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紫羅蘭獨一無二的香味-(1985)-The Unmistakable Smell of Wood Violets

紫羅蘭獨一無二的香味-(1985)-The Unmistakable Smell of Wood Violets

「但是我在這裏,」她說,「我和飛船。」
然而,沒有人被矇騙:

「好幾個什麼?」
「嗯?什麼?啊?」唐·斯奇奇諾說。
星際飛船一飛衝天,消失在天際,就在羅薩里奧居民面前。他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激動得眼前一片朦朧,剛有時間喘口氣,就看到一個小點出現,越來越大,是飛船回來了。飛船著陸時間是六點十一分,在同一個秋天的清晨。記錄這一時刻的時鐘被保存在羅薩里奧歷史博物館,現在已經不會運轉了,不過任何人都可以去博物館A陳列室參觀放置在展架上的鍾錶。在B陳列室的另一個展架上展出的,是所謂的卡巴倫西斯剷平斧,砍倒了羅薩里奧所有植物的致命武器,將整個國家變為了荒蕪的平地。善與惡的化身,並成一排,肩並著肩。
「共……共……共和國,陛下,」他脫口而出,「有好幾個。顯然,以前就存在,很久很久以前,這曾經是一整片領土,現在分成好幾個,好幾個共和國,但是他們的居民,那些在這些地方、這些共和國生活的人,稱自己為,那個,阿根廷人民。」
畫面再次回到聖列寧堡的皇宮,大臣們在清嗓子,參謀們在咽唾沫,試圖證明如果大幅度上下擺動他們「亞當的蘋果」,就能夠稍微鬆開點自己拘束的官方制服。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地方,「四處擴散的火藥硝煙」已然變為一桶炸藥,儘管炸藥也一樣是傳說中的物質,早已不再留存於世。每個國家各種信息屏幕,無論低端還是高級的,核心還是次要的,發達國家或不發達國家的,全部閃爍著巨大的標題,披露事件日期,杜撰事件細節,並試圖掩飾——儘管並沒有多少作用——他們的嫉妒和迷惑。
消息不脛而走。更確切地說,消息如同火藥燃燒的硝煙一般四處擴散,只不過在文明進程的這個節點,火藥已經成為文物,是時間流逝的煙塵,是書寫傳奇的發明,也是虛無的存在。不過,正是藉助新興文明不可思議的力量,這則消息才能夠在頃刻之間幾乎遍及全世界。
「我們被卑劣地擊敗了。」玻利維亞國民說。
她跨越極限邊緣的時候,爆發出一陣劇烈的震動,之後又歸於沉寂、祥和、寧靜。所有特有的警告現象,都在講述事實。儀錶指針沒有晃動,指示燈沒有閃爍,通風設備不再噝噝作響,她的肺泡沒有鼓動,椅子沒有旋轉,各種屏幕一片白色。她站起來,走近舷窗,向外眺望,什麼都看不到。這足以符合自己的邏輯判斷。
「我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傑克遜·富蘭克林先生又在咆哮,他神經緊張地拽著自己頭頂的假髮,「只有我們自己榮耀的歷史才配得上這樣輝煌的命運!是我們,我們,而不是這個卑鄙的香蕉共和國,來書寫這段輝煌!」
「不要老說什麼『認為』!做點什麼!」

「你這是去哪兒?」女皇說道,口形紋絲不動,眼皮也絲毫沒有抽|動。
「當然,」她對自己說,「宇宙到盡頭就是空無一物。」
他們向她保證,會有花朵。
「我們一定得做些什麼。」她說。
「哦!」女皇發出一聲驚嘆。
每個不是外交官的人,也就是說,近乎整個羅薩里奧共和國——近十年來其數量發生了令人眩暈式的增長,現在已經達到將近20萬——國中的每一個人,都感到精神愉悅、幸福快樂、歡欣鼓舞。他們圍繞著她的住所,在她沉睡的時候守護著她,在她門前留下珍貴的進口水果,沿著街道一路跟隨著她。某位頗有權勢的人允許她乘坐自己的一輛福特99,全國僅有的五輛車之一,還有一位居住在艾思坡米羅墓地的瘋子,從帕拉鹹水湖一路扛水上來,特意為她澆種了一朵花,隨後他把這朵花獻給了她。
