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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奧德賽-(1934)-A Martian Odyssey

火星奧德賽-(1934)-A Martian Odyssey

王亦男——譯
「特維爾正確地理解了我的圖示。他用喙在上面啄來啄去,伴隨著一陣唧啾和咕咕聲,他在火星附近加上了火衛二和火衛一,然後又畫出了地球的衛星——月球!
「那你後來碰到了嗎?」哈里森問道。
「我說,」哈里森爆發,「你是不是該跟我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你裝備齊全地乘輔助火箭出發,之後十天里我們連你的影子都找不到,最後是帕茲把你從一個螞蟻窩似的亂糟糟的地方拽了出來。而你那時正與一隻奇怪的鴕鳥待在一起!說說,兄弟!到底怎麼回事?」
「你應該試試的!」小個子法國人大聲呼喊,「我們得打破一個看看!」
「瘋子!」隊長哈里森再三念叨,「真是瘋了!」
「我又不知道你們在找我。好吧,我覺得自己應該趁著天還亮,順著泰爾荒漠邊上的懸崖下去。我找到一個容易攀爬的地方就下去了。克勞尼姆沙漠和這裏類似,到處生長著無葉植物,還有連成串的爬行動物。我匆匆掃了一眼周圍環境,拽出睡袋。你們知道,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在這個半死不活的世界碰到任何值得擔憂的事情——沒什麼危險,就這樣。」
「嗯?為什麼?」
「當然!」勒羅瓦夾雜著法語尖聲說,「我——我明白了!他是說,你心裏想什麼,那個怪物都知道,然後你就會看到心裏所想的東西!一條狗——一條飢餓的狗,它看到的會是帶肉的大骨頭!或者聞到肉味——對吧?」
「接下來?接下來碰到什麼了?」
「過了10分鐘——又出來一塊磚。真是個天生的泥瓦工。我正要悄悄溜走繼續趕路,特維爾指著那東西說道:『岩石!』我回應:『啊?』他又重複了一遍,發出特有的唧啾聲,又說『不——不——』並急促地呼哧幾下。
「沒有!」賈維斯厭煩地說,「我才不會試那個,當然——試了都不下十次!再說,撞擊壓扁了起落架,還摧毀了底部引擎,就算我能讓動能恢復——又能怎麼樣?火箭底部直接噴出強勁氣流,不出10英里就會把我腳下的地板熔化!」他又擦了擦鼻子,「虧得在這裏1磅只有5盎司重,不然我早就被壓扁了!」
「我費了好多口舌才說服帕茲去追特維爾!等我們把火箭開向高空,夜幕已經降臨。你知道夜晚的火星什麼樣子——完全是關燈后一片漆黑的效果。我們從沙漠上空劃過,中間降落了一兩次。我一路放聲大喊『特維爾!』我想,喊了不下100次。我們沒有找到他。或許他像一陣風似的飄走了,我只能聽到——也許是幻聽——南邊隱約飄來唧啾和嘰喳聲。他就這樣走了,該死!我真希望——希望他沒走!」
「距離城市100碼的地方,我們橫穿一條所謂的馬路——就是被壓得很結實的泥徑,就在這時,一個泥土城的建造者猛然間走過來了!
「好的,」他繼續往下說,「我們離開了造夢怪獸,那東西已經奄奄一息,鑽回自己洞里。我們朝著運河走過去。一大片會移動的怪草不時從腳底蹦出來,當我們到達河岸時,看到河道里黃色的細流在流淌。我在火箭上時注意到的泥土城就在右手邊大約一英里的地方,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走過去看看。
「他說的是『說說』,」帕茲嚴肅地用德語解釋,「講講的意思。」
「特維爾和我沿著土路徑直來到最近的一座土堆。圓桶人還在不停地來來往往,一車車搬運他們的垃圾,絲毫不理會我們。這條路延伸到一個洞口前,洞口向下傾斜,像個古老的礦井,圓桶人跑進跑出,用他們一成不變的話語問候我們。
「不在火星的話,確實不可能!這些動植物都不是地球上的,你的動物豆莢就證明了這點!」賈維斯咧嘴一笑,繼續說,「言歸正傳,我們穿越桑克斯沙漠,在下午過了將近一半的時候,又有古怪的事兒發生了。金字塔走到盡頭了。」
「他是個沙漠型生物!」小個子生物學家勒羅瓦突然大喊。
「有那麼一會兒,我們的反擊效果相當明顯。我們逐個射倒了小推車邊上的幾個,同時最大限度設法擋住進攻的飛鏢,然而,突然傳來了雷鳴般的隆隆聲『盆——盆——盆——盆友』和『哎喲』,一整支圓桶人軍隊都鑽出了洞口。
「那你的朋友是怎麼知道的?」隊長哈里森突然問道。
「飲水箱!」小個子生物學家勒羅瓦大聲驚嘆,「550磅呢!」
「在我離她20英尺遠的時候,特維爾飛過來拽住我。他緊緊抓住我的胳膊,用尖厲的嗓音大聲喊叫:『不——不——不!』我想甩開他——他輕盈得好像根竹子——但是他的爪子深深掐住我,同時大喊大叫。最後,我終於恢復了一點理智,在離她不到10英尺的地方停下來。她就站在那裡,看上去和帕茲的腦袋一樣真實!」
(美國)斯坦利·G.溫鮑姆 Stanley G. Weinbaum——著
「一眼望去,洞口下面什麼地方有亮光,我受好奇心驅使想去看看。你們知道嗎,那亮光不像火焰或者火把,更像是現代生活中使用的電燈。我想或許能得到一些關於這些圓桶人發展歷史的線索,就鑽進洞里。特維爾緊跟著我,當然還是少不了幾聲唧啾和嘰喳聲。
「瘋子!」隊長哈里森評價道,「完全是個瘋子!」
「我不知道特維爾怎麼理解我睡覺的行為。他就坐在附近,等我醒來卻不在了。不過,我剛爬出睡袋,就聽到幾聲嘰嘰喳喳,他又冒出來了,直接從三層樓高的泰爾懸崖上喙朝下俯衝下來,飛奔到我身邊。我指指自己,又指向要去的北方。他指指自己,又指向南方。當我整裝上路的時候,他卻跟了過來。
「那是我!」帕茲說,「我找你去了。」
「啊?」勒羅瓦說。
「如果你管那些泥土堆也叫城市的話,都有20多座了。」
「我一邊不停地艱難前進,一邊咒罵路上討厭的沙子,偶爾也罵罵你不靠譜的引擎,卡爾。到達泰爾荒漠邊緣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了,我從上面俯視整個灰色的克勞尼姆沙漠。我知道得走75英里才能穿越這裏,然後要在桑克斯沙漠走200英里,之後在馬里辛姆亞也得走同樣遠的距離。我樂意這樣嗎?我開始咒罵你們這些傢伙,為什麼還沒有找到我!」
「一個長長的銀灰色手臂出現了,後面拖著一具穿著盔甲的軀體。穿著盔甲,我是說,覆蓋著鱗甲,銀灰色,發出暗淡的光芒。手臂支撐著軀體爬出洞口,然後這怪物就一下子衝進沙地里。
「因為我是個化學家。這怪物是硅元素組成的!沙地里肯定有高純度硅石,這東西就靠吃這些硅石生存。明白沒?我們和特維爾,以及那些植物,甚至是動物豆莢都是碳基生命;而這東西靠不同的化學反應模式生存。它是硅基生命!」
「到這兒我們就被卡住了!他發出幾聲像是否定的噼啪聲,然後說了個類似『皮~皮~皮洛特』的單詞。這才只是開始,他總是管我叫『提克』,但是他自己——有時候是『特維爾』,有時候是『皮~皮~皮洛特』,還有的時候他會發出其他各種雜訊!
