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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殿堂-(1968)-The Hall of Machines

機器殿堂-(1968)-The Hall of Machines

想要觀察到機械臂和刀片的詳細運轉情況是非常難的,用語言描述則更是難上加難。用語言條分縷析地描述運動的方式,往往會給人造成運動緩慢的錯覺。然而事實上,考慮到這機器的巨大體積,它的運轉可以說是迅捷無比的。
我和女兒一同來到殿堂,牽著手在其中漫遊了好一陣子。突然,我們在一堆機器的殘骸面前停下了腳步。
我在研究中,發現了一些讓人印象極為深刻的描述,現在想要(與眾位)分享。這些描述並非按照順序一一列出,而是被打包呈現給大家。比起枯燥的學院式說明,這些描述是一系列有趣的記憶。我相信,殿堂之所以引人入勝,其中有一點就是因為它給觀察者留下的印象異彩紛呈。
殿堂廣闊無垠。我們能夠想象,對於它所包含的內容的描述必然各有不同——沒人能夠探索完殿堂內部的所有區域。然而,大量有關殿堂內部的迷信謠言到處傳播,讓人很難將真相同鬼扯區分開來。
四下俱靜。
這機器碩大無朋,佔地極廣,結構複雜,而且看上去毫無用處。很有可能,它被建造起來是出於象徵性的目的;又或者,使它運轉的東西或操作它的生物已經不在了。
《機器殿堂》發現了普羅大眾的行為動機和小標題所說的神奇機器的相似之處。這是少有的能夠將形式上的實驗性和充沛的感情以一種難以界定的方式結合在一起的作品。雖然瓊斯只發表了十幾篇小說,卻影響了新浪潮運動,並因新浪潮而流傳。

這機器雖然給人不寒而慄的感覺,但當我看到刀片運轉和刀片之下那顫動著的複雜的桁架結構時,仍然覺得它甚為迷人。這麼巨大的物體以如此快速的節奏運轉,並不常見。地板的震動正好說明了這機器的沉重,估摸著有數百噸。
我的足跡留在了鏽菌地毯上。
我覺得提到的這些機器和另一段描述中的機器是相同的。那段描述的作者曾站在殿堂的某堵外牆處,看著一組機器修建了一堵新牆,跟原來的那堵牆比起來,位置大概向外移了六英寸。而原來的那堵牆早已被另一組機器推倒。這一過程似乎不斷地在殿堂的各個地方發生著,一堵新牆被修建起來,位置比原來的牆稍微遠些。但有一天這堵牆也將被推倒,更新的被修築起來。

