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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訪者-(1958)-The Visitors

造訪者-(1958)-The Visitors

我點點頭。
「說說看,你現在還覺得是我中暑,是有人化了裝來偷東西嗎?」我質問賈米勒。
要知道,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是一個造訪者。我只知道這是某種未知的野獸,正朝我走來。它的腿以奇怪的方式運動著,不發出聲響,也沒有眼睛。我向後退了一步。接著我聽到一陣輕柔的「咔嗒」聲,繼而又猛地看見了一道炫目的光芒。受到這個刺|激,我不由眯起了雙眼。再睜開時,我透過視野中的紅色殘像看見它又近了一步,已經走到了帳篷的陰影里。「我的老天!」我對自己低聲驚叫。它站到了我們存放補給品的籃子邊上,看樣子在用兩條前腿在裏面翻找。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們的一聽食物一下子就不見了。接著,這隻「蜘蛛」轉了個身便消失了。攜帶型煤油爐的滋滋聲已經停止,耳邊只剩下一種金屬的聲音。
蘇聯政府的審查是斯特魯伽茨基兄弟反覆遇到的問題,不過這有時反倒對他們的小說創作起到了塑造的作用。他們的部分作品直到蘇聯解體之後才獲得出版。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的小說風格也發生了變化,原本對未來和人性較為樂觀的看法,後來演變成了反烏托邦、異化以及嘲諷人類體制的題材。他們即使在創作看似無害的作品時,也依然會受到審查的干擾。
它就站在帳篷口,一動不動,渾身漆黑,就像體形接近大狗的巨大蜘蛛。它的身子是扁圓的,彷彿一塊懷錶,腿上有幾個關節。我不能更詳細地形容它了,因為我當時太震驚、太害怕,根本顧不上觀察。片刻后,它開始行動了,徑直朝我走來。我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它的腿腳緩緩地移動,在塵土上留下一個個小孔——在被陽光烤得焦脆的黃色黏土上,這怪獸般的身影正離我越來越近。
「不知道。」我說。
當我們意識到斯大林巴德調查委員會的正式報告不會在近期公布時,尼基京教授建議我先行披露造訪者的真相,因為我是現場目擊的人之一。「只要寫下你親眼看見的就行了。」他對我說,「要寫下你的觀感,就像你對調查委員會所說的那樣。你可以使用我們的材料,但最好還是僅限於自己的印象。不要忘了引用洛佐夫斯基的日記,這是你的權利。」
我想和它們對話,於是走到它們的面前。可它們卻不理我。
我應該補充一句:科利亞的麻煩並沒有到此結束。彭吉肯特的地方檢察官宣布要啟動一項調查,弄清「公民洛佐夫斯基失蹤並可能遇害」的事實。他把科利亞當作嫌犯,並將賈米勒、那兩名工人和我列為了目擊證人。這個案子直到尼基京教授帶領的調查委員會到達此地才告擱置。不過這不是我想寫的內容,我也不會寫,因為我想在這裏討論的是造訪者。關於它們,每天都有新的消息傳來,但其中最有趣的消息還是來自我們的「老闆」,也就是鮑里斯·亞諾維奇·洛佐夫斯基本人。
我一定是這個區域里唯一的人類了。這真叫人害怕,但還能怎麼樣呢?我非要和它們一起飛,這是肯定的……
「他是個好人。我們當然可以帶上你,同志。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們自己也在空等呢。」
從鮑里斯在1999年的回憶錄《走過的路》(Comments on the Way Left Behind)中,我們得知,20世紀60年代晚期,兩人的創作轉向了搞笑推理作品,因為「形勢已經相當明朗,我們任何嚴肅的作品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出版,因此只能強迫自己做玩世不恭狀。我們的事業走到了一個關口,今後要麼出賣自己,要麼放棄寫作,要麼就是成為犬儒——寫要寫得好,但為的是錢。」
「我說喬治·帕利希……」
以下是阿皮達考古研究隊成員K.N.謝爾蓋耶夫講述的故事
「你去彭吉肯特幹嗎?」
他們一聲不吭,只是盯著我看,我心想他們大概沒有聽見我的話。
現在是夜裡,已經半夜了。我在就著燈光書寫。剛才我打開燈時,有一個造訪者跑過來嘟囔了幾聲,然後走了。它們整晚都在建造什麼東西,好像是一座塔。先是從三道艙門裡伸出了三架寬大的舷梯,我心想這下那些控制者終於要出來了。但出來的卻是許多零件和金屬(?)棒。有六個造訪者開始工作起來,那個裝了爪子的不在其中。我對它們觀察了很久。它們的動作精準而確定,用四個小時就把塔建好了。它們的配合是多麼協調!現在天色很暗,我看不清任何東西,但是我能聽見造訪者們在著陸點附近來回跑動的聲音。雖然沒有光照,它們卻能運動自如,一刻也沒有停止工作。那些直升機仍在周圍盤旋……要是我……(沒有寫完)