和埃德蒙德·漢密爾頓的作品一樣,溫鮑姆的科幻作品也對恐怖怪誕小說產生了影響。H. P.洛夫克拉夫特這樣寫道:「(溫鮑姆)設法運用想象力去構建完整的外星環境、心理環境以及生命個體,從外星角度出發設計連續事件,進而避免了大多數大眾歷險小說熱衷的廉價戲劇場面。」
「他在那兒幹嗎?」隊長哈里森問。
「當真!好吧,我已經習慣特維爾的象徵手法了,我是這麼理解的:『112是的!』這些生物是智慧生物。『224不是!』他們的智慧不是我們這種類型,而是超出2+2=4邏輯範疇的智慧體系。可能我猜錯他的意思了。也許他指的是他們的思維層次比我們要低,可以理解簡單的事物——『112是的!』——但是沒法理解複雜的事物——『224不是!』不過我覺得,從我們之後看到的情況來說,他指的是另外一層意思。
「阿瑞斯」探險飛船上的四個人都不再言聲——包括最喜歡冷嘲熱諷的哈里森。最後,勒羅瓦打破了沉默。
「按照指令,」他說,「卡爾開著火箭向北出發以後,我就鑽進自己那個悶得流汗的『小盒子』,向南面飛去。你也記得的,隊長——我們收到的指令是不著陸,只在空中四處尋找值得注意的地方。我架好兩台照相機,不停拍攝,一路匆匆飛過,然後升到很高的地方——大約2000英尺高度。這麼做的原因是:首先,高處可以讓相機有更好的視野。其次,在半真空,也就是他們說的空氣里,底部噴氣引擎會帶著火箭穿越很遠距離;如果低空飛行,火箭就會攪起塵土。」
「老天!我也不知道我們在那兒晃蕩了多少小時或者多少天!這期間,因為筋疲力盡,我睡著過兩次;特維爾看上去從來都不需要睡眠。我們試著只挑上坡的甬道走,但是一路爬到坡頂卻是彎彎曲曲的下坡路。這該死的『螞蟻窩』里溫度始終不變,你沒法分辨是白天還是夜晚,第一次睡著的時候,我不知道睡了1個小時還是13個小時,所以沒法根據手錶得知到底是半夜還是中午。
賈維斯伸手摸摸因為凍傷而紅腫掉皮的鼻尖,心滿意足地深吸一口氣。
「哇!我激動得大喊一聲,沖向火箭。帕茲剛一打開門我就鑽進去了,又哭又笑,大喊大叫!這樣持續了好一會兒,我才想起特維爾,我向外面一看,正好看到他一個鼻喙式俯衝,飛過土堆消失了。
「那好,」賈維斯停頓了一下說,「現在我要開始講一些帕茲沒有見過的東西!」他擦擦刺痛的鼻子,繼續說:「我知道,這個季節的日照時間為16小時,所以飛行8小時,也就是8英里以後,我決定掉頭回去。我這時仍然在泰爾荒漠上空,也不知是Ⅰ號還是Ⅱ號,在進入不到25英里的地方,帕茲的寶貝引擎報廢了。」
「他不喝水——他能適應沙塵暴——」
「到了早晨,」賈維斯繼續說,「我們再次動身出發。在桑克斯沙漠還沒走100碼,我突然看到一些古怪的東西!我敢打賭,帕茲可沒拍到過!
「帕茲拍到過上百條運河。來https://read.99csw.com點新鮮的!」
「你覺得有多古老?」
「可能沒那麼嚴重,」賈維斯挖苦地說,「不過就是不能飛了。沒啥大不了的,不過是要麼等待被人救起,要麼自己走回去兩個選擇——800英里,要在我們離開之前的20天里走完!每天得走40英里!」「好吧,」他總結道,「我選擇走路。這和被救起的概率一樣,而且能讓我忙活起來。」
「這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思想活動!」隊長哈里森猜測,帕茲和勒羅瓦則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眨著眼睛。

「水箱沒裝滿。在地球250磅,這裏也就85磅重。而且,我自身的210磅重量在火星上也就只剩下70磅。所以,算上水箱,我的總重量是155磅,比我的地球體重還要輕55磅。這些是我每天『溜達』40英里的時候算出來的。噢,當然,為了對付火星寒冷的夜晚,我還帶了一個保暖睡袋。
「就這意思。」賈維斯表示同意,「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所以就偷偷溜過去一探究竟。那裡一片嘈雜,好像是一群烏鴉在啄幾隻金絲雀——鳴叫聲、咯咯聲、呀呀聲、啼囀聲,諸如此類。等我繞過一叢樹樁,特維爾就站在那裡!」
「房間里——有一種機器,只有巨大的機輪在旋轉,一個圓桶人正從下面往機器里倒垃圾。機輪嘎吱嘎吱把垃圾——沙子、石頭、植物,所有東西都一股腦兒碾碎成粉末,然後把粉末篩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在一旁看著其他圓桶人一個個填入垃圾,重複相同的過程,好像也就這樣而已。整個事情莫名其妙,毫無邏輯可言——但這就是這個瘋狂星球的特點。同時還有一件事情發生,稀奇古怪,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就是那隻奇怪的鴕鳥,」賈維爾解釋說,「特維爾已經是不捲舌的情況下,我能發出的最接近他名字的發音。他自己的發音像是『特~特~維~維~爾~爾』。」
「就是你說的那樣吧,法國佬,」賈維斯贊同地說,「那些傢伙從來沒有注意過我們,除了,我之前說過的,用『我們是盆——盆——盆——盆友!哎喲!』來問候我們。他們似乎沒有任何居住生活的習慣,只會推著小車四處奔跑,運送垃圾。最後,我終於發現他們用垃圾來做什麼。
「哈哈!」哈里森狂笑不止,「這傢伙可能還有點審美能力!」
「至於他的那個口袋!」賈維斯繼續說道,「朋友們,是一件人造品——摁下中間,袋子就嚴絲合縫地拉上了,連條縫隙都看不到。比拉鏈都好。
「我正琢磨這東西要是帶回到地球該是多好的一個禮物,卻突然被一陣嘈雜聲打斷。我們衝到機輪另一側,剛好看到一個小推車被碾碎。看上去有些『自殺者』還是粗心大意了。
「你就笑吧!」賈維斯抱怨道,「我這鼻子上已經有難看的腫包和凍瘡了。總之,我大喊一聲『哎喲!』並跳到一邊,這傢伙立馬飛快跑開。但是,從這兒開始,圓桶人的問候就變成了『我們是盆——盆——盆——盆友!哎喲!』真是古怪的東西!
