一名成功的創業家的無畏決心,她在自己身邊製造了一個氣泡,將她與現實割裂開來。而她放進那氣泡里的唯一之人,帶給她的是惡劣的影響。她的朋友怎能對此視若無睹呢?
切爾西是伊麗莎白在斯坦福最好的朋友之一,新生第一年,她們都住在校園東部邊緣的一個大型居住區威爾伯廳(Wilbur Hall),宿舍挨著,兩人一拍即合。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伊麗莎白穿一件紅白藍三色的T恤,印著「別把德州搞亂」(Don't mess with Texas)的字樣,笑容燦爛。切爾西覺得她善良、聰明、有趣。
托尼以他的愛爾蘭土腔反戈一擊:「我一無所有,也不需要待在這裏!」
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她跟董事會也講得含糊不清。伊麗莎白告知托尼,桑尼加入公司,當時托尼直截了當地問他們是否還是情侶。她的回答是:他們的關係已經結束。她說,向前看吧,這就是純粹的生意。但事實將證明她說的是假的。
桑尼沒有任何醫學背景,更不用說實驗科學的知識,因此,他對此並不知情,也不理解。他更沒有耐心去聽科學家們的解釋。把罪魁禍首歸因於移動網路連接要簡單得多。切爾西並不比桑尼對這些科學知識有更多的了解,但她與化學團隊的主管加里·弗倫澤爾關係很好,從他們的對話中,她了解到困難遠遠超出了網路連接問題的範圍。

桑尼在巴基斯坦出生、成長,1986年第一次來到美國上大學。其後,他在蓮花公司(Lotus)和微軟公司(Microsoft)做了十年軟體工程師。1999年,他在加利福尼亞州的聖克拉拉(Santa Clara)加入了以色列創業家利龍·彼得魯什卡(Liron Petrushka)的初創企業,商業競價網(CommerceBid.com)。彼得魯什卡正在開發一個軟體項目,能夠讓公司將他們的供應商集中起來,通過實時在線競拍互相競爭,從而獲取規模經濟,降低成本。

過了沒多久,桑尼和伊麗莎白開始散發訂購表單的複印件,讓醫生用來訂購實驗室的血液檢測,並且開始熱情地談論在消費者檢測方面的巨大機會,這些令切爾西的警覺進一步升級。
切爾西和桑尼在墨西哥衛生部與IMSS的官員們舉行了多次會談,報告他們的工作。桑尼完全不懂西班牙語,因此全都是切爾西在說。隨著會議的拖長,桑尼的臉會呈現出不安和憂慮混雜的樣子。切爾西懷疑,他是在擔心她告訴墨西哥人希拉洛斯的系統沒有正常運作。看到他的窘樣,她很開心。
該領域的領先者商業一號(Commerce One)剛剛公開上市,其股票價格上市的第一天就翻了三倍。到年底的時候已經上漲超過十倍。當年11月,就在桑尼被任命為商業競價網的總裁和首席技術官的幾個月後,商業一號以2.32億美元的現金和股票收購了這家創業公司。這是一個驚人的價格,公司只有三個客戶在測試其軟體,幾乎沒有任何收入。作為公司排名第二的高管,桑尼將超過4000萬的美元收入囊中。他的時機掐得極為完美。五個月後,互聯網泡沫破滅,股票市場崩盤。商業一號最終申請破產。https://read•99csw.com
切爾西去山景大道的辦公室見伊麗莎白。她的朋友不需要費多少力氣向她推銷希拉洛斯。伊麗莎白熱情地談論未來她的公司將用它的技術來拯救生命。對於切爾西而言,相比幫助投資銀行家尋找工作,這聽上去要有趣、高尚得多。伊麗莎白又如此具有說服力。她說話的時候,以一種熱烈的方式盯著你看,讓你相信她,想跟隨她。
好幾個星期的時間,切爾西每天將自己關在醫院內的一個小房間。愛迪生閱讀器堆在沿牆的架子上。冰箱里儲藏著成排的血液樣本。血液來自在醫院接受治療的被感染病人。切爾西的任務是加熱樣本,將它們放進檢測盒中,將檢測盒放入閱讀器中,觀看它們是否檢測出病毒陽性。
