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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與最後的詩人-(1934)-The Last Poet and the Robots

機器人與最後的詩人-(1934)-The Last Poet and the Robots

突然間,織好的節奏被撕裂開來。難以名狀的不和諧之感排山倒海而來,讓人心驚肉跳。在突如其來的震動中,一直隨著音樂慵懶舞蹈的仙女像鬼魂一般顫抖起來,消失了。袖珍星星們閃了幾閃,隨後也熄滅了。定調的樂器死了。納羅尼感覺像是迎頭挨了一棒似的。
納羅尼笑道:「可是,既然你代表大家說話,你就是頭兒。走近一步,不要害怕。」
《機器人與最後的詩人》首次刊登在《幻想雜誌》上,是由接龍小說《宇宙》Cosmos)中的一個章節改編而來(這個章節的標題為《機器人與最後的詩人》,又名《最後的詩人與空間的紊亂》(The Last Poet the Wrongness of Space),於1936年再次刊登于《驚悚奇異故事》時,標題改為《地球的節律》(The Rhythm of the Spheres)。接龍連載小說《宇宙》是由朱利葉斯·史瓦茲和雷蒙德·A.帕爾默聯手發起的,他們找來16位作家一起完成了這個雄心勃勃的項目,並分期刊登在雜誌《科幻文摘》(Science Fiction Digest)中。埃德蒙·漢密爾頓和愛德華·埃爾默·史密斯同樣參与了這個項目。《機器人與最後的詩人》講述的是科學和藝術之間的衝突,不過在這個故事中,這兩種力量似乎已經得到了調和,並且超越了性別和民族的分野。
勞說:「將來幾天里,地球上會出現非同尋常的奇觀。」
他們走到另一個山洞,來到一個巨大的電視屏幕前。一番調節之後,屏幕上出現了月亮的圖像,圖像快速地增大,似乎月亮正朝他們疾馳而來。接著,又出現了一艘朝地球飛來的飛船。他們控制鏡頭,先是對準飛船,然後進入飛船內部查看,最後出現了控制室的畫面。巴塞洛繆、詹姆斯·塔爾維什和馬丁在裏面,注視著地球的方向。納羅尼和勞看著他們,開始讀唇。塔爾維什說:「我們該在哪兒著陸,馬丁?機器人一直在監控我們,他們不等我們給地球送出信息和警告,就會痛下殺手。政府對他們俯首帖耳,肯定會乖乖聽他們的,只等我們一著陸就抓捕。如果我們能逃走,獲得一些人的支持,那麼一場內戰肯定在所難免。就算我們能打贏,太空艦隊的建造也會遭到致命的拖延。」
城裡人驚魂未定,不知還有什麼樣的打擊,有的跟著害怕得發瘋的人群漫無目的地亂轉,更多的人死去了……
簡單介紹一下納羅尼之外的十個人。其中3個跟納羅尼一樣是俄羅斯人,兩個中國人,在剩下的5個人當中,有3位女性——一位是德國血統,一位是巴斯克人,一位是歐亞混血兒;最後還剩下一個印度人,喬達摩一支的後裔,以及一個先祖可以追溯到所羅門的猶太人。
他朝納羅尼伸出一條附器表示蔑視。可是,沒等他來得及往回縮,一圈綠色的火焰就套上了他的肩膀。從納羅尼手上拿著的東西里射出了這個圓環。機器人的胳膊「叮噹」一聲掉了下來,切割得乾脆利落。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殘肢,伸出另外三條胳膊把它撿起來。綠光沒有饒過他的另外三條胳膊和兩條腿。機器人朝前撲倒在地上,朝同伴發出了尖銳的慘叫聲。
他是最後的詩人,也是最偉大的詩人;是最後的音樂家,也是最偉大的音樂家。他能重現古希臘的歌曲,甚至更為古老的烏爾城歌謠。穆索爾斯基那屬於地球母親的靈魂歌謠,貝多芬用聾耳聽到的和聲,肖邦心中奏響的狂想曲,所有古老的樂曲納羅尼都能妥善收藏。但他不止這一點能耐,他還是掌控聲音的大師。對他來說,地球的樂音是真實的。他將恆星和行星的光輝織成交響曲,把陽光譜寫成人類樂隊無緣演奏的金色曲調。還有月亮的銀色樂章——春天是甜蜜的月曲,秋天是洪亮的豐收曲,冬天的月曲則冰冷清脆,點綴著流星的琶音——他譜寫的樂曲是人類的耳朵無法聽到的。