「也許這是某種宗教儀式。」哈里森猜測。
「這能證明什麼!在這個叫火星的鬼地方,到處都很乾燥,沒有多餘的水可以浪費。你知道的,這種地方在地球我們叫沙漠。」賈維斯停頓一下,「不管怎樣,沙塵暴吹過去以後,只有微風繼續吹在臉上,連沙子都吹不起來。但是突然間,有東西沿著桑克斯沙漠的懸崖壁滑下來——小小的透明球體,怎麼看都好像玻璃乒乓球!但是這些球體很輕——輕到幾乎可以飄浮在稀薄的空氣里——還是空心的;至少,我敲碎幾個,除了難聞的氣味,裏面沒有任何東西跑出來。我問特維爾知不知道這是什麼,他的回答全是『不,不,不』,我把這當作是他無可奉告。小球們就這樣彈跳過去,風滾草或者肥皂泡一樣,而我們則繼續朝著桑克斯跋涉前進。途中又有一次,特維爾指著一顆透明球說『岩石』,但我那時太累了,沒勁跟他爭論。不久之後,我才弄清了他的意思。
「這東西現在在哪兒?」勒羅瓦急切地問。
「你有沒有試試往燃燒艙添加硫酸?」帕茲問道,滿口德式英語,「有時候這會釋放第二次輻射能——」
「那他也看到一座城市了嗎?」
「最終,我大聲喊道:『凡希!凡希·朗!』她還是一邊微笑一邊招手,看起來真實得就像我離她根本沒有3700萬英里那麼遙遠。
「我們一起盯著篝火,就這樣過了一會兒以後,我決定試試和火星生物溝通一下。我指指自己,說『迪克』,他馬上領會了我的意思,伸出骨瘦如柴的爪子指向我,重複說『提克』。我又指向他,他發出一聲『我叫作特維爾』的鳴叫;我沒法模仿他的發音。事情進展很順利,為了加深記憶,我又重複一遍『迪克』,然後指向他,『特維爾』。
「馬上就講到了!」賈維斯說道,「進入泰爾荒漠后飛了20英里左右——不管你們信不信——我發現下面有一條運河!」
「不過,它還會自我繁殖,或者嘗試自我繁殖。第三塊磚頭吐出來之前,響起輕微的沙沙聲,之後我們見過的那些小玻璃球像河水一樣剎那間流出來。它們是它的孢子、蛋或種子——隨便你怎麼叫。它們彈跳著穿越桑克斯沙漠,就像那時在克勞尼姆沙漠,它們從我們身邊跳過去一樣。直覺告訴我,它們是怎樣活動的——供你參考,勒羅瓦。我認為硅質的玻璃殼只是一個保護罩,就像是蛋殼,真正有效成分是裏面的氣味。這是某種能夠侵入硅石的氣體,如果硅殼在這種具有硅元素的地方破裂,會觸發某些反應,並最終形成那個東西一樣的怪物。」
「走到中午,這些金字塔已經有我肩膀那麼高。我仔細看了看其中幾座——全部和之前的一樣,從頂部斷裂,裏面空空如也。我還拿起一兩塊磚頭觀察了一下,是硅石製造的,和造物主一樣古老!」
「月球,沒錯!」賈維斯說,「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水星一般可是看不到的!特維爾知道有水星,因為他把月球畫在第三顆星球的位置,而不是第二顆。如果他不知道水星,他會把地球放在第二,火星放第三,而不是放在第四的位置!懂了吧?」「嗯嗯!」哈里森回應。
「我覺得我理解他的意思了。特維爾用他知道的那麼幾個英文單詞表達出一個非常複雜的想法。我來問問,數學讓你想到了什麼?」
「到盡頭了?」
「你怎麼知道?」勒羅瓦突然問,他的黑眼睛閃耀著濃濃的興趣。
「隨後,形勢變得更加糟糕!跑來一個推小車的圓桶人,所有人都伸手取出一支支約一英尺長的銅飛鏢——看上去很鋒利的那種——說時遲,那時快,其中一個擦著我的耳朵飛過——嗖的一聲!這時候,再不開槍自衛就只能等死了。
「他跑過來了,敲擊發出那句:我們是盆——盆——盆——盆友!然後停下來。我看著他,他的四五隻眼睛也盯著我。他又試了試通行『密碼』,並猛地向前推小車,我仍然一動不動地站著。就在這個時候——這個可惡的傢伙伸出一條手臂,用兩個手指一樣的爪子擰住我的鼻子!」
「這兒有一排小金字塔——很袖珍,不超過6英寸高,沿著桑克斯沙漠綿延到盡頭。這是用特別小的磚塊搭建起來的微型建築,中空結構,頂部被截掉,或者說是從頂部斷裂,裏面空空如也。我指著這些建築問特維爾『這是什麼』,他發出一連串否定的嘰喳聲,我猜想,這表示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於是,我們繼續往前走,沿著金字塔群,因為它們向北方延伸,我也正要去那裡。
「回到正題,我們沿著桑克斯懸崖底邊慢慢行走,尋找一個容易攀登的地方。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的。特維爾應該可以輕鬆跳上去,這裏的懸崖比泰爾沙漠那邊的要低——大概60英尺。我找到一處地方就開始向上爬,不停咒罵捆在背上的水箱——它只有在攀登的時候會妨礙我——然後剎那間,我聽到了某個熟悉的聲音!
「待會兒就講到。現在我想說明的是,特維爾和他的種族值得我們建立友誼。在火星上的什麼地方——你們很快就會知道我是對的——有一個和我們對等的文明和文化。我們和他們之間交流是有可能的,特維爾已經證明了這點。可能要花費很多年來耐心嘗試,因為他們的思維和我們並不相融,但是遠比我們接下來碰到的智慧生物要容易溝通——如果他們確實有智慧的話。」
「那不一定!」哈里森打斷他說,「從火星這裏可以看到月球,是一顆五等亮度星星。他們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月球運轉。」
「他是說,『我不知道是什麼』,」勒羅瓦分別用法語和英語解釋,「就是『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可能他之前聽說過,」哈里森反駁道,「你知道,他就生活在附近。」
「就在這時,圓桶人突然全部發出隆隆擊鼓聲,把我們包圍起來,這聲音聽起來帶有威脅的意味。他們成群結隊向我們逼近,我們退回到好像是剛才進來的那條甬道,他們跟在後面繼續隆隆作響,有些推著小車,有些空著手。瘋狂的野獸!所有圓桶人都一齊敲擊『我們是盆——盆——盆——盆友!哎喲!』我不喜歡後面那個『哎喲』,容易讓人有不好的聯想。
「當然,」哈里森說,「這是一首火星人兒歌。」
「兄弟們,他走得真是快!一躍就是150英尺,身體伸展像一支長矛劃過空中,然後喙向下落在地上。看見我艱難地挪動,他似乎很是驚訝,一會兒工夫以後,又飛回落在我身邊。每隔幾分鐘他才跳一次,把自己的鼻喙插|進我前面一條街區以外的沙子里,然後他會回頭向我飛速衝過來。剛開始看到他矛一樣的大長喙逼過來,我還全身緊張,不過他總是正好停在我旁邊的沙地里。
「不過,這傢伙看到我了。他停下來,用頭頂的膈膜發出某種擊鼓聲。我伸出雙手說:『我們是朋友!』然後你猜那傢伙做了什麼?」
「我筋疲力盡,特維爾卻似乎和之前一樣精力充沛,儘管我都沒見他喝過或吃過什麼東西。我覺得,憑著一次就能跨越街區距離的鼻喙式俯衝,他幾個小時就能穿過克勞尼姆沙漠,可是read•99csw.com他卻一直對我不離不棄。有那麼一兩次,我給他些水喝,他從我手裡接過杯子,把液體吸入喙里,然後小心地把水全部吐回杯子。
「說『見到你們很高興』!」哈里森猜測。
工程師帕茲點點頭:「對,我見過!」
「我當時也是那麼想的!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從沙子里拔出腦袋,站起身來。我覺得他沒明白我的意思,又重複了一遍那些該死的廢話,結果還是一樣,特維爾鼻喙朝下扎進我的草圖中央!」
「我們足足盯了有10分鐘,它才又有動靜。伴隨一串嘎吱作響和沙沙聲——嗯,就像是揉皺硬紙板的聲音——它的手臂移動到嘴一樣的洞邊,接住從裏面吐出的一塊磚頭!手臂小心翼翼地把磚頭擺在地上,然後那東西又一動不動了。
「過了一段時間,那些圓桶人又浩浩蕩蕩沖回來了——先是一個,緊接著是另一個。小推車裝滿石頭、沙子、大量有彈性的植物等類似的垃圾。他們單調地一遍遍重複友好的問候,聽上去可沒有那麼友好,然後一路飛奔過去。第三個經過的傢伙,感覺像是剛才我第一個碰面的那位,我決定再和他聊聊,就又擋在路中間等著。
「兄弟,我基本同意你的看法!我瞪大眼睛,擰自己一下,閉上眼又睜大仔細看——每次睜開,凡希·朗都在那兒,一邊微笑一邊揮手!特維爾也看到什麼東西,在一旁發出唧啾和咯咯聲,然而,我幾乎聽不到他的聲音。這時的我,正向沙地另一邊的凡希·朗跳躍,太過於吃驚,都未來得及想想怎麼回事。
「是的,這東西類似你的動物豆莢。我抓到一隻——一小片草一樣的葉子,有我手指這麼長,伸出兩條細長多刺的腿。」
「總之,」賈維斯繼續說,「我繼續給特維爾上課。進展很順利,看上去我的想法都能傳達給他。我指指草圖裡的地球,然後指向自己,之後指著靠近天空頂端,閃耀綠色光芒的地球。
斯坦利·G.溫鮑姆(1902——1935)是一位美國科幻小說家,英年早逝的他為美國科幻界帶來了深遠影響。早期在威斯康星大學有兩年化工專業學習的經歷,這為溫鮑姆構思其最著名的作品《火星奧德賽》奠定了基礎。故事開創性地構設了人類在外星陌生而複雜的生態系統中生存的情境。溫鮑姆的故事行雲流水,很快流行起來,並且久盛不衰。《火星奧德賽》之後,溫鮑姆緊接著創作了反響相對平淡的續篇《夢之谷》(Valley of Dreams,1934)。他類似風格的作品還包括四篇1935年發表在《新奇科幻》上的故事:《東方蓮花》(The Lotus Eaters),有趣地通過一棵智慧植物的視角來講述故事;還有《瘋狂的月亮》(The Mad Moon)《泰坦星航行》(Flight on Titan)和《寄生星球》(Parasite Planet)。同時,他和默里·萊因斯特、E. E. 史密斯、哈爾·文森特、唐納德·旺德萊一起參与了《幻想雜誌》(Fantasy Magazine)1935年9月刊特別策劃的著名科幻故事接龍《超越挑戰》(The Challenge from Beyond)。
「一開始我並不太擔心。特維爾和我從洞口進來只走了幾步路。可是後來,每走一步,我們似乎都離洞口更遠了。最後,我嘗試跟上一個沒有推車的圓桶人,想著他應該會跑出去裝垃圾,然而這傢伙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跑,帶著我們從一條道進去又從另一條道出來。當他開始像一隻實驗室里的日本華爾茲鼠一樣,繞著一根柱子快速繞圈時,我放棄了希望,把水箱一扔,癱坐到地上。
「不過,這裏面應該曾經有水流過。溝渠覆蓋著一層類似綠色草坪的東西。然而,我一靠近,這層草坪竟然移開了!」
「我想看看去!」他小聲嘟噥。
「如果還有的話,那肯定是在你夢裡!」哈里森嘟噥一聲。
「特維爾和我一樣不知所措。我向上指指,他說『不——不——不』!唧啾聲裡帶著無助。我們沒法獲得洞穴生物的一點幫助。他們一點也不關注我們,除了向我們確認他們是朋友——哎喲!