我們在山丘頂部發掘出了一處古代塔吉克聚落。我們的營地設在山腳,有兩頂帳篷和一面紫紅色旗幟,旗上畫著一枚粟特古幣(古幣呈圓形,中間開一方孔)。一座公元3世紀的塔吉克城堡和歐洲封建時期的那些有著雉堞和弔橋的城堡之間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從發掘出的布局來看,這些城堡原本包含兩到三個方形廣場,相互間用幾堵牆壁隔開,牆的厚度是兩個伏紹克。但是在出土的時候,它們已經只剩下地板了,裏面可以找到燒焦的木頭、黏土鍋的碎片和完全屬於現代的蝎子。如果運氣好,你還能找到一枚泛綠的古幣。
我,鮑里斯·亞諾維奇·洛佐夫斯基,已決定登上造訪者的飛船,和它們一同起飛。我已經仔細考慮過了:我的食物至少能吃一個月。我不知道食物吃光之後怎麼辦,但是我必須飛行。我計劃爬上飛船,找到奶牛和綿羊,然後和它們待在一起。首先,它們可以給我做伴;其次,它們在必要的時候也是肉食的來源。我不知道該去哪裡找水。好在我帶了刀子,必要的時候可以喝血……(此處劃去)要是能活下來——我對此很有信心——我一定想盡辦法和地球聯絡,並且和造訪者的操縱者一起回到地球。我想我應該能和他們達成某些一致吧……
造訪者檢查了我的身體,脫掉了我的衣服,我相信它們也錄下了我的影像。它們沒有對我造成任何傷害,在完成了對我的研究之後,就不再注意我了。我完全可以自由行動……https://read.99csw.com
真是驚人!我驚呆了。它們是機器嗎?就在離我兩米不到的地方,有兩個造訪者正在修理另一個!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它們的結構異常複雜,我無法描述。真可惜我不是一名工程師,但就算我是,或許也無法理解。它們取下底盤,那下面有一隻星形的(……沒有寫完)。它們的肚子下面有一塊儲物空間,可它們又是怎麼把東西都藏進去的呢?我不知道。驚人的機器!
「什麼東西?」賈米勒在我身邊沖了出去,同時警覺地問道。
賈米勒先是一聲不吭,然後問我:「要是它們再來怎麼辦?」
寫到這裏,他的手稿中斷了。洛佐夫斯基顯然再也沒有回到轎車上。他沒有回去是因為飛船起飛了。懷疑者會說他是遇上了事故,但懷疑者就是那樣,他們只曉得懷疑。我是從一開始就真誠地確信:我們的「老闆」肯定還活著,他肯定見到了我們做夢也想象不到的東西。
考古隊有一輛轎車,那是一部老舊的GAZ——51,可以在危險的山路上長途行駛,我們在出野外的時候才開出來。造訪者到來的那天,洛佐夫斯基正好開著它去彭吉肯特買吃的了,我們其他人就在營地里等他歸來。那是8月14日上午。轎車始終沒有回來,它的失蹤標志著一連串意外而神秘事件的開端。
但是它們沒有再來。
一陣奇怪的聲音將我吵醒,彷彿是一台強大的飛機引擎發出的轟鳴聲。我躺著聽了一會兒,心裏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也許是因為我來這個地方已經一個月了,卻從未見過一架飛機。我起身向外張望。外面夜色正濃。我看了看手錶,半夜一點半。夜空中布滿寒光閃爍的星星,群山只剩下深黑色的陰影。接著,我在對面的山坡上看見了一點亮光,它正沿著山坡向下移動消失了片刻,然後再次出現了,位置好像比剛才朝右了一些。轟鳴聲越來越響。
(……)從理論上說(……字跡不清……)必須解釋。它們當然是不理解的。還是它們覺得這不值得浪費……
(英國)詹姆斯·沃馬克 James Womack——英譯
會思考的機器?絕不可能!那它們是控制論物體,還是遙控機器?無論是哪種都夠奇妙的了。那些控制者為什麼不出來呢?它們顯然明白人類和動物的不同,所以才不抓人類。倒是挺仁慈的。它們肯定是不小心才抓了我……但我妻子不會原諒它們的……
我接下來的歷險就只和造訪者有間接的關係了。我和兩位心靈受到創傷的地質學家一起,設法搭車來到了彭吉肯特。一路上,高個子地質學家始終望著天空,矮個子男人則發誓說如果這是「飛行俱樂部的幾個朋友搞的把戲」,就一定要他們好看。那個司機彼得連科已經完全嚇傻了。他有幾次開口想提傳動軸的事,結果根本沒人搭理他。
……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造訪者,也沒有再見到它們的飛行器。賈米勒和兩名工人在那天見到了一架直升機,在8月16日又見到了兩架。它們飛得並不算高,而且始終沿著道路飛行。
一架直升機飛回來了,它的側面有幾個拳頭大小的凹痕。它在地面著陸,癟了下去(?),片刻后,我們的兩架戰鬥機也從山丘上方飛過。出什麼事了?