死亡機器——2

綜上可知,這時一定有個噴泉正在噴水。
我身旁的一節支條被它旁邊運動的支條帶動了,然後引起了機器頂端的連鎖反應,策動了另外一節支條。接著,更遠處的機器也被帶動了。當這些機器運轉的時候,空氣中充斥著金屬碰撞的聲音,就像整間屋子裡全是打字員。
洋蔥型機器的腹部毫無特點,只有燈光勾勒出它的弧線形輪廓。而管道則投下暗紅色陰影。
機器上部是頂層水箱的巨大的銀制凸起部分。這是一個帶有弧度的刮刀狀物體,看上去像一隻大勺子。像勺子一樣的水槽承載著約莫直徑有六英寸的抽水管,水柱從水管中噴出,就像是玻璃圓柱,然後流進水箱內部。
這台機器有著平滑的金屬表面,表面上有一道圓形的金屬門。金屬門通向一間被叫作「壓縮機」或是「鍋」的小屋子。除了這扇門和門旁邊的一個開關,機器的表面再沒有別的東西。這塊區域似乎是整個殿堂中最沉悶無趣的地方。
你大概還能記起我列出的某段說明,它詳細地描述了製造新機器的過程。現在摘錄在此:「這是一種帶有履帶的小型機械,前端安裝著不同形狀的機械附件,像是用來加工金屬或者石料……母體似乎只會生產出兩類不同的機械……只不過看起來一類用來修建,另一類則用來拆卸。」這兩段話,加上一些我沒有列出的材料,暗示著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就在這時候,整台機器發出了一聲嘎吱聲,整個往下沉了幾英寸。接著,彷彿是一聲嘆息,機器徹底坍塌成了一堆粉末,散落在我們腳邊。鑒於我倆誰也沒做出幅度過大的動作,我想一定是體溫的緣故。
蘭登·瓊斯(1942—— )是一位英國作家、編輯以及音樂家。他同新浪潮時期極具影響力的雜誌《新大陸》關係密切,既是雜誌的供稿者——從短篇故事《暴風雨輸水隧道》(Storm Water Tunnel, 1964)開始,一直在創作,還同時身兼數種編輯工作。他大部分的知名作品,在形式上很有先鋒性,而且採用了建構式(architectural narrative style)的敘事風格,這些作品都被收錄進了《鏡之眼》(The Eye of the Lens, 1972)。在停止幻想小說創作后,他仍舊積极參与當地社區的公共政治事務,並作為一位演奏家和編曲家繼續享受古典音樂。https://read•99csw•com
他倆都赤|裸著身體,位於刀片正下方的某一桁架上。男人仰躺著,在桁架上伸展開了身子,女人跨坐在他的臀部。桁架的震顫使他們的身體上上下下地起伏,以一種機械般的節奏交媾,顯得十分滑稽。男人緊緊抓著女人的大腿,女人的臉轉向了我,她緊咬著下唇,面色緋紅,汗水淋漓。我甚至可以看到她每次喘息的時候,鼻孔的收縮。
時間燃起熊熊烈火,映入我的眼帘,我轉過頭尋找逃離之途。但舉目四望,儘是凝固在這紅色機體里的秒與時。這有一個輪子,輪子邊緣已經全被腐蝕了。那兒是一個活塞,但活塞可移動的部分已經被機器生的銹給塞住了,難以挪動。在角落裡有一樣被塵土覆蓋的圓形物體,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卷電線。距它被扔在那裡,不知已過了多少年歲。
不過水泵運作的聲音會從牆的另一側傳來。
所有的水流最終都會匯入地板上潮濕的混凝土黑色水道,再從「牆面」上的洞流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連鎖機器房
管道的頂端鼓了起來,並不斷向外膨脹。慢慢地,像腫塊一樣的東西開始在管道內部移動,從機身流向地面。機器運轉的整個過程,給人一種竭盡全力的印象,更為奇怪的是,還讓人覺得它很痛苦。或許是因為這個過程十分緩慢。腫塊從管道中滑落,終將從尾端滑出,在燈光下現出形狀。當人意識到腫塊的最終去向後,面對如此緩慢的進度,便會產生一種類似於幽閉恐懼症般的急躁。與此同時,在時而緊張,時而放鬆的氣氛影響下,人自己的肌肉也會隨著假想中的收縮行為不斷收放。
在殿堂的這一片區域,抽水機的槽和溝佔據了很大一塊兒,雖然它被木板建成的「牆體」圍著,但依然給人向四周蔓延的印象。地板被縱橫的溝槽割裂,到處都是凸起的金屬表層。抽水機的主要鑄造材料是生鐵,但也有一些部分採用了更輕一點兒的金屬,可能是合成金屬,比如說鋁合金。這機器結構複雜,由大型配件組裝而成,搭建起來足足有20英尺高。更讓人驚嘆的是,撐起整個機器的重量的是幾根纖細的金屬支柱。
現如今,我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這項研究上。我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不是剪貼下報紙上的相關內容,就是在暗房中沖洗拍好的膠捲。就像這樣,用剪刀、顯影藥劑、樂譜紙、膠水、磁帶錄音機和放映機,我描畫出了一幅關於殿堂的圖景,雖然和全景相去甚遠,但在細節上已經非常可觀了。
死亡機器——3
進到房間裏面,我發現到處都是巨大的鐵鉸盤。
我認為,自創始之初,殿堂就一直在擴張!
殿堂里有許許多多的機器,但它們被木板分隔開來,所以當人行走在隔間有限的空間中時,就會忘記自己是置身在廣闊無垠的殿堂之中。正是在某個隔間的一面「牆」上,我發現了像是巨大時鐘的機械裝置。它由鋥亮的黃銅製成,至少有十英尺高。它面對著牆,所以完全看不到它的刻度和指針(如果真有這兩樣東西存在)。時鐘呈三角形,正反兩面都靠著黃銅框架支撐鍾體,底部是四個彎曲的支腳。時鐘的背面沒有金屬板,於是鍾錶的心軸就安裝在黃銅花紋之上。這些造型優美的花紋和主框架相連接。read.99csw.com