「之所以這麼說,還有一些其他原因。過了一會兒,我放棄了語言溝通的念頭,決定改成數學試試。我在地面上畫出2+2=4的等式,並用小石子演示了一遍。特維爾又領會了我的意思,告訴我,3+3=6。我們似乎又能說到一起了。
「然後,為了換換花樣,特維爾會賣弄一下學到的英語單詞。他會指著一處岩層說『岩石』,指著一塊砂石再說一次同樣的單詞,或者碰碰我的手臂說『提克』,然後再重複一次。同一單詞可以連續兩次表示同樣的東西,或是同一單詞可以用在兩個不同的物體上,這讓他覺得非常有趣。我不由得猜想,可能他的語言並不像有些地球種族那樣原始——你知道的,隊長,比如在印度群島和菲律賓,他們沒有任何表示類別的語言,沒有表示食物、水或者人的單詞——卻有單詞來表示好吃和不好吃的食物,或者是雨水和海水,還有強壯的人和虛弱的人——就是沒有單詞來表示通用分類。他們很原始,沒法搞明白雨水和海水只是同一事物的不同表現。可特維爾不是這種情況,只是不知為什麼我們有一些難以解釋的不同之處——我們的思維無法被對方接受。不過,即便如此,我們倆都喜歡對方!」
「運河沿岸的泥土城居民。」賈維斯皺皺眉,然後繼續講述,「我本以為造夢怪獸和硅石怪物已經是能想象到的最古怪的生物了,然而我錯了。這些生物更加古怪,比之前兩個更加難以理解,比起特維爾,和我更是遠遠無法溝通。和特維爾還能做朋友,並且,只要耐心、專心一點,思想交流是完全有可能的。」
「特維爾首先發覺有動靜。只見頂層的磚塊被向上拱起、晃動,突然滑向兩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緊接著——什麼東西——什麼東西跑出來了!
「磚塊經過日晒雨淋的侵蝕,邊緣都磨圓了。就算是在地球,硅石也不容易被風化,何況是在這種氣候條件——」
「阿瑞斯」探險飛船狹小的船艙里,賈維斯儘可能舒服地伸展四肢,放鬆自己。
「你說得沒錯!」賈維斯正色說道,「某種意義上,確實是這樣。造夢怪獸!這名字真是再合適不過——這是你能想象到的最殘酷、最可怕的創造物!比獅子還危險,比毒蛇更狡猾!」
「要是我在的話就能修好!」工程師帕茲脫口而出,「我敢打賭問題沒那麼嚴重。」
「都是瘋子!」哈里森評價道,「所以你們倆才互相喜歡。」
「好多事可以證明啊!首先是金字塔怪物。他說過類似的話,自己之前沒有見過。可是他能識別出,那個怪物是個半死不活的硅石機器人。」
「不過,看到他用武器對準她時,我還是神經緊繃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只是站在那裡看著他慢慢瞄準,可我確實就那麼站著。他扣動武器的扳機,噴出一小團蒸汽,凡希·朗消失了!她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來回扭動、周身漆黑、長著繩狀觸角的可怕東西,就像我之前救特維爾時纏住他的那個怪物!
「什麼?」工程師帕茲說。
「特維爾又說對了。那怪物是岩石,它不會呼吸!」
「哼!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總之,我收起槍說了一堆『啊,別客氣』,或者什麼類似的話,然後他走過來,我們就成兄弟了。
「5萬年到10萬年。我怎麼知道?我們早晨見到的那些小金字塔更古老一些——可能古老10倍。完全坍塌,得多久它們才能變成這樣?50萬年?誰知道呢。」賈維斯停頓了一會兒。「好了,」他又繼續說,「說到我們沿著金字塔群行走。特維爾指著它們,有一兩次說了『岩石』,這傢伙之前也經常這麼說。不過,他倒多多少少是對的。
「你們知道在這樣稀薄的空氣中,聲音是多麼帶有欺騙性。槍聲聽起來像是嘭地拔出軟木塞。不過這個聲音確實是火箭發出的嗡嗡聲,果不其然,在西邊10英里的地方,我們的第二枚輔助火箭從我和夕陽之間飛了過去。」
「這不就證明我說的!」哈里森大叫道,「瘋子一個!」

「吃掉?!被誰?」
「我們就是沒法溝通。我說過『石頭』,說過『星星』,還有『樹』和『火』,天知道還說了什麼,反正我儘力了,但就是一個詞也沒法跟他說通。接下來的兩分鐘,沒有一個詞能對上的,如果那也是一種語言,我就是神仙了!最後,我放棄了,只叫他特維爾,這好像還行得通。
「就是她,」賈維斯不合語法習慣地說,「我很熟悉她——但只是朋友,懂我意思嗎?——雖然我們乘坐『阿瑞斯』探險飛船起飛時她來送別。好吧,我一路想著她,感到非常孤獨,我們一直向那排橡膠似的植物靠近。
「啊,那個!」賈維斯沮喪地自言自語,「就是這東西才惹出的麻煩!」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閃閃發光的物體:
「你要是不動地方,我們很可能就會找到你的。」哈里森說。
「沒能被火箭發現令我相當失望。我抽出保溫睡袋鑽進去,夜晚的寒氣已經可以明顯感受得到。特維爾把鼻喙插|進沙地,縮回腿和手臂,酷似旁邊一叢沒有葉子的灌木。我相信,他一整晚都是這副樣子。」
「特維爾?」哈里森說。勒羅瓦和帕茲也跟著問:「特維爾是誰?」
「這是個沒法用語言形容的生物——身體像巨大的灰色酒桶,一端長有手臂和嘴巴一樣的洞口;堅硬而尖銳的尾巴在另一側——就這副樣子。沒有其他部位,沒有眼睛、耳朵、鼻子——什麼都沒有!這東西拖著身子爬了幾碼,把尖尖的尾巴插|進沙土裡,挺直身子,就這麼坐在那兒。
「不明白——你不也一樣嗎?」
「兄弟們,我們順著金字塔走了好幾個小時!走了一會兒,我發現另一件古怪的事兒:金字塔慢慢變大了。每座金字塔磚塊數目還是一樣,只不過大了很多。
read.99csw.com「我們慢慢靠近運河。我記得這條運河邊上圍著一圈寬寬的植物漂浮帶,那座泥堆的城市就在上面。
「是,我知道,但是對我又有什麼用?我抓緊懸崖壁,大喊著揮手。特維爾也看見火箭,一邊發出唧啾和嘰喳聲,一邊跳上懸崖邊,在空中蹦來蹦去。我眼睜睜地望著這架機器嗡嗡作響,消失在南邊的陰影里。
賈維斯碰上哈里森被逗樂的目光,繃緊臉,忍住笑意,用帕茲的口吻說:「沒錯,卡爾,我來講講。」他清清喉嚨,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
「在白天快過去的時候,我們終於來到桑克斯懸崖腳下。可能的話,我就睡在上面的平地上。我判斷,要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比起桑克斯沙漠,克勞尼姆的植物叢才更容易潛伏。我還沒有看到一次危險的跡象,除了那隻用繩子一樣的觸角纏住特維爾的黑色怪物。況且看起來,那東西根本就不用潛伏,把獵物引誘到捕獵範圍內就行了。我睡著的時候,這東西沒法引誘我,而且特維爾好像從不睡覺,只是整晚耐心地坐在附近。我很奇怪那怪物是怎麼成功捕獲特維爾的,卻根本沒法問他。不久,我就找到了答案:那東西簡直是魔鬼!
