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竊星-(1929)-The Star Stealers

竊星-(1929)-The Star Stealers

她搖了搖頭說:「當然不遺憾!儘管和宇宙中的其他天體相比,太陽系只不過是老人星旁邊像大頭針的針頭一樣大小的地方,但她獨一無二,舉世無雙。可我想知道,他們為什麼突然召我們回去?」
微弱的光透過了我的眼瞼,我醒了。我睜開雙眼,無力地坐了起來,然後又倒了下去。我茫然地看著自己,我躺在一間小小的四方房間里,房間里只有發光的牆壁、地板和天花板,房間的一側陡峭地向上和向內傾斜,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口是唯一的開口。在我對面是一扇低矮的門,門由金屬欄杆組成,門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牆壁閃耀著光輝。突然,這些東西被赫魯斯·霍爾焦急的臉遮住了,他朝我彎下腰來。

3

然後,隨著一艘艘飛船發射出分離射線和以太炮彈,我們周圍的空中閃耀起了綠色的射線和爆裂的光芒。我們的巡洋艦失去了武器,懸停在巨大戰役的中心,我們周圍強大的銀河艦隊和觸手人的黑色長圓錐墜落著、旋轉著、閃耀著,互相俯衝、下沉、加速著,大量破碎的殘骸紛紛落在下面的發光世界上,在無聲的耀眼光芒中消失。遠方,一大群圓錐正朝著戰場前進,它們來自遠方城市閃耀的塔頂,無畏地加入到攻擊群中,不斷地在銀河戰艦的恐怖射線中沉沒、墜落、毀滅,前赴後繼地戰鬥。但漸漸地,圓錐在明亮的射線的攻擊下逐漸稀疏。
「這便是他們的引力吸收器需要完成的事情。他們在這座城市中心的淺坑中放置了引力吸收器,這是一群明亮的半球形射線吸收器,它使得銀河系向外輻射並作用於暗星上的引力更大,從而將暗星以更大的曲率拉向銀河系的邊緣。當暗星到達距離銀河系邊緣30億英里的地方時,就關掉引力吸收器,然後暗星會穿過銀河的邊緣,它驚人的引力便會將我們的太陽從銀河系的邊緣拉走。如果他們在並未如此接近之前就關閉引力吸收器的話,那麼他們與太陽之間的距離太遠,引力不足以將太陽拉出來,他們的星球會獨自進入太空,等待他們的將是暗星的冷寂和種族的滅絕。因此,引力吸收器和它巨大的籠式開關被盤旋的圓錐一直守護著,防止它被提前關閉。
我剛開口,他就迅速打斷了我:「我的意思是,在我看來,這個謎題的答案就在那邊的光輝的城市裡,我們必須去尋找答案。」
突然,我身後的門打開了,進來的是年輕的達爾· 娜拉,她是船上的大副,是著名的星際飛行員家族的後裔,她笑著對我敬禮。
「以太炸彈!」我喊道,「我們的飛船是唯一的戰列巡洋艦,其餘的飛船都沒有武器!」
那顆黃色恆星隨著暗星的接近而逐漸增大,接下來幾天中的每時每刻,我們都完全陷入了絕望。我們知道我們的巡洋艦隱藏在城市外面的黑森林里,如果我們能逃脫,就能把得到的消息帶回聯邦,但是逃脫談何容易!我們深深陷入了絕望的冷漠之中,度日如年。
埃德蒙·漢密爾頓(1904——1977)是一位美國科幻作家,他的作品類型多種多樣,曾以各種形式出版。他的第一部小說《馬莫斯的惡魔上帝》(The Monster-God of Mamurth)發表於1926年的《怪譚》雜誌。1926至1948年,《怪譚》陸續刊登了他的70餘篇故事。在20世紀20至30年代,漢密爾頓作為太空歌劇作者備受歡迎,名氣可以與E. E.史密斯博士(E. E. 「Doc」 Smith)媲美。他的第一部故事集《小行星帶上的恐怖》(The Horror on the Asteroid and Other Tales of Planetary Horror, 1936)被廣泛認為是第一部精裝的科幻小說集。更有趣的是,他的作品建立了早期的太空歌劇和恐怖小說之間的聯繫。在現代,諸如阿拉斯泰爾·雷諾茲和伊恩·M. 班克斯這類作家使得這種聯繫得到了加強。
我們面前的景象令人驚嘆不已。一座座巨大的閃閃發光的金字塔上方,穿梭著一大群頎長的黑色圓錐,它們遊盪在各個塔頂之間,下方閃光的街道上,還有成群的其他形狀的物體在移動著,他們是這座城市中的人民。我們把目光轉向他們,儘管我們已經熟悉了銀河系擁擠世界中的各種外星人的模樣,但還是不由得心生恐懼。因為這些生物沒有一點與人類相似,完全無法將他們與任何熟悉的事物聯繫起來。請想象一個直立的形如圓錐體的黑奴,直徑數英尺,高3英尺有餘,十幾條光滑的長觸手在圓錐下方支撐著,彷彿柔若無骨的章魚手臂,這些觸手讓圓錐形的身體保持直立,它們既是胳膊又是腿。靠近圓錐形軀幹的頂部是唯一的面部特徵,一對小孔是耳朵,一隻圓圓的紅邊白眼睛長在它們中間。這就是這些生物的外觀,他們黑色的觸手不停移動著,載著他們穿梭于光輝城市的街道、廣場,以及建築物中。
關於這星期其他時間的事情,以及我們所獲得的榮譽,我不再贅述。我們三人幾乎可以得到太陽系中的一切,但是赫魯斯·霍爾很樂於繼續追隨科學道路,這是他畢生的事業,而達爾·娜拉懷念起了自己青春歲月時的性感嫵媚,找了一家美容院做了美容,我只要求繼續跟著我們的巡洋艦在聯邦艦隊服役。太陽系是我們的家園,我知道,我和達爾·娜拉二人永遠都不會忘記先前的美好時光:我們跟隨龐大的艦隊星際巡邏,從一顆恆星遊盪到另一顆恆星,還有在宇宙的黑夜和恆星的強光之下度過的漫長的孤寂歲月。我們二人或許是星際流浪者,直到永遠。
我們呆立著,顫抖著,彼此望著對方蒼白的臉。所有人尚未及開口發言,達爾·娜拉便飛奔到窗邊,嘶啞地叫道:「看!」她指著前方城市巨大的發光建築喊道,這些建築被截斷的塔頂上突然升起了不計其數的頎長的黑色圓錐形物體,徑直朝著我們飛奔而來。
他默默地看了我片刻,然後緩緩說道:「冉·拉拉克,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麼你的飛船被命令返回太陽系。返回的原因我們不敢在公開信息中說明,如果公開的話,會使太陽系立即陷入到無法想象的恐慌和混亂中!」
「我們四個被捕后被帶到了這間牢房裡,隨後,抓捕我們的人和那些奇怪的觸手人的委員會傳喚了我,我認為這個委員會可能是由他們的科學家組成的。他們檢查我、我的衣服,以及關於我的一切,然後尋求與我溝通。他們不會說話,而是通過心靈感應交流,但是他們努力用光滑牆壁上投影的圖像來與我溝通,圖片上顯示的是他們的暗星世界、我們的銀河系、我們的太陽……一張接著一張,直到最後,我開始了解他們的漂流,這些奇怪的生物,以及他們這個陌生世界的歷史和目的。
