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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靜止,死亡是運動-(1990)-Death Is Static Death Is Movement

死亡是靜止,死亡是運動-(1990)-Death Is Static Death Is Movement

「你的意思是這是亂|倫?」
「嘿,不要碰。誰知道這是……」
只花費幾小時,庫莫就把湯米的固定攝像頭,轉向光源——攜帶型激光燈,又把鏡子轉移到鍊鋼廠上。
湯米眼睛向前直視,說道:「不,天使像老鷹或者老虎。他們沒有憐憫之心,只是散發出寒光,用閃光的眼睛來尋找獵物。」
「為什麼?」
庫莫轉身追趕那個納粹面具,跑出了鍊鋼廠。她衝下走廊,卻又忽然停下腳步,她看到了那兩個高大、不可思議的殭屍站在路中間。他們骨瘦如柴的雙手握有長而尖銳的叉子,看上去十分怪誕。
糞便污水很快流走了,正如來時一樣匆匆,粉蠅黨們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大喘粗氣,他們面面相覷,揣摩孰真孰假。突然間,領頭中的一位又開始尖叫,並用手猛抓自己的臉。他的一部分臉腐爛成橙黃色的一團,手指和手掌也斷開掉下來。這突發的麻風病感染了所有人。深綠色的巨蠅圍著他們轉圈,到處都是嗡嗡的雜訊。每當有人摔倒,他立刻就被發光而骯髒的蒼蠅包圍起來,其中一部分吸食他的體液,在殘餘的肉體上留下一大堆黏黏的卵。粉蠅黨們都忍不住嘔吐,並被自己的嘔吐物滑倒。
內田(也就是湯米),躲在改裝過的化學實驗箱溫暖的深處,他伏在工作台上,兩手滿是精密儀器、線路、真空管,電線全部在他面前散開。他歪了歪頭。有什麼人需要我?他想。然後,他聳聳肩。他們都需要我。他決定無視這呼喊聲——但是又聽到了,他豎起耳朵,捕捉到蚊蟲似的微小聲音,在他傾聽的耳朵里低語。
「怎麼弄的?」
「這正是我們的開始。不管怎麼說,你選擇哪個?讓像你自己這樣能力增強的心理變態罐子人來領導大眾嗎?」
數天之後,庫莫回到湯米的實驗箱。他已經離開,整個箱體看上去都交織著企盼他回來的張力。她洗了個聲波淋浴,給克隆皮膚衣塗上油,嚼碎了剩下的糯米圈。隨後,感受到來自許多等待中的機器寒冷的壓迫感,她沖了出去,直奔市場。
「我能猜出你為什麼要知道。」
庫莫停在小路上,在一片月光之中趴到地面上,跪在那裡,頭部低垂,她很喜歡這種熟悉的感覺。某個老流浪獸——正在尋找有意願收留的主人——突然撲向她並齜牙低吼。庫莫故意回以一聲咆哮。這時,一個點子閃過腦海,笑聲隨之爬上她的喉頭。粉蠅黨將受到正義的制裁。召喚一些猛獸,她想到,這些小渾蛋就沒法再嘲笑別人了。
「你猜出了所有事情。」
湯米發出低沉、狡黠的笑聲。
塗鴉全變成了不祥的詛咒。米卡人的符號大部分被擦掉或者覆蓋。庫莫並不認識任何街頭神靈,不過他們看上去都一樣,骷髏一樣瘦削的臉,方形牙齒,眼睛凸出,令人毛骨悚然。「真無聊。」她大聲說道。
「現在他們時時刻刻都有獵人,發射操縱導彈屠殺世代相傳的部落。我猜你在那兒會很快死掉。」湯米又變回陰冷的樣子。