給瑪麗亞·伊萬諾娃·洛佐夫斯基:我最親愛的瑪麗亞,我的愛人!我希望在一切停當之後,這些文字能送到你的手中。要是有最壞的事情發生,你也不要怪罪我,因為我別無選擇。你只要記住我一直是愛你的,請寬恕我。代我親吻格里什卡。等他長大之後,跟他說說我的故事。也許我並不是那麼壞的一個人,也許我的孩子還是可以為他的父親自豪的,你說呢?好了,時候到了。在懸崖邊奔跑的一個造訪者剛剛回到了飛船上。洛佐夫斯基,該動身了!我覺得害怕,也許不該害怕吧:畢竟它們是機器,而我是人……
B. Y.洛佐夫斯基日記節選
一隻馬蠅叮了我一口,我隨手用一條濕毛巾一拍——原來它一直握在我的手上。這時山丘頂部傳來了喊聲——賈米勒和兩名工人要下山了,他們在示意我把蕎麥粥從爐子上拿走,把水壺放上去。我一見面就對他們說:「一隻蜘蛛把煤油爐和吃的東西偷走了。」他們剛才什麼也沒看見,猛地聽見這麼一句怪話,都驚呆了。賈米勒只說了一句「這真可怕」。我默默地坐在帳篷里,向那鍋蕎麥粥里彈著煙灰。我眼神獃滯,時不時恐懼地望向周圍。我意識到賈米勒這位老朋友認為我瘋了,便趕忙語無倫次地向他說起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結果倒更使他確信我真的瘋了。兩名工人從我的話里只明白了一件事:今天沒有茶喝,以後也搞不到茶了。失望之餘,他們默默地吃掉了剩下的蕎麥粥,然後坐在帳篷里玩起了塔吉克紙牌,主要是一種叫作「比什土庫塔爾」的遊戲。賈米勒稍微吃了點東西,和我抽了會兒煙,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後聽我把剛才的見聞又說了一遍。
我不知道一個頭腦冷靜的人處在我的位置會怎麼做,反正我在當時已經無法正常思考。我記得自己用最大的聲音喊了出來,這既是為了嚇跑那隻「蜘蛛」,也是在給自己壯膽。我衝到帳篷外面跑了幾步,然後停下來氣喘吁吁。外面一切照舊。群山依然在我的四周瞌睡,太陽依然給山上灑下陽光,山澗如一條白銀般的瀑布般流淌,山丘頂上依然能看見兩名工人的白色氈帽。這時,我又一次看見了那個造訪者。它正在山丘的斜坡上兜著圈子向上爬行,腳步輕盈、悄無聲息,彷彿在空中滑行。它離我太遠,幾條長腿已經難以辨認,但我還是能清晰地看見它投下的尖銳怪影,這影子跟著它的身體一起掠過堅韌的灰草,然後就不見了。
黑色直升機向上升到空中,懸停在了我們上方。我感到渾身不自在。read.99csw.com我正要開口說話,高個子男人忽然用緊張的聲音說道:「它下來了!」緊接著他跳出了轎車。黑色直升機降到低空,機腹打開了一個邪惡的圓形洞口。它飛得越來越低,徑直朝我們壓來。
「能帶我去彭吉肯特嗎?」我大聲問他們。

(這裡有一幅畫得很差的素描,目的顯然是要描繪那個造訪者的樣子。)
我們花了許多時間思索可能的答案,想弄清造訪者從哪裡來,又為什麼要來。我們得出了許多互相矛盾的意見,直到9月中旬,事情才變得明朗起來,因為他們發現了造訪者的降落地點和洛佐夫斯基的日記。這些都是一名邊境巡邏員在調查那架黑色直升機的目擊報告的時候找到的。直升機的降落地點是一片群山環繞的山谷,位於阿皮達城堡以西15千米,那是一片平坦的空地,周圍分佈著一圈熔岩。它的直徑大約有兩百米,地面的許多地方都被燒焦了,現場的植被(草、薊和兩棵桑樹)也都燒得面目全非。有一輛失蹤的轎車就是在那裡找到的(那輛GAZ-69),看樣子經過了清洗和檢修,但是已經沒有燃料了。現場還發現了幾樣物品,材料無法辨認,用途也不清楚(它們已經轉交給了研究隊)。最重要的一件東西是阿皮達研究隊的領隊鮑里斯·亞諾維奇·洛佐夫斯基留下的一本日記,他在裏面記錄了許多出人意料的事情。
「我知道這個洛佐夫斯基。」高個子男人忽然開口了。他把雙腿伸到車外,點燃了一根煙斗。「他叫鮑里斯·亞諾維奇對嗎?」
洛佐夫斯基依然沒有開車回來。早餐我們吃的是陳麵包,喝的是涼水。吃完麵包后,兩名工人表示要撂挑子不幹了,然後就拿起鋤頭爬上了山丘。而我在和賈米勒討論之後戴起帽子,堅定地朝彭吉肯特的方向走去,打算在路上搭一輛便車。

它們的大部分身體是由一種星形零件組成的,而那零件又是由一種白色的材料構成的,就像浮石或者海綿……
紅豬——中譯
我告訴了他們洛佐夫斯基的事,也介紹了營地的情況。但是關於「蜘蛛」和昨晚發生的事,我全都沒提。