我們看著星圖沉思著,在矩形的下邊緣處,光滑的金屬板上閃爍著若干發光的小圓圈,它們大小不一,代表著我們身後的銀河系邊緣的一顆顆恆星。發光圓盤的最外側是我們的太陽,赫魯斯·霍爾在圖上距離太陽40億英里以外的位置畫了一道環形亮線。他計算出,如果暗星與太陽之間的距離比這道亮線更近,那麼它強大的引力將不可避免地把太陽帶入太空;因此,這條亮線對我們而言便是警戒線。在大星圖金屬板的遙遠的位置上,有一個正在朝著這條線緩緩移動的巨大的黑色圓圈,一個如同烏木一般漆黑的圓盤,它的直徑是我們太陽的小圓圈直徑的一百倍,它的軌跡呈現為一條曲率極大的曲線,朝著銀河系的邊緣掃來。
「這些觸手人的科學家審查了我之後,就把納爾·傑克帶過去審查。他們可能是暫時饒了我,因為我似乎擁有更多的知識,但納爾·傑克……被他們活體解剖了。」
「毫無疑問,是以太旋渦。」赫魯斯·霍爾說。我們茫然地盯著他,他伸出手來快速解釋說:「你們知道,人類很久以前就發現了以太的流動,銀河系中的以太流一直被認為是相對緩慢的,但在銀河系外的太空中,一定會存在大規模的高速以太流,顯然,我們墜入了巨大的以太旋渦中。我們很幸運,只損失了四艘飛船。」
我們用最後的力氣跌跌撞撞地飛奔過發光的土地和岩石,奔向黑森林的邊緣,它就在前方不足四分之一英里處。突然,赫魯斯·霍爾跌跌撞撞地摔倒了。我停下腳步,轉身去拉他,然後又看到達爾·娜拉指著空中大聲喊著。我們已經被上方疾行的圓錐發現了,它們中的兩個徑直朝我們飛來。
我迎上了他的目光:「你的意思是……」
這裏不是開放的廣場,而是一個圓形的淺坑,深度不超過一百英尺,但直徑卻達到了一英里,我們就站在它的邊緣。地面光滑平整,坑裡放著數百個半球,每個半球直徑五十英尺,它們靜止著,平面朝下,曲面朝上。每個半球都閃耀著光芒,但是它與我們周圍的建築物和街道發出的微弱光輝非常不同,它發出的是一種強烈而又明亮的藍色光芒,刺得我們幾乎睜不開眼。這些成群的發光半球中傳出的便是我們剛才聽到的響亮的嗡嗡聲,現在我們看到了,在淺坑的遠側邊緣,一個圓柱形的金屬結構在淺坑的地面上被一根光滑的金屬細長軸支起了數百英尺高,彷彿一個巨大的鳥籠。赫魯斯·霍爾的雙眼閃爍著光芒,我們便跟隨他走向這個籠子。
(美國)埃德蒙·漢密爾頓 Edmond Hamilton——著
突然,我身後的門啪的一聲打開了,我半轉過身,是赫魯斯·霍爾走了進來。他瞥了一眼我們的速度表,眉毛驚訝得拱了起來。
20世紀40年代,他創作了「太空突擊隊」(Captain Future)系列小說,該系列是為少年讀者創作的通俗科幻故事,合著的作家還有曼利·韋德·威爾曼和約瑟夫·薩馬克森等人。而當科幻小說出版領域遠離了太空歌劇大冒險故事時,漢密爾頓成為了DC漫畫作家。在漫畫劇本中,他創作了超人的故事,《紅太陽下的超人》(Superman Under the Red Sun)刊登在1963年第300期《動作漫畫》(Action Comics)中。這個故事在許多方面類似於漢密爾頓1951年的長篇小說《世界盡頭的城市》(City at World's End)。他是「超級英雄軍團」的首位常駐作者,同樣也是「蝙蝠俠」(Batman)的作者之一。
我們一直沉默著,靜靜聽著赫魯斯·霍爾娓娓道來。話畢,我的一個問題打破了沉默。
現在,我們正以八十倍光速前往我們注視的這顆黃色恆星。我們的飛船離開這裏已經兩年了,為了成為維護整個銀河系和平的星際聯盟海軍的一員,在這兩年裡,我們跟隨艦隊東奔西走,巡航的腳步遍及了整個銀河系https://read.99csw.com。在銀河系的空間通道里巡邏,並協助鎮壓偶爾遇見的徵收星際商貿通行費的海盜船。現在,太陽系當局突然命令我們返航。我們極度渴望並期待著到家的那一刻。儘管我們接觸過的各個星球上的人民熱情好客,對我們足夠友好,但作為偉大聯邦的成員,我們還是很願意離開他們。雖然我們早已習慣了不同星球上的外星人,有大陵五的奇怪的腦人,有天狼星的鳥人,但是他們的世界不是我們人類的世界,不是圍繞著太陽運行的八顆熟悉的行星。現在,我們正在加速飛向太陽系。
外面這可怕的力量依然將我們推來搡去,過了一會兒,我們的巡洋艦慢慢地平穩下來,繼續前進,這股控制我們的力量似乎隨著我們重新控制住飛船而迅速減弱。忽然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艘巡洋艦從我們身旁掠過,瞬間,控制著我們的強大力量消失了,我們又像先前一樣在一片死寂中前行。
所以現在,我準備重返艦隊,我站在巨大建築物的屋頂,身後是巨大的黑色巡洋艦,頭頂上是銀河系光輝燦爛的恆星組成的巨大穹頂。腳下的街道是另一種光芒在輝煌地閃耀著,擁擠的人群仍然在慶祝他們的世界逃過一劫。赫魯斯·霍爾正在講話,此時的他比以往顯得更為動情。
赫魯斯·霍爾立即引領我們沿著街道直奔城市的中心,我們緊跟著他。半路上他告訴我們:「我們必須去城市的中心。我在飛船上看見了一些東西,我想它們可能是……」
我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凝視前方。「或許更快,」我估計道,「要知道,那顆暗星正以驚人的速度向我們飛來。在星圖上可以看到……」
我們飛速向明亮的城市前進,前方有一群巨大的圓錐體正在集結組隊以攻擊我們,而後面和兩側又來了好幾撥。這時,門開了,達爾·娜拉衝進了駕駛室。
經過了貌似永無止境的數小時的等待,巨大的號角聲終於回蕩在城中,街道迅速清空,我們這座金字塔也逐漸安靜下來,直到寂靜無聲,只剩下引力吸收器上方一些巡邏的圓錐發出的嗡嗡聲,以及遠處的引力吸收器自身發出的低沉的聲音。我們立即對窗戶上的欄杆開始了破拆工作。
我們飛行的第六天,通過星圖和飛行日誌知道,我們距離那顆巨大的暗星已經不到10億英里。我們放慢了速度,直到幾乎是在向前爬行,試圖在前方深邃不變的黑暗中搜尋我們的目標。
在赫魯斯·霍爾的建議下,我們睡了兩個小時,然後匆匆吃了一頓,帶上我們的武器——小型分離射線發射機,類似巡洋艦上的大射線管。飛船上兩個損壞的振動發射機已經被新的備件取代,我最後的命令是讓船員和軍官等待我們的返回,無論遇到何種情況都不要離艦。然後巡洋艦船體上的門猛然打開,我們四人下了船,開始了我們的探險。
我抬頭一看,我的耳中奏響了一種狂野的歌唱,我看見那群巨大的黑色物體跟隨著那艘閃亮的巡洋艦飛速向我們駛來,是聯邦艦隊的五千艘大型戰列巡洋艦。
「但現在,有一些東西已經越過了那些深淵。三個多星期前,我們的天文學家發現,來自無限深空中的一顆巨大的暗星正在逼近我們的銀河系,這是一顆巨大的黑暗恆星。儀器顯示的大小令人難以置信,這顆死去的恆星居然比我們銀河系中最巨大最熾熱的恆星還要大,老人星、心宿二、參宿四都不及它,它比我們的太陽大數百萬倍。這個來自遙遠的無限空間的巨大的流浪者,正在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奔向銀河系!