王亦男——譯
庫莫在水缸前屈身,剛想去幫忙,卻渾身僵住——她凝視著一片不祥的薄膜殘片,是從穆特身上剝落下來的。她極不情願觸碰這液體,但不管怎樣,還是把手伸了進去。
「不是像這樣。郊狼是吠叫。他們在這方面懂得很多。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說在所有這些古老自然保護地帶代代相傳的部落。」
聽到聲音之前,他們就先感覺到了奇怪的敲打和重擊。一瞬間,那個廢棄的鋼鐵架霎時間擁有了生命。開關嗖的一下被打開,然後傳出尖厲的摩擦聲,生鏽的引擎殘骸突然開始轉動。隨著轉動,生鏽碎屑紛紛剝落。發光的鋼鐵和黑色的潤滑油赤|裸裸地呈現出來。一口井在他們面前打開,甩出巨大的水桶,帶著尖銳的咣當聲開始向下傾斜。
「我要買下一台你最好的市場機器人搭檔,帶著足夠多的全息材料和太陽能組搬到鄉村,還有食物和蘇格蘭威士忌酒。」
庫莫點點頭:「是的,這可是最大的奢侈了——不是嗎?」
KGI。狡猾的眼睛。「我希望自己富有。」她邊大聲說,邊把夾克帶回床上,擱在身邊。
而默特爾不過是一條那威人的數據搜尋犬。小跑過這條污泥遍地的衚衕時,她不斷思索為什麼這樣。最後,她將思緒從默特爾和具具普身上抽離出來,就像是從水泡上撕掉一層死皮。
「我已經猜出來了,湯米。你和那些米卡人要做什麼。沒有人真的想去中國,不是嗎?他們要去哪裡?」
庫莫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嚴肅地向他點點頭。
他們剩餘的人沿橫樑幻象一路爬上去,進入一間布滿狹窄通道和飛馳摩托車的房間,如同反光的鋼鐵鑄塊移動到傳送帶上。金屬撞擊聲和大型機組抽|動的聲音大到令他們一時目瞪口呆。一個人跪倒在地,鮮血從鼻子和耳朵里噴出來。搭建的整個結構微微閃光,像是一股被熱浪炙烤的景象。
「一隻不受約束的動物夢見擁有了靈魂。」湯米笑著說,「還有那些奇特古怪的能力?」
庫莫渾身顫抖。不,湯米不會去中國的。她無法確定,儘管她知道他和日本有直接關聯。
「湯米,告訴我你的基因特徵吧。」
對於這些幻象,穆特反應極其迅速,完全忽視自己的歹徒同夥那些腐爛軀體的全息影像。他跟著從一扇小排氣孔伸出來、不斷朝他擺動的粉紅色長舌頭,爬過通風井進入另一間房屋,而他自己的舌頭現在已經失去知覺。
「你能嗎?」庫莫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轉過頭靠在湯米胸前。她知道他只是一時情迷,卻弄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她的愛沒有遺忘。最奇怪的事情是,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里,她感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裏,在湯米的實驗箱里。她的睫毛蓋在她野性的雙眸上,皮膚呈琥珀色,光滑如綢緞,卻被經歷的艱辛生活所留下的散亂的繃帶和上百處傷痕所破壞。
「鄉村!那兒什麼都沒有,只有倒閉的基因保存庫、冰凍的荒漠,還有嗚嗚的寒風。」