「特維爾一定也注意到這點。他突然一把掏出他那隻發光的燃煤打火機,用打火機觸碰一車植物枝葉。一陣煙霧頓時冒出來!整個車都被點燃了——推車的圓桶人居然腳步都沒慌亂繼續往前跑!不過,燃燒的小車還是在一片『盆——盆——盆——盆友』聲中製造了一些混亂——這時我注意到煙霧團打著轉經過我們身邊,毫無疑問,洞口就在那邊!
「至於有沒有碰到,等我講到,你們就會知道。話說,我正準備鑽進睡袋,突然聽到一陣瘋狂的吵鬧聲。」
「現在,你也變瘋了!」隊長哈里森評價道。
「想到什麼——天文學或者——或者邏輯學!」
「我怎麼知道?咱們地球上的蛇是怎麼施咒讓小鳥飛進嘴巴里的?不是還有種深海魚,用亮光把獵物引到嘴裏嗎?天哪!」賈維斯聳聳肩,「你們看到這魔鬼有多陰險狡詐了吧?我們現在都警覺起來——從此以後連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了。也許你們會看到我——我也許會看到你們中間哪個人——而背後卻什麼都沒有,只是藏著一隻恐怖的黑色怪物!」
「沒錯!『不是112』,特維爾是要告訴我,金字塔的建造者不是人類——或者說,它們沒有智慧,不是會思考的生物!懂了嗎?」
「愛哼就哼去吧!你能只用6個英語單詞做到這些嗎?你能像特維爾一樣,進一步告訴我另一種生物擁有和我們不同的智慧,互相理解根本不可能——比我和特維爾之間互相理解更加毫無可能嗎?」
「特維爾掏出自己的玻璃手槍,我扔掉水箱,這樣行動更自如,也同時拔出手槍。隨著我們向外退出,圓桶人也不斷逼近——大概有20人。奇怪的是——那些剛剛推著小車進來的圓桶人卻和我們擦身而過,什麼舉動都沒有。
《火星奧德賽》是他正式發表的第二篇作品,卻是他的第一部科幻小說。(一年前他曾用瑪吉·斯坦利的筆名發表了一篇文藝小說。)在《斯坦利·G.溫鮑姆最佳小說選集》(The Best of Stanley G. Weinbaum)中。艾薩克·阿西莫夫曾經這樣評價:「這篇故事在科幻界引起轟動,溫鮑姆一躍成為在世的最著名的科幻作家,幾乎所有科幻作家都在嘗試模仿他。」1970年,美國科幻作家協會投票選擇「年度最佳小說獎」(現「星雲獎」的前身)作品,這篇作品排名第二,僅次於阿西莫夫的中篇小說《日暮》(Nightfall),獲得了大家的認可。
「是嗎?等著瞧吧。有一兩次我覺得或許我們——」他停頓一下,又重新講下去,「總之,我最後還是放棄,鑽進保溫睡袋睡覺去了。篝火沒讓我感到什麼溫暖,這該死的睡袋倒挺暖和。我把自己悶在睡袋裡,5分鐘以後,拉開一小條縫兒,妙極了!大約零下80度的空氣直接撲向我的鼻子,在火箭墜毀時碰出來的紅腫上,又加上這塊可愛的小凍瘡。
「我們遇到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東西。一些甬道里,有機器在運轉,但看上去沒有什麼用處——只有輪子在轉而已。還有幾次,我看到兩個圓桶人中間長著一個小圓桶人,和他們兩個都連在一起。」
「被我放跑了!我還得趕路,所以從移動草坪中間直接穿過去,隨著我的動作,草坪連忙分開,又在我身後聚攏。之後,我又站在了泰爾的橘紅色荒漠上。
「隨後,我發現了其他東西。機輪一側有什麼,在低低的基座上閃閃發亮。我走過去一看,是一小塊雞蛋大小的水晶體,熒光閃爍,超過地獄的熾熱,刺痛了我的手和臉,類似靜電放電。我注意到另外一件有趣的事。還記得我左手大拇指上長的那顆疣嗎?看看!」賈維斯伸出左手,「已經變干脫落了——就像這樣!還有我受摧殘的鼻子——哈哈,疼痛神奇地消失了!這東西有X光或伽馬射線的特性,威力更強大,能破壞病變組織,而健康組織不受影響!
「沒錯!」賈維斯說,「這種造夢怪獸專門利用獵物的渴望和慾望來捕獲它們。築巢期的鳥兒會看到它的配偶,尋找獵物的狐狸會看到一隻落單無助的野兔。」
「我一把抓住特維爾拔腿向外跑去,身後跟著那20個追趕的圓桶人。站在陽光里,那感覺就像到了天堂,雖然匆匆掃了一眼,太陽就差不多下山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在火星的夜晚,沒有保溫睡袋我就活不成了——至少,也得生堆火。
「沒錯,」哈里森說,「治療疣的那個水晶,沒能拿到真是太可惜了,這可能就是人們150年來一直在尋找的癌症特效藥。」
「情況急轉直下。圓桶人把我們圍困到兩堆泥土之間的角落裡,我們就站在那裡無法脫身。我和特維爾都沒有開槍,激怒這些野蠻人沒有任何好處。他們在一米開外的地方停下來,開始隆隆敲擊,繼續『盆友』和『哎喲』的問候。
「可算能好好呼吸空氣了!」他欣喜若狂地說,「在外面稀薄的空氣里待過以後,呼吸這兒的空氣就像是品嘗濃湯一樣!」他向舷窗玻璃外的風景點了點頭,在最近的衛星投下的光中,火星的地面平坦而荒涼。
「我們一直在找你,你這個笨蛋!」哈里森說。
「你怎麼知道?」
「我可不想提起這魔鬼!」賈維爾又一次停下來。「於是,」他繼續開口說,「我和特維爾離開金字塔怪物,一路跋涉穿過桑克斯沙漠。我很疲憊,並且因為帕茲沒能發現我而心灰意冷,特維爾做鼻喙俯衝飛行時發出的唧啾聲也讓我抓狂。所以,我一聲不吭地大步前進,連續數小時在一成不變的沙漠跋涉。
「你們能想象得到,我完全驚呆了!那條手臂正伸起來接磚塊,我以為會看到特維爾被抓住絞成碎片,可是——什麼也沒發生!特維爾對著怪物一陣猛打,那條手臂仍然拿起磚頭整齊地擺放在第一塊旁邊。特維爾又去敲打它的身體,對我說『岩石』,我站起來,非常緊張,想親眼過去看一看。
「硅基生命!」勒羅瓦不由得大叫道,話語里夾雜著法語單詞,「我曾經懷疑過有,現在這就是證據!我必須去看看!我要去——」
「就這樣,我們倆一起艱難跋涉,穿過克勞尼姆沙漠。跟這裏類似——克勞尼姆沙漠有同樣瘋狂的植物,和同樣的動物豆莢,綠色的小生物,在沙地里活動,或者從眼前爬走。我們一路聊著天——不指望互相理解,只是為了做個伴。我唱了幾首歌,我懷疑特維爾也唱了幾首。至少,他的唧啾嘰喳的叫聲聽上去帶那麼點旋律。
「一分鐘以後,另一個圓桶人急急忙忙跑過來,沒有停下,只是敲擊發出:『我們是盆——盆——盆——盆友!』然後就匆匆離開。這傢伙是怎麼學會這句話的呢?是不是所有的圓桶人之間都保持著某種聯繫?他們是不是都是某個中心構造生物體的組成部分?我不知道,不過,我認為特維爾知道。
「一周半以前,帕茲就確認過咱們的位置!」哈里森隊長不耐煩地說,「說重點的吧。」
「你真這麼覺得?」賈維斯用諷刺的口氣反問,「好吧,我認為正相反!『不是112』,你當然不明白,對吧?」
「那些圓桶人就這樣從我們身邊疾馳而過,每一個都用同樣的話語『問候』我們。這場面很滑稽,我從沒有想過在這個荒涼的星球找到這麼多朋友!最後,我對特維爾做出一個困惑的手勢;我猜他明白我的意思,因為他說:『112是的!224不是!』明白什麼意思了嗎?」
「膠捲都安全著呢。」賈維斯反駁道。「好,」他繼續說,「就像剛才說的,我一路飛馳;跟我們猜測的一樣,在這種大氣環境里,低於每小時100英里的速度下,火箭飛行翼沒法升太高,甚至打開底部噴氣引擎都沒起什麼作用。
「嗯!太讓人驚訝了!」
「我們不是從它的金字塔群一路追蹤過來了嗎?如果這東西不是最初的金字塔建造者建造的,金字塔群會在我們發現它之前,就在什麼地方中斷,沒錯吧?——中斷然後重新從小金字塔開始,不是嗎?