「我了解到,多年來他們經歷了無數劫難,他們唯一的巨大恆星在無盡深空中遊盪著,圍繞這顆恆星運行誕生了這些觸手人的無數行星。他們的恆星燃燒著,在沿著軌道運行的行星上,他們獲得了先進的科學、巨大的能量,他們的星系就這樣日復一日地運行著。但隨著億萬年的流逝,巨大的恆星開始冷卻,他們的行星變得越來越冷。最後,這顆恆星實在太冷了,無法重燃那垂死的火焰,他們便把一顆行星從它的軌道上移開,讓它撞向了恆星,以求維持那衰弱的火焰。很多個世紀過去了,恆星再次冷卻,他們又如法炮製,讓另一顆行星撞向恆星,周而復始……漫長的歲月過去了,他們通過犧牲自己的世界來阻止恆星的死亡,最後他們只剩下了一顆行星,而他們的恆星依然在冷卻、黯淡、死去。儘管在後來的日子里,他們設法通過人工產熱在他們唯一的行星上維持著前途未卜的生活,直到最後,他們的恆星已經冷卻並凝固成了現在這般情形,生命可以在它黑暗、死去的表面生存。恆星表面因為裏面凝固的放射性元素,總是帶著淡淡的光芒,這就是這些觸手生物如今生活的星球。通過大氣流發射機,他們把行星的大氣層轉移到了黯淡的恆星上,然後把自己的行星拋射了出去,任其在太空中遊盪,因為他們擔心行星的軌道變得飄忽不定,可能會撞上這顆巨大的黑暗恆星。在溫暖、閃亮的巨大暗星表面,他們四散繁衍,在發光的岩石上建立城市,隨著它漫無規則的軌道沖向無盡的黑暗虛空。
我從駕駛員手中接管了控制,讓飛船急速向天頂飛去。赫魯斯·霍爾在我旁邊,指著巨大的星圖在我耳邊大叫。我瞥了一眼,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星圖上,巨大的黑色圓盤已經接近到圍繞太陽的那道警戒線不到一英寸的位置。
赫魯斯·霍爾話音未落,我們的飛船就遭遇了可怕的震動;飛船瘋狂地下沉、旋轉,彷彿被一隻巨大的手抓住並搖晃。飛行員達爾·娜拉、赫魯斯·霍爾,還有我,在第一次撞擊中便被猛地甩向了駕駛室的一端,然後我絕望地緊緊抓住了總機的邊緣,我們已經完全轉暈了。我透過窗戶瞥了一眼,我們的五十艘巡洋艦都在瘋狂地旋轉著,彷彿風中搖曳的稻草。隨後,我又看到有兩艘飛船撞到了一起,二者在劇烈的撞擊下就像蛋殼被打碎一般,艦上的船員們瞬間喪命。緊接著,隨著我們的船再次瘋狂地下墜,我看見赫魯斯·霍爾趴在地板上向控制台爬去,不一會兒我就從他身邊滑了下去。說時遲那時快,我們的手抓住了操縱桿,慢慢地把它們拉回到初始位置。
這時,我的腦海中閃過了最野蠻的解決方法,我猛地推下手中的操縱桿,讓我們的飛船朝引力吸收器衝去,就像一道閃電。「抓緊了!」我尖叫著向下猛衝,「我要撞毀它的開關。」
我腳下船艙中的船員們爆發出興奮的歡呼聲。突然,赫魯斯·霍爾發出了一聲驚呼,我發現他指著駕駛室天花板上的觀察窗。我抬頭一看,不由得向後退縮。上空盤旋著一大群剛剛攻擊我們的黑色圓錐,顯然,它們在偵察我們是否還有生命跡象。當它們朝我們迫近的時候,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我們蹲伏著,心臟狂跳著。隨後,眾人長出了一口氣,因為上面的圓錐突然飛回了高空,它們顯然是認為我們已經墜毀,便集結盤旋,然後加速飛回發光的城市,返回它們剛才起飛的地方。
難道真是這樣?我腦海中浮現的荒唐念頭被身旁的達爾· 娜拉的一聲嘆息打斷了。她默默地指著前方。
鋒利的鏈環在我們下滑的時候瘋狂地划傷著我們的手,而在我看來,鏈條在我們的體重之下顯得有些脆弱。我擔心地抬頭看看,又向下看看,下邊的赫魯斯·霍爾正揮著手鼓勵著我們。我們一點點向下滑,不敢再往下看,不知道我們距離地面有多遠。然後,鏈子又輕微下墜了一下,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緊接著上方薄弱的鏈環斷掉了,我們一頭栽了下去,落在了10英尺下方的赫魯斯·霍爾的手臂中。
「他們決定偷竊的是銀河系非常邊緣的一顆恆星,它就是我們的太陽。如果他們按照暗星的行進路線,在距離太陽150億英里的地方經過,那麼他們將無功而返。但如果他們能夠改變暗星的行進路線,讓其向內側彎曲,在距離太陽30億英里的地方經過,他們星球的強大引力便會抓住太陽並把它帶進太空。太陽的行星同樣也會被帶走,但是他們計劃讓這些行星撞向太陽,以增大太陽的規模和光輝。因此,這一切所需要的便是讓暗星的前進路線向內彎曲,為此他們求助於巨大的引力吸收器,他們曾經用它來移動他們的行星。
在距離海王星表面五十英里的上空,我們下方的視野被成千上萬艘巨大的飛船所佔據,它們密集地懸停著——極度混亂的星際交通使得這顆巨大的星球成為了所有經驗不足的飛行員的恐懼之地。來自銀河系各個地區的飛船彼此擁擠著,一望無際。有來自參宿四的巨大的運糧船,來自大角星和織女星的宏偉的郵輪,來自圍繞心宿二運行的星球裝載著鐳礦石的貨船,來自天津四的快速、狹長的郵船……無數船隻在海王星上空盤旋著,形成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官方交通負責人會在它們的船身上閃耀著一個明亮的信號,幸運者獲准降落。通過擁擠的飛船中間時而出現的間隙,可以瞥見下層的星際交通,一群快速的小船來回飛奔於它們短暫的旅途,運送乘客到木星、金星,以及地球,彷彿玩具船在一艘艘巨大的星際飛船中間穿梭。
赫魯斯·霍爾停頓了一下,他的臉色蒼白而堅定,一雙睜大、失神的眼睛凝視著我。我的大腦在驚人的真相下飛速運轉著,我僵硬地坐著,沉默著。
我懸在半空,喘著粗氣向下看去,看見赫魯斯·霍爾已經下到了鏈子的底端,正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等著我們。我向上瞥了一眼,剛才那傢伙已經把鏈子的一處割斷了一半,但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調整它,所以我祈禱它能再多堅持幾分鐘,讓我和達爾·娜拉可以安全滑到地面。
「長官,再過12個小時,我們就到了。」她說。
我走進狹小的駕駛室,正在駕駛飛船的飛行員轉過身向我敬禮。

4

出發24小時后,我又站在了駕駛室里,獨自沉默著,身旁是習慣性保持著高度警覺的駕駛員納爾·傑克,我同他一起凝視著面前的黑色蒼穹。許多時候我們都這樣並肩站在一起,在巡洋艦的駕駛室里審視著星際空間,但我們從未見過類似於眼前的黑暗虛空。
雖然我努力地不去想它,但是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的思緒。十二小時后,我們終於進入了太陽系,在想入非非中,我看到那顆黃色恆星在緩慢變大,那便是我們的太陽。我們穩步減速,當我們最終飛向外層最遙遠的行星——海王星時,此時的速度恰好等於光速,海王星是太陽系所有星際貿易的始發站和終點站。隨著我們從海王星唯一的衛星旁邊飛馳而過,我們仍需進一步減速,通過擁擠的航道,飛向海王星的表面。
我命令飛船快速向巨大圓環的上緣傾斜,46艘飛船緊隨其後。隨著我們升得越來越高,圓環在我們眼前變成了一個球體——一個尺寸巨大到不可思議的微微發光的球體,它巨大的體積充滿了整個天空,微弱的光芒像某些巨read.99csw.com型恆星的幽靈,隨著我們朝著它前進,它衝過空間向我們迎面而來。現在,我們終於通過了它,我們的小艦隊在它上方五十萬英里處掃過,在敬畏的沉默中計算著我們腳下的這顆微微發光的球體的巨大尺寸。儘管我們在它上方很遠處,但是巨大的星球從遠方的地平線一直延伸到我們腳下,一個平滑、巨大的曲面閃耀著暗淡而又奇異的光芒。它的來源我們無法猜測,它不是火光,也不是熾熱的氣體,因為腳下的恆星確實是一顆巨大的死去的恆星。它是冷光,一種微弱但穩定的磷光,我從未見過,微弱的白光從地平線延伸到腳下的廣大世界。我們目瞪口呆地盯著它,然後我命令飛行員降落,我們的飛船開始平穩下降,身後的40多艘飛船也緊隨其後。我們逐漸減速下降,突然,飛船外傳來了高亢的噝噝聲,我們便立即啟動了飛船。
隨即,他手中閃亮的操縱桿被拉了回來,我走到他身邊,看到速度表上的箭頭隨著飛行速度的降低而緩緩後退。然後,透過構成了駕駛室正面的寬闊的窗戶,我看到前方的星際全景隨著我們航向的變化而移向側方。
我搖搖頭,說道:「我們從天狼星航行到參宿七,從沒見過這樣的事。如果我們遇到了另一個……」事實上,這陌生的體驗讓我深感不安,甚至在我們從碰撞中恢復,再次行進在虛空中之後也是如此,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我凝視著前方,我知道我們隨時會墜入到與之類似或者更大的以太旋渦中,然而我們無法避免這種危險。我們必須全速前進,相信運氣會讓我們一帆風順。現在,我開始明白我們的征程有多麼的兇險。
此時,我身邊的赫魯斯·霍爾指著下面發光的城市喊道:「引力吸收器!」那裡的藍色光芒依然閃耀著。「暗星——看!」他又指向了星圖,暗星距離我們太陽外面的亮線只有不到半英寸了,微小的間距正在迅速彌合。我瞥了一眼我們周圍的戰鬥,聯邦艦隊的巡洋艦正在成群地摧毀那些圓錐,但是並未注意下方的引力吸收器。我們腳下僅僅半英里的地方便是引力吸收器,一束綠色射線就能立即將其摧毀,而我們的射線管卻不能發射了!