出租屋牆壁上連禁止犯罪的全息告示都沒有了。便當攤的圓桶里滿是黑色的黏性物質,腐肉糜爛的味道瀰漫整個區域。
穆特突然被絆倒,摔進一大團軟爛的肉泥上。肉泥冰涼而油膩,他在噁心和愕然之下大叫出聲,渾身發臭、滿身大汗地站在這冰冷的房間里。庫莫嘔出一團糯米圈。她判斷,這裡有很多殭屍。
有什麼地方不對。還有另一種東西存在。混合著洋蔥和孜然芹微弱的氣味飄下走道,還混著腐爛的肉味。
她引發他們的追趕幾乎過於容易,她不禁好奇他們是否服用了某種大腦細胞的麻痹葯。
「哦,不。」她大聲說道。她確定自己不打算再這麼做,除非被寒冷迅速凍結——不管怎樣,她還是開始奔跑——跑到肺部都要炸掉,雙腿直抽筋。她沒有跑下河岸,而是轉身沿著足跡朝湯米的實驗箱跑去。

庫莫做了個噁心的鬼臉,不過她還是需要它。她僵硬地站起來,走向那件衣服。就要穿在身上的時候,一個刺入翻領的魚鉤掛住了她的手指。她回拉倒鉤,面帶微笑把它取出來。
她仰臉望向他,看到他嚴肅的面孔。
大腦某處不祥的脈動迫使她再次圍繞具具普展開思索。關於什麼呢?一切都不對勁。她不斷想起那個她曾經放在衣櫃門把手上的不倒翁娃娃。隨後,她的大腦縮到腦殼一端,避開思考,繞了一圈卻還是回到原點。她再次抽出思緒。是的,就是這兒。該死的,見鬼去吧。那顆面朝大家、已經風乾的頭顱上藏有什麼信息?她在衚衕里站了一秒鐘,又在穿越一條太陽能燈照亮的小路之前停頓了一會兒。已經很晚了。一種討厭的感覺刺痛她的脊背。是什麼?該死。她的心臟在恐懼和憤怒之下快速跳動。頭是大衛的,難道不是嗎?她不太確定。只能稍後再確認。九_九_藏_書
或者有很多呢?歹徒是被火柴棍腿和尖利的叉子活埋進蛆蟲柔軟成堆的身體里的?恐懼毒物的他們告訴自己,不要驚慌,不要驚慌,這隻是,只是……然而眼珠被|插爆,耳朵被撕掉,舌頭被拉出來,毒蟲的牙齒噬咬在這年輕歹徒的肉體上。
「這是什麼意思,湯米?我們是什麼關係?」
庫莫嘟噥著說:「但是比以上兩種都強壯,湯米。基因混合體有很多延展性,一種強健的雜交。」
她迅速撤到一邊時,看到粉蠅黨們向爬滿黑色巨型水蛭的房門蜂擁而去。
湯米搖搖頭,抱住庫莫:「不要太擔心上帝,庫莫。動物沒有靈魂,你應該為此感到高興。」
「覺得我可能找到七隻角或者其他什麼。」庫莫給他一個虛弱的微笑。
突然間,伴隨劇烈的吐息,紅色蜘蛛蹦到空中,藉助一張蛛絲編織的降落傘飄離。獵物被留下,被太陽烤焦,既沒有仁慈的咬噬,也沒有麻醉刺痛。
「我是不會這麼做的。」她回應道,重新回到工作中去。四小時以後,湯米用咖啡和一些糯米圈打斷了她。
復讎的味道並不甜蜜,只有惡魔本身,索要的仇恨和鮮血比人類任何人能夠給予的都要多。在她手指尖,庫莫仍然能夠感到細長冰涼的骨頭不斷折斷、折斷……
湯米笑了,狂笑不止以至於鐵鏽碎渣都掉到下面的紙盒子上。
「地獄。」湯米悄聲說。
在這篇節選《死亡是靜止,死亡是運動》中,藝術家庫莫和朋友具具普在一場忐忑不安的交談之後踏上征途。鄧恩·莫特爾,一位同行的藝術家變為了敵人(並表現出暴力傾向),在她身後追趕,庫莫並不知道應該相信誰。節選章節描述出她和湯米的不期而遇,一位亦正亦邪的朋友,他在「聖米奇」庇護所被供奉為神一樣的人物。文中提到的「粉蠅黨」或者「粉蠅團」是厭惡婦女的新納粹主義:成員大多數為富有的男性青少年(口號是「清除雜污」),他們在貧民窟閑逛,並和庫莫發生了衝突。