他們都和納羅尼一樣,對世界漠不關心,對待生命的態度也如出一轍。在這100個洞穴里,他們有著各自的伊甸園,平時他們互不打擾,只是在對某事產生共同的興趣時,才聚在一起工作。時間於他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他們的研究和發明只歸自己所有,供自己享受。如果說他們的心血曾被外面的世界所利用,也只是在地球人進行自相殘殺,或地球與外星生命的戰爭中充當彈藥而已。所以,為什麼要加速人類自殺的步伐呢?不,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對人類的衰亡感到憐憫,他們只是覺得麻煩而已。時間對他們沒有意義,因為他們能夠隨心所欲地活下去——除非發生意外事故。而且,只要有石頭,納羅尼就能把它轉換為能量,維持這個天堂的運轉——或是打造新的天堂。
這艘飛船上有二十個機器人。他們站在那兒,看了看死去的人,又看看自己的同伴。從隧道里走出兩個人,身上穿著金屬般亮閃閃的長袍。他們走上飛船,其中一個read•99csw•com說道:「機器人,集合。」

他們走進一個山洞,納羅尼和夥伴們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馬里諾夫領著他們進來,然後讓他們停下。這些機器人被安排在飛船上工作,身形細長,頭呈圓筒狀,有四條胳膊,腿上有三個關節。機器人的外形是根據他們所處崗位的不同而設計的,這應該不難理解。
「兩個就夠了,」納羅尼說,「不過他們不需要胳膊——只留腿就行了。」
「所以,勞,我想到了一個實驗,夠我研究和娛樂許多年的。機器人原本是數學的產物。要問與數學關係最近的是什麼?回答是:節律——聲音——是他們會與之產生共鳴的節律和聲音,既有數學上的共鳴,也有情緒上的。」
納羅尼說:「機器人——你們當中出現過能寫詩的機器人嗎?」
勞大笑起來:「到時候你用什麼來編織月亮的樂曲呢?」
沒有人回答。納羅尼說:「把那兩個機器人帶來。」
過了一會兒,他們帶著納羅尼一起返回了飛船。從飛船打開的艙門處,一輛小小的平板車滾了出來,上面放著一台機械裝置:一個約4英尺高的圓錐形水晶位於正中間,其他的晶錐圍繞在它周圍。這些圓錐體全都放置於一個厚厚的基座上,基座由一些玻璃狀的材料組成,裏面束縛著一些不斷向外輻射的綠色光源。綠色的光線並未穿透基座,只是彷彿受到某種巨大的力量驅使,在不斷地尋找機會掙脫似的。那團濃密的怪霧保持了好幾個小時,與此同時,一片閃著微光的雲朵在20多英里高的平流層漸漸聚集起來,彷彿是宇宙中一團凝聚的塵埃。天將破曉時,房后小山一側的石頭不見了,就像一道帘子被拉開,露出一條寬敞的隧道來。從房子里走出5個人來,登上了飛船。飛船悄無聲息地升空,滑進了雲層的縫隙中,消失了。與此同時,只聽見一個輕微的聲響,響聲消散后,山腹恢復了原樣,完整如初。一些石頭已經被拉攏過來,形成一道緊閉的門,還有大石頭和從前一樣四處散落著。從前凸出的山腹現在微微有些凹陷,不過並沒有人留意。
整整兩個星期,那團發光的雲始終出現在平流層的高處,為人們增加了茶餘飯後的新談資。隨著它的消失,納羅尼的洞穴也完工了。
巴塞洛繆說:「他能抓住地球,然後打成碎片——」
過了一會兒,小小的星球恢復了光亮,但顯得昏暗而模糊。樂器再次開始演奏,只是傳來的樂曲已經破碎不堪。納羅尼翻身坐起,他那顴骨高聳的瘦削的臉上寫滿了前所未有的憤怒。他的每根神經都是麻木的,可是它們剛恢復知覺,便有一陣極度的痛苦朝他襲來。納羅尼坐在那兒,竭力地忍耐著疼痛,直到能夠召喚同伴的幫助。最早趕來的是叫作「勞」的中國人,在他的幫助下,納羅尼恢復過來。
最後,街道上、隧道里、礦井中、工廠里和家裡,到處遍布著帶著星形碎片的機器殘肢。
金屬人全部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其中一個發出一聲刺耳的口令,船艙里各處的機器人才紛紛行動起來。他們來到發出口令的機器人後面,站在那兒等待著。