有什麼東西正在附近轟鳴。忽然間,我們身邊這座山丘的頂部亮起了一道強烈的藍白色光芒,就好像有冰雪在山頂閃爍。這光芒持續了短短几秒,然後消失,轟鳴聲也停止了。黑暗和寂靜如閃電般瞬間籠罩了營地。工人的帳篷里傳來驚恐的說話聲。我看不清賈米勒的樣子,只聽見他用塔吉克語喊了一句,接著卵石上又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就在這時,山谷上方再次響起轟鳴聲,然後它漸漸變輕,彷彿去了遠處的什麼地方。我好像看見了一個長條狀的黑色物體,它掠過群星之間,朝東南方向飛去了。
它們開始跟蹤我了。我走到幾塊岩石後面,一個造訪者跟了上來,它發出了幾聲嘰喳,然後停了一下……
直升機又帶來了一輛汽車,型號是GAZ-69,車牌號ZD19-19。造訪者(洛佐夫斯基是第一個使用這個說法的人)鑽了進去,取出了引擎,然後把引擎裝進了那艘飛船。飛船的艙門很窄,但它們還是設法將引擎塞了進去。我們的那輛汽車仍舊停在平原上。我把食物都拿出來了,但它們並沒有碰。它們對我一點都不在意,這使我有一點生氣。我應該是可以離開的吧,但現在我還不想走……
賈米勒帶著工人悄悄地到了我這邊,我們圍成一圈坐下,沉默了許久,一邊抽煙,一邊豎起耳朵捕捉任何聲響。說老實話,我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害怕——我怕那隻「蜘蛛」,怕這沒有月色的混沌黑夜,也怕淙淙的水聲中夾雜的沙沙聲。我覺得其他人也有同感。賈米勒小聲說,我們肯定正在經歷某個重大事件。我沒有和他爭辯。後來我們都感到冷得不行,於是就回到帳篷里去了。
然後科利亞回到彭吉肯特,向人們訴說了自己的見聞,他用名譽擔保自己說的都是實話,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你快給我老實交代!」那名值班警察對他怒吼。就在這時,我遇見的那兩個地質學家和司機彼得連科來到了警察局,他們報告了車子失蹤的事,還半開玩笑地詢問空中搶劫該由哪個部門負責。此後不出半個小時,科利亞就獲釋了。
那些造訪者繼續跑來跑去,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要是它們真的打起來(……這句沒有寫完)……
……這個它們也理解。我可以和它們一同起飛嗎?如果我讓它們帶上我,或者我悄悄溜上飛船,它們會答應嗎?……
第二天,我們爬到山丘上的發掘現場,發現前一天找到的東西已經一件不剩了:所有的陶片都不見了蹤影。我們重點發掘的那塊平地上布滿了小孔,掘出的土壤堆成的土堆被踏平了,看起來就像是有人開著軋路機在上面軋過似的。城牆也破了兩處。賈米勒咬著嘴唇,緊張地注視著我。兩名工人小聲交談了幾句,然後靠到了我們的身邊。他們很害怕,我們也是。
「那是什麼東西?」
這肯定是一艘太空船。我坐在峭壁的陰影里。忽然,造訪者從不同的方向奔跑過來。接著飛船一下子上升了幾英尺,然後又落了下來。它輕巧得就像一朵蒲公英,沒有雜訊,沒有火焰,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有發動機在裏面運行。但是當飛船下落的時候,下方的岩石還是發出了嗡嗡聲……
……找到這本筆記的人,我請求你把它寄到下面的地址:列寧格勒埃爾米塔日博物館中亞部。
「你們好。」我走上前去說,「Salaam alaikum……」
他聽完思考了片刻,然後說我肯定是有一點中暑了。我立刻反駁說,第一,我每次走到太陽底下都是戴帽子的;第二,如果我真的中暑了,那麼煤油爐和食物又到哪裡去了呢?賈米勒說我一定是意識模糊,把東西都扔進山澗了read.99csw.com。我聽了很生氣,但還是和他起身走了出去。我們走進了齊膝深的清冽山澗,不時彎腰摸索一下河床,我在河床上找到了賈米勒一周前遺失的手錶。接著我們回到了帳篷里,賈米勒沉思了片刻。「當時聞到什麼怪味了嗎?」他問我。「沒有,」我答道,「沒有什麼氣味。」「那隻蜘蛛有翅膀嗎?」「沒有,我沒看到什麼翅膀。」那麼,你還記得今天是幾日,是星期幾嗎?我生氣了,告訴他今天應該是14號,星期幾不知道,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為他賈米勒也多半搞不清楚今天是幾號,星期幾。賈米勒承認他只知道現在是某年某月,知道我們被困在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既沒有日曆也沒有報紙。