「我有很多——朋友。」
聽到「每個人都會」的時候,一種討厭的感覺油然而生,不過她只是默默用驚嘆的眼神注視著湯米被亂作一團的電線包圍。他操作靈巧而嫻熟,彷彿一隻蜘蛛修補自己複雜的蛛網。他在她前面很遠的地方,當她在迷霧中張望時,又出現在她身後,而後再一次擦肩而過。
聽到這話,庫莫領會過來。是的,他們不希望他活著出來。
「不要!」戴納粹符號面具的那個粉蠅黨把她撞倒在地板上。他用自己的大靴子狠狠踢向她的肋骨,庫莫咳出血來。「讓他一個人待著,讓他死在那兒,你這愚蠢的動物。我們不讓他出來。」他向正在溶解的衣服碎片點點頭,「就像這樣。」
「你是個該死的改革派。狗娘養的。」庫莫望向他的目光充滿恐懼和猜疑,「你在這法西斯主義的老巢能怎麼改革?」
穆特突然猛地掙脫她,徑直扎進最近的一口水缸,在她手裡留下他空蕩蕩的皮膚手套。他立刻噝噝作響,冒出氣泡,並在水中胡亂掙扎。有什麼東西發出低吼一般怪異的鼻哼,在這蠟油一樣的水中隆起並翻轉。水缸兩面有斜邊,沒有援手的話,從水缸里爬出來幾乎不可能。
其中一個殭屍用人造鏟子模樣的牙齒咬住她的外套。庫莫迅速一掙,牙齒從根部粉碎了,流出血液,牙齒碎片飛濺得到處都是。殭屍用手捂住嘴,他的同伴趁機用叉子撞倒她。庫莫抓住他向下擺動的一條胳膊,迅速拽過來,用力在腿上一折,胳膊很容易就斷裂了,如同一截乾枯的樹枝。
「粉紅小鬼!」她大笑著說。他們所有人立刻癱坐在鋼樑上,一時之間無法動彈,儘管他們知道這隻是幻覺。其中一人站了起來又嚷又叫。
事後,他們並排躺在一起,庫莫把他的手放在他的鏡子上,鏡子中映出自己的臉。
她從一個微型瀏覽器里調出全息影像,可以看到正中央帶紅點的白色旗幟。隨著鏡頭聚焦在紅點上放大,線條變得清晰可見,從瀏覽器可以看出這是一隻巨大的紅蜘蛛。白色蛛網上的露珠閃爍著鑽石般的光芒,三團蛛絲包裹物從網上彈起。第一團蛛絲包含一個空心的蛋殼形糖果。蛋殼內部剖面的一端可以看到一小塊仙境影像,藍色的天空,陽光普照,蝴蝶在小雛菊上飛舞。第二團蛛絲包裹著一隻巨大的工蟻,下顎十分巨大,但是在蛛網上它沒法自由轉動腦袋。第三團蛛絲里發出憤怒嗡嗡聲的東西正在掙扎。這是一隻巨大的黃蜂,毒刺被絲線纏住無法動彈。它只能儘力扇動翅膀,這樣使得這生物留下自己正在逃脫的幻覺。
「見——鬼——」庫莫捂住嘴。這些東西甚至都不像真的。
然而,沒有人太關注這條惡臭的河流,他們都完全被頭頂上飄動的東西所吸引,是巨大的蛆蟲,長著七鰓鰻一樣邪惡的嘴,還有一排排牙齒。這些牙齒以昆蟲特有的狂暴迅速向全息影像發動攻擊。這些幻象紛紛大喊大叫,並立即和蛆蟲一起掉落下來,臉部著地或者四肢著地。
穆特提議他們穿過洞口,他們不情願地照辦了。庫莫遠遠地站在房間另一頭——微笑著。
「就是他們一直想去的地方。」
兩個殭屍都趔趄摔倒,以一種奇怪的黏滑方式飛快移動,庫莫不由得退避開。見鬼!這是什麼?當殭屍用骨瘦如柴的長手指抓住她的胳膊和腳腕時,她腦海中閃現這樣的想法。他們緊緊攥住庫莫,並舉起尖銳的叉子刺向她。
庫莫站起來走向他:「我認為你曾經是一個半神人,湯米。只是你和米卡人到底在做什麼?」