洞穴上方的小山再次打開了入口,形似魚雷的飛船像幽靈一般閃現出來,關閉了飛船后的火箭,又同幽靈一般靜靜地飄進了山裡。
納羅尼大笑道:「好吧好吧。那你們唱歌嗎——玩音樂——畫畫?你們是否——做夢?」
「看那兒!」
納羅尼說:「沒錯。好吧,我們想想還能做些什麼。反正時間多的是——但願如此。」
但是到了午夜,那個嗡鳴聲開始響徹歐洲大陸,歐洲的機器人開始了他們的死亡之舞……聲音停止后,一艘悄無聲息地盤旋在平流層的奇怪的火箭船幾乎用光速飛往亞洲,並且在亞洲上空停留——第二天,非洲人聽到了那種嗡鳴,當地人敲著印第安手鼓表示應和——然後南美洲的人聽到了它,最後才輪到遙遠的大洋洲……飛船每到一處,人們就會陷入恐懼、痛苦和悲傷之中……
機器人破碎的身體開始顫動、發抖,彷彿裏面的每個原子都在有節律地抖動,而且越來越快。音調升高,降低——重複再重複,最後在最高處戛然而止。
梅里特善於創新,他對於後世科幻和奇幻文學的影響不僅僅體現在情節的構想上,更歸功於他獨特的創作風格,以及創造讓人著迷的虛幻世界時體現的天才想象力。他極受當代讀者的追捧,甚至有一本雜誌,《A.梅里特幻想雜誌》(A. Merritt's Fantasy Magazine),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在許多讀者心目中,他是當代首屈一指的奇幻寫作天才。梅里特在去世後於1999年入選「科幻與奇幻名人堂」。
納羅尼和勞面面相覷。
「如今,生命似乎開始在機器人體內形成節律。自我意識找上了他們。證據嗎?他們已經形成了共同認知——集體意識,其中又進化出情緒。他們沒有止步於此,接下來還獲得了自我保護的本能。我的朋友,這意味著恐懼——對滅絕的恐懼。恐懼意味著憤怒、仇恨和傲慢——諸如此類的情緒。簡而言之,從某種程度上說,機器人有了情緒,所以受到任何能夠放大和控制情緒的事物控制。他們不再是機器了。
他們把一個較小的屏幕擺放在大屏幕前,使它面對加速的飛船,並且上前一步站在它面前。小屏幕上開始閃動起旋渦狀的藍光,旋渦彼此靠近,合併為一個大圓錐,並且朝著大屏幕不斷探過去,彷彿它們之間九-九-藏-書隔著好幾千英里的距離,而不是幾英尺而已。當圓錐的尖端碰到大屏幕上呈現的飛船控制中心時,正在飛船上的塔爾維什一把抓住了馬丁的胳膊:
納羅尼說:「夠了,我們了解了。」中國人點點頭。納羅尼說:「我估計他們會在4小時後到達地球。」勞再次點頭。納羅尼說:「雖然我認為我們與人類已經毫無瓜葛,但這次還是得跟他們打交道,勞。他們文縐縐地管那傢伙叫什麼『空間扭曲者』——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他朝我的音樂扔石頭。」
聽不見的震動開始了,然後是嗡鳴聲,狂亂混雜的音調,聲音消失不見后再次出現。音調升高降低,再升高降低,只是這一次音量比上次的小。突然,機器人開始挪動腳步,蹣跚前行。他們的腿關節彎起來,身體也跟著擺動。聲音時而在這裏響起,時而在那裡響起,他們總是用怪誕的姿勢緊緊跟隨著,就像大個子的金屬牽線木偶。音樂在最高處戛然而止。機器人身體里每一個產生共鳴的原子彷彿突然被堵住了一般。他們搖晃著身體,從發聲器里傳出一聲尖叫,混雜著機械感的人聲讓人作嘔。嗡鳴聲再次響起,一次又一次循環,最後戛然而止。細細的裂縫出現在他們的圓腦袋上,然後遍布全身。星形的碎片掉了下來。當嗡鳴聲再次響起時,兩個機器人只是木然地站著,全無反應。掩蓋在生命外殼下的複雜機械構造中遍布著同樣的碎片。
納羅尼說話了,他的聲音里透出人類的淡漠和沉著,讓他們不寒而慄,也讓他們信心倍增。他說:「我們不會傷害你們,你們也無法傷害我們。我們早已不問世事,地球上發生了什麼,我們不關心。地面以下發生了什麼,才是我們留意的。不論你們所謂的『空間扭曲者』到底是誰,他惹怒了我,而且在我看來他可能會變本加厲。機器人似乎與他是一夥的,而你們要反抗他,所以,我們首先要幫助你們反抗機器人。請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們,但請長話短說。我們這樣的狀態不能維持半小時以上,否則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他又疑慮重重地搖著頭:「但我還是不喜歡那個空間扭曲者,勞,我的音樂可不能再被他搞砸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把月亮從這個宇宙扔出去呢?」