「特維爾幾乎同一時間注意到這點。我猛地拔出自動手槍(裏面裝滿伯蘭德子彈),而特維爾,變戲法一樣快速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一把奇特的玻璃左輪手槍。手槍像是我們熟悉的武器,除了槍柄更大一些,方便他長有四個指頭的爪子握住。我們一邊握緊武器做好準備,一邊沿著空金字塔群悄悄地上前接近。
「這些帕茲都告訴我們了,」哈里森嘟囔,「我希望你還留著膠捲。這些照片沒準能抵消咱們這次『公費旅遊』的花銷;還記得人們怎麼哄搶首批月球照片的嗎?」
「特維爾掏出他的玻璃手槍,向她瞄準。我抓住他的手臂,可他掙扎著想把我推開。他指著凡希說:『不呼氣!不呼氣!』我明白,他是在說那個像凡希· 朗的東西根本沒有生命。兄弟們,那時我的腦子一片混亂!
「你當然會很驚訝。」
「那為什麼……」勒羅瓦插嘴說,「他要摩擦自己的肚子?」
「好啦!好啦!」賈維斯說,「你九*九*藏*書可以去看,不管活不活著,那東西就在那兒,每隔10分鐘動一下,只是移動一塊磚頭。這些磚頭是它的排泄物。看到沒,法國佬?我們是碳基生物,我們的排泄物都含有二氧化碳,而這東西是硅基生物,它的排泄物是二氧化硅——硅石。但是硅石是固體,所以才有了那些磚塊。那東西用磚頭把自己圍在裏面,頂部要封住了,就移動到一塊新地方重新開始。它發出嘎吱聲也就不奇怪了!一個50萬年的活化石!」
「等我講完你再判斷也不遲。」賈維斯說,「好了,我們一路沿著克勞尼姆穿越前行,整整走了一天,然後又是一天。克勞尼姆——真是個時間暗海!說真的,在長征終於結束的時候,我真心贊同夏帕瑞麗起的這個名字!這裏就是個無邊際的灰色平原,長滿奇奇怪怪的植物,沒有其他生命存在的跡象。這一路走得太乏味了,第二天傍晚看到桑克斯沙漠的時候,我甚至覺得心情愉快。
「這我倒不懷疑。總之,我迅速從座椅上扯了幾條安全帶,把飲水箱捆到後背,斜挎一條彈藥帶,找到一支左輪手槍和一些罐頭食品,然後就出發了。」
「嗯?這又是什麼?」
「回到正題,我們吃力地走在泥土城裡,我不禁想,是不是這個城市的建造者挖開了那條運河。我指指城市,然後指向運河,特維爾回答:『不——不——不!』並做手勢指指南邊。我理解這個手勢是說,某個其他種族建造了運河體系,很可能就是特維爾的種族。我不知道,也許星球上還有另一個智慧種族,甚至十幾個。火星是個奇異的小小世界。
「兄弟們,我現在說的是一種神奇的生物!看上去像一隻靠四條腿向前滾動的圓桶,還長著四條手臂或者說是觸手。這傢伙沒有頭,只有身子、四肢,全身密密一排眼睛。圓桶身子上面是一層膈膜,跟鼓皮一樣緊繃著,除此以外就什麼都沒有了。圓桶人推著一輛銅製小推車,正好從我們身旁衝出來,就像成語說的,風馳電掣。這傢伙沒有注意到我們,雖然我感覺他經過時,有眼睛朝我這個方向微微轉動了一下。
「接著——我說了句,『活見鬼了!』就愣在那裡。她就站在那裡——凡希·朗,大白天里清清楚楚地站在一棵樹下,這棵樹和周圍其他幾棵一起顯得有些不可思議,她一邊微笑,一邊揮著手,就跟我們離開時的模樣一樣!」
「報廢了?怎麼回事?」帕茲很關心地問。
「就在我們看到桑克斯沙漠,或者說,是它周邊的懸崖時,捲起了一股討厭的沙塵暴,沒有咱們基地這裏遇到的嚴重,但是偏偏迎面刮過來。我從保溫睡袋上扯了一塊透明布條圍在臉上,正好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我注意到,特維爾用鼻喙底端鬍鬚狀的羽毛覆蓋物來遮擋鼻孔,還有一些類似的絨毛護住眼睛。」
「那些觸角一陣抽搐,噴射出黑色的膿液。然後,那東西帶著令人作嘔的吮吸聲縮緊身子,抽回觸角,鑽進地面的一個洞里。鴕鳥樣的生物發出一串咯咯聲,高爾夫球棒粗細的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突然向我轉過來。我握緊武器高度戒備,就這樣和鴕鳥生物大眼瞪小眼。
「所以,在這樣的速度、高度下,還有被噴氣引擎搞得一團模糊,景象真是『沒法更好』了。但是,我完全看得出來,掠過的大部分地方都是我們登陸以來整整一星期都在探索的這片灰色平原——同樣星星點點的植物,同樣沒完沒了滿地爬行的行星小動物,或者是那種勒羅瓦叫作動物豆莢的東西。就這樣,我一邊飛行,一邊按照指示每小時傳回我的位置,但是完全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收到我的信息。」
「難以置信!」勒羅瓦用法語說。
「嘬嘬?」勒羅瓦疑惑不解地問,「嘬什麼?」
「你們知道這說明什麼嗎?這說明特維爾的種族使用天文望遠鏡——他們是有智慧、有文明的!」
「就這樣,我和特維爾都舉起槍,一個『砰砰砰』,一個『噗噗噗』,圓桶人還在向我們扔飛鏢,並隨時準備向我們撲過來,耳邊全是他們『盆友』的隆隆聲。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一個帕茲模樣的天使從天而降,火箭底部噴氣推進器一下子就把圓桶怪物撕得粉碎!