「飛船的射線發射管不能用了!」她喊道,「它們剛剛用光了最後的電量!」
我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達爾·娜拉出現在我的身旁,扶起了我。我感到異常虛弱、疲憊,腦袋裡面彷彿火焰一樣跳動著。

1

我們急速上升,此時我發現我們的打擊是徒勞的,艦隊最後一艘飛船在以太炸彈的光芒中消失。只有我們這艘巡洋艦倖存,在一群巨大的圓錐體的緊追下,急速向天頂飛去。於是,我下令再次轉向,再次朝著攻擊我們的圓錐俯衝,我們周圍的以太炸彈讓天空充滿了無聲爆炸的耀斑。隨著我們再次俯衝向下,綠色射線又在成群的圓錐中殺出了一條血路;隨後,我聽到了赫魯斯·霍爾的一聲驚叫,他轉向窗口,瞥見上方有一個巨大的圓錐向我們猛撞過來。我朝著飛行員高喊著,跳到控制台上,但是太晚了,我們已經無法擋住這致命一擊。我們的巡洋艦尾部遭到了猛烈的撞擊,飛船先是在半空中打轉,然後瘋狂翻滾著,像一塊墜落的石頭,向下方20英里處的發光平原上墜去。
我們的巡洋艦朝著擁擠的交通駛去,但是在我們到達之前的瞬間,面前的道路卻清空了,因為我們船頭的聯邦標誌從老人星到北落師門都為人所熟知,艦隊的巡洋艦會受到銀河系所有交通的特殊優待。順著這條突然開通的小路,我們朝著海王星表面緩緩下降。我們在白色建築與綠色花園組成的錯綜複雜的迷宮上空盤旋了片刻,然後斜向一座雄偉的平頂建築降落,那裡便是天文知識局。隨著我們緩緩降落在它的樓頂,我不禁將腳下溫暖和煦的綠色景象與20萬年前這顆星球上冰冷的荒原相比較,當時太陽系的科學家設計了巨大的傳熱器,它從太陽表面收集熱量,將其以高頻振動的形式向海王星上的接收器發射出來,接收器再將其轉變為熱量,溫暖了這個世界。過了一會兒,我們輕輕降落在寬闊的樓頂上,上面停放著許多閃亮的巡洋艦,船員們站在外面看著我們的到來。
我考慮了一會兒,問道:「其他的巡洋艦無一倖存,是嗎?」
最後幾分鐘的劇烈動蕩已經讓我完全暈眩,我一動不動地在那裡躺了幾秒鐘,然後爬了起來。赫魯斯·霍爾和達爾·娜拉同樣震驚不已,後者剛才墜入了巡洋艦的船艙中,但是駕駛員納爾· 傑克一動不動地靠在牆上,完全怔住了。我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一些粗略的急救措施讓他恢復知覺。之後,我們四人面面相覷,茫然不知所措。
我們三人緊貼著窗戶,迫切地盯著前方,而我身旁的駕駛員納爾·傑克默默地遵從著我的命令調整著飛船的速度。我們不斷前進著,數分鐘過去了,我們的面前仍然只有黑暗。難道是我們的計算錯誤,迷失了道路?
我認為眾人都對這個建議感到不安,但我略作思考後便發現這實際上是我們把有價值的信息帶回聯邦的唯一機會。因此,我們並未進行進一步的討論就採納了這個想法,並迅速制訂了我們的冒險計劃。起初,我們的計劃是只有我們三人前往,但在達爾·娜拉的堅持下,飛行員納爾·傑克也隨我們一同前往,我們很快就同意了她的意見,因為我了解她的足智多謀。
「好吧,」她高興地說,轉身走向門口,「什麼原因都不要緊,只要能回家就可以。船員們比我更想家——他們把引擎室里零零碎碎的發電機都取了出來,想要獲得更快的速度。」
他立即起身,雙眼閃閃發光。「我知道你會的。」他簡單地說,「一切都已經準備了好幾天,冉·拉拉克。我們馬上出發。」
張羿——譯
「向外轉三十度,」我對他說,「減到八十倍光速,通過阿爾法星之後再加速。」
五分鐘后,我搭乘建築物內的一台錐形自動電梯旋轉向下,走下電梯,我踏入了一條長長的白色走廊。一位服務員在那兒等我,我跟著他,沿著走廊走到了盡頭的一扇高高的黑門前,他為我拉開門,待我進去后便一把關上了。
當圓錐向我們俯衝過來時,我們瞬間愣在了那裡,等待著死神的降臨。突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在我們身後的空中,它迅速射出明亮的綠光,這是炫目的分離射線,射線擊中了兩個正在俯衝的圓錐,將它們化作了兩團破碎殘骸的洪流。現在,我們身後的強大援兵正迅速向我們降落,我們看到,原來是巡洋艦及時趕到了。
我們用力拉了半晌,粗硬的欄杆起初堅挺,然後突然屈服,被我們從牆壁中拽了出來,掉到了地板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我們三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喘著粗氣,聽著是否觸發了警報。還好一切正常,我們隨即起身,迅速地把鏈子的一端拴在餘下的一根欄杆上。我們把鏈子扔出窗外,看著它沿著大金字塔的發光面展開,直到鏈子的盡頭拖在了空蕩蕩的發光街道上。我立刻示意赫魯斯· 霍爾翻越窗口,他立刻從欄杆之間擠了過去,沿著鏈子慢慢滑向底端。當他下了10英尺后,達爾·娜拉也鑽了出去,用同樣的方式沿著鏈子下滑,最後我也緊隨在他們身後,我們三人沿著大金字塔的陡峭斜坡,抓著鏈子向下滑,如三隻蒼蠅一般渺小。
「但是,納爾·傑克……」我問道,兩個同伴的臉突然變得怪異起來,達爾·娜拉轉身離開。最後,赫魯斯·霍爾開了口:
「我知道你在聯邦艦隊服役了兩年;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另派一人去接替你的職位。我認為,這是我們做夢都沒想過的浩劫。希望你能接受這次行動的指揮任務。」
「我們被囚禁在了這個發光城市的一座大金字塔中的小屋裡,」他說,「你已經在這裏躺了幾星期,冉·拉拉克。」
顯然,我們巡洋艦的龍骨墜落到了地面上,但是以一個很大的角度傾斜著,因為我們發現船艙的地板是傾斜的。透過寬闊的窗戶我們可以看到,我們的飛船墜落在了一片茂密的小樹林中,周圍都是漆黑的樹木。正如我後來所知道的,這些植被起到了減震效果,加上我在最後時刻沖向了控制台,這減緩了撞擊的衝擊力,將我們從毀滅中拯救出來。
上方的交通艇射出的明亮信號迅速閃過,為我們掃清了一條寬闊的航道,我們穿過了堵塞的交通,快速通過了星際飛船的進出港航線,在我們身後的巡洋艦仍然保持著相同的編隊。
我大聲命令飛行員立即轉向上升,我們周圍的巡洋艦也加速趕上了我們。然後,一枚小小的圓柱形金屬發光體從下方向我們飛來,擊中了我們旁邊的一艘巡洋艦。爆炸形成的一團耀眼強光立即包圍了巡洋艦,然後強光連同被光所包圍的巡洋艦一併消失。下方的圓錐體又射來了不計其數的金屬圓柱,一片片地撞向我們的艦隊,一艘艘星艦在巨大而無聲的爆炸中閃耀並消失。
我從窗戶向下滑了10英尺、20英尺,瞥了一眼腳下500英尺處的空蕩蕩的發光街道,它看上去幾乎有5000英尺遠。然後,我的上方突然傳來了聲音,我立即抬頭看去,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作嘔的恐懼掃過了我的全身。在我上方20英尺處的剛剛離開的窗口,一個觸手人從我們的牢房探出身來,我懷疑是剛才金屬欄杆的掉落把他引了過來,他那帶著紅邊的白色眼睛看向了我。
我從儀器旁邊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四艘飛船不到一分鐘就毀掉了。」我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周圍強大的艦隊從他們各自的星圖上得知了消息,聚集在我們周圍懸停著,而在我們腳下,發著蒼白光芒的巨大的暗星,再次進入了黑暗的無盡虛空。它遠去了,變得就像前方天空懸挂的一顆巨大而又虛弱的衛星,它從我們銀河系閃耀的星星旁邊越退越遠,帶著它的發光城市和觸手人一去不返。我們三人看著它離開,隨後,飛船開始返回太陽系,太陽清澈、遙遠、慈愛,圍繞著它運行著我們的八個小世界。此時,達爾·娜拉朝太陽伸出一隻手,熱淚盈眶。