納羅尼說:「足夠了——成敗在此一舉。請你們繼續在太空飛行,6天後返回到起飛的地方去——」
空氣中泛起了一個漣漪,就像在炎熱的夏天地表空氣可能發生的那種扭曲。這道漣漪變成一道淡藍色的光簾——先是有些顫動,然後平穩下來,出現了一條通往無限遠處的橢圓形通道。突然之間,通道上出現了兩個人——一個高大瘦削、滿臉嚴肅,卻又不乏夢想家的敏銳,另一個是中國人,黃皮膚,大大的頭,一臉如同佛祖般的平靜。如果此時有人站在地下的洞穴里,一定會覺得此情此景實在有些怪異:兩個人站在一塊屏幕前,一個藍色圓錐從屏幕里伸出,觸碰到更大的一塊屏幕,而他們的影像也出現在這塊大屏幕上。
納羅尼說:「夠了。我明白了。你們的飛船能在太空飛多久?我的意思是,你們的能量和食物能夠維持多久?」馬丁回答:「6天。」
然後尖嘯聲戛然而止——舞蹈也隨之戛然而止。聲音再次響起,停止,再次響起,再次停止……
納羅尼對機械化沒有意見,只是懶得去管罷了。真正的智者心中沒有仇恨。人類發展出文明,他誕生在這種文明之中,卻對它滿不在乎。他跟人類一點兒也不親近。從身體構造上來說,他屬於人類,但精神上卻和人類毫無關聯。就像1000年前的洛布一樣,他認為人類是一種「半猴性」的瘋狂族群,總有一天會把自己折騰到滅亡的邊緣。世人是瘋狂而愚鈍的,在這片死氣沉沉的海水中,不時會騰起一個高高的浪頭,在享受真理之光片刻的照耀后,重新跌回那片暗無天日的水域,被愚笨的同類壓制,難以翻身。他知道,自己就是一個那樣的浪頭。
機器人湊到一起耳語了一陣,然後其中一個答道:「我們跟你們走。」
破碎的身體停止了抖動,金屬表面出現了小小的星狀裂口。音調再次響起,裂口增大,金屬四分五裂。
納羅尼用近乎溫和的語氣說道:「還沒有徵服,機器人。你們——跳舞嗎?不跳?你們現在就要學習這門藝術。」
納羅尼看著飛船起飛。他疑惑地搖了搖頭。月亮的和聲在這個種滿了果樹的巨大洞穴里回蕩開來,仙女和羊人在鮮花盛開、芳香四溢的果樹下翩翩起舞——於是,世界再一次被納羅尼拋到了腦後。
(美國)A.梅里特 A. Merritt——著
說著他突然笑了起來:「我不關心人類的生死——也不會有意傷害他們。不過我突然想起,畢竟我還欠他們很大的人情。如果沒有人類就不會有我。而且,我突然發現機器人當中沒有出現過詩人、音樂家和畫家,但是在我看來,他們至少會其中一種偉大的藝術!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儘管梅里特筆下邪惡美麗的女祭司大部分以維多利亞時期女性刻板印象為藍本,但他推陳出新,用炙熱的筆觸,用深邃的悲觀主義情懷,描繪了避世者成為異類,觸探神秘的渴望。他的故事,不是對現世的輕鬆逃避,他總是站在一個對人類漠然的宇宙的高度寫作,讀起來甚至帶著幾分惡意,這種視角在《金屬怪物》(Metal Monster)中表達得最為淋漓盡致。他的作品中常見恐怖與科幻元素的融read.99csw.com合,這種風格在埃德蒙·漢密爾頓和斯坦利·溫鮑姆的作品中同樣有所反映。
閃動的綠色光圈應聲繞住了他們的機器胳膊,把它們切了下來。那兩個機器人走了。其他機器人的殘肢被分拆、研究,在納羅尼的指導下進行稀奇古怪的實驗。山洞里回蕩著音樂,奇怪的和弦、陌生的旋律、破裂的琶音和能夠被身體感覺卻無法用人耳聽到的強烈聲音共鳴。終於,這深沉的共鳴爆發為人耳能夠聽見的嗡鳴聲,它不斷升高,成為一團混雜狂亂、尖細刺耳的音調,繼續攀升成為高亢的尖嘯,然後又像嗡聲出現之前一樣消失不見。然後,它又回來了,和之前的變化剛好相反,高亢的尖嘯、混雜的音調、嗡嗡聲,最後安靜下來——如此循環往複。