「特維爾發出一聲興奮的尖叫,我確定他看懂了。他上蹦下跳,突然指指自己,然後指向天空,接著再一次指指自己又指向天空。他指指自己的腰部,然後指向大角星;指指自己的腦袋,然後指向角宿一;指指自己的腳掌,然後指向五六顆星星。我目瞪口呆地瞧著他。隨後,他突然猛地跳起來。兄弟們,好一個猛跳!他直接衝進星光里,75英尺蹦出去就跟1英寸一樣簡單!我看著他映襯在天空下的剪影,掉轉回來低頭沖我奔回來,喙像標槍一樣拍在地面上,直直插|進我畫的太陽圓圈中間——正中靶心!」
「可能吧,」賈維斯有點拿不準的樣子,「唉,要不還能怎麼解釋呢!我們在某些方面能交換想法,然後——就出問題了!我們身上有些地方不一樣,沒有關聯性;我絲毫不懷疑特維爾覺得我古怪,因為我也覺得他舉止怪異。我們的思維只是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待世界,可能他的觀點和我們的觀點一樣都站得住腳。但是——我們不是一路人,僅此而已。儘管問題一堆,我仍然喜歡特維爾,而且我沒由來地相信,他也喜歡我。」
「你怎麼知道有多少年?」勒羅瓦激動地問。
「我能怎麼辦?太陽一下山我就得完蛋,但是我沒法向他解釋。我只能說:『謝謝,特維爾。你是個男子漢!』我感覺這一點也不是恭維話。一個男子漢!能做到的人真是寥寥無幾。
「什麼意思?」帕茲不解,蹦出幾個德語單詞。
肺癌過早地帶走了這位20世紀30年代著名的科幻作家,然而他的才華,卻在他去世之後才通過其長篇作品完全展現出來。《新亞當》(The New Adam, 1939)詳細記錄了一位有特殊能力的超人是如何以「野孩子」的身份在人類社會成長的,這部作品在大眾科幻小說超人題材中首次引入現在廣泛使用的科幻浪漫小說構架,被奧拉夫·斯特普里頓以及英國其他作家所提倡,即超人無法適應普通人類生活,並忍受著巨大的孤獨。另一部在其去世之後出版的科幻小說——心理恐怖故事《黑暗的他者》(The Dark Other, 1950)是較早涉及類似化身博士雙重人格題材的作品。《國王的衛士》(The King's Watch, 1994)則是一篇之前從未出版過的神探小說。
「廢話,當然是水裡產生的!透明的槍柄那裡可以看到水,還有一小點別的液體,黏稠的微黃色。每當特維爾擠壓槍柄——沒有扳機——一滴水和一滴黃色物質分別注入彈膛,水就蒸發了——噗!——就像這樣。這不太複雜,我覺得我們也可以研究出類似原理。濃縮的硫酸能把水加熱到接近沸點,生石灰也可以,還有鉀和鈉……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我只看到好幾條黑繩一樣的觸角纏繞著一隻,用帕茲的詞兒說,鴕鳥一樣的生物。很自然地,我並不打算干涉;如果兩種生物都很危險,那麼我可以少一個隱患。
「實際上,這火星生物不是一隻鳥。雖然乍看之下像鳥,其實都不能說是鳥類生物。沒錯,他有喙,周圍也耷拉著幾根羽毛,但這並不是真的鳥喙。這東西不知道為什麼可以彎曲,我看到尖端慢慢從一邊彎向另一邊,更像是鳥喙和象鼻的綜合體。他長著一對四趾腳掌,以及一對帶四根指頭的玩意兒——你可以管這些叫手,還有一個圓圓的小身子,細長的脖子上面頂著一顆袖珍的腦袋——還有喙。他站起來比我高1英寸左右,而且——對,帕茲見過他的。」
「為什麼?我親愛的生物學家,因為他的大腦就在那兒!不在他的袖珍腦袋——而在身體中間!」
「特維爾?我也很奇怪!也許他當時想著什麼根本沒法讓我感興趣的東西,我往前跑的時候,他反應過來我看到的東西和他不一樣,就立刻警覺起來。或者那隻夢裡的怪物只能製造單一的幻覺,特維爾也看到我所看到的——也有可能什麼都沒看到。我沒法問他。不過這正好是另一個證據,證明他的智慧水平和我們相當,甚至更高。」
「隨後,我看到另一盞燈,照射在什麼閃爍的東西上。我走過去查看,只是一堆發亮的沙子罷了。我轉向洞口準備出去,活見鬼,入口居然消失了!我猜想,這可能因為甬道是彎曲的,或者是我走進一條偏道。不管怎麼樣,我沿著記憶里來的方向往回走,可看到的只有燈光更加昏暗的甬道。這地方是個迷宮!裏面只有通往各個方向的曲折甬道,偶爾有幾處被燈光點亮,時不時有圓桶人跑過,有時推小車,有時兩手空空。
「在這兒呢。」
「原子動能變弱。一瞬間,我開始向下墜落,大約進入到泰爾荒漠正中間的位置,我遭受到某種重擊,連鼻子都撞到玻璃窗上了!」他可憐地摸摸受傷的部位。
「有這麼一個傢伙,倒完垃圾以後,把小推車扔到一邊,淡定地擠進機輪下面!我親眼看著他一點點被碾碎,震驚到沒法發出聲音。過了一會兒,又一個也跟著擠進去。他們還挺有條不紊,會有空手的圓桶人推走被扔在一旁的小推車。
「自我保護擬態!」勒羅瓦插嘴說,「看見沒?他就是沙漠型生物!」
「向南150英里的地方,」賈維斯繼續平靜地講述,「地表變成一片低地平原,除了荒漠和染成橘紅色的沙子,什麼都看不到。我在心裏琢磨,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著陸的這個灰色平原就是馬里辛姆亞,而我發現的橘紅色荒漠應該是桑克斯地區。如果我是正確的話,200英里以後,我應該會遇到另一片灰色平原——克勞尼姆,以及另一片橘紅色荒漠——泰爾Ⅰ號或Ⅱ號。之後,我確實到達了這些地方。」
「我爬上懸崖的時候,特維爾還在興奮地衝著火箭的方向叫喚,飛到空中又頭朝下落下來,鼻喙筆直地插|進沙地里。我指向南方,然後指指自己,他回應『是——是——是』,我猜想,他以為那個飛行的玩意兒是我親戚,或許九九藏書就是我爸媽。也許我這樣判斷他的智商不太公平,現在我確實認識到這一點。
「哼!」隊長沒法反駁。
「那它用的什麼法子?」勒羅瓦問道。
「好吧。那麼語言交流是怎麼回事?我連他一丁點想法都捕捉不到,他卻已經學會了我的六七個單詞。你意識到沒有,他用這僅有的六七個單詞表達了多麼複雜的想法?從金字塔怪物到造夢怪獸!簡單一句話,他就能告訴我前者是沒有危害的機器人,而後者是致命的催眠騙子。這又怎麼講?」
「特維爾看上去並不驚訝,我指給他看下一個準備自殺的圓桶人,他用完全人類的方式聳聳肩,好像在說:『我無能為力。』他一定多少了解點這些圓桶生物。
「我試著詢問他。我指著一座金字塔問道:『人?』並暗示我們兩個。他發出一種否定的咯咯聲,說:『不,不,不。不是112。不是224。』一邊說一邊摩擦肚子。我看著他,目瞪口呆。他又重新說了一遍。可我只能繼續獃獃地盯著他。」
「我們運氣不算太壞,找到一條上坡路很長的甬道。就在我感到應該離地表不遠的時候,甬道突然變得開闊,通入一個帶穹頂的房間,也是我們在地洞見到的唯一房間。兄弟們!當我透過房頂的縫隙看到類似陽光的亮光時,我興奮得真想跳一支舞。
「他是傻子,我告訴你!」哈里森說,「你憑什麼認為他的智力能和人類的相提並論?」
「他就要被吃掉了,還在不停尖叫!當然,這種情況下誰都會這樣。」
「是嗎?其實,我試過的。我對著沙地砸碎幾個。你想不想一萬年以後再回這兒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種出來一些金字塔怪物?那時候你就肯定清楚了!」賈維斯停下來深吸一口氣,「天哪!那個怪東西!你們能想象出來嗎?沒眼睛,沒耳朵,沒神經,沒大腦——就是架機器,而且還永遠不會死掉!只要有硅和氧氣,就會一直不停地造磚頭,搭金字塔,就算沒有了,也只會停下來。它不會死掉。如果100萬年中碰巧再找到食物,它就又會那樣,準備好再次運轉,而智慧和文明早已隨時間消逝。真是個怪物——然而,我還碰到一個更加古怪的!」
「真氣!」帕茲口齒不清地重複說,「從哪裡產生的,真氣?」
「那個,說來奇怪,我居然明白他的意思了!我說:『沒呼吸?』並演示了這個詞的意思。特維爾一陣狂喜,他說:『是的,是的,是的!沒有,沒有,沒有呼吸!』說完,就縱身一躍,衝到那怪物一步遠的地方,鼻喙落到地上。
「那亮光很奇異,像老式弧光燈一樣噼啪閃爍,但卻是從甬道牆壁上的一條黑色拉杆里發出的。毫無疑問,這個黑桿通著電。他們顯然完全是文明生物。
「老實說,要是有時間,我可能會感動得大哭一場!從一開始我就喜歡特維爾,可是,我是否也會像他一樣心存感激地做這些事——如果說我確實把他從第一隻造夢怪獸那裡救出來的話——他也已經為我做了同樣多的事情,不是嗎?我抓住他的手臂,說『特維爾』,又指指上空,他明白我的意思,說:『不——不——不,提克!』說著就拿著玻璃手槍跳開了。
「沒錯。古怪的是,最後一座金字塔——最後面這幾座已經有10英尺高——居然有尖頂!看到沒?不管是什麼東西建造的金字塔,它現在還在裏面;我們從它們50萬年古老的源頭一路追蹤到現在。
「我就這樣出發了,一路非常快速地跳躍前行。8小時日照時間,意味著要走20英里或者更多。當然,這很無聊——一步一步艱難地踩在鬆軟的沙地上,周圍卻什麼風景都看不到,連到處亂爬的動物豆莢都沒有。走了大約一個小時,我來到那條運河邊——這隻是一條幹枯的溝渠,大約400英尺寬,筆直得就像線路圖上的鐵軌線路。
「她一邊微笑一邊揮手,一邊揮手一邊微笑,我站在那裡,和現在勒羅瓦一樣傻傻地愣在那裡,話都說不出來,特維爾則在一旁不斷地發出短促尖銳的鳴叫。我知道這景象不是真的,但是——她就在那兒站著!