赫魯斯·霍爾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黑盤,然後搖了搖頭。「那顆暗星有點兒奇怪,」他緩緩地說,「它的軌跡的曲率違背了天體力學的所有法則。我想知道,如果……」
除非我們成功!但我們能成功嗎?宇宙中是否存在某種力量能讓這個即將到來的巨大的暗星立即改變方向,使得我們的太陽免於被盜?隨著我們加快腳步,我的腦海中越來越懷疑我們成功的機會。我們踏上了一條大胆的、絕望的冒險之旅,這是最後的一線生機,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機會是多麼的渺茫。達爾·娜拉的感覺同樣如此,甚至赫魯斯·霍爾也不例外,但是我們並沒有交流各自的想法,而是一起在駕駛室里默默地站了幾個小時,朝著暗星方向的黑暗宇宙凝望著、沉思著。
艦隊!銀河系集結的戰鬥艦隊,它們來自心大星、天狼星、天獅星、read•99csw•com角宿一,它們是銀河系的守護者,是銀河系挑選的戰士!我曾乘過這些飛船從大角星巡遊到天津四,很多飛船都同我在星際戰爭中一起並肩戰鬥過。它們拉升、旋轉、徘徊在我們頭頂,然後組成了巨大的攻擊群,朝著我們周圍的圓錐群俯衝而來。
現在,黑色的圓錐群已經非常靠近我們,正在逐漸減速,彷彿害怕是我們的詭計,它們緩慢地靠近,再靠近,我們在最後的絕望中麻木地等待著它們。它們近了,近了……
我認為巡洋艦的瘋狂墜落至少持續了幾分鐘,而當時的感覺卻只是一瞬間而已。我的記憶完全迷亂,只是記得駕駛室載著我們旋轉著,下墜著,我用最後一次本能的動作沖向了控制台,然後便是猛烈的撞擊,我便被一股驚人的力量甩到了房間的角落。
一陣銀鈴般歡欣鼓舞的喊聲突然從我們下方傳來,然後突然被一陣嘈雜聲佔據,然後,我身邊的達爾·娜拉聲嘶力竭地喊著,指著我們頭頂的觀察窗口外的一個細長的發光物體,它從高空向我們駛來,它後面又駛來了一群更大的物體,它們頎長、巨大,形成了黑壓壓的一片。
《竊星》是漢密爾頓的經典作品,可以與現代科幻小說媲美。它代表了早期黃金時代最優秀的太空歌劇,比大多數同類作品更精緻。可能H. P.洛夫克拉夫特的靈感便來自這個故事中對於外星人的描述,《竊星》在《怪譚》上發表多年之後,洛夫克拉夫特便創作了「克蘇魯神話」系列小說。
隨著身後的門砰的一聲關閉,我們升到了駕駛室,在這裏,我們看到巨大的樓頂從我們腳下跌落,我們再次啟程了,下方燈光照耀下的赫魯斯·霍爾的身影逐漸消失不見。我們腳下的世界再次縮小、消失,最後,我們身後的整個太陽系只能看到一個小黃點,那便是我們的太陽。我們巡洋艦的窗外變成了黑暗、空虛的永恆之夜,這裏只有黑夜,還有永遠運行並燃燒著的恆星。
「我們在哪裡?」我終於開口問道,「城市中的戰鬥……我記起來了……但我們現在在哪裡?納爾·傑克在哪裡?」
我們轉身便往回跑,緊接著一枚以太炸彈就落在了我們剛剛站著的地方,在巨大的亮光下靜靜爆炸。又一顆炸彈在距離我們更近的地方爆炸了。我憤然轉身,把手中的射線發射機對準了頭頂上的圓錐。明亮的光束穿過黑暗的圓錐體,它盤旋了片刻,隨後墜毀在了街道上。但是現在,上方和遠處的其他圓錐迅速向我們飛來,而我們旁邊的大金字塔中的黑色觸手人聽到警報后也成群地涌了出來。

起初我什麼也沒看見,然後慢慢地意識到前方的天空中有微弱的光,那是一片奇特、柔和的光,橫跨整個天空,然而,它又是如此暗淡,我們努力睜大的眼睛幾乎看不到。但很快,隨著我們的觀察,它逐漸增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蒼白的光環,幾乎充滿了前方的天空。我低聲命令飛行員再次減速,但即使如此,隨著我們的前進,光仍然明顯增強。
「是我們自己人的飛船。」達爾·娜拉瘋狂地喊道,「是16號飛船!他們逃脫了,返回了銀河系……看那裡,飛船後面……是艦隊,聯邦艦隊!」
現在,隨著我們的飛船在低空穿過發光球體的表面,前方閃耀的微弱光芒正在逐漸變強。這是一座城市!城市中的每座建築物都形如被截去了頂部的大金字塔,它們高達數千英尺,聳入天空;每一棟建築、街道和廣場所坐落的地面上都閃爍著同樣微弱的白光,真是夢魘中的大都市,只有巨大的建築和街道發出的光芒才驅散了黑暗。遠處延伸著大量金字塔建築,一大片發光的建築物覆蓋了這個世界數平方英里的地表;在遠方,聳入昏暗天空的是其他城市的閃亮的金字塔。
瞬間,我們胡亂地躺倒在發光的街道上,然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離開城市!」赫魯斯·霍爾喊道,「我們靠步行肯定到不了引力吸收器的開關那兒了,但乘巡洋艦還有機會。現在離睡眠時間結束只剩下幾分鐘了!」
突然,身後傳來了洪大的號角聲,聲音逐漸增強,標志著睡眠時間的結束,城市的觸手人又回到了街道上。我們知道,他們發現我們逃跑可能只是分分鐘的事情,我們聽到身後的警報聲后,便氣喘吁吁地沒命地飛奔著。
我的臉陰沉了下來。「我不知道,」我緩緩地說,「從聯盟艦隊召回一艘飛船對於任何星球而言幾乎都是前所未有的,但其中定然事出有因……」
「你知道,正是萬有引力使得恆星和行星保持在它們的軌道上,而且任何物體,包括恆星和行星都會向各個方向輻射出萬有引力,傾向於把所有的東西拉向自己。同樣的方式,銀河系中密集的恆星都會產生萬有引力,其中的一小部分向外輻射,無疑會作用於這顆暗星,弱弱地將它拉向銀河系。如果作用於暗星的引力更大,它受到銀河系的拉力也會更大,當它通過時就會被拉近到銀河系的邊緣。
達爾·娜拉緩緩地搖搖頭。「未必,」她說,「幾乎所有的巡洋艦在最初幾分鐘就被摧毀殆盡。但是我看見16號飛船試圖加速逃跑,返回銀河系,但它身後有一些圓錐緊追不捨,它未必能逃掉。」
「這是他們的睡眠時間!」我喊道,「跟一切生物一樣,這些東西必須休息,必須睡覺,在這個發光的世界上沒有夜晚,那號角聲一定標志著他們睡眠時間的開始。」
「有放射性,」他評論道,「這便是發光的岩石和土地。」然後他直起身子,掃視了一下周圍,迅速記住了在錯綜複雜的灌木叢中通向我們墜落的飛船的路。
我們都無言以對。這時,尖銳的鈴聲在我身旁響起,從隔板下方傳來了我們信息操縱員的聲音。
我們發現,儘管鏈條像我的小拇指一樣細,但卻擁有難以置信的強度,我們粗略估計這卷厚厚的鏈子的長度足以讓我們從窗口下到下面的街道。因此,我們立刻把它藏在房間的角落裡,焦急地等待著睡覺的時間,這時候工作無須害怕被打斷。
我聽到她的喊聲,握著控制桿的手不禁顫抖起來,飛船減速,停下了。沉默充滿了駕駛室,充滿了整艘巡洋艦,這是絕望中的最後沉默。我們失敗了。我們的飛船沒了武器,無法前進,成群的圓錐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幾十個,數百個,飛向我們,它們彷彿黑色的死亡信使,大星圖上的巨大暗星正在向太陽外圍的生死線靠近。我們失敗了,死神正在降臨。
「那個擊中我們的圓錐毀掉了我們兩台振動發射機,」她說道,「但它造成的損壞只有這些,除了一人肩膀受傷,其餘船員都安然無恙。」
我轉過身,又下了另一道命令,我們這艘巡洋艦立即停止上升,然後下降,直接衝進下方攻擊我們的圓錐陣列中。不計其數的金屬圓柱體向我們射來,從我們的邊緣擦過。戰鬥中,我們向下俯衝的飛船兩側射出了燦爛的綠光,這是聯邦艦隊飛船的致命分離射線,它可以破壞粒子的內聚力。射線擊中了下面的一群圓錐,它們閃著綠光,然後瞬間化為碎片,撒下了巨大的碎片雨。現在,我們的巡洋艦已經從一群圓錐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向下面發光的平原駛去,然後再次轉向急劇向上,周圍黑暗空間中的黑色圓錐再次蜂擁而至。