機器人說:「我們不知道害怕。為什麼要害怕?即使我們這些毀了,外面還有幾十億個同伴。你們無法快速繁殖、快速成長,無法跟我們這些天生就強壯和成熟的機器人相比。」
那棟房子四周圍繞著一片枝繁葉茂的樹林。在納羅尼住進來一星期之後,房子前方的樹林消失了,只剩下一塊3畝見方、光禿禿的土地。那些樹不像是被砍掉,更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那天晚上,在這棟老房子的上空,還出現過一艘巨大的飛船——它乍然顯現,彷彿來自另一個空間維度。它看上去像是火箭,但卻沒有雜訊。隨後,一團霧氣從空中飄下,包圍了飛船和房子,將它們隱藏起來。假設不受這團霧氣干擾,我們就能看見其中有一條寬闊的通道,一頭連著飛船氣艙的門,一頭連著老房子的門。十個身著長袍的人走出飛船,沿著通道往下走,納羅尼在門口迎接他們,然後老房子的門關上了。
納羅尼說:「將來幾天里,地球會不得安寧,許多人會死,更多人會發瘋。可是還有別的選擇嗎?」
納羅尼說:「好吧,機器人的生命節律中有一個對應的頻率,摧枯拉朽的共振。為了外面的世界著想,我希望他們的建築和橋樑不是這個頻率。但是不管怎樣,戰爭本來就是兩敗俱傷的事。」
飛船的門打開了,出來兩個罵罵咧咧的飛行員。隧道入口響起一個細微的聲音,接著便從裏面飛出銀色而模糊的雲團,罩住了飛行員,又徑直從打開的門飛進了船艙。飛行員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最後癱倒在地上。而飛船的門口也有六七個人倒下,面帶微笑地死去了。
機器人死了!
老房子開始出現裂縫,漸漸分崩離析,最後倒塌了——比自然老化的速度快得多。廢墟上漸漸有樹木開始生長,那片清理得過分乾淨的土地上再次長滿了鬱鬱蔥蔥的樹木。短短几年後,這地方已經綠樹成蔭,一派寧靜,只是偶爾有火箭飛過時會留下一陣呼嘯,以此為家的鳥兒們啁啾不已。
納羅尼等人站在巨大的電視屏幕前,看著地面上一個又一個的城市和國家的畫面在上面顯現。中國人勞說道:「很多人死了,也有許多活了下來。他們或許無法理解——但這麼做對他們來說是值得的。」
馬丁說:「無論你們是誰、在哪裡,我們都相信你們。事情是這樣的……」他花了15分鐘,向納羅尼和勞講述自己是如何反抗機器人、如何逃走,以及為了阻止他們返回地球,空間扭曲者炸毀哥白尼隕石坑的經過。
「空間發生了紊亂,勞,」納羅尼說道,「連我也前所未見的紊亂。不過,這次紊亂是循著光線發生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我們去看看月亮。」
納羅尼是一位詩人——最後一位詩人。他不用文字,而是用顏色、聲音和造景材料寫詩。他也是一位偉大的科學家,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里是最偉大的科學家。30年前,俄羅斯科學理事會曾為了納羅尼而左右為難:是答應他的要求讓他離開,還是毀掉他。他們知道他不尋常,可實際上他們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否則在一番深思熟慮后一定不會將他放走。需要強調的是,當時的俄羅斯是所有國家裡機械化程度最高、最依賴於機器人的。
有天晚上,「時空扭曲者」為了打擊宇宙飛船,把月亮上的部分哥白尼隕石坑拋進另一個維度。當時,納羅尼正在利用月亮、木星和土星的星光編織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這四天來月亮一直是新月,木星位於一個月角處,土星像吊墜一樣掛在月牙的下方。很快獵戶座就要跨越天空,與明亮的獅子座α星和紅色的金牛座α一起,被用來製作星光的和弦。
納羅尼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屏幕:「它說明了一個道理:免費得到的東西,人是不會珍惜的。我想,空中的那幾位朋友應該不會遭遇反對者了。」
除非那兒發生了什麼,可能危及他們的天堂!