當她列完了自己所見的事物名單,福特99的主人說他要把這輛車送給她,當天下午,他會派來一個僕人送來一升汽油,這樣她就能開車出去兜風。
這就是發生在俄羅斯的片段,一個遙遠而特立獨行九*九*藏*書的國家。而大陸中間的國家,才確實是亂作一團。在玻利維亞,在巴拉圭,在馬達加斯加,在所有強國以及渴望成為強國的國家,比如上秘魯、冰島、摩洛哥,倉促的商談以儘可能高的級別將雙眉緊蹙、高薪聘請的專家聚集起來。最強勢的貨幣也開始波動不定:瓜拉尼(巴拉圭貨幣單位)匯率抬升,玻利維亞比索卻下跌0.5個百分點,原本的貨幣優勢在兩個小時的漫長時間內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消失,世界上所有首都城市的貨幣交易所門前都排起了長隊。莫瑞里約總統在奧魯羅宮前發表演講,並藉助這個機會隱晦地向兩個秘魯共和國以及米納斯吉拉斯分離區域發出警告(也有人稱其為一種恐嚇)。莫瑞里約將米納斯吉拉斯的管轄權移交給他的侄子,佩佩·莫瑞里約,此人被證明是一個任何人都可以操縱的木偶,現在,莫瑞里約總統極其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摩洛哥和冰島只是輕輕推了一把自己的外交官,以及一系列動作來喚醒他們,在這兩個國家印象里,這些外交官從來都是在南部深處抿著石榴汁和杧果汁,身穿黑亮制服的僕人站在一旁舉著扇子。
女皇終於轉過身來。有誰會在乎,波羅的海的夜晚,屋頂覆蓋的積雪、皇宮屋頂,以及他們置身其中的這個城市?女王身上沉重的綢服噼啪作響,上漿的襯裙綉著蕾絲。
「謝謝,」她說,「您真是太慷慨了。」
做什麼都沒用,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暗自心想,沒用的。突然間,他反應過來,自己非但沒感到沮喪,相反還一陣竊喜。誰叫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是個女人呢,他思忖。庫斯特卡羅夫的結婚對象叫作伊萊娜·沃多斯卡·尤提安斯克,一個名副其實的美人,可能是整個大俄帝國最美貌的女人。他也許被戴了綠帽子,對他來說,查明這一點小事一樁,可是他並不想這麼做。他的思緒轉了一圈,又回到剛才那句話:誰叫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是個女人呢。他不禁抬頭望向女皇,頓時再一次被她的美貌驚呆了。她並沒有伊萊娜那麼奪目的美貌,但是她高貴而華麗。
王亦男——中譯
「我認為,陛下……」他鼓起勇氣說。
女皇坐了下來。
「它會飛起來的,他們會看到,它會飛起來的。」主工程師信誓旦旦地說。
「好幾個,陛下,是好幾個。」
人們認為,這條奇特的信息來自北美的獨立州,不會有其他可能性。然而沒有人知道,獨立州現在重新歸於一人控制之下,事實也的確如此:某個叫作傑克·傑克遜·富蘭克林的人,曾經在視頻里飾演小角色,在87歲高齡的時候,他發現了自己作為政治家的特殊愛國使命。憑藉自己非比尋常的個人魅力,以及神秘莫測的家族關係網——他是兩位曾在全盛時期統治各州總統的後裔,最終成功統一了,至少目前是這樣,79個北部獨立州。總而言之,傑克遜·富蘭克林先生向世界宣告,這些統一的獨立州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因為他們絕對不允許。全世界都對此捧腹大笑。
她透過舷窗向遠一點點觀察,以防萬一。仍然一片虛無,不過她有了一個想法。
最終她到達了宇宙盡頭。一切在這裏都到達了終點,非常徹底,連她的疲憊也一併煙消雲散,她感到自己年少時期的激|情重新湧上身體。很顯然,到達宇宙邊緣有一些預兆:鹽塵暴、異象、細小的白色線條衝擊著宇宙的黑寂,還有各種聲音波,早已逝去的聲音,回聲不斷,直到徹底消失前仍在傳遞不祥的信號,各種塵埃敲鼓一樣反覆擊打;但當她觸及宇宙盡頭時,預兆都讓路給空間標識:「盡頭」「你到達了宇宙極限」「宇宙綜合保險公司,你的公司說別再往前走」「宇航員保護區邊界」等等,還有一塊猩紅色的多邊形,寫著「OMUU」,用在這裏表示放棄所有希望,這裏就是世界的盡頭。