運行中的機器

雖然時鐘巨大,但它的部件卻非常精細——所有的齒輪邊緣都很窄,擒縱輪的棘爪細長彎曲,就像是女人的手指。這個裝置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家用時鐘的放大版,毫無塔鍾的粗糙笨重。我驚訝地發現同家用時鐘一樣,這個時鐘竟然也是依靠彈簧為其提供動力。只不過這個彈簧巨大,必須得有非常大的壓力,才能使裝置工作起來。
等到我的書完成的那天(這還需要好幾年的時間,到時候起碼有厚厚的五卷),我將會對研究結果的正確性有足夠的信心,那時候也會有足夠的空間給我去展示其中的細節。而這些片段只能用來讓人們大體上體會一下殿堂的氛圍了。
我觀察了這個機器很久,母體似乎只會生產出兩類不同的機械。它們的基本設計都是相同的,只不過看起來一類用來修建,另一類則用來拆卸。
雖然控制鍾錶運動的擒縱輪和卡擺擒縱機安裝在三角形的頂端,但鐘擺的長度相對時鐘本身來說較短,可能剛超過六英尺。這使得大時鐘緩慢的嘀嗒聲沒有更低沉的分音,不會攪擾他人。
跟風格多變的作品一樣,身為編輯的他,口味也可謂是兼容並包。這一點在先鋒氣質濃厚的作品集《新科幻:當代思索性小說原創集》(The New SF: An Original Anthology of Modern Speculative Fiction, 1969)體現得淋漓盡致。同現在相比,那個年代實驗性質的作品更有商業價值。他還同邁克爾·摩考克合作編著了《災難的性質》(The Nature of the Catastrophe, 1971),其中收錄了好幾篇摩考克和其他人發表在《新大陸》上的關於「傑里·科尼利厄斯」的小說。由於馬溫·皮克身患退行性疾病,他的小說《孤單的提圖斯》(Titus Alone)在1959年首次出版的時候,受到了許多刪改。1970年,在重新修訂他的遺作時,瓊斯承擔了最終版本的編輯任務。
在電子機器房后側的小屋裡,還有一些不同類型的機器。通往小屋的門是木製的,門上嵌著一塊正方形的玻璃。看進去像是很多年沒有人造訪過了。
《機器殿堂》首次發表在《新大陸》第180期(1968)上,接著作為名義上的三部曲中的一部被選入《鏡之眼》。他花了15個月才完成這三部曲。在合集的序言中,瓊斯寫道:「這三個故事,比我之前寫的東西都難寫。這是我第一部完全拋棄了傳統敘事和結構的作品,寫作的過程就像是在難以通過的叢林中開闢出一條道路……這故事最初的構想誕生的時候,我正坐在通往伊靈大道的地鐵上,地鐵正穿過兩個街區的交界線……事實上,在旅程的那一部分,火車是行駛在地面上的,而且正在經過一棟我從未留意過的小磚瓦房,房門上貼著告示:『連鎖機器房』。這場面在我腦海中激起的聯想似乎同現實完全不相干。」
當我在詳細勘查機器時,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在那兒,一男一女。起初我以為他們是機器的一部分,但後來我注意到,他們震顫的頻率稍稍落後于機器震動的頻率,大概是因為柔軟的身體形成了某種緩衝。
我多希望自己可以看見晨光透過窗戶,照亮時鐘的那刻。
當刀葉碰撞時,一滴油從其上滴落,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女人的肩上。這滴油從她蒼白的臂膀淌下,看上去像是一滴古老的血滴。