她點頭稱是。「我命令他們安裝兩台備用的,」她解釋道,「但是下一步怎麼辦?」
他們來了!我們進入了黑森林半英里的地方,這裏便是我們的巡洋艦的藏身之處,此時身後的發光城市又響起了巨大的號角聲,聲音刺耳而又猛烈。我們回頭一看,一大群黑色圓錐從一座座金字塔的塔頂升起,它們盤旋著,搜索著,在城市周圍的發光平原上疾行著,密實的一大群圓錐體徑直朝我們飛來。
「還有一個辦法,」赫魯斯·霍爾說,「我們可以把巡洋艦和船員藏在這裏,步行接近城市——走得越近越好,儘可能去了解它。」
突然,納爾·傑克向後一退,指著上方尖叫起來。原來,我們忘記了在城市上空盤旋的圓錐,現在它們中的一個斜向下徑直朝我們飛來。
赫魯斯·霍爾平靜的聲音打斷了我們:「難道我們要獨自回去向聯邦報告這裏發生的事情?」他突然雙目放光,「我們知道,這顆暗星彎曲的路徑會穿過銀河系,這會給位於它路徑上的太陽系帶來致命的影響,它的路徑與天文學定律相悖。我們現在還知道,這顆黑暗的星球上,在那些發光的城市裡,顯然生活著某種擁有巨大智慧和力量的生物。」
坑中發光的藍色半球、大柱子以及它們旁邊的籠子正迅速接近我們,我們以閃電般的速度向它們衝去。撞!——隨著船頭摧毀了金屬籠,巨大的衝擊震動了整艘巡洋艦。我們的巡洋艦旋轉著,翻滾了片刻,搖搖欲墜,然後卻平穩了,我們站在窗戶旁邊,向下張望著,呼喊著。
我們排成一列縱隊,默默跟在他身後,穿過閃閃發光的土地和扭曲的樹木形成的拱門,最後終於走出了樹林,此時我們來到了一片空曠無垠的發光平原。奇怪的景觀映入了我們的眼帘,到處都是閃閃發光的平原和淺谷,黑森林隨意地蔓延著,一個蒼白的世界發出的微弱光芒無力地射向昏暗的天空。在前方約兩英里的地方,發光城市中密集的建築物發出的更深的光芒對抗著黑暗,我們邁著穩健的步伐朝它前進,越過閃光的平原和溝壑,跨過湍急的小溪,溪水閃爍著光芒,如同流動的燈光。僅僅一個小時,我們就來到了距離城市最外側的大金字塔不到五百英尺的地方,蹲伏在一小叢黑暗的樹木之間,出神地凝望著它。
「快向下滑!」我喊道。然而,他們並沒聽我的話,反而跟著我向上爬,達爾·娜拉要和我一起去對付這可怕的觸手人。我發瘋似的抓著鏈子,朝著上方20英尺處的窗戶爬去。
此外,黑暗宇宙之深邃和遼闊足以讓靈魂顫抖,無盡的黑暗與寂靜讓我們感覺我們的飛船似乎是唯一移動的東西。我知道,在我們身後,五十艘飛船組成的編隊正緊跟在我們的軌跡上,各艘飛船之間相距500英里,都保持著與我們一致的速度。雖然我們知道他們就在身後,但我們完全看不到他們,我凝視著前方黑暗的虛空,心中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忍受的孤獨。
時間一小時又一小時地過去,我的恐懼感逐漸消失,因為我們沒再遇到可怕的旋渦。然而隨著我們的前進,新的焦慮又開始困擾我,我們每天都會飛越數十億英里的空間,逐漸接近那顆巨大的暗星,即使在那張巨大的星圖上,我們也可以看到巨大的暗星在接近我們,朝著銀河系呼嘯而來,如果我們失敗,太陽便會被它偷走。
我放慢了飛行速度,直到懸停下來,然後我們瞪大了眼睛彼此對視著,傷痕纍纍,氣喘吁吁。我們尚未來得及從口中吐出半句感嘆,門啪的一聲打開了,達爾·娜拉衝進了駕駛室,額頭上的傷口流著血。「它是什麼?」她用顫抖的手指著頭喊道,「它抓著我們就像玩具一樣,其餘的飛船……」
「從那以後,他們一直保持著巨大的引力吸收器的持續運轉,暗星以巨大的曲率掃向了銀河系read.99csw.com邊緣。這便是我們出發前看到的那條朝著銀河系向內彎曲的曲線,所以我們來到了這裏……然後被捕了。在我們被捕的幾周以來,你昏迷在這裏胡言亂語,而這顆暗星越來越接近我們的銀河系和太陽。再過十幾天,它就將經過太陽,把它帶進無盡的黑暗空間,除非在這之前關掉巨大的引力吸收器……十幾天,我們只能躺在這裏,看著太陽危如累卵卻無力發出任何警報。」
我們懸挂在那裡,在發光街道上空數百英尺高的半空搖蕩著,然後他的觸手迅速捲住了我的脖子,收緊,讓我窒息。
我聽到了腳下兩位同伴恐懼的嘆息,這一瞬間,我們在鏈子上一動不敢動,在距離發光街道數百英尺高的大金字塔的發光斜坡上搖蕩著。然後,這傢伙抬起了他的一根觸手,觸手中握著一個金屬工具,對著窗邊的鏈子一下接著一下地猛烈敲擊。
當我在窗前沉思時,半人馬座兩顆相互環繞的恆星已經落在了我們身後。現在,隨著開關的迅速按下,我身邊的飛行員開啟了全速前進模式。幾分鐘后,我們的飛船幾乎以一千倍的光速飛馳。飛船的動力是由我們新發明的改裝發電機提供的,它可以產生幾乎一千倍的光振動頻率的推進力。如此快的速度,銀河系中只有極少數幾艘飛船可以與之相提並論,我們每秒鐘跨越數百萬英里的空間,然而前面那顆閃閃發光的黃色恆星的大小似乎並未發生變化。
十分鐘后,我們站在寬闊的屋頂上,隨著尖銳的警報鈴聲響起,五十艘星艦的船員即刻奔赴他們的崗位。又過了五分鐘,赫魯斯·霍爾、達爾·娜拉,還有我,我們三人站在了我的巡洋艦的駕駛室中,隨著飛船的起飛,我們看到白色的屋頂向斜後方退去。過了一會兒,屋頂上的五十艘巡洋艦已經全部升空,跟在我們身後,組成了一個密集的箭頭形編隊。
他中斷了話語,跑了起來,我們跟隨著他,沿著這條空蕩蕩的宏偉的發光大道跑向前方。我有一種不安的預感,如果我們離開城市前,周圍這些大金字塔中的居住者跑了出來該怎麼辦?突然,赫魯斯·霍爾停住了,我們看到他的手勢,便迅速退縮到金字塔傾斜牆壁的角落後面。我們前方的街道上走過了6個觸手生物,他們順暢地滑向了一座大金字塔敞開的門。我們立刻蹲下來,屏住呼吸,然後這些傢伙進到了建築物中,門隨後關閉。我們立刻一躍而起,繼續趕路。

5

當我掙扎著向上爬時,他手裡的工具又落在鏈子上三次,每次我都希望鏈子斷掉,送我們去死,但堅硬的金屬經受住了此刻的打擊,尚未等到他再次擊打鏈子,我便已經爬到了窗口,一把向他抓去。
赫魯斯·霍爾話畢,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臉。我默默地坐了片刻,然後起身走向房間遠端大開的窗戶。外面伸展著花園的草木,遠處的白色建築的屋頂在微弱的陽光下閃閃發光。我的目光本能地望向光的源頭,這小小的太陽,渺小、微弱,而又遙遠,但它仍然是太陽。我望了太陽好一會兒,然後轉向赫魯斯·霍爾,說道:「我接受,長官。」
「我的計劃是,快速飛離銀河系,進入深邃的外太空,迎接這顆即將到來的暗星,帶上所有可以改變它目前的彎曲路徑的科學儀器和設備。在過去的一周里,我已為遠征隊裝配了設備,集合了50艘巡洋艦的力量,它們現在停靠在這棟樓的樓頂上,整裝待發。雖然,這些只是特別為這次旅行準備的郵輪巡洋艦,但是至少有一艘戰列巡洋艦作為艦隊的旗艦應該是明智的,所以我們從聯邦艦隊召回了你們。當然,雖然我也要與遠征隊同行,但是我的計劃是讓你當指揮官。
「冉·拉拉克!」他喊道,「你來了!兩天了,我們一直在等你。」
我們下方發出炫目光芒的一個個半球瞬間完蛋了!在我們的周圍和上空,巨大的戰役已經結束,最後一個圓錐在強大艦隊的光芒下翻滾著墜毀在地面上,現在,我們迅速轉到星圖旁邊,緊張地看著它。巨大的黑色圓盤仍在向我們太陽系外側的亮線前進,速度越來越慢,但仍在前進,前進……難道我們在最後一刻輸了嗎?現在,黑色的圓盤似乎停止了,幾乎觸到了那道亮線,中間的間隔窄如髮絲。我們屏息凝神地注視著它微微搖擺著,然後一陣語無倫次的歡呼聲從我們口中傳來,微小的間距開始擴大,我們拯救了太陽!