她還是離開時的那個女人,完全一樣,https://read.99csw.com甚至有點令人們失望,全國所有居民、外交官、間諜還有記者。只有當她走下舷梯,離她更近一些的時候,他們才能看到她眼睛周圍一些細微交織的魚尾紋。除此以外,所有其他上年紀的跡象都消失了,正如她希望的那樣,她又可以不知疲倦地跳華爾茲,整日整夜,從黃昏到黎明再到黃昏。
傑克遜·富蘭克林先生也同樣不知道,在羅薩里奧既沒有棕櫚樹也沒有香蕉樹,不過這倒不怪他們外交官在彙報里的疏忽,問題在於缺乏外交官資源。外交官是個奢侈品,窮困國家是承擔不了的,特別貧困的國家經常因為受到侮辱而陷入巨大的痛苦中,於是召集所有騎士指揮官、律師、醫生,到最後甚至還有在海外工作的將軍,他們通過這種方式來節省租房、煤氣水電和工資,更不必說宴請招待開銷以及那些放在「棕色信封」里見不得光的錢了。
「這地方據說在阿根廷。」女皇說道,仍然通過窗戶向外凝視,卻完全沒有覺察到夜幕籠罩了積雪覆蓋的房頂和波羅的海冰凍的海岸。
大俄帝國前交通部長卸任,如今在西伯利亞開採石塊。庫斯特卡羅夫顧問正和女皇同床共枕,這隻是一段低俗下流、引起流言蜚語的插曲,和這個故事本身沒有任何關係。
一個秋天的黎明,在五點四十五分的時候,飛船從獨立火山口起飛,這裡是整個荒蕪的羅薩里奧共和國最為荒蕪的地帶。之所以記錄下來精確的時間,是因為共和國內的居民齊心協力定做了一個時鐘,他們覺得這樣的場合值得擁有(其實,還有一個鬧鐘,被放置在一處秘密為桑塔麗塔賭場服務的修道院內,這座修道院受某道密令要求,任何東西不能出入,不傳遞消息,不接受請求,不做解答,什麼都不行),不幸的是,他們沒有足夠的經費。不過後來,有人萌生出絕妙的想法,為他們籌集到了足夠的費用。羅薩里奧派出了軍隊來維持在友好國家自發遊行的活動秩序。其實也沒多少國家發起遊行,為數不多的幾個還都是比較窮困的,不過這些國家成功地藉助遊行獲得了資金援助。任何一個有愛國主義情懷,併為親臨榮耀現場而歡呼雀躍的人,滿眼看到的都是那些盛裝出行的政府官員,還有訓練有素的士兵,身穿金紅色制服,佩戴閃閃發光的胸甲,手持羽毛頭盔,錦帶圍在腰間,腳踏正步穿越安特多斯里奧斯省會,或拉波德卡位於宏偉安第斯山下的帕德龍吉奧爾葡萄園。
飛離銀河系簡直小菜一碟,連續幾個跳躍就可以了。每個人都知道這點,只需要按照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這位多才多藝的小提琴藝術大師、科幻電影導演以及時空研究者的指示來操作就行。但是,不同於其歷屆前身在殖民開拓的偉大時期所做的,這艘星際飛船並沒有揚帆到每個角落;相反,這艘飛船徑直奔向宇宙邊緣。
「好幾個什麼?庫斯特卡羅夫顧問,好幾個什麼?和我說話不要用含糊的口吻。」
「我脫掉了宇航服和頭盔,」她說,「沿著一條看不見的道路行走,道路兩邊可以聞到紫羅蘭的香味。」
「嗯喀……嗯喀……這地方在南方,遙遠的南方,靠向西邊,陛下。」
儘管在職業生涯的某一節點之後,高羅第切爾決定專註于主流女性文學和評論寫作,她的推理小說粉絲群仍然不斷擴大。而她的科幻小說——20多部小說和短篇選集,大部分未被翻譯成外語——和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以及伊塔洛·卡爾維諾在小說構架和主題方面都有很多相似之處。比起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和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她又缺少了一些魔幻現實主義色彩。