它們的功能並不是顯而易見的,在此從事著默默無聞的工作,展示著電子的精確和流暢。
殿堂的這片區域一片死寂。一堆堆細長的時間在我周圍拔地而起,它們巨大的機體上包裹著斑斑銹跡,鏽菌給地板鋪上了一層柔軟的地毯,辛臭的氣味刺|激著鼻腔。高大的機器上有東西脫落,墜落到九_九_藏_書了地面上——那是一片剝落的時間。在此處,有許許多多相同的薄片剝落了。
離開殿堂的時候,我倆都覺得挺鬱悶的。
機器最頂端裝著一根大的抽水管。經過一系列精妙的機械運作,抽起的水流過溝槽,被排出殿堂的這片區域。我覺得水很有可能是沿著一個大的循環線路在流動,於是扔了一張白紙在近旁的水道里。不出所料,不到三分鐘,這張紙又從我的腳邊流過。
這些刀片的運轉方式明顯是用來切割某種物體的。當我觀看它的運作時,一直在想,這機器真的還完整嗎?曾經會不會有某種投放機制,將屍體遞到刀下,轉瞬之間,屍體就被絞成血肉模糊的一堆?
伴隨著一聲呼嘯,它猛地啟動了,輕捷地從母體旁邊離開。母體發出咔噠的聲響,然後內部的雜訊再度開始響起。
從天花板到地面,巨大而細長的金屬支條盤根錯節,讓人根本看不清房間深處的情況。隨著這些機器的運轉,空氣都在抖動。雖然這些機械每一個都大不相同,但大多數的基本形狀是一致的。它們約有十英寸高,核心構造是一大堆支條和其他一些連鎖在一起的部件。這些支條的位置安排異常複雜,在它們相互連接的隆起的介面處,還安裝著其他的一些零件,確保機器運轉無礙。它們就這樣通過連接不斷擴張,到達地面的時候,已經需要佔據很大一塊面積了。
金屬體的內部傳出輕緩但持續不斷的聲響。然而,突然之間,聲響停止了,四下一片寂靜。
當腫塊滑到管道尾段,接近地面時,真正的掙扎才算開始。這時,人們可以發現,管道的尾端開始緩慢地有節奏地擴張,機器的腹部仍然光滑,並沒發生能引動人們情緒的變化,但旁觀者卻鐵定能感受到它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這一過程是不可逆轉的,沒有任何辦法能使腫塊往回滑進金屬體內。
因為時鐘很大,所以齒輪的運轉清晰可見。每一聲嘀嗒聲,每一個齒輪如何運動、變化,這一景象引人入勝,我站在那兒,觀察了時鐘很久、很久。
許多偉大的思想家想要解析殿堂的本質,但對於所採用的方法,他們卻莫衷一是,而且(得出的結論)也往往同事實極為不符。殿堂的外形已被眾人熟知,但一旦我們想探究它的具體細節,就會發現一切都只能停留在猜測層面。
蓄水池凹陷的底部有六個泄水口,圍成一圈,水從泄水口噴涌而出。這六道水流經過不同的路線,最終匯到地面上。其中一道經過的路線是大水箱的縮小版。另一道則注入鉸鏈式水箱中的某一個。這些水箱被安置在一個大水車的兩側邊緣之中,水的重量使得水車緩緩轉動。水車轉動四分之一周時,會有一個障礙物使水箱停下來並傾斜,讓當中的水傾倒進多條水道之一。還有一道不斷衝擊著一個彈簧聯軸器,使其在水流中不停地上上下下。聯軸器的一端控制著一個類似時鐘卡子的機械裝置。
水不斷從支撐機器的柱子上滴下來,在地面上聚成一攤,順著斜坡流向排水口:混凝土水道整整齊齊地排開,連接著生鐵打造的黑漆漆的圓柱形引水管。引水管的表面上有凝結成的水珠滾動。
魏映雪——譯
電子機器帶著溫度的綠眼睛正盯著我。我的視野里只剩下明亮的鑲嵌著玻璃片的塑料殼。微弱的聲響傳進我的耳朵,向我證明這些機器確實還「活」著。這是些靜止的機器,雖然正在運轉,但是沒什麼響動,唯一的動靜只有儀錶指針的走動和空帶盤偶爾地轉動。