與此同時,桑尼還飛到泰國,去建立另一個豬流感檢測的前哨陣地。流感已經擴展到了亞洲,泰國是該地區受打擊最厲害的國家,有上萬例病例,200多人死亡。但不像在墨西哥,不清楚希拉洛斯在泰國的活動是否被當地政府禁止。員工中有謠傳,說桑尼在泰國的關係見不得人,他得掏錢賄賂來獲取受感染病人的血液樣本。切爾西在客戶解決方案團隊的一名同事,斯蒂芬·赫里斯圖(Stefan Hristu),在陪同桑尼去泰國回來之後,立即在2010年1月辭職,這讓許多人認為謠傳是真實的。
切爾西·伯克特(Chelsea Burkett)感到筋疲力盡。那是2009年的夏末,她在帕洛阿爾托的一家創業公司工作,長時間加班,乾著相當於一家成熟公司五個不同角色的活。並不是說她反對努力工作。像大多數25歲的斯坦福畢業生一樣,奮鬥已深植在她的基因里。但她渴望有一點激|情,從她的工作中卻什麼都得不到:她的僱主Doostang是一個為金融專業人員而設計的就業網站。
桑尼的回應,是將他趕出了辦公大樓。過了幾個星期,賽斯才得以取回他的數學書、科學雜誌,還有放在桌子上的妻子的照片。他還是在公司的新律師喬迪·薩頓(Jodi Sutton)和一名保安的幫助下,在一個工作日的夜晚,趁桑尼不在的時候才把東西打包帶走的。
桑尼看到polo衫時,大為生氣。他不喜歡賽斯不徵詢他的意見,認為賽斯給自己團隊的禮物讓其他部門經理顯得難堪。在職業生涯早期,賽斯在瑞士的大製藥公司羅氏(Roche)待過,他在那裡領導70人的團隊,經手2500萬美元的年度預算。他覺得不需要讓桑尼來給他上管理課。他反唇相譏,然後兩人開始大聲對吵。
從那以後,桑尼似乎就對賽斯耿耿於懷,常常刁難他,這導致賽斯去尋找其他工作。幾個月後,他在一家總部位於紅森林城(Redwood City)的公司健康基因(Genomic Health)找到一份工作。之後,他手裡拿著辭職信走進伊麗莎白的辦公室,去告知他的決定。桑尼也在她的辦公室里,他打開辭職信,讀了信,然後把它摔回賽斯的臉上。
伊麗莎白不得不介入進來,平息事端。戴夫·尼爾森覺得,托尼將會被解僱,星期一上午他就會有一個新的老闆了。然而托尼不知為何從這次交鋒中倖存了下來。
結束吧,切爾西跟自己說。這已經越過太多的底線了。
桑尼自負,喜歡對員工顯示恩寵,但也時不時奇怪地故作高深。唐·盧卡斯每個月有兩三次出現在公司,來拜訪伊麗莎白,此時桑尼就會突然消失。一位員工曾經在辦公室的印表機上看到伊麗莎白傳真給盧卡斯的便條,在那上面伊麗莎白讚揚桑尼的技能和資歷,所以她並沒有隱瞞僱用桑尼的事實。但是像戴夫·尼爾森——幫助托尼·紐金特製造第一台愛迪生設備的工程師,現在坐在切爾西的小隔間對面——這樣的人開始懷疑,伊麗莎白對董事會刻意淡化了桑尼所扮演角色的重要性。
考慮到切爾西與伊麗莎白的友誼,桑尼試圖對她友善一些,但切爾西一開始就不喜歡他。她無法理解自己的朋友看中了這個男人什麼:差不多比她大了20歲,欠缺最基本的風度和禮貌。她以所有的直覺意識到,桑尼對她不利,但伊麗莎白似乎對他無限信任。
賽斯告訴伊麗莎白一個叫作SEIR(分別代表易感[Susceptible]、接觸[Exposed]、感染[Infected]和解決[Resolved])的https://read.99csw.com數學模型,他認為可以運用這個模型來預測豬流感病毒接下來會往哪裡擴散。為此,希拉洛斯需要檢測最近受感染的病人,將血液檢測結果輸入模型中。那意味著得帶著愛迪生設備和檢測盒去墨西哥。伊麗莎白設想將它們放在小貨車的車廂里,開車帶著它們去墨西哥那些爆發流感最前線的村子。
那時,切爾西不知道的是,他們的葯企夥伴之一已經與這家創業公司漸行漸遠。那一年的年初,輝瑞公司通知希拉洛斯,它將終止合作,因為它對田納西州所進行的驗證研究的結果感到失望。伊麗莎白向這家紐約的製藥巨頭髮送了一份二十六頁的報告,竭盡全力為耗時十五個月的研究進行解釋,但報告暴露出太多的明顯矛盾之處。在病人的蛋白質水平下降與抗腫瘤藥物的管理之間,這項研究未能顯示出任何清晰的聯繫。報告承認諸如機械故障和無線傳輸錯誤之類的混亂,現在切爾西在比利時面臨同樣的狀況。它將無線傳輸錯誤歸因於「過於茂盛的林木、金屬屋頂,以及位置偏遠導致的信號質量太差」等。