好吧,她現在已經抵達目的地,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返回去。然而,返回的想法卻從未萌生在腦海中。女人是一種貪婪的生物,就像小男孩一樣:只要得到滿足,之後就想要更多其他東西。就這樣,她繼續前進。
「那麼這個地方在哪裡?」女皇發問。
在羅薩里奧https://read•99csw•com,沒有降雪,不是因為夏天,雖然這裏的確現在正值盛夏,而是因為在羅薩里奧,從來不會下雪,也沒有那種棕櫚樹:摩洛哥人知道的話可能會失望到極點,然而他們的外交官在報告里對於羅薩里奧植被隻字未提,一部分原因是,羅薩里奧的植被現在幾乎已經絕跡,另一部分則是因為外交官的事務範疇理應超脫于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真漂亮,」她說,繼續迷迷糊糊地向前走,「我要去的地方也有花朵嗎?」
她嫁給了一位很不錯的人,擁有一間帶陽台的小屋、一輛自行車,還有一台收音機,天氣好的時候,能接收到安特多斯里奧斯發射的LLL1廣播信號,這時,她會腳踏白色撒丁鞋跳華爾茲。她第一個兒子出生的那天,一株嫩綠色的幼苗從大鹹水湖岸邊的土壤里鑽了出來。
沒有人反駁他,沒人敢說不。
「有誰會想到這個?」一個在雷克雅未克公共汽車上的男人陷入沉思。
地球時間26分鐘,在飛船上卻是很多年。很顯然,她沒有戴手錶或帶日曆:無論哪一樣,羅薩里奧共和國都提供不了。但在多年以後,她才知道這些細節。
作為大俄帝國彬彬有禮、聲名顯赫的統治者葉卡捷琳娜五世,她深受符合皇室體統的禮儀熏陶,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揚起一邊眉毛或者抿起嘴唇一角,更不必說,發出這樣粗俗不堪的感嘆了。然而,這位女皇不僅驚嘆一聲「哦!」還迅速起身,匆匆穿過整個房間,奔向巨大陽台的玻璃門。她在那裡站住。陽台下面,白雪皚皚的聖列寧堡依舊冷漠不仁,一切如故,在寒冬的壓迫下,她眯起了眼睛。皇宮裡,大臣和參謀們顯得情緒激動,焦躁不安。
(阿根廷)安傑麗卡·高羅第切爾 Angélica Gorodischer——著
地球上的每一樣事物都像之前一般運轉,除了一件事,葉卡捷琳娜五世任命庫斯特卡羅夫為她的內政部長,這個可憐人嚇得心驚肉跳,但是他的妻子伊萊娜卻非常歡迎,在她眼裡這是一個更新衣櫃和情人資源的機會。傑克·傑克遜·富蘭克林靠把回憶錄售賣給巴拉圭一家最擅長捏造故事的雜誌賺了一筆巨款,足夠他退休在伊麥利娜度過餘生。六艘星際飛船從六個世界大國出發,飛向宇宙邊緣,從此杳無蹤跡。
記者們全部伸長了脖子;外交官們一聽到她的發言,立馬向抬自己的轎夫做出自認為微妙隱秘的各種手勢,後者隨時準備抬著他們回到居所;間諜們用藏在襯衣紐扣或智齒里的微型相機拍個不停;所有老人把手疊在一起;成年人舉起拳頭放在胸前;小男孩歡蹦亂跳;年輕姑娘綻開微笑。
安傑麗卡·高羅第切爾(1928—— )是一位影響深遠的阿根廷作家,著有小說和非小說作品,2011年,她獲得了世界奇幻獎的終身成就獎。起初,她只是個熱心讀者,後來才從事小說寫作,並於1964年憑藉一部偵探小說獲得了自己的第一個文學獎項。1965年,高羅第切爾的第一本選集為她贏得了另一個獎項——軍旅短篇小說獎。她出生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但卻和羅薩里奧聯繫更加緊密,這裏也是她筆下著名人物特拉法爾加·梅德拉諾的家鄉。特拉法爾加·梅德拉諾是一位星際商人,出現在她的小說《特拉法爾加》(Trafalgar, 1979)里。
「是,陛下。」部長邊說邊鞠躬,然後向門外走去。
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庫斯特卡羅夫,某種意義上扮演顧問的角色,除此之外,還是一位有教養且觸覺敏銳的人。他突然插入話題。