而讓兩人意外的是,他們的喜劇小說《死亡登山者旅店》(The Dead Mountaineer's Inn,1970)還是出了問題,因為它的政治味太淡了。「我們的編輯希望能在書里加進一點鬥爭——階級鬥爭、為了和平的鬥爭或者理念的鬥爭,反正什麼鬥爭都行。」後來,因為受到之前的蘇聯審查的困擾,他們經歷了一段時期的寫作「瓶頸」期,直到三年後,他們才出版了《路邊野餐》
我昨晚睡得很少。那架直升機不停地來來去去。那些造訪者也不停地奔跑著,嘰喳叫著。這一切都發生在漆黑的夜色里,偶爾才出現幾點亮光……我看見了第四輛汽車,又是一輛GAZ-69,車牌號是ZD73-98。車上依然沒有駕駛者。這是為什麼?它們是專挑司機不在車裡時下手的嗎?
「這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矮個子男人說道。
直升機又收集了一堆乾草並且裝進了飛船……這裏至少有二十個造訪者、三架直升機……
(蘇聯)阿卡迪·斯特魯伽茨基 Arkady Strugatsky ——著
飛船的頂部再次出現了刺蝟(這一句莫名其妙,洛佐夫斯基在別處都沒有提到過刺蝟)。它們旋轉起來,放出火花,然後又消失了。我聞到了強烈的臭氧味……
(這裡有一幅素描,畫的東西很像是一隻毒蠅傘的蓋子——一個很扁的圓錐。它的邊上還畫著用作比較的一輛轎車和一個人。圖下的文字寫的是:「太空船?」圓錐體上畫著幾個圓點,邊上還有幾根指向它們的箭頭,寫著「出口」的字樣。圓錐體的頂部寫著「裝載區」,它的邊上寫著「高度,15米。底部直徑,40米」。)
它們把它重新裝好,它只剩下四條腿了,但是加上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巨大爪子的東西。一等修理完畢,這個「新生兒」就跑了起來,匆匆趕到飛船那裡去了……
現在看來,其中的一個確實是有眼睛的——它的身子邊緣有五顆亮晶晶的扣子,它們的顏色各不相同,從左到右分別是藍綠色、深藍色、紫色和兩顆黑色。也許它們畢竟不是眼睛,因為當這個造訪者行走時,許多時候都在朝著和它們相反的方向移動。這些「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光。
最初的幾千米太平無事,我甚至在中途坐下來吸了兩次煙。山谷兩邊的山丘先是合攏,繼而分開,風吹起塵土,在蜿蜒的道路上方飛揚。山澗潺潺流淌。我好幾次看到一群山羊、幾頭奶牛在路邊吃草,但始終不見人類。就在距離下一個人類居住點大約十千米的時候,我頭頂的空中出現了一架黑色的直升機。它沿著道路低空飛行,帶著隆隆的悶響掠過我的頭頂,接著就消失在了山谷的一個彎道後面,只留下一陣灼|熱的空氣。它不是綠色的、像我們的軍用直升機那樣,也不是客機的那種銀色。它渾身漆黑,在太陽的照射下微微閃光,就像是一把來複槍的槍管。它的顏色、外形,以及它發出的雜訊,全都使我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想起了那隻「蜘蛛」。我又害怕起來。
從一切跡象來看,這艘飛船準備離開了,因為今天早晨,三架黑色直升機和五個造訪者就在我的眼前給拆成了零件。我的食物也給裝上了飛船。留在著陸點的只有造塔時留下的一些零件和一輛GAZ-69了。有兩個造訪者仍在飛船底下忙碌,另兩個在附近徘徊。有幾次,我還在一座山丘的頂部見到了它們……
「發掘什麼來著?」矮個子男人問我,他的口吻顯得客氣了一些。
8月14日
這花費了我們大約一周的時間,接著我們就回列寧格勒去了。
「阿皮達的城堡。」我說。
8月14日09∶00,我,鮑里斯·亞諾維奇·洛佐夫斯基,被一架黑色直升機綁架並且帶到了這裏,帶到了這個造訪者的營地。直到今天,我一直在儘可能準確地記錄著我的觀察結果(……此處擦去了幾行……)以及四輛轎車。我的基本結論是:1.這些造訪者來自其他星球,可能是火星、金星或別的行星。2.造訪者本身是極其複雜、完美組裝的機器,它們的太空船也能自動運行。
兩個男人中較高的那個默默轉身,鑽進了車裡。較矮的那個粗暴地說了聲「喂」,接著繼續仰望天空。我也抬頭看了看。天上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隻不動的大禿鷲。