現在,我們的後方和側方閃耀著銀河系恆星的宏大全景,但是前方卻只有黑暗,一種難以置信的黑暗,我們的艦隊以越來越快的速度飛入其中。海王星消失了,隨著我們飛離太陽系,身後可以看到的只剩下了太陽的黃色火光。我們飛速離開了宏偉的銀河系的邊界,進入了深不可測的黑暗虛空,去拯救我們受到威脅的太陽。
巡洋艦平穩地降落在地面上,我們跌跌撞撞地走到它的旁邊,走進打開的門。當我蹣跚地走進駕駛室時,三副對我大喊:「我們在森林里發現了你們,便發動了巡洋艦來接你們……」
這次的沉默比先前更長,這位駕駛員、在我艦隊服役的夥伴,他勇敢穩重的身影似乎在我突然模糊的眼前升起。然後我從躺著的狹窄鋪位上盪了下來,頭暈眼花地緊緊抓住同伴以支撐住身體,搖搖晃晃地走到裝有欄杆的方形小窗戶旁邊。窗外是暗星人的城市,巨大的金字塔、發光的建築物,擠滿了他們黑暗、滑動的身影的街道;他們上方是成群游弋的圓錐。從我們小小的窗戶看去,大金字塔發光的牆壁陡峭地向下傾斜了足足500英尺,而我們距離上方塔頂足足有前者的兩倍遠。我抬起雙眼,看見上方清晰而又明亮,是一片巨大的、遼闊的星系——這個世界正在飛向我們的銀河系。這些恆星中最清晰的便是距離最近的,那閃耀的黃色恆星便是我們的太陽。
我冒險用一隻手抓住細細的鏈子,另一隻手盲目地打出去,但隨著那無情的觸手收得更緊,我感到意識逐漸離我遠去。然後,我做了最後的努力,雙手緊緊抓住鏈子,雙腳用盡全力朝他踢過去。這一擊正中他圓錐形的身體,他鬆開了鏈子,墜了下去,我的脖子也隨之扭了一下,我終於擺脫了他,然後我看到他黑暗的身體旋轉著朝街道上墜去,沿著金字塔的斜坡扭曲地翻滾著,最終摔死在下面光滑的發光街道上,化作地上黑色的一團。
「光!」赫魯斯·霍爾低聲說,「這是暗星的光!這不可能……但是……」
我笑了,她身後的門咔嗒一聲關上了。但當我轉身回到窗口時,她的問題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我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前方的黃色恆星。正如我剛才對達爾·娜拉說的那樣,某個星球從聯盟艦隊召回巡洋艦幾乎是聞所未聞的事。銀河系中每個有生命存在的星球都是如此,聯邦完全依賴艦隊維護星際空間的治安,每個星球都按照配額向艦隊貢獻戰艦。我知道,只有萬不得已,星球才會召回它的飛船。然而,傳遞到我們飛船的信息命令我們全速返回太陽系,向位於海王星的天文知識局報告。不管這命令背後是什麼,我認為自己都會很快了解,因為我們正在加速飛向歸家旅程的最後階段,所以我努力把這件事暫時擱置一旁。

「幾星期?」我倒吸了一口氣,他點了點頭。「我們被捕已經快10個星期了,」他說,「你被擊中后就一直昏迷在這裏,有時神志不清,胡言亂語,有時則完全沒有意識。這段時間里,這顆暗星一直朝著我們的銀河系和太陽前進,企圖偷走我們的太陽。十幾天後,它就將抵達我們的太陽,把它從銀河系中偷走。而我,終於了解了這背後力量的人,卻被囚禁在這裏。
「你醒了!」他喊道,臉上露出了笑容,「冉·拉拉克,你認得我嗎?」
我們瘋狂地用手頭的幾個零碎的金屬塊敲打其中一根金屬欄杆底部的岩石,但是兩個小時過去了,我們僅僅敲去了一英尺的發光石頭。又一小時過去了,我們讓欄杆下端從岩石中裸|露了出來,但現在我們知道,城市的睡眠時間幾十分鐘后就將結束,街道上會擠滿滑翔的人群,使得逃跑變得完全不可能。我們拚命地幹活,汗流浹背,直到最後,我們的鍾錶顯示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足半小時,我們放棄了敲擊岩石,把我們的鎖鏈牢牢地系在那根鬆動欄杆的下端。然後走回牢房,用身體抵住窗下的牆壁,全力向後拉。
「如果納爾·傑克在這裏……」他說道,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向我們伸出了手,我們默默握緊它,然後轉身走向了巡洋艦的門。
我微笑著回應她:「回到我們小小的太陽系,你不會感到遺憾的,對吧?」
「37號、12號、19號和44號飛船在撞擊中損毀,長官。」他用顫抖的聲音宣布,「其餘飛船正在我們身後重新組成編隊。」
他們朝我們衝來,勢不可當。我聽到達爾·娜拉輕蔑的呼喊,我們的射線呼嘯著穿過身邊的黑色生物,造成了巨大的殺傷力,然後他們衝到了我們面前,我們同這些圓錐形生物的肉搏開始了,我們揮舞的手臂與他們盤繞的觸手扭作一團;這時我的一個朋友喊出了一聲警告,某個堅硬的物體猛地壓在了我的頭上,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我們的飛船幾乎是飛行在了一片沒有光的區域中,對於未經歷過的人而言,這種黑暗簡直難以置信。我們身後是已經遠去的銀河系,一大群閃耀的光點隨著我們的遠去而漸漸縮小。我們的右方也是如此,幾片朦朧的光在黑暗中微微閃亮,幾乎看不見;雖然我知道這些是像我們銀河系一樣,由成群的恆星組成的巨大的星系或星團,但是它們卻僅僅閃爍著微弱的光點,因為難以置信的深空將它們與我們遠遠分隔。
我們立刻把手伸出欄杆,去抓那捲金屬鏈,雖然我們幾個輪流努力地伸直手臂去夠它,但就是差那麼區區幾英尺。我們面帶難色地望著它,害怕那個遺落它的觸手人隨時會回來。這時,達爾·娜拉靈機一動,平躺在地板上,把腿伸出欄杆,過了一會兒,她的腳鉤住了鏈子卷,把它帶了進來,於是我們便在牢房裡端詳著它。
「半人馬座阿爾法星就在前方,長官。」他報告說。
過了一會兒,他繼續緩緩地說道:「如果這件事公之於眾,那麼整個太陽系瞬間便會陷入可怕的恐慌,出於這個原因,只有少數人被告知了這個消息。遷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只有四周時間,銀河系中沒有足夠的船隻可以在四周內將太陽係數萬億人口運到另一個星球上。只有一個機會,一個大胆而又渺茫的機會,就是讓這顆快速前進的暗星改變方向,讓它距離太陽系和銀河系的邊緣足夠遠,不足以對我們造成傷害。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命令你們返航。
赫魯斯·霍爾站了起來,雙眼突然一亮。「這是千載難逢的進城機會。」他驚叫道。
「長官,我們延誤了去畢宿五的日程,原因是發電機故障。」我鞠了一躬回答道。我認得對方是天文知識局局長赫魯斯·霍爾。在他的示意下,我坐在了桌子旁邊的一把椅子上,他也https://read.99csw•com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正在此時,幾隻敏捷的黑觸手伸了出來,抓住了我和達爾·娜拉,另一隻彎彎曲曲的觸手抓著工具向我的腦袋砸來。在落下的一剎那,我左手抓著鏈子,伸出右手抓住了窗戶裏面那傢伙的身體,在他未及反抗之前把他拉向窗外。但這時,我的手滑了一下,於是我們一同懸在了窗戶下方几英尺的地方,各自緊抓著細長的鏈子,徒勞地擊打著對方,他使用的是金屬工具,我使用的是握緊的拳頭。
我愣在那裡幾秒鐘,一動沒動,然後,那傢伙又拿著觸手中的工具對著鏈子猛擊了一下,這次的擊打聲讓我如夢初醒。
接下來,我們走出了遮蔽我們的樹叢,穿過我們與城市之間的開闊地。五分鐘后,我們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緊靠著大金字塔傾斜的牆壁往前走。
「但是,在如此存在了若干年後,觸手人發現,他們再次面臨著滅頂之災,因為依照無情的自然規律,他們的暗星還在繼續冷卻,恆星中心的火焰逐漸熄滅,表面會變得越來越冷。後來他們知道,地心的火焰將會完全寂滅,他們巨大的世界將會變成寒冷冰凍的荒地,除非他們能夠想出辦法來維持其表面的溫暖。
「很好!」我叫道,「更換這些壞掉的發射機不會花很長時間。」
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象牙色牆壁、天花板很高的房間中,它遠端的一側完全向陽光開放,還有前方綠色花園的微風拂過。在橫貫房間的一張桌子旁坐著一個矮個子男人,灰色頭髮,目光敏銳,我一進入房間,他便起身向我走來。
我們一同走到巨大的星圖前方,一塊光滑的巨大銀色金屬板懸挂在駕駛室一端的牆壁上,這是星際航行不可缺少的輔助。通過光線的投影和反射,它精確地再現了飛船附近所有天體的位置和動向。
「引力吸收器!」我喊道,「我們必須去把它關掉!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我們沿著寬闊的街道奔跑著,穿過廣場和街道,四周盤踞著一座座發光的大金字塔,上方的圓錐一直游弋著。我知道,嘹亮的號角聲隨時會響徹整座城市,讓成千上萬的觸手人湧上街道,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這一切發生之前逃離。最後,我們沿著進入這座城市的那條街道飛奔而過,我們前方便是這條街道的盡頭,再前方便是我們來時的黑森林的遠景和發光的平原。現在,我們跑上了發光的平原,四分之一英里,半英里,一英里……
「空氣。」我喊道,「這顆暗星有大氣層!光就在大氣層上——看啊!」我瘋狂地指著下方巨大星球的表面說。隨著我們迅速朝那個方向降落,我們終於看到照亮它的微弱光芒不是人造光或反射光,而是星球本身發的光,因為巨大球體的表面各處都閃耀著同樣的磷光,這種昏暗的光芒遍及星球上的每一處平原、丘陵和山谷,這是放射性礦物的柔和、暗淡的光亮。這是一個永遠閃耀著冷白光的世界,一個巨大的發光球體穿過無盡的黑暗深空,彷彿巨大而又蒼白的衛星。在我們腳下的發光平原上,生長著稠密的互相纏繞的大量黑色無葉植物,歪歪扭扭的樹木和纏結在一起的低矮灌木都是最深的黑色,如雨後春筍般從發光的土地上生長出來,怪異地扭曲纏繞著,綿延于平原、丘陵和山谷上,就像難以想象的可怕地獄中的景象!