電子機器

死亡機器——1

在這麼近的距離觀察它的結構,看這些紅色的線條是怎樣被組裝得如此緊密,真是讓人著迷,就像是在觀察著一個迷宮、一組血色的洞穴結構。我微微一轉頭,就能看見一幅全然不同的景象。我把女兒叫了過來,兩個人牽著手,一起凝視著這台已經死亡了的機器。
管口擴張到了最大限度,突然,一個金屬物體顯露了出來,其上還滴落著棕色液體。橡膠管貼在金屬物表面上,一點一點地將其釋放出來,驀地,金屬物混著羊膜油徹底脫落了出來。
管道末端的開口越來越大,已經能夠讓人瞥見其中閃亮的水汽和若隱若現的金屬光澤了。
片刻后,水箱開始發出吵鬧的嘎吱聲。突然之間,臨界平衡達到了,在巨大的水壓之下,嘎吱聲拔高到了極點。水槽已經承載不住水的重量,https://read•99csw.com開始顫動起來。溢出的水濺到地板上,朝著方形排水口流去。然後,水槽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傾斜,將裝著的水倒出。水從厚實的傾注口流出,落到下面的幾碼以外的蓄水池中去。在下落的過程中,流水就像一條閃閃發光的絲帶。接著,水槽加快了傾倒的速度,更多的水涌了出來。水箱倒水的速度越來越快,突的轟隆一聲,整個翻倒了過來,一大|波水瀉入了蓄水庫,水壓之大,使得地面都震顫起來。這時候,因為平衡力的作用,水箱已經咯吱咯吱地翻轉回了原位。
連鎖機器的每一個環節都是智慧的體現,或許是因為這一抽象的迷宮類似神經電流的傳導模式。這種聯動性又和受神經電流影響的人類性格十分相似,它們都會受到另一個個體的嚴重干擾。或許也有一點不同,這個房間中的人類大腦無法使機器轉動分毫。
機器頂部的噴射口不斷發出噝噝的響聲,流水奔騰,在水道里激起泡沫。當金屬部件運轉的時候,還會有巨大的嘎吱聲。每隔幾秒鐘,就有一個金屬部件被激活,發出一聲巨響,此刻水量也會成倍增長。
它由桁架組成的寬廣網路構成,整個網路都按照一種奇特的節律顫動著。機器上唯一不被這節奏影響的部分只有末端的兩個大型支撐物。支撐物的框架也是由桁架組成,框架中有各式各樣的驅動鏈和傳動裝置。在每個框架的頂端,都有一隻可彎曲機械臂,長得不合比例。這些機械臂上也有鏈條和傳動裝置,在其末端,是銀合金刀片,刀片微微泛著光。這些刀片似乎是通過某種球形接頭安裝在機械臂上的,可以非常靈活地轉動。
小屋中的機器在三面牆上排列得整整齊齊,機器上是各種各樣的開關和儀錶。它們運轉時發出的聲音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合在一起,像是在共同譜寫一首電子樂。
機器約有六英尺高,我可以看出它曾經的結構非常複雜。不知為何我的女兒並不感興趣,走開去看其他東西了。但這台機器卻給了我一種悲傷的感覺。整台機器都是由金屬針密密麻麻地排列組成的,最長的針大概有3英寸長。一眼看上去,這台機器根本沒辦法被組裝成一個整體。我猜測,在機器營造之初,這些針就被精確設計,以確保整台機器能保持內部的平衡。現如今,這台機器就像是一張由銹跡組成的蛛網,這麼久能夠撐著不散架,它的穩定性一定非常好。

機器之殤——2

殿堂的這一區域幽深昏暗,散亂的光線勾勒出黝黑且布滿凹陷的金屬輪廓。我幾乎不怎麼看得清死亡機器,它就在我右手邊,看上去是一面冰冷而突兀的金屬高牆。有一條粗壯的鏈子,約一英尺寬,四英寸厚,從牆體凸出來,又轉而沒入牆體。除了鏈子,這機器只有一處其他結構了:從牆面伸出來的排水管。排水管之下是安裝在地板上的水渠,廢水通過水渠,被排入臨近的下水道。下水道散發出的惡臭味簡直無孔不入,令人難以呼吸。然而,排水管排進水渠的,是血。
這機器坐落在殿堂深處,連運轉的聲音也幾不可聞。我走在因乾燥而龜裂的地面上,踩踏在我們的排泄物上。走在我身旁的一個人更是瘦得形銷骨立。水源已經乾涸了,剩下的只有灼|熱的放射性塵碴兒。整個世界像是變成了一個旋渦,這裏就是旋渦的中心,是時間與空間的盡頭,是歸於無的終結。我已經吃掉了自己的食物。這裏就是我的位置,沒有任何可以得到救贖的方法,所剩下的只有恐懼。這是荒涼且如同死亡般冰冷的絕境。人類用自己的痛苦打造出了這慘淡無望的焦點。一定得試著打開這道門,我使勁一拉,門發出嘎吱的響聲,然後大門打開了。房間很小,但有光亮,藉著光亮我看到了一個詞——奧斯維辛。
或許在數百萬年前,這些機器被修建起來,保持著精準的穩定與平衡,彷彿是被冰凍起來的浪潮;當整個線路的最後一環被搭上,最後的機械支條同前一條銜接好,整個平衡就被打破了。於是,動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傳播路徑,被分配到不同的零件上去,促使機器轉動。時至今日,這股動能依舊在機械間四處遊走,不可預測其最終的方向。最初的那股動能已經被分割成了數百萬股,而且仍在繼續分裂。或許,這機器的設計更加精妙,在接下來的百萬年間,被分配出去的動能將開始合流,機器的運轉越來越簡單,直至最後剩下兩股交匯,達成平衡,這時一九*九*藏*書切運動都會停止。
然而,還需要更多的調查研究,才能證實我這個激進的想法。
不同機器的支條依靠能夠自由移動的接頭連接在一起,其中的一條動了,另一條則會做出相應的調整。整間屋子的器械都處於運動之中,它們互相策動著,就像是被淫|靡的本能驅動。
像人的手肘似的,機械臂的關節向下彎折。在靠近支撐體的地方,機械臂靜止了,刀片則向上揚起。接著,兩隻機械臂跨越30碼的距離向彼此靠攏(在靠攏的過程中),刀片的方向保持不變。當它們幾乎完全伸直的時候,距離彼此只有一碼左右,此時,機器運轉暫停了下來。突然間,刀片開始獨立運轉了起來。它們在幾秒鐘的時間內,執行了一系列複雜的動作——突刺、閃避、旋轉,兩把刀的動作一模一樣,互為鏡像似的。再然後,運動又停止了,機械臂再一次開始彎折,將刀片帶回靠近支撐體的地方。
房間中到處都是電線,電線那明亮的原色與塑料機身整體上偏於柔和的色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母體