納羅尼說道:「從明天開始,我們可以擴大這種聲吶的使用範圍,讓它們在方圓3000英里內生效。當然,這需要用到上層洞穴,也意味著我們必須開著飛船出去。馬里諾夫,在3天時間里,要使聲吶覆蓋所有的大洲,而且確保飛船本身完全不受震動影響。去工作吧。我們的行動一定要快——趕在機器人找到辦法使它失效之前。」
納羅尼走了,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里,幾年之後,他被人們徹底遺忘了。15年前,他偷偷用另外一個名字進入美國境內,在被古人稱為韋斯特切斯特的地方買了1000畝地。之所以選擇這裏,是因為他在地球上選擇了十個地點,經過調查后,確定這裡是最不可能發生地震或類似干擾的地方。這塊土地原來的主人有點兒異想天開,也可能是出於懷舊——就像納羅尼一樣,儘管納羅尼永遠不可能read.99csw.com這樣形容自己——無論如何,這個男人在這裏重建了一所19世紀那種結構凌亂的石頭房子,而不是30世紀流行的斜頂玻璃房。那時候,大家都遷移到了城裡,住在開闊野地里的人寥寥無幾。紐約離這地方還有相當的距離,這個城市經過一年又一年的擴張,已經變得大腹便便——肚子裝了滿坑滿谷的人。
在那些曾經控制地球和人類的金屬人活力四射地起舞時,有百來個機器人離開了——因為身體構造上的異變,他們從死亡舞蹈中逃過一劫。驟然陷入昏睡的人們醒來了,他們曾經對機器人和他們的奴役感到又怕又恨,現在終於對扶持機器人走上統治地位的人展開了打擊,把機器人工廠炸為齏粉。
在安裝著屏幕的洞穴里,納羅尼忍不住笑個不停。他說:「勞,這些年來是我們進步太快了,還是人類倒退了?不,是機械的魔咒使他們的想象力退化了。如果是你,一定覺得機器人很好解決。他們一開始是人造的機器。行動精準卻沒有靈魂,無法感受情緒。原初物質就是這樣,地球上的一切都由原初物質構成,石頭和水、樹木和草、金屬、魚、蟲子和人類。但是在某時某地,有什麼東西以某種形式被加入到原初物質中,並與它結合——利用它。那就是我們稱之為生命的東西,是自我意識,會產生各種各樣的情緒。生命形成了自己的節律——它在石頭、水晶、金屬、魚,在世界萬物中的節律各不相同。
然後,就在突然之間,可怕的嗡鳴聲、刺耳的混音、令人崩潰的尖嘯全部結束。精疲力盡的人們驟然放鬆,就地倒下,躺在死去的機器人中間呼呼大睡,彷彿他們的神經從未緊繃到崩潰邊緣。
勞說:「聲波序列?」
程靜——譯
納羅尼說:「歡迎你們,機器人。你們的頭兒是誰?」
從隧道里出來的兩個人當中,有一個手裡拿著一樣頗似古老的手電筒一樣的東西。這時,從那東西裏面噴出一道淺綠色火焰,射到最前排機器人的頭上,將他從頭到身體一分為二地切開;又是一道閃光,綠色的火焰把他從左到右橫切開來。他倒在船艙的地板上,散落成4塊,再也沒有了動靜。
一個機器人回答:「我們沒有頭兒。我們永遠步調一致。」
但是在地底深處,在那些洞穴里,卻回蕩著音樂和歌聲,充滿了歡笑和美景。輕盈的仙女盤旋在小小的月亮下,潘神吹著笛子。陽光普照之下,一場豐收的狂歡正在進行。葡萄生長、成熟,然後被壓碎,酒神女祭司將紅色和紫色的美酒飲下,最後沉睡在羊人和薩蒂爾的臂彎里。山精在蒼白的月虹下翩翩起舞,馬人們有時會在她們下方用古老的步伐小跑著轉圈,蹄子在布滿苔蘚的地面踩出有節奏的鼓點。古老的地球再次煥發了生命。