(西班牙)瑪麗安·沃馬克 Marian Womack——英譯
女皇轉移了視線。庫斯特卡羅夫頓時感到鬆了一口氣,於是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一共7個共和國,陛下,羅薩里奧、安特多斯里奧斯、拉多克塔、烏那、里亞丘埃洛、敘敘以、https://read•99csw•com拉波德卡。」
她每天都會接受各種訓練,因為他們不太確定她到底應該接受什麼樣的訓練。每天破曉她就要起床,繞著獨立火山口跑步、跳繩、做體操訓練,只吃一點食物。她還要學習如何屏住呼吸,並且數小時靜坐或是擺出扭曲的姿勢。她也會跳華爾茲。雖然很清楚華爾茲可能派不上用場,她依舊很享受學習的過程。
那個瘋子抬頭望著天空離開了,誰都不知道他在尋找什麼。至於那位生命垂危的婦女,喃喃自語應該在星期天吃點什麼,她的兒子和媳婦們什麼時候來吃午飯。羅薩里奧共和國總統做了一個演講。
她並不知道,整個世界都在等待著聽她講述;葉卡捷琳娜五世早上5點鐘就把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拽起來陪同她到大廳等待消息;北部一個獨立州宣布自己獨立,因為總統沒有成功制止事態發展,獲得榮耀,這個舉動在其他78個州點燃了反抗的火苗,傑克遜·富蘭克林先生被迫離開白宮,假髮都沒來得及戴,穿著睡衣,凍得瑟瑟發抖,並且怒火衝天;至於玻利維亞、巴拉圭和冰島則同意兩個秘魯共和國結成新聯盟,並制定防禦條約應對潛在的宇宙攻擊;巴拉圭最高航空工程指揮承諾建造一艘能飛越宇宙極限的飛船,總以為他們可以獲得法律豁免以及更高的預算,然而,這個聲明卻令其貨幣瓜拉尼好容易上漲的兩個百分點又跌了回去,並且在此基礎上又下跌了一個百分點;那個唐·斯奇奇諾·吉奧爾,雄偉的安第斯山腳下拉波德卡共和國的新頭兒,剛剛從自己最近一次醉酒中清醒過來,就被告知他現在要簽署一個對羅薩里奧共和國發動戰爭的宣言,現在他們已經知道了敵人勢力原來如此強大。
一片寂靜。屋外的雪停了,室內卻好像開始下雪。女皇目光望向交通部長。
大字標題繼續在各種信息屏幕上閃現:「阿根廷宇航員聲稱要到達宇宙邊際。」「消息稱,飛船能適應長達數世紀的星際旅程。」「科學還是災難?」「宇航員不是女性而是變性人。」(標題刊登在《皇家司卡亞日報》上,這本是一家清教徒式的媒體,類似標題刊登的頻率卻比羅馬教廷的《倫巴多觀察小報》還要高。)「飛船發射在即。」「數世紀第一個星際穿越旅行。」「我們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發生!」[《波特蘭時報》(富蘭克林先生的北美獨立州之一)]
除了《特拉法爾加》,她以下這些著作也被翻譯成英文:《卡爾帕帝國》(Kalpa Imperial,2003年由厄休拉·勒古恩翻譯),收錄了所有卡爾帕系列短篇故事;小說《天才》Prodigies, 1994),背景設置在詩人諾瓦利斯故居被改造成公寓以後。傑出的短篇故事里,《紫羅蘭的胚芽》(The Violet's Embryos,2003)發表在備受推崇的《拉丁宇宙:拉丁美洲及西班牙科幻小說選集》(Cosmos Latinos: An Anthology of Science Fiction from Latin America and Spain, 2003)一書,這篇故事是印證作者一貫風格以及創作手法的典型例子,思索慾望的本質,並在與軍事傳統男性觀念的衝突中尋找幸福所在。
她正在跳華爾茲。每天驚醒的時候,心臟都會怦怦直跳。她會變換不同的髮型,去跑步,練習蹦跳,喝下過濾的純凈水,只吃幾顆橄欖,然後躲開間諜和記者,去看飛船,只是輕輕地觸摸,日日如此。機械師們都很喜歡她。
「我只是,我只是去,我只是去看看能做點什麼,陛下。」