我希望以上信息能讓我的讀者朋友們對神秘莫測的殿堂有一個大致的印象。我所能補充的已經不多了,只有以下一點。
新機器一動不動地停在地上,羊膜油從它的表面滴落排走。這是一種帶有履帶的小型機械,前端安裝著不同形狀的機械附件,像是用來加工金屬或者石料。
偶爾,水的雜訊會變得震耳欲聾。
(英國)蘭登·瓊斯 Langdon Jones——著

時鐘

有關殿堂規模的推測倒是不少,但從未有過確實可信的測量結果。至少有一個作家聲稱,實際上殿堂的面積是無限的。其他人則堅持認為殿堂的面積是不定的,以50平方米為一個尺度變化著。顯然,這些人是受了那些誇張的報道的影響。而其餘的證據則顯示,不管從什麼方面考慮,這兩種說法都和事實相去甚遠。在最近的幾年裡,我覺得研究所收集到的有關殿堂各方面的資料是一項很有成就感的工作。這工作很難,但十分有啟發性。現在,在我的文件夾中,有大量的相關信息。其中有書、有文章、有剪報、有錄音帶、電影膠片,還有許多轉錄的採訪。對我來說,這個話題變得一天比一天有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我完全沉迷在了我的研究中。我發現近三年,我的正常作息被打破了,變得極為不規律。我將整個房間都用作了工作室,將各種有關殿堂的材料編成一本綜合性的書是我的最終目標。整面牆上釘著的全是相關的剪報。根據我最近正在研究的內容,我對剪報的位置進行了調整:房間的正中是一台電影放映機(通常,我會收集到五個小時的膠片,一口氣看完),放映機的旁邊就是磁帶錄音機。除了採訪和評論的錄音帶,我還有至少一個小時的某些機器運轉時的錄音。我儘可能準確地將這些聲音以樂譜的形式記錄下來。我用不同的樂譜系統來記錄這些聲音,在最基礎的幾種樂譜系統的對比中,我發現了非常有趣的聯繫,但再具體些的發現,卻是沒有了。
母體或許已經這樣運轉了數百年。
機器經過了拋光上油,運轉起來平滑流暢,卻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房間中還有其他的東西,可似乎都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運動中的支條的影響。我旁邊的牆上掛著一塊平板,從平板上延伸出了可彎曲的機械臂。在其灰色的機械骨架中,連接兩端的電線被綳得筆直。機械臂一端抬起,另一端則下降。當較高一端的電線受大型連鎖裝置的運動影響,被拉緊時,機器臂就會顫動著倒轉位置。
我正經過的是殿堂中相對封閉的一個區域。為了將不同的機器隔開,這裏修建了隔間,每一間佔地都不小,這樣就使得整個空間看起來沒有實際上的寬敞。當我走過一間隔間的木質門,看到門上貼著一個白色告示牌,上面印著黑字:
我沒法兒再在連鎖機器房中待下去了,即使只一兩分鐘也不行。再待下去,這個房間在心理上給我帶來的影響是我無法承受的。
這台機器被單獨安放,四周空無一物。它體積巨大,大概有一百英尺高,形狀像是一個被拉長的洋蔥,從上端開始,越變越細,直到成為尖頂。機器的一側,大概十英尺高的地方,有一根柔軟的橡膠管道,垂向地面。

抽水機

機器之殤——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