「我之前匆匆瞥過一下,城市好像已經空無一人,如果有什麼生物埋伏在裏面的話——沒事,特維爾和我都有武器。順便說一句,特維爾的玻璃手槍是個很有意思的裝置。造夢怪獸這段插曲過去后,我曾經試了試,它能射出一個小小的玻璃彈片,估計有毒,我猜手槍里至少能裝下100發子彈。扳機動力來自蒸汽——完全都是蒸汽。」
「單性繁殖!」勒羅瓦興高采烈地說,「和鬱金香一樣的苞芽單性繁殖。」
「視覺藝術表演者,」哈里森說,「我看過她的節目,是個討人喜歡的金髮女郎——在《巴拉圭下午茶》節目里又唱又跳。」
「所以,在知道特維爾至少有小學教育水平之後,我畫了個圓圈表示太陽,先指指圓圈,再指指餘暉中的太陽。我又陸續描出水星、金星、地球母親和火星的輪廓。最後,我指著火星的草圖,用包含全部的姿勢向周圍揮揮手,表示火星就是我們目前所在的環境。隨後,我又進一步傳遞了我的家鄉是地球的信息。
「行啦,我喜歡的是你!」賈維斯頑皮地回嘴。「不管怎麼說,」他繼續講述,「不要抱有這樣的想法,覺得特維爾有什麼古怪之處。事實上,我不太確定在我們高度吹噓的人類智慧面前,他是不是真的沒法耍出一兩個小把戲。是的,我猜他不是一個智慧超人;但不要忽略一點,他設法理解了我的一小部分思想活動,而他的,我卻從沒有瞥到一絲一毫。」
「不過這隻鳥一樣的生物很能打,一邊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一邊用18英寸的長喙發起兇猛的回擊。與此同時,我向觸角伸出的方向瞥了幾眼!」賈維斯全身發抖,「最關鍵的是,我注意到有一個小黑袋子或是箱子掛在那隻鳥樣生物的脖子上!他有智慧!我推測,也可能被馴化了。不管怎樣,這使我做出一個決定。我掏出自動手槍,向他的對手露出的觸角開火。
「那時候,太陽已經快下山了,最好點起篝火或者鑽進保溫睡袋。我決定先點堆火。於是,我在泰爾荒漠的懸崖下選了個合適的地方,這裏的岩石能給我的背部反射點熱量。我開始大把大把地扯斷火星上特有的乾枯植物。我的同伴會意,也抱來一大堆。我伸手去夠火柴的時候,這火星生物從他的黑色口袋裡摸出一塊好像燃煤的東西,只是碰一下乾枯植物,火苗就猛地躥起來——你們都知道,在這種大氣環境下生堆火得費多大工夫!
「造夢怪獸!望著它垂死掙扎,我站在那裡頭暈眼花,特維爾則勝利地大喊大叫。最後,特維爾碰碰我的胳膊,指向那個扭成一團的東西說:『你112,它112。』這樣重複了八九次以後,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們懂了嗎?」
「這麼說才怪!他震動膈膜,一下子用敲擊發出:『我們是盆——盆——盆——盆友!』然後惡狠狠地推著小車向我鏟去!我跳到一邊,眼睜睜看著他跑掉了。
「當然,他的武器沒我的射程遠,但是在這麼稀薄的空氣里倒不是壞事,而且還能像西部片里的牛仔一樣射出足夠多的子彈。這武器威力也強大,至少在對付火星生命是這樣。我試了試,瞄準其中一棵怪草,這棵草沒有枯萎也沒有散架才怪!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那些玻璃彈片是有毒的。
另外三個人同情地注視著他——工程師帕茲、生物學家勒羅瓦和天文學家兼探險隊長哈里森。迪克·賈維斯是這支著名的隊伍——「阿瑞斯」探險隊里的化學家。這支探險隊是第一批拜訪地球的神秘鄰居——火星的人類訪客。那當然是過去發生的事,距離瘋狂的美國人多希尼以生命為代價完善核爆試驗還不到20年,距離同樣瘋狂的卡多薩乘著核能飛船到月球也還不到10年。他們這四位「阿瑞斯」探險隊成員是名副其實的先鋒隊員。除了五六次月球探險,還有以金星誘人的球體為目標卻最終失敗的蘭西航行,他們還是第一批感受地球以外的星球的引力的地球人,並且顯然是第一支成功脫離地月環境的隊伍。想想探險過程中的困難和不適,就會覺得他們配得上這樣的成就——他們要數月待在適應艙里克服水土不適,努力習慣在火星上呼吸稀薄的空氣,應對探測小火箭里的真空挑戰。這種小火箭是由21世紀的反應引擎推動的,運轉很不穩定。最主要的是,他們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剛才說過,那時我特別疲憊。腦海里一直在幻想一頓熱騰騰的美餐,之後一個跳轉,又開始思考,來過這麼個讓人抓狂的星球之後,甚至連婆羅洲都顯得那麼親切美好,從這裏又開始懷念破舊的小紐約,然後想到我在那兒碰到的一個姑娘——凡希·朗。認識她嗎?」
「快點告訴我!」勒羅瓦急切地懇求,「我要看看是什麼!」
賈維斯繼續講:「就這樣——我們倆互相打量著對方。最後,這隻生物發出一連串噼噼啪啪、嘰嘰喳喳的叫聲,並向我伸出手掌。他手裡沒有任何東西。我認為這是友好的姿態。」
「下午三點左右,地平線上一道低矮的黑線進入我們的視線。我知道這是什麼。這是之前坐火箭經過的運河,也就是說,我們在桑克斯沙漠里已經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想想就讓人高興,不是嗎?我居然還趕得上時間進度。
「我收到過!」哈里森突然插嘴道。
「沒準,」哈里森猜測,「他是看見你的鼻子以後把你當作同類了!」
「過了一會兒,又跑來一個圓桶人,推著另一輛空空的小推車。也是一樣——快速從我們身邊跑掉了。好了,我可不想被一夥玩火車遊戲的圓桶人忽視,所以當第三個傢伙接近我們的時候,我徑直擋在路中——當然,也隨時準備跳開,免得那傢伙不停下來。
「兄弟們!我知道我們要完蛋了!我馬上反應過來,特維爾還沒有。他本可以毫不費力地跳過我們身後的土堆,可是為了我,他卻留了下來!
「不過,特維爾對我說的幾個單詞還挺執著。他記住其中三兩個,我把這當作巨大的成就,如果你習慣了不斷創造新語言的話。但是要理解他的話,我還抓不住訣竅,要麼是我忽略一些細節,要麼是我們沒想到一塊兒——我更傾向於後面這個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