庫莫神經質地咯咯直笑。怪誕的世界。她短暫回到湯米的住處,去取她的夾克,還有一些散落的信用積分。到處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所以她再次衝出去,翻找去狗鎮的通道。她找到自己要尋找的地方,邊祈禱邊猛地拉動把手。2號奇迹之門打開了。入口直接接入狗鎮的管道里。她鑽進去,砰地關上身後的入口。
他們不約而同拍膝大笑。然後,他們交換了這個終極計劃。
她皺了皺眉頭:「這地方就像某個外星物種的自動監控星際穿梭車,有什麼部件噼啪作響並迸射出火星。」湯米一聲咒罵,然後移動發出尖銳雜訊的腳手架,並爬回去進行修理。
當她抬起頭時,湯米的監視器上,以高清圖像放大某個人的私人「聖米奇」隱蔽所。這是靠衛星直接傳輸的。他連那裡也攻擊了。
「基因雜交是浪費每個人的時間。你碰到的生物要麼作為動物太過聰明,要麼作為人類又太過狡猾。」
穆特沖她怒目而視,滿是絕望的狂怒。汗水流進他的眼睛,他晃晃自己的頭,然後忽然向前撲過來,卻又跳回原處,因為她身體的兩側被撕開了,裏面捅出八隻長毛的長足。
她搶在他們前面,但是沒過多久,粉蠅黨所有成員——十三個人,就都蜂擁到小巷,向鋼九*九*藏*書架結構趕過來。
「是的,沒錯,湯米。你是理智的那個,不是嗎?你擯棄了這些。上帝,我做了關於所有這些的噩夢,湯米。來,彎腰。」他彎下腰,她從他前額撩起一撮黑髮。
庫莫和穆特都大吃一驚。穆特轉身就跑,庫莫拽住了他。
庫莫關掉全息影像,向他們點點頭。他們中的一人,一位中士,點頭回禮,其他人也跟著點頭,快速地依樣畫葫蘆。
「我討厭這小點心,就像是在吃變軟的蠟。」
米莎·諾卡(1955——)是一位美國小說家和詩人,經常與賽博朋克運動(賽博朋克是一種形容科幻小說未來世界地域的詞,往往把重點放在高科技下但非高文明社會的生活上)相聯繫,並由於新賽博朋克風格小說《紅蜘蛛白網》而聞名,這篇小說參与入圍阿瑟·C.克拉克獎,並獲得1990年度讀者支持獎。然而,她作品的關注領域更為寬泛。
超低體溫的初步癥狀已經顯現出來。湯米把她推進溫熱的毛毯,裹緊——然後扶著她走了整整四百米路回到他的實驗箱里。湯米沖庫莫搖搖頭,打手勢讓她坐下,喝點東西。他喜歡用手勢,雙手在空中不斷比畫著。
聽到剩餘的粉蠅黨誤闖進一間充滿鋼鐵噩夢的房間,庫莫發出了勝利的吼叫。就在這瞬間,她突然獃滯不動,任由穆特來擊打她。
「你在這裏吧!」他大吼道,「我知道你在這兒!出來!庫莫!快點!」
「這不就是你正在計劃的嗎?把你自己設置成某種救世主,然後令眾人追隨你。一幫白痴。你打算把這些人引導到哪裡去?」
諾卡的短篇小說(和詩篇)出現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一些優秀的獨立雜誌上,包括《腦波隱士》《字幕五》,還有《冰河》。她傑出的故事《石獾》(Stone Badger)被展示在《本土美國作家透視選集》中,而另一部《麻辣五味》(Chippoke Na Gomi)則出現在《實驗小說鑒選文集》(1989)和《衛斯理科幻文集》(2010)上。她的非小說作品曾刊登在科幻代表(以及受新思潮影響的)刊物《科幻之眼》中,而她自己同時也以小說編輯身份為影響廣泛的科幻雜誌《新路徑》工作。