這些機器是由誰控制的?也許它們的控制者就在飛船里?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不多的幾句話,很久之前的一段往事。到了9月中旬,尼基京教授的調查委員會從莫斯科來到了這裏,我們幾個(我、賈米勒、司機科利亞和兩名工人)應他們的要求填寫了好幾沓文件,回答了數千個問題。
研究隊共有六名成員。其中三個是考古學家,分別是人稱「老闆」的領隊鮑里斯·亞諾維奇·洛佐夫斯基、我的老朋友塔伊科·賈米勒·卡里莫夫和我本人。除了我們三個,另有兩名工人都是當地人,以及司機科利亞。
它們抓來了一群綿羊,大約十隻,還收集了大量乾草。它們已經弄清了綿羊是吃什麼的!這些聰明的生物!它們顯然是想把綿羊和奶牛活著帶回去,要不然就是在收集這裏的一切。不過我還是不能理解它們為什麼要如此決絕地無視人類。也許在它們看來,人類並不如奶牛這麼有趣?它們已經把我們的轎車也裝進去了。九九藏書
然後我們對周圍做了檢查。除了帳篷口外被風沙抹去半數的那些小孔之外,我們再也找不到任何別的痕迹了。不過我們發現,除了攜帶型煤油爐和食物,那隻「蜘蛛」還帶走了我的日記、一盒鉛筆和一隻裝了我們所有珍貴考古發現的包。「這個渾蛋!」賈米勒惱火地罵了一聲。夜幕降臨,一團白色的濃霧滾落到了峽谷里,天蝎座彷彿是一隻有著三根爪子的腳掌,在我們的頭頂上閃著寒光。空中泛著涼爽的春夜氣息。兩名工人早早睡了,我和賈米勒躺在營床上討論白天發生的事,帳篷里凈是我們廉價香煙噴出的臭氣。在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賈米勒禮貌地問我是不是在和他惡作劇,然後又說那隻「蜘蛛」的出現和洛佐夫斯基的失蹤或許有什麼聯繫。我也想到了這種可能,只是沒說出來。他又清點了一遍失竊的物品,然後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觀點:那隻「蜘蛛」或許只是一個喬裝的竊賊。接著,我就睡了過去。
就在這時,矮個子男人喊了起來:「來了,又來了!」接著我就看見了那架黑色直升機,它爬過山丘頂部,沿著道路徑直朝我們飛來。
阿卡迪·斯特魯伽茨基(1925——1991)和鮑里斯·斯特魯伽茨基(1933——2012)兄弟是兩位影響巨大的科幻作家,他們常常聯名創作,取得了突出的成績。兩人最著名的作品是《路邊野餐》(1972),後來由導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改編成了著名的邪典電影《潛行者》(Stalker, 1979)。在俄羅斯和東歐,斯特魯伽茨基兄弟已經成為了許多熱心讀者和作家心中的偶像,許多人都是讀著他們的作品長大的。憑藉麥克米倫出版社在20世紀80年代推出的英譯蘇聯科幻小說產品線,兄弟倆成為蘇聯時期的王牌科幻作家。
就在不久前,一份科普雜誌上刊登了一篇長文,寫到了去年七八月間發生在斯大林巴德附近的一系列怪事。可惜那位作者顯然使用了第二、第三手的材料(而且那些材料還不怎麼可靠),在不知不覺間把事件本身和事件發生的環境全搞錯了。比如,文中對「精通遙控力學的危險分子」和「硅基怪獸」的討論,還有關於山脈起火、奶牛和卡車被整個吞噬的幾份自相矛盾的「目擊報告」,都是完全經不起推敲的。和這些虛構的說法相比,真正的事實要更加簡單,但也複雜得多。
……有兩個螺旋槳,有的有四個。數不清每個螺旋槳有多少葉片,長度約八米,是用某種磨砂黑的材料做成的,看不到明顯的介面。我看那不是金屬,而是某種塑料。不知該怎麼進去。我看不見哪裡有艙門……(這一段想必是在描寫那些直升機)
在開始講述前,我要提醒各位我會全力遵循教授的建議——只向你們講述我的觀感。我會從我們的觀點出發講述這些事件。這裏的「我們」,指的是在彭吉肯特東南約50千米處的「阿皮達城堡」做發掘工作的考古研究隊員。
「彼得連科,趕緊從車子下面出來!」高個子男人邊說邊抓住我的袖子,把我拖走。
8月15日
有一個造訪者抓了幾隻蜥蜴,手法很嫻熟。它用三條腿走路,另外幾條腿一次能抓三隻蜥蜴……
「我是個考古學家,正和同事在發掘阿皮達的城堡。」
……我永遠、永遠不會再和她見面了——真是可怕呀。但我可是個堂堂男子漢!