我斷定,我們正在接近城市的中心,我們所在的這條寬闊、閃耀的街道前方似乎到某個開闊空間就到了盡頭。我們在金字塔高聳的亮光之間行進,此時,微弱的嗡嗡聲從前方傳到了我們的耳畔,隨著我們的前進,聲音變得越來越大。現在,前方的開闊空間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隨著我們跑過街道盡頭最後一座大金字塔,便瞬間進入了前方巨大的空間中,我們停住腳步,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裏。
「但是怎麼去呢?」我問,「如果我們把巡洋艦靠近城市,他們就會發現並消滅我們。」
「太陽!」她喊道,「太陽!美好的太陽,我們為它而戰,拯救了它!我們的太陽,永生不滅!」
很久以來,在這大金字塔中,我們的上方總有繁忙的工具和機器在叮噹作響,許多觸手人攜帶著工具和儀器從我們的牢房門口走過,前往樓上工作。我們時不時地略微注意一下他們,但是有一次,外面突然傳來了叮噹一聲響,我們來到門旁,看到一隻經過的觸手人掉在地板上厚厚一大卷的細長的金屬鏈,他並未意識到自己丟了東西便走了過去。
黑盤正在向回移動,從我們的太陽和銀河系邊緣向外彎曲,再次進入了它來時的無盡虛空,並沒有帶走它們要偷竊的恆星。它走了……我們知道,我們終於贏了。
「這是這些傢伙的總開關!」他喊道,「還有這些明亮的半球——這顆暗星前所未有的行進路徑——現在一切都清楚了!一切……」
「很好,」我回答,「命令他們在三分鐘內重新以最快速度前進。」
漢密爾頓與同行作家利·布拉克特於1946年結婚,從此他進入了職業生涯最穩定的階段,作品有《外面是什麼樣的?》(What's It Like Out There?),發表於1952年的《驚悚奇異故事》(Thrilling Wonder Stories)上,還有上文提到的長篇小說《世界盡頭的城市》和《鬧鬼的星星》(The Haunted Stars, 1960)。1977年,在他去世后不久,東映動畫推出了一部以「太空突擊隊」系列小說為藍本的動畫,圓谷製作公司將他的小說《星狼》(Starwolf)改編為特攝系列片,為他贏得了全世界的新一代科幻迷。
他沉默了一會兒,眼睛盯著我,然後繼續說:「冉·拉拉克,你知道,宇宙是無限深邃的空間,其中飄浮著巨大的星團,星團之間相隔數十億光年的距離。你也知道,我們自己的星團稱為銀河系,大致為盤狀,我們的太陽位於這個盤子的邊緣。難以想象的廣闊空間將我們與相鄰的星團和孤立的小宇宙分離開來,我們的巡洋艦和有記載的物體從未到達過太空深處。
我焦急地望著我的兩個朋友,只見他們目光一碰,又迅速移開。然後,赫魯斯·霍爾緩緩開口。
我們在藏身的地方無奈地盯著他們。我知道,進入他們的視線就意味著立即被宣判死刑。我轉向赫魯斯· 霍爾,這時前方的城市中開始傳來低沉的聲音,那是一種深沉有力的聲音,它在城市上空響起,彷彿深沉的號角聲。然後,一個又一個聲音加入了它……直到強有力的號角聲彷彿貫穿了整座城市。隨後,號角聲消失了。但正如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閃閃發光的街道正在清空。突然,那一群群長著黑色觸手的生物進入了金字塔中,上方飛翔的圓錐向下降落在塔頂上。幾分鐘之內,街道上便空無一人,整座城市唯一的活動跡象是幾個圓錐仍然在塔頂上不停移動著。我們驚訝地看著它們,然後我猛然想到了其中的緣故。
一星期後的一個夜晚,我和達爾·娜拉告別了赫魯斯·霍爾,又站在了海王星巨大的天文知識局的樓頂上,數星期前,我們50艘巡洋艦就是從這裏啟程的。我現在了解到,那些星艦中唯一的倖存者16號飛船在第一波猛烈的攻擊中設法擺脫了追趕它的圓錐,迅速返回銀河系發出了警報,強大的聯邦艦隊迅速做出回應,從銀河系各處集結,全速向即將到來的暗星前進,它們及時趕到,拯救了我們的飛船,拯救了太陽。
他正在切斷鏈條!
我們再次起身,門開了,達爾·娜拉走了進來,她和我們一樣傷痕纍纍,衣冠不整,但她的臉上卻掛著笑容。
「此時,他們的天文學家宣布,他們在無盡虛空中遊盪的暗星世界很快就會通過一個巨大的布滿恆星的星系,距離在150億英里左右。他們知道自己無法入侵這個星系,因為他們發現這些世界上居住著無數智慧居民,如果嘗試入侵的話,他們定然能夠擊退自己的攻擊。因此,只有一個權宜之計,就是當他們經過這個星系時,從這個星系中偷走一顆恆星帶到太空,讓它圍繞著他們巨大的黑暗世界旋轉,提供他們所需要的熱量。
狹窄的駕駛室處於我們雪茄狀的修長船身的最頂端,透過窗戶,我們周圍天空的光輝一覽無餘。前方閃耀的是巨大的半人馬座阿爾法雙星,兩顆巨大的熾熱恆星使天空萬物黯然失色,隨著我們轉向繞過它們,它們緩緩地移向側方。我們的右側,銀河系密集的恆星廣泛分佈的零星火焰在漆黑的太空中延伸著,其中有紅色的參宿四、清澈的老人星,以及白色的參宿七。現在,正前方已經不見了我們繞過的孿生恆星的光輝,而是閃耀著一顆清澈的黃色恆星,它就是我們的太陽。

2

「快上巡洋艦!」赫魯斯·霍爾喊道,「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太好了。」他評論道,「如果我們的其他飛船都能保持這個速度,那麼不出六日即可抵達那顆暗星。」
雖然他們每天一次供應給我們的奇怪食物幾乎難以下咽,但我還是很快就恢復了力量。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情緒越來越低落,太陽的災難日益臨近,我們之間的談話越來越少,我們周圍的唯一變化便是每二十四小時一次鳴響在城市中的號角聲,召喚街道上的人群進入到四小時睡眠時間。最後一天,我們如夢初醒,我醒來后已經過去了九天,轉天,暗星便會飛過前方的太陽,把太陽拉走。我們所有的冷漠都一掃而空,憤怒地擊打著我們牢房的牆壁。此時,我突然奇迹般地想出了逃脫的辦法。
我們站在發著微弱白光的沙地上,光源似乎來自這個奇異世界上所有的岩石和土地,這奇怪的光似乎是從我們腳下而不是頭頂射來。在這微弱的光芒之中,我們周圍那扭曲的光禿禿的外星樹木生長向昏暗的天空,它們光滑的黑色枝條在我們頭頂上方縱橫交錯地纏繞著。我們停下腳步,赫魯斯·霍爾拾起一塊發光的石頭,仔細端詳了一會兒。
「科學家的計算表明,這顆疾行的暗星不會進入我們的銀河系,但會飛速擦過銀河系邊緣,再次進入無盡的深空,通過的時候不會接近我們的太陽,二者間的距離大概有150億英里遠,因此不存在碰撞或威脅的可能性。因此,儘管太陽系中眾人皆知暗星的接近,但卻沒有任何與危險相關的念頭。但還有一些消息一直對太陽系的人民保密,只有天文學家和官員知道。在過去的幾周里,這顆暗星的軌跡由直線變為曲線,這便彎向了我們的銀河系內,經過我們的太陽,時間在十二周內,距離不足30億英里,而不是150億英里!當這巨大的死去的恆星通過我們的太陽時,只會有一個結果,我們的太陽會不可避免地被巨大暗星的強大引力所捕獲,連同所有行星都會被帶入無盡的深空,永不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