「這是個特別的計劃,」他向下沖她喊道,「過幾天你就會完全知道了。每個人都會。」
「看不到人口|爆炸的地球回歸蠻荒的那一天了。」
穆特轉到一間房屋,地面是磨光的鋼板,剛向前踏出一步,就掉進一攤刺骨的水窪中。庫莫滑進來的時候恰好停在他身後,她搖搖晃晃地沿著水窪邊緣挪動,每次差點掉入水中都能夠保持平衡。她對這液體一無所知。這不在她計劃範圍之內。
他從庫莫身後走過來靠近,盯著庫莫赤|裸脖頸上一圈青紫色的勒痕。
他向她招招手:「你就在那兒工作吧。」他指向一台攝像用中央處理器,還有空紙箱鋪成的桌面,「關於湯米的話題到此為止。不要再說話了,行嗎?你很煩人。」
粉蠅黨們在房間里走了幾步,然後停下腳步。他們不在堅實的土地上,而是一百二十二米的高空,城市遠在下面,令人頭暈眼花。他們站在一個六十一厘米寬的鋼樑上,庫莫則站在另一塊鋼樑上神態自若,勾勾手指,向他們示意。
「不——等等,」她在他掙扎的時候喊道,「是殭屍!」
他做出手勢暗指粉蠅黨,然後一個動作迅速地劃過脖子。
工作的時候,庫莫用某個奇怪曲調的幾段旋律,叫作「第二目標」——然後因為其中的嘲諷意味而捧腹大笑。
她仍然有方法可以動彈、可以伸展,宛如一隻巨大的情慾動物暗暗在湯米的皮膚和鋼鐵支架上塗上檀香木氣味。他的嘴唇壓在她赤|裸的肩頭,同時把她推向床鋪,兩人倒在厚實的棉被上和熾熱電燈黃油般柔和的光線里,他的左胳膊撐起她的頭。庫莫轉了個身躲開湯米,用肩膀抵住他的進攻。她平趴在床上,遮蓋住讓她自卑的胸部。可是湯米只是開懷大笑。他像一隻美洲獅一樣前傾,抱住她的腰拽起來,直到她四肢著地跪卧著。庫莫發出一個低沉而危險的聲音,然而,湯米卻把一隻手放在她後頸,用力夾緊,使她保持靜止不動。她剛停止掙扎,他就進入她的身體,並緊緊鉗住她的身體,強迫她隨著他而律動。
湯米點點頭。

「那麼天使呢,湯米?他們不是也有靈魂嗎?」
這時,微弱的敲擊聲迴響在走廊里。殭屍正咚咚地向前移動。粉蠅黨們咒罵一句,全逃掉了。穆特血跡斑斑、空空如也的手套被庫莫弄掉在了地上,她把它拾起來,把那一小段乾巴巴的舌頭塞進去,然後一起扔進大缸:「願你安息,穆特。」
湯米跳起來,掀開滿桌的金屬片和精密元件。他迅速穿上強力衣,抓起一條熱毛毯,不過一兩秒鐘就出了門。他的人造腿比正常人抽|動更為快速,人造肺也不受嚴寒影響。幾分鐘后,他站在渾身顫抖的庫莫身邊,她正失控地放聲大笑,不斷咳血,一邊抱怨太熱,一邊試圖脫掉自己的外套。
不久以後她把自己的鋪蓋卷也移到鍊鋼廠。鑽進這個留有餘溫卻漸漸冷卻的熔爐,她試圖在聚酯保溫袋裡取暖,雙眸隨之在暮色中燃燒。
他們一起轉過一處角落,跑進一個裝有五口大缸的房間。庫莫猜測,這可能是一個冷藏和腌制房間。其中一口缸盛著清澈的液體。穆特猶豫不決,死命盯著它。庫莫猜想,是他內心的恐慌緊緊困住了他的手。
是白蟻,庫莫對自己說,來回變換靴子的支撐點,她不能把他們當作人類。
這周將是她在陽光下大放異彩的時候,正如默特爾的口頭禪。這件事籌劃了數月。庫莫這件相同作品準備好了已經有一段時間,儘管她看不出這有什麼關聯。什麼關聯性也沒有。庫莫緊張不安,現在默特爾在負責市場布置,而不是以前一直都在的塔納卡。