我趕到警察局。科利亞正和值班警察坐在一條木頭長凳上,看樣子飽受了不公正待遇。根據他的說法,在車子行駛到彭吉肯特城外大約四十千米處的時候,洛佐夫斯基決定繞遠路去看一座山丘,因為他猜測那座山丘上有一處考古學遺址。20分鐘之後,直升機出現並帶走了汽車。科利亞跟在它後面跑了大約一千米,卻沒能追上。他又回來尋找洛佐夫斯基,但是洛佐夫斯基也已經消失,不知所終。
8月16日16∶00
我向他做了解釋。
洛佐夫斯基是用鉛筆寫下這些文字的,他寫得始終很快(通過字跡判斷),有時還不太連貫。其中的部分內容相當費解,但是也有許多內容解答了我之前的某些疑問。整篇文章極有趣味,尤其是對造訪者的描寫。我是作為阿皮達考古研究隊的臨時隊長收下這本日記的。在「公民洛佐夫斯基失蹤並可能遇害」一案因為「缺乏犯罪證據」而銷案之後,彭吉肯特地區檢察官立刻把它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將全文羅列在下面,並在需要澄清的地方附上幾句評語。
我跑了起來,那個矮個子地質學家也跑了起來。他喊了一聲「什麼」,嘴巴張得很大,但直升機馬達的轟鳴聲掩蓋了一切聲響。我跳進路邊的溝渠里蜷起身子,眼睛蒙上了一層塵土,我只看見黑色直升機在地面降落,而彼得連科手腳並用地朝我們趕來。強大的轉軸激起的上升氣流吹掉了我的帽子,還將我們籠罩在一團黃色的煙塵當中。然後我又看見了那道炫目的閃光,它比太陽還要明亮,刺得我眼睛疼痛,大叫了起來。當塵埃散去,我們發現路上已經空了。那輛GAZ-69已經不見了蹤影,黑色直升機也沿著山谷飛遠了……
他會回來的,我會羡慕他。就算他不回來,我也依然會羡慕他的。他是我認識的最勇敢的男人。
也許懷疑者是對的,也許我們永遠無法了解這些天外來客的本性、它們的飛船是如何組裝起來的、它們派出的神奇機器又是如何來到地球的,最重要的是,我們也許永遠無法了解它們這次意外造訪的理由。但是無論那些懷疑者怎麼說,我始終相信這些造訪者還會再來。到那時,鮑里斯·亞諾維奇·洛佐夫斯基將是它們的第一任翻譯。他將熟練地掌握這些遠方鄰居的語言,只有他才能向它們解釋:為什麼一輛狀態完好的轎車,卻會停到一read.99csw.com千六百年前的一隻大水罐的碎片旁。
「你是什麼人?」矮個子男人問我。這時高個子男人也從車裡出來伸了個懶腰,我看見他的皮帶上別著一個槍套,裏面裝著一把手槍。
直升機帶來了一頭奶牛——一頭肥胖而愚蠢的娟珊牛。這頭奶牛一落到地上就開始啃食燒焦的薊。六個造訪者將它圍在中間,它們互相啾啾鳴叫著,似乎是在爭論。它們十分強壯,其中的一個抓住奶牛的腿,輕易就把它翻了個肚子朝天。接著它們又把奶牛裝上了飛船。可憐的動物。它們這是在收集補給嗎?