一個裹著袍子的人問:「需要再示範一次嗎?還是這就跟我們走?」
詩人納羅尼對困擾人類的難題毫無興趣。世界各國的政府進行了重組,工廠開始為地球艦隊製造飛船,人們開始學著駕馭飛船,然後是集中物資,改良武器——當月亮上的信息傳來,告知地球人需要遵守的流程,設定出發的日期時,太空艦隊已經整裝待發了。
橢圓通道里突然空了,隨後橢圓形也消失了。巴塞洛繆說:「叫船員們過來。我打算服從這個人的安排,但是別的船員必須知情。」當大家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紛紛表示服從,於是飛船改變了航線,將速度減到最慢,圍繞地球飛了起來。
納羅尼對危險的可能性早有預測,所以在機械裝置中設置了一些傳送地面消息的功能。他們偶爾也會利用這些消息聊作消遣。
他們被帶了進來。
第二天正午時分,北美洲各地開始響徹一種難以名狀的嗡鳴聲。它似乎不僅來自地球深處,更來自四面八方。它的音調迅速升高,從尖細刺耳變成毛骨悚然的尖嘯,然後消失……然後聲音再次響起,從尖嘯變成嗡鳴……升調,消失,降調,就這樣不停地循環往複。北美洲成群結隊的機器人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開始舞蹈。他們在飛船上跳舞,沒等人類船員採取措施,他們便四分五裂了。成千上萬的機器人在城市的街道上跳舞——怪誕的雙人舞,離奇的撒拉班舞,拖著腳跳,蹦著跳,快步地跳。機器人瘋狂地舞蹈著,人類開始痛苦地逃離,其中很多人因為無法承受這樣的痛苦而死去了。在大工廠里、低海拔城市的隧道里、礦井裡,只要能夠聽到這個聲音的地方——這個聲音隨處都能聽到——就有機器人在跳舞,為他們伴奏的,是納羅尼——最後也是最偉大的詩人和音樂家——編織的尖嘯聲。
機器人排著隊走進隧道,沒有做任何抵抗,也沒有試圖逃跑。那個細微的聲音再次響起,岩石隨之將隧道入口關閉起來。他們來到一個地方,隨著地面一起下沉,最後進入洞穴里。機器人還是那樣溫順地走著。也許是因為他們對脆弱不堪的人類感到既好奇又鄙視?因為只要伸出當作胳膊的金屬附件在人類身上敲那麼一下,他們都難以承受。只是也許。
馬丁說:「我們必須安全著陸,躲開機器人,想辦法控制或摧毀他們。老天,塔爾維什,你也看到他們所謂的『空間扭曲者』能力有多大了吧?他把隕石坑的一部分從我們的維度里扔了出去,就像男孩朝池塘里扔石頭一樣!」
綠色的光輕快地在所有機器人之間舞動起來。有的沒了腿,有的沒了胳膊,有的被切了頭,他們幾乎全都倒下了——只有兩個除外。
納羅尼回答:「沒錯。我們得拿機器九-九-藏-書人做實驗,這就意味著要打開上層大門,但是這不要緊。讓瑪爾林吉和歐佛洛緒涅去做吧。讓一艘飛船輕輕降落在這兒。當然,你們必須把上面的人殺死,但是要讓他們死得安詳。然後讓他們把機器人帶到我這兒來。在一兩個機器人身上用用綠焰,剩下的就會跟著走了。我向你保證。」
曾經的老房子后的小山開始抖動,山腹亮起一個淺綠色的光圈。當光圈所在位置變成通往一條隧道的黑色入口,光圈暗了下去。一艘混合了火箭和飛機外形的飛船本來正朝紐約飛去,陡然間它開始墜落,一邊盤旋著一邊往回飛。最後,它像一隻蛾子一般輕盈地掉下來,落在隧道張開的入口旁。