「我會把它們還回來的。」當她注意到湯米正在緊盯她移動這些破爛時,她這樣告訴湯米。
湯米露出慍怒的笑容:「真是胡扯,為什麼一個動物需要上帝,只是因為他能賜予人類語言天賦?」
庫莫全身僵硬地慢慢走開。你總是能夠被那威人的禮儀所吸引。這也是他們能夠令人忍受的原因。
「等郊狼出現。」
這將會成為一個很好的捕蟲陷阱。鋼鐵式的祈禱。鋼鐵式的希望。鋼鐵式的廢墟。鋼鐵式的死亡。
她渾身顫抖,汗水直流,長久瘋狂地嘶吼,像一隻受傷的大貓。聲音自動倒帶一般迴響,一遍又一遍傳到其他院子里。一些走在路上的藝術家用化著煙熏妝、驚恐不已的眼睛彼此互相對視,但是沒人過來確認是什麼情況。沒人敢過來。
「和我的一次發揮有關。我做出一次錯誤判斷。」庫莫悲傷地說。
「你不能指望這些部落接納你。在那裡你會獨自一人。你會成為那些人,卻只能組成一個人的部落。」
他們在恐懼中四處逃竄,但是叫穆特的那位開始大喊:「不,不要……等等——這是全息影像!」在他更多聲大喊之後,其他人也開始鎮靜下來,不過他們的尖叫變成了嗚咽。就在這時,其中一扇牆開始熔化,中間撕開一個巨大的鋸齒狀洞口。碎片的聲音震耳欲聾,並且是亞音速強度,比親眼所見更令他們驚嚇不止。
庫莫抬頭望著他平滑的面龐:「我在夢裡遇見過。記住,我只是一個不會說話的野獸,被賦予了說話的能力。」
「是的。」
另一個庫莫從側門進來,一個皮膚紅中透黑的庫莫。這位也一樣,突然撕開,像是一九九藏書隻撐爆的蜱蟲。一隻蜘蛛的長足和下頜猝然捅開被撕裂的皮膚。血腥氣味的大笑充滿了整個屋子。第三個庫莫走進房間,向穆特發出蔑視的噓聲。他這次跳起的時候,他猜中了。當他抓住她的時候,他在自己的克隆皮膚衣里拉了大便。接觸到真實的庫莫的狂喜幾乎令他昏倒過去。
「這是做什麼?」
「那你選擇殭屍的漢堡?」湯米冷冰冰地問道。
那些全息影像不斷迴響她的話語,用不同的語言。
「我並不認為他們製造了很多高科技武器。這是某個變態的玩笑。他們不想要你這樣的智慧動物,詭計多端,像是金剛狼會粉碎他們的藏身之所。」
她抽身向遠處退去,進入到攝像頭視野里。短暫的停頓后,是十六種不同語言的完美聲波一齊向她迴響。庫莫任由自己的下頜驚訝地掉下來,被十六台計算機轉化成全息影像。她看到自己同時是亞洲人、黑人、白人、印第安人、金髮人,甚至還是一隻兩足的獾長著短短的口鼻還戴有一張黑色的面具。庫莫指向這個影像,湯米捧腹大笑起來。
「我會像獾一樣在地里挖個洞。每晚我都會坐在土堆上等待。」
「嘿,穆特,這隻是食物。」她的喊叫蓋過他持續的尖叫。他聞起來有股腐臭味。
他們彼此暗暗發笑。庫莫用手肘開玩笑似的撞了一下他的肋骨。
「這是一個讓人去死的好機會,姐姐!」
湯米凝視她很長時間,面具掉下來,露出他美麗平滑的臉。他揚起濃密的黑色眉毛,汗珠流下臉龐。他再一次打出一個蒼蠅的手勢。
聲音越來越大,而後減弱下來。有五個庫莫站在那裡盯著他們。為首的那個注意到粉蠅黨們的猶疑不決和驚聲尖叫:「狠狠揍他們——狠狠揍他們所有人!!!」
只跑了幾個街區,她的速度就開始減慢,並開始咳嗽,整個人都在搖晃,吐出的血點滴落在雪地里,彷彿是黑色的鑽石。冰雪在她皮靴上形成薄薄一層玻璃外殼,護目鏡和外套也結了層霜。她的四肢僵硬,肺部本能地拒絕吸入冰凍的空氣——怕被它們刺痛。庫莫