她們很快就敲定了切爾西的角色:她將在客戶解決方案小組工作,職責是負責安排希拉洛斯為了獲取製藥企業的業務而正在開展的驗證項目。切爾西的第一個任務,是為強生公司(Johnson & Johnson)的子公司山陶克(Centocor)組織一項研究。
當她糾結於該怎麼做的時候,發生了新的事情,加速了她的決定。一天,伊麗莎白曾經在墨西哥利用過家族關係的那位斯坦福學生和父親一起來拜訪。切爾西當時不在,沒有見證這次訪問,但後來辦公室里都在議論此事。這位父親正擔憂自己是否患了某種癌症。在聽到他對健康的擔憂后,伊麗莎白和桑尼說服他,讓希拉洛斯來檢測他的血液中是否有癌症的生物標誌物。托尼·紐金特當時也不在,沒有遇到,但當天晚些時候從加里·弗倫澤爾那裡聽說了此事。
她去找伊麗莎白,告訴她自己想辭職,但決定不說出自己的擔憂。相反,她告訴她的朋友,周末來回奔波成本太高,她想完全搬到洛杉磯去,這些情況當然都是真實的。她提出可以留下來過渡一段時間,但伊麗莎白和桑尼並不希望她這樣做。他們說,如果切爾西想走,那麼最好立刻就走。他們要求她在離開的時候,對她手下的三個人什麼都不要說。切爾西表示反對。這樣的離開讓人感覺不好,像一個竊賊在午夜逃跑一般。但桑尼和伊麗莎白態度堅決:她什麼都不要告訴他們。
2009年秋天,切爾西承擔的山陶克任務讓她來到比利時的安特衛普。陪她一起來的是聰明的丹尼爾·楊(Daniel Young),一位畢業於麻省理工學院的生物工程學博士。丹尼爾六個月以前受雇,職責是幫助在希拉洛斯的血液檢測系統中加入新的一環:預測建模。現在,忽悠製藥企業的高管時,伊麗莎白告訴他們,希拉洛斯可以預測服藥的病人會產生怎樣的反應。病人的測試結果將會輸入公司所開發的專有計算機程序中。她說,隨著越來越多的結果錄入到程序中,它預測血液中的標誌物在治療期間將如何變化的能力會越來越完善。
這聽上去很尖端,但有一個關鍵點:如果要讓計算機程序的預測有價值,那麼血液檢測的結果必須是可靠的,到比利時之後不久,切爾西開始懷疑這一點。希拉洛斯得測量病人血液中的生物標誌物——過敏原-特異性免疫球蛋白E(allergen-specific immunoglobulin E),或簡稱IgE——來幫助山陶克評估病人對於一種哮喘葯的反應。但在切爾西看來希拉洛斯的設備似乎麻煩不斷,不斷出現機械故障。要麼是檢測盒沒法熨熨帖帖地塞入閱讀器,要麼就是閱讀器裏面的什麼東西發生故障。甚至在設備沒有出現問題的情況下,要從中得到任何輸出結果都很困難。
賽斯面無表情,高聲回喊:「先生,我告訴你:在1863年,林肯總統已經解放了奴隸。」
兩人都是社交動物,性格外向,有著相似的藍眼睛。兩人一起喝酒,參加派對,宣誓加入女生聯誼會——部分原因是為了有更好的住宿。不過,當切爾西還是一個試圖找到自我的正常青年的時候,伊麗莎白似乎已經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了。二年級剛開始的時候,當她帶著自己設計的一項專利回到校園時,切爾西無比震驚。
除了稅收的麻煩之外,桑尼對自己的財富揚揚自得,喜歡通過汽車來炫耀。他開一輛黑色的蘭博基尼加拉多,以及一輛黑色的保時捷911。兩輛車都擁有浮夸的車牌。保時捷的車牌上寫著「DAZKPTL」,這是戲仿卡爾·馬克思論述資本主義的著作。蘭博基尼的車牌是「VDIVICI」,拿短語「Veni,vidi,vici」(「我來,我見,我征服」)開玩笑,那是尤利烏斯·愷撒在澤拉(Zela)之戰後寫給羅馬元老院的一封信,用來誇耀自己迅速而具有決定性的勝利。
切爾西https://read.99csw.com能說流利的西班牙語,因此他們決定讓她和桑尼前往墨西哥。一般來說,在外國要獲得當局許可使用一種實驗性的醫學設備,並非易事,但伊麗莎白可以動用家族與斯坦福一位富裕的墨西哥學生的關係。此人讓切爾西和桑尼出現在墨西哥社會安全研究所(IMSS,管理該國公共健康系統的機構)高級官員的面前。IMSS批准運送24台愛迪生閱讀器到墨西哥城的一家醫院。這家醫院名叫墨西哥總醫院(Hospital General de México),規模龐大,坐落於殖民地醫生區(Colonia Doctores),這裡是墨西哥犯罪最猖獗的社區之一。切爾西和桑尼不敢自己來往于醫院,每天早晨,一位司機開車帶他們到醫院大門內放下,到一天結束的時候再來接他們。