俄羅斯人納羅尼正坐在自己的實驗室里。這地方在地面以下一英里,是在野外的石頭中挖出來的一組洞穴,共有100個,有的大,有的小。在洞穴世界里,他是唯一的統領。有的洞穴里是放射著光芒的袖珍型太陽;有的是一個掛在地球上方的,時盈時虧的袖珍月亮;有個洞穴里永遠是拂曉時分,百合、紫羅蘭和玫瑰花上聚集著晶瑩的露水;還有一個洞穴,深紅的落日浸泡在血紅的晚霞中,漸漸暗淡、隱沒,又再次從燦爛的晨曦中冉冉升起。有一個洞穴寬度足有10英里,裏面長滿了開著花的樹,有的樹結出了果實,那是世世代代的人類未曾見過的果實。在這個大果園的上空,閃耀著一個如同太陽一般的黃色球體,雨幕落下的地方有雲朵在凝結,雷聲會在納羅尼的召喚下隆隆響起。
一個機器人對此嗤之以鼻:「做夢?不——我們不睡覺。這些事留給人類去做,所以我們征服了他們。」
那些挖出來的石頭有一半隨著發光的雲朵一起消失了,剩下的被提煉成最原始的能量,儲存在支撐晶錐的玻璃物質中。它同樣受到那股巨大能量的驅使,在裏面不斷遊走。這股能量強大得叫人難以想象,要靠它製造小太陽和小月亮,驅動稀奇古怪的機械裝置。有了這些調節洞穴壓力、提供空氣、製造雨水的機械裝置,納羅尼那位於地面以下一英里的王國才能如同他想象的一樣,成為詩歌、音樂和色彩的天堂——當然,少不了其他十位的幫忙。
於是,納羅尼,最後也是最偉大的詩人、音樂家和畫家——以及不通人情的、最偉大的科學家——與他選擇的10位同伴一起在自己的洞穴里安了家。從此他們不問世事,任由地面的一切人和事漸漸滑向深淵——
納羅尼聽著攻佔華麗的波斯波利斯皇宮后爛醉的亞歷山大大帝對泰依斯的胡言亂語;他聽到火焰的噼啪聲,輝煌的宮殿在妓|女心血來潮的慫恿下被付之一炬。他看著特洛伊被包圍,特洛伊城牆前排起了亞該亞的戰船,與荷馬一起清點起戰船的數量;他與希羅多德一道看著跟在薛西斯身後行軍的各個部族——身披獸皮、手執藤弓的是裏海族群,身披豹皮、拿著羚羊角長矛的是衣索比亞人,穿著羽衣、帶著在火中淬鍊得無比鋒利的標槍的,是利比亞人,將狐狸頭頂在頭上的是色雷斯人,戴著木質面罩的是莫司科伊人,佩戴人類頭骨的是卡巴里歐伊人。如果納羅尼需要,埃琉西斯和奧賽里斯的神話將為他重寫;他看著色雷斯的女人把第一位音樂家俄耳甫斯撕成了碎片;只要他願意,目睹阿茲特克帝國和印加帝國的興亡,見證自己喜愛的辭海:愷撒在元老院被刺殺的過程,看見阿金庫爾的弓箭手或參加貝洛森林戰役的美國人,這一切都不是難事。人類寫下的一切——不論是詩歌、歷史、哲學或科學——這些文字都能被他那奇形怪狀的機器所用,將當年的人物和場景栩栩如生地重現。
他們回答:「什麼叫寫詩?」
A.梅里特(1884——1943),全名亞伯拉罕·格雷斯·梅里特(Abraham Grace Merritt),美國著名編輯和幻想小說作家。他的大部分作品都可輕鬆歸入奇幻這一文學範疇,而且類型多變,比如超自然奇幻、黑暗奇幻等。其實他還有非常成功的新聞事業,幻想文學創作不過是他的副業。1919年,梅里特的正職年收入已經達到25000美元,在他去世前不久,更是達到每年10萬美元。經濟富足使得他有條件週遊世界,同時還培養了一些相當冷門的愛好,比如養殖蘭花,而且他偏愛與巫術和魔術有關的植物,如劇毒植物狼毒,有毒的藍曼陀羅和大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