庫斯特卡羅夫姿勢優雅地坐下來。能擔任顧問真是太幸運了,尤其是一個沒有特別職務的顧問。而另一旁的交通部長,則臉色煞白。
「我不得不說一句,陛下,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這事兒交給你去read.99csw.com辦。」她說。
它會飛起來的,當然會飛起來。一定會在它漫長的旅途中經歷很多不可思議的冒險。有多漫長?再也沒人知道朗之萬方程組是什麼,發現他的理論自相矛盾,最後無法自圓其說時,也沒人會為此感到震驚,然而,不管旅程需要多長時間,觀測者們感受到的也不過是連續幾分鐘。有些人聯想到塞萬提斯,這位人類文明早期非常著名的人物——現在人們還在爭論他到底是一個物理學家、一個詩人還是一個音樂家——曾經在自己一部失傳的作品里提出過類似的理論。
本書這篇再版的故事,《紫羅蘭獨一無二的香味》最初發表在1985年的《彌諾陶洛斯》(Minotauro)雜誌上,之後於1991年被收錄進高羅第切爾的反烏托邦作品選集《共和者》(Las republicas),這是第一部收錄其英文版本作品的選集。《紫羅蘭獨一無二的香味》是一部女權主義科幻文學佳作,採用熱情、大胆、直接的方式,從某種角度來說,其文風和高羅第切爾其他很多被翻譯成外語的作品大相徑庭。
「啊,是的,沒錯,沒錯,陛下,就是個彈丸之地。」
在這歷經數年的時間旅程中,她只來得及喘幾次氣,確切說是一次完整的呼吸和單次吸氣。她一路經過了適宜和不適宜居住的地方,那些曾經被認為是存在的世界,實際上卻並不存在,或者說從來沒有出現過,可能以後也永遠不會出現在地理測量繪圖表上。還有被放逐的星球,上面沙土沙沙作響、支離破碎的時間、虛無的旋渦、廢棄的空間,甚至還沒有提到這裏的生物和物質,無法用任何語言來描述,以至於人們即使看到也感知不到它們的存在;所有這些,都令她震驚,還有更為強烈的恐懼,以及孤獨。她鬢角的頭髮褪成灰色,肉體喪失了緊緻,眼睛和嘴唇周圍爬滿皺紋,膝蓋和關節開始僵直,睡眠比以前減少,並且不得不半閉著眼睛,身體前傾,以便能辨認出控制台上顯示的數字。她筋疲力盡,幾乎無法再堅持下去。她不再跳華爾茲,而是在一台舊機器里放入一盤老舊的磁帶,一邊聽著音樂,一邊頭隨著管弦樂隊節奏微微晃動。
當飛船降落在羅薩里奧共和國的獨立火山口時,離出發的時間只過去了26分鐘,艙門打開,她出現在舷梯上,保羅·朗之萬的靈魂飄過火山口,幾乎笑破了肚皮。唯一聽到他聲音的人是那個曾經在艾思坡米羅墓地為她種花的瘋子,以及一位那時命不久矣的婦女。再也沒有其他人通過耳朵或手指或舌頭或腳趾,更不會通過眼睛看到他。
每個人也同樣知道,宇宙本空無一物,甚至連宇宙本身也是如此,當你到達其邊緣的時候,並不會感到有分毫變化。飛船從平墜到主線路,載有愛、橡膠外殼、照片、仇恨、新娘禮服還有能量。起初,每一樣東西都呈現出細微的變化,隨後變化急速加劇;宇宙邊緣的每一樣東西都更加柔軟、模糊,彷彿是由內向外逐漸磨損的線頭。
然後,她開口告訴大家自己的所見所聞。
女皇目光直直射向他,嘴唇緊緊抿在一起,雙手不斷晃動,庫斯特卡羅夫不由得陷入恐慌,這也在情理之中。
她套上一件宇航服,踏進虛無混沌之中。
「我看到了所有事物的虛無狀態,」她說,「一切都浸染在灌木紫羅蘭那獨一無二的香味里。虛無的世界就像是置身於一個在你頭頂不斷蠕動的胃囊里。虛無狀態的人就像是油畫的背面,漆黑,戴著眼鏡,用繩索釋放秩序的美夢和不完美的命運。帶強韌翅膀的生靈在虛無狀態下變成空中的一道沙沙作響的裂紋。歷史的虛無狀態是屠殺無辜平民。文字在虛無狀態下成了喉嚨和手,破壞在穿孔紙上所能觸及的任何事物;而音樂的虛無狀態,仍然是音樂。還有管轄區、水晶杯、礦層、頭髮、液體、燈光、鑰匙、食物,等等很多的虛無狀態。」
「這是……啊……嗯喀……陛下,這是一小片領土上的一個小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