是的,我要是願意,的確可以離開。我剛剛才從峭壁的底部回來,從那裡到彭吉肯特距離很短,徒步大約三個小時就能到達。但是我不走,我要看看事情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蘇聯)鮑里斯·斯特魯伽茨基 Boris Strugatsky ——著
那本日記就放在那輛轎車的後座上,它沒有受到潮氣或是陽光的破壞,只是沾了一點灰塵而已。這是一本標準的練習簿,棕色的卡紙封面,其中2/3的文字都是對阿皮達城堡發掘的描述和對周圍地區未來考古發掘的計劃。但最後12頁寫的卻是一篇和考古無關的簡短文字,在我看來,它與任何一部長篇小說,乃至許多科學和哲學著作,都處在同一個等級。
是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這樣的壯舉。我和許多人談起過他。其中有幾個人公開表示,要是他們肯定害怕得不敢像他這麼做。大多數人則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這要看當時的情況。」我是不敢像他那樣行動的。我見過一隻「蜘蛛」,直到現在,雖然我已經知道了它們不過是些機器,卻還是沒膽量面對它們。還有那些可怕的黑色直升機……再想象你進入了一艘外星飛船的內部,周圍都是沒有生命的機器。想象你在一片冰冷的沙漠上空飛行,你的心中沒有任何希望,也不知道要飛向何方,就這樣一連飛行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想想這些,你就會明白我的想法了。
阿卡迪·斯特魯伽茨基出生在喬治亞的巴統,成長於列寧格勒(今聖彼得堡),直到1942年列寧格勒保衛戰的時候才離開這座城市。後來父親死去,他便不再逃亡,而是加入了蘇聯陸軍,並在軍隊的外語學院中熟練掌握了英語和日語。他於1955年正式成為作家,從1958年開始與弟弟合作。和哥哥阿卡迪不同,鮑里斯·斯特魯伽茨基在圍城期間一直留守列寧格勒,並成為了一名天文學家和計算機工程師。對兩兄弟產生文學影響的作家是擅長諷刺和社會評論的斯坦尼斯拉夫·萊姆。

我開始加快腳步,然後跑了起來。我看見不遠處有一輛轎車,型號是GAZ-69。車子周圍站了三個人,全都抬頭望著空曠的天空。我擔心他們會離開,於是沖他們喊叫起來,同時以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他們轉身看見了我,其中的一個趴到了地上,然後爬到了轎車底下。另兩個人肩膀寬闊、留著絡腮鬍子,看樣子像是地質學家,他們繼續站在原地望著我。
我清了清嗓子說:「你們是要去彭吉肯特嗎?」
我不會畫畫,還是寫吧。它們有著黑色的碟形身子,直徑約一米,有八條腿,有的有十條。這些腿又長又細,就像蜘蛛,上面有三個關節,能朝任何方向轉動。它們沒有明顯的眼睛或耳朵,但是顯然具有敏銳的視覺和聽覺。它們移動起來很快,就像一道道黑色的閃電。它們能爬上近乎垂直的峭壁,就像蒼蠅。奇怪的是,它們的身軀並沒有分成胸部和腹部。我看見它們中的一個在奔跑中迅速跑到側面又折返回來,中間沒有停頓,也沒有轉動身體。當它們向我走來時,我能聞到一股清新的氣息,彷彿是臭氧的氣味。它們會發出蟬一般的鳴叫。這是一種有理性的生物(……這一句沒有寫完)。
「不許胡說,彼得連科。」高個男人懶洋洋地答道,「不然我就開除你,而且不付你工錢……」
《造訪者》選自一部中篇小說,這部中篇作品由三章構成,《造訪者》是其中獨立的第二章,兄弟倆後來又將這部中篇小說擴寫成了長篇小說。其中第一章寫的是一支遠征軍遭遇外星人的故事,第三章寫的則是一個外星人被綁架的故事。這篇《造訪者》的首個英譯本收錄在選集《外星人、旅行者和其他陌生人》(Aliens, Travelers, and Other Strangers, 1984)中。
阿皮達城堡是一座高約三十米的小山丘,位於群山之間的一條狹窄山谷。一道清冽的山澗流淌其間,水底布滿光滑的卵石。通向彭吉肯特綠洲的道路就在山澗側旁。
當時我正獨坐在帳篷里吸煙,剛才我將一些碎陶片放進碗里,讓碗沉進河流中,等待流水將陶片上的泥垢沖刷乾淨。時間雖然已經是下午三點,太陽卻似乎還在天空的中央。賈米勒正在山丘頂上工作——風捲起黃土沙塵,透過它們可以看見兩名工人的白色氈帽。攜帶型煤油爐滋滋作響,上面正熱著一鍋蕎麥粥。外面空氣悶熱,塵土飛揚,我一邊吸煙,一邊納悶洛佐夫斯基為什麼要待在彭吉肯特不回來——他已經遲到近六個小時了。我們的煤油已經不多,食物僅有兩聽,茶也只剩下半包了。要是洛佐夫斯基今天不回來,事情就會很糟。我給他編了一個合理的借口(他決定打個電話去莫斯科),然後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就在這時,我見到了第一個造訪者。
我的存活概率很小。飢餓、寒冷、宇宙射線,再加上無數種其他意外。這艘飛船顯然不是為偷渡者準備的。也許我只有百分之一的生存機會,但是我沒有臨陣脫逃的權利。我必須和它們接觸!
「我說喬治·帕利希。」車底傳來一個責備的聲音,「你知道是傳動軸出了問題……」
到了彭吉肯特,我得知洛佐夫斯基在14日上午就離開了,但是當天晚上,我們的司機科利亞卻又返回了彭吉肯特。他隨即被警察帶走了,因為警察懷疑他偷了車子並且謀害了洛佐夫斯基。但是他不願意交代自己的作案手法和地點,只是一遍遍說著什麼空中襲擊之類的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