然而桑尼並不認為自己是拜幸運所賜。在他心中,自己是一個天才商人,商業一號的隨風消逝證明了他的才能。當伊麗莎白在幾年後遇到他的時候,沒有任何懷疑他的理由。她那時還是一個容易受到影響的18歲女孩,把桑尼看作她想成為的人:一名成功而富有的創業家。他成了她的導師,那個能夠告訴她如何在矽谷做生意的人。
愛迪生對周圍的溫度也非常敏感。為了正常地工作,它們需要在恰好為34攝氏度的環境中運行。在閱讀器中內置有兩個11伏的加熱器,力圖在運行血液檢測時保持溫度。但在更為寒冷的環境中,例如歐洲的某些醫院,戴夫·尼爾森注意到小小的加熱器不足以讓閱讀器保持足夠的溫暖程度。
切爾西越來越沮喪和悲觀。她甚至懷疑自己在這裏幹什麼。加里·弗倫澤爾和其他希拉洛斯的科學家告訴她,診斷H1N1(豬流感病毒的名稱)的最佳方法是用鼻腔樣本,在血液中檢測該病毒是一種大有疑問的方法。在離開之前,她將這一點告知伊麗莎白,但伊麗莎白嗤之以鼻。「別聽他們的,」她說那些科學家,「他們總是在抱怨。」

切爾西試著向伊麗莎白投訴桑尼,但沒有能說服她。他們的紐帶似乎過於強大,無法撼動。伊麗莎白的辦公室與桑尼的辦公室只隔著一個玻璃會議室,無論什麼時候伊麗莎白走出辦公室,桑尼都會立刻從自己的辦公室里冒出來,與她相伴而行。他經常陪著她一路走到大樓後面的衛生間,引得一些員工半開玩笑地懷疑他們是不是到後面吸可卡因去了。
桑尼的專業是軟體,據說這也是他能給希拉洛斯帶來的價值之所在。在第一次參加公司會議時,他誇口說自己已經寫過超過100萬行代碼。一些員工覺得太荒謬了。桑尼在微軟工作過,在那裡寫Windows操作系統的軟體工程師團隊是按照每年1000行代碼的開發速度工作。即使我們假定桑尼的速度比Windows開發人員快二十倍,也需要五十年的時間他才能做到自己所說的那個工作量。
切爾西走出辦公大樓,走進帕洛阿爾托的陽光之中,百感交集。最主要的感覺是如釋重負。但她也覺得難過,沒有能夠和她的團隊告別,告訴他們為什麼離開。她會告訴他們那個官方理由——就是她要搬到洛杉磯去——但桑尼和伊麗莎白不相信她會這樣做。他們想控制關於她離開的故事。
她不再想著這件事情,但希拉洛斯又有很多事情讓她覺得不舒服。而沒有什麼比桑尼更讓人難以忍受。他以恐嚇行為製造出一種恐懼文化。在公司,解僱已經是家常便飯,但在2009年下半年和2010年初,是桑尼扮演了打手的角色。切爾西甚至知道了一個新的表達:消失某人。那是當有人被開除的時候,員工們用這個詞的方式,它一般是作不及物動詞用的。「桑尼消失了某人」(Sunny disappear him),他們會說,令人想起20世紀70年代布魯克林的黑幫火併的景象。
桑尼在周五的晚上與托尼·紐金特也鬧翻了。他一直直接下達指令給托尼團隊中的一位年輕工程師,給他施加強大的壓力,導致他因為壓力而崩潰。托尼為此而質問桑尼,他們的爭執迅速升溫。桑尼陷入狂怒,大叫公司的每個人都欠他的,他義務在給公司做貢獻,人們應當多一些感激。
桑尼天生充滿力量,但表現的方式並不好。儘管身高只有5英尺5英寸,而且很胖,但他以激進、咄咄逼人的管理風格,彌補了自己矮小身材的缺陷。他眉毛濃密,眼睛呈杏仁狀,嘴角下垂,下頜是方形的,呈現出一種威嚇之氣。他傲慢自負,對員工苛刻,頤指氣使,動輒斥罵。
伊麗莎白從學校輟學、創建希拉洛斯的最初五年,兩個年輕的女子仍保持聯繫。她們不經常見面,但常常發簡訊。在一次類似的簡訊交流中,切爾西談及自己的工作不太開心,結果伊麗莎白回簡訊過來:「為什麼不來為我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