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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燃爆富茲

第十一章 燃爆富茲

在雙方為庭審做準備的過程中,富茲注意到有一個名字在許多伊麗莎白的專利中作為合作發明者出現:伊恩·吉本斯(Ian Gibbons)。稍稍做了一點調查后,他了解到一些關於這個人的基本情況。吉本斯是一個英國人,擁有劍橋大學的生物化學博士學位。他擁有發明家的聲譽,是大約50項美國專利的發明者,其中有19項來自他於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在一家名叫生物軌跡實驗室(Biotrack Laboratories)的公司所做的工作。
隨著案子被拖入秋天,約翰最初對案子的煩惱轉變成對伊麗莎白的滿腔怒火。在離開麥克德莫特之後,他創建了自己的律所,而希拉洛斯的案子和相關指控令他損失了好幾個客戶。在他的兩個案子中,對方律師也翻出那些事情來給他抹黑。到2013年春天,在博伊斯·席勒的律師質證他的時候,另外一重壓力來源令他的怒氣火上澆油:他的妻子阿曼達(Amanda)被診斷出患有血管前置,這是一種妊娠併發症,胎兒的血管外露,有破裂的危險。她和約翰一直處於焦慮狀態,直到胎兒長到三十四周,醫生才給她接生,將嬰兒送到新生兒重症監護室。
博伊斯的律師事務所博伊斯·席勒和弗萊克斯勒(Boies,Schiller & Flexner)以其策略的激進而聞名。富茲家的人不需要多長時間就明白這是為什麼了。在希拉洛斯公司提起訴訟的幾個星期之前,三個人都發現了他們遭到監視的線索。理查德·富茲在開車前往凡奈斯機場(Van Nuys)、準備坐飛機去拉斯維加斯的時候,發現有一輛車尾隨著他。喬住在邁阿密,他的鄰居,一位自封本街區聯防隊長的退休警察警告他,有人在窺探他的房子。約翰和妻子發現一個男人在給他們喬治城的家拍照。現在,富茲家的人非常肯定,那些人是博伊斯雇的私家偵探。
另一方面,約翰沒有任何動機對伊麗莎白或她的家人抱有惡意。在20歲出頭的時候,克里斯·霍姆斯為他寫了一封推薦信,幫助他進入天主教大學(Catholic University)法學院。後來,約翰的第一任妻子通過洛蘭·富茲認識了諾爾·霍姆斯,跟她關係很好。當約翰的第一個兒子出生的時候,諾爾甚至去他們的家裡看望,並給孩子帶去了禮物。
1992年,約翰剛從法學院畢業,他在父親和一位大學好友之間擔當聯絡員的角色,好友在世達律師事務所(Skadden,Arps,Slate,Meagher & Flom)工作。他給約翰一大堆世達的賬單文件,準備轉交給他的父親。當時,理查德·富茲正與世達的客戶、重型設備製造商特雷克斯集團(Terex Corporation)處於法律爭執中,他告訴一個國會委員會,說該公司向伊拉克出售飛毛腿導彈發射器,該公司起訴他誹謗。即使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年,誹謗案早已塵埃落定,法院沒有發現約翰有任何做錯之處,但博伊斯仍然想利用它,來說明他有將竊取的信息交給父親的歷史。九九藏書
理查德·富茲試圖直接向希拉洛斯的董事會申訴,向董事會成員發送了幾封郵件。其中一封郵件附有伊麗莎白兒童時的照片,提出兩家人從前友好相處,已經認識了很久。另一封郵件中,他放了一個文件夾,其中包括他與他的專利律師來往的全部電子郵件複印件,這些電子郵件產生的結果是他在2006年4月的專利申請,他以此表明,該專利是源自他自己的工作。他還提議與董事會當面會晤。他收到的唯一回復來自博伊斯,回復說希拉洛斯「很困惑」,他怎麼會認為那些電子郵件能證明什麼。
儘管所有希拉洛斯公司的專利都冠以伊麗莎白的名字,理查德·富茲仍然高度懷疑,一名毫無醫學和科學訓練的大學輟學生真的做出了這麼多發明。他覺得,更有可能是公司其他擁有高級學位的員工做了她獲得專利的那些工作。
博伊斯還準備利用其他更近期並且更具殺傷力的事情:麥克德莫特在2009年迫使約翰辭職,原因是他在一件無關事務中有損律所的臉面。爭端的起因是,在一件國際貿易委員會(the International Trade Commission)仲裁案中,麥克德莫特律師事務所代表一家中國的國有企業,對陣美國政府不公平進口調查辦公室(Office of Unfair Import Investigations),約翰堅持要求律所撤回一份作為證據的偽造文件。麥克德莫特的領導層同意撤回該文件,但這一舉措嚴重損害了中方客戶的辯護效力,激怒了律所的高級合伙人。律所隨後要求約翰離開,列出其他說明約翰的行為不符合一個合伙人身份的事件。當時,律所拒絕告訴約翰是哪一個客戶,投訴是關於何事,但現在他明白,一定是伊麗莎白在2008年9月向查克·沃克投訴關於他父親專利的事情。
「我來這裏,是為了送達一項關於富茲科技的訴訟。」此人說。

訴訟是由希拉洛斯向舊金山的聯邦法院發起的。它指控富茲和他第一段婚姻中的兩個兒子——喬·富茲和約翰·富茲——合謀從該公司竊取機密專利信息,利用它為自己申請競爭性專利。訴訟指控說,竊密是由約翰在其父親的指使下乾的,當時約翰受雇於希拉洛斯的前專利諮詢顧問麥克德莫特·威爾和埃默里律師事務所。
儘管約翰·富茲怒火沸騰,但他的父親和弟弟越來越擔憂打官司的昂貴成本。他們僱用洛杉磯的肯達爾·布里爾和克雷格(Kendall Brill & Klieger)律師事務所代理他們,費用是每個月15萬美元。負責處理他們案子的合伙人勞拉·布里爾(Laura Brill),想發起一項反-反公眾參与策略訴訟(anti-SLAPP)的動議,試圖令希拉洛斯的訴訟因輕率而被否決,這需要50萬美元的額外費用,而且不保證能夠成功。他們決定,轉投另一家規模較小、費用更低的北加利福尼亞律師事務所巴尼和石本(Banie & Ishimoto),並且請喬治·華盛頓大學法學院教授斯蒂芬·薩爾茨堡(Stephen Saltzburg)監督他們的工作,教授過去曾為富茲做過法律方面的工作。read.99csw.com
理查德·富茲打開大門,一名傳票送達員要遞給他一沓法律文件。
提起訴訟后,監視仍在繼續,這令理查德的妻子洛蘭焦躁不安。經常有車子停在他們比弗利山房子的街對面,一個駕駛員無所事事地坐在裏面。有一天,洛蘭注意到,方向盤後面的人是一位金髮的女性,她開始認定那是她的老朋友,諾爾·霍姆斯。富茲認為這不太可能,但還是抓起相機,從房子裏面用長焦鏡頭拍了一張車子的照片,那是一輛灰色的豐田凱美瑞。然後他走出去,想直接去面對駕駛員。當他靠近的時候,車子迅速開走了。後來他仔細查看照片,很難清楚地分辨出那個女人的模樣,也無法排除是諾爾的可能性。這讓洛蘭更加氣惱。她越來越覺得霍姆斯家想把她們搞破產,佔據她家的房子。她變得快要歇斯底里了。
然而,博伊斯仍然在活動:儘管針對約翰的指控被駁回,加州案子的法官仍然讓許多針對理查德·富茲和喬·富茲的指控處於待定狀態,案子繼續進行審理。約翰也許不再是被告,但博伊斯仍然可以利用父子合謀的同一論述,來對付理查德和喬的案子。
但伊麗莎白對理查德·富茲的憤怒可以理解。他在2006年4月發起的專利申請,在2010年11月發展為美國第7824612號專利,現在就阻擋了她將希拉洛斯的設備送進人們家中的夢想。如果這一夢想有一天得以實現,她需要得到授權使用富茲發明的條形碼機制,用來向醫生警告病人的異常檢測結果。富茲的專利被簽發的那天,他向[email protected]發送了一封富茲葯業的公告,那個郵箱地址是希拉洛斯公司在網站上提供的,用以接受一般諮詢,這無異於直接給伊麗莎白打臉。與其屈服於她視作敲詐勒索的行為,伊麗莎白決定僱用美國最好的、最令人膽寒的律師,去追擊、碾壓她的老鄰居。
博伊斯不是第一次與客戶做出替代性的費用安排,也不是第一次接受股票作為費用。在互聯網泡沫期,他曾接受過股票代理WebMD公司,一家向消費者提供醫療信息的網站。博伊斯對案子有一種風險資本家的處理方式,通過股權收取費用,為他和自己的律所賺取多得多的金錢。但這也意味著,他在希拉洛斯有既得財務利益,讓他不僅只是一個法律顧問的角色。這也有助於解釋為什麼到了2013年初,博伊斯開始參加公司所有的董事會會議。
指控書第一頁的頁首顯示,希拉洛斯僱用了著名律師大衛·博伊斯(David Boies)為代理人。然而,即使是像博伊斯這樣有名望的人,他的事務所的人還是沒做好調查研究,指向了錯誤的公司。爭議中的專利是授予理查德和喬的新公司富茲葯業,而不是富茲科技。富茲拒絕接收送達文件,因為他想讓博伊斯為他的錯誤付出代價。
富茲相信吉本斯是一個正規的科學家,像大多數科學家一樣,他應當是一個誠實的人。如果他能夠讓他宣誓承認,在他的專利中沒有任何東西借鑒或類似伊麗莎白的早期專利申請,將會給希拉洛斯重重一擊。他和喬還注意到,吉本斯的生物軌跡公司的一些專利和希拉洛斯的很類似,從而有理由指控希拉洛斯公司不恰當地再利用了他過去的工作。他們將吉本斯的名字加入他們想要質證的證人名單中。但隨後發生了奇怪的事情:在隨後的五個星期內,博伊斯·席勒的律師們一直對他們安排吉本斯作證的要求置之不理。富茲一家滿腹疑慮,要求他們的律師去施加壓力。read•99csw•com
博伊斯使用私家偵探,不僅僅是一種威嚇策略,也是塑造了伊麗莎白和桑尼世界觀的偏執狂使然。這種偏執狂的核心,是相信實驗室行業的兩大擁有統治地位的競爭者——奎斯特診斷公司(Quest Diagnostics)和美國實驗室集團(Laboratory Corporation of America)——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打壓希拉洛斯及其技術。當拉里·埃里森和另一位投資人一開始接觸博伊斯,請他代理希拉洛斯的時候,那是博伊斯所了解到的他們最關注的事情。換句話說,博伊斯的任務不僅僅是起訴富茲,而是要調查他是否與奎斯特和實驗室集團站在一起。實際情況是,在那個階段,希拉洛斯還沒有進入任何一家公司的視野,而儘管富茲的生平一直豐富多彩、充斥陰謀,但無論如何都與那兩家公司沒有任何聯繫。
絕對是這樣,我對這些人已經出離憤怒。如果案子結束,我一定要報仇,控告這些狗娘養的,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伊麗莎白·霍姆斯有生之年還能有第二家狗娘養的公司。我要用我的能力去申請專利,跟她干到底,直到她死,絕對地。
希拉洛斯提起訴訟的兩個月後,約翰·富茲雇來為自己辯護的律師事務所柯克爾和范·內斯特(Keker & Van Nest)給博伊斯發了幾份文件,費了很大週摺反駁希拉洛斯的指控。其中之一是麥克德莫特律師事務所的記錄管理員布萊恩·麥考利(Brian McCauley)的一份證詞,聲明經過對律所的記錄和電子郵件系統的徹底檢查,表明約翰或其秘書均從未接觸過希拉洛斯的文件。證詞的附件詳細展示了麥考利如何一步一步達成他的結論。但在五天後的一份回復中,博伊斯反駁這份文件是「自我作證」,「並非……非常具有說服力」。
博伊斯是一位大師級的律師,當他覺得形勢需要的時候,可以變得冷酷無情。有一個案例展現了他毫無底線的風格,他將棕櫚灘(Palm Beach)一家小型草坪養護公司的老闆與客戶之間的生意爭端,升級為一場聯邦法院的敲詐勒索案,指控公司老闆和他的三名園丁串通、欺詐、勒索,以及最後一項同樣重要的,違反反壟斷法。在邁阿密州的一位法官駁回起訴后,博伊斯向設在亞特蘭大的美國第十一巡迴上訴法庭提起上訴。直到上訴失敗后,他才放棄了這個案子。
富茲和他的兒子都對這個訴訟非常憤怒。但一開始他們並沒有過度擔憂此事。他們很有信心,知道它的指控是錯誤的。富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約翰提及伊麗莎白·霍姆斯的創業公司,是2006年7月他發給兒子的電子郵件中,有一個是他在專利辦公室的公開資料庫中發現的希拉洛斯的一項專利申請的鏈接。這封電子郵件,是在富茲申請自己的臨時專利兩個多月以後發的,詢問約翰是否知道在麥克德莫特事務所是由誰處理希拉洛斯的申請。約翰回復,說麥克德莫特是一家大事務所,他不知道是誰。這筆交易與約翰毫無關聯。在經過了五年多的時間之後,他已經不記得此事。就他而言,這次官司是他第一次見到或聽到「希拉洛斯」這個名字。九九藏書
另一方面,他們知道,他們對抗的是世界上最昂貴的律師。博伊斯對客戶每小時的收費超過1000美元,據稱年收入超過1000萬美元。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這個案子中,他同意以股票代替日常收費。伊麗莎白贈予他的律師事務所30萬股希拉洛斯公司的股票,每股價格15美元,也就是說,為博伊斯的服務付出的代價是450萬美元。
即使在正常的時候,約翰也是個性情暴躁的人。在成長的過程中,他經常與其他男孩子打架。那天,在回答博伊斯一位同事的問題時,他變得好鬥而執拗,爆粗口,大發脾氣。在六個半小時的質證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發出一個威脅,這正中博伊斯的下懷。他父親的一個律師問他,案件是否損害了他的聲譽,以及如果是,是否對他在質證中的行為產生了影響,他回答:
儘管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約翰·富茲有希拉洛斯指控的行為,但博伊斯計劃利用約翰個人歷史上的某些事情,來給法官或陪審團的腦海中播下懷疑的種子。
博伊斯向約翰·富茲身上潑污水的策略,在2012年6月遭受挫折,法官審視案子后,駁回了所有針對約翰的指控,理由是對於法律職業過失,加州的訴訟時效為一年,已經過期。博伊斯迂迴包抄,在華盛頓特區的州法院起訴麥克德莫特,但這一訴訟很快被駁回,法院裁定希拉洛斯針對約翰和律所的指控完全是猜測。法官寫道:「僅僅因為該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有渠道接觸(希拉洛斯公司的文件),並不意味著該律師事務所沒有遵守保密義務。」九_九_藏_書

而且,理查德和約翰·富茲並不是很親近。約翰認為他的父親是一個傲慢的自大狂,想把他們之間的聯繫儘可能保持在最低限度。2004年,他甚至拒絕再把父親當作麥克德莫特的顧客,因為他支付賬單太不痛快、太慢。認為約翰自願拿他的法律職業生涯冒險,為他的父親盜取信息,這是對他們之間冰霜一般關係的根本誤解。
大衛·博伊斯的傳奇色彩遠在他之上。博伊斯在20世紀90年代取得了全國性的聲望,當時美國司法部委託他處理針對微軟公司的反壟斷案。他在一份錄像證詞中擊垮了這家軟體巨頭公司的辯護,令比爾·蓋茨彷彿被在烤架上烤了二十個小時,從而在法庭上取得了轟動性的勝利。在2000年有爭議的美國總統選舉中,他代表阿爾·戈爾(Al Gore)在最高法院出庭,鞏固了他作為法律界大腕的地位。最近,他成功地領導了推翻加利福尼亞州禁止同性戀婚姻的8號提案的訴訟。
富茲告訴他,他不能接受這一送達,因為這個公司儘管以他的名字命名,但已不屬於他所有。十多年前他就已經賣掉了公司。他解釋說,它現在屬於加拿大製藥企業威朗葯業(Valeant Pharmaceuticals)。送達員打了一個電話,重複了一遍富茲告訴他的話。電話那邊傳來的回應,是有人在咆哮,說他就是在正確的地址,只要送達文件就可以了。但富茲仍然拒絕接受。送達員失去了耐心,把文件扔在他的腳邊,然後走了。富茲拿出手機,把散落在人行道上的文件拍了一張照片。他對這一套非常熟悉。兩天前,作為官司中的共同被告,他個人已經接到了一套類似的文件。仔細考慮了一段時間之後,他蹲下來,撿起一地雜亂。他決定不讓鄰居看到這些。
2011年10月29日,星期六,上午10:15,比弗利山(Beverly Hills)冷水峽谷街(Coldwater Canyon Drive)1238號的門鈴響了。這座帶門禁的義大利式平層別墅被棕櫚樹環繞,屬於理查德·富茲和洛蘭·富茲。為了住得離孩子們更近一些,這對夫妻兩年前購買了它。兩個孩子從喬治城大學畢業后,都從華盛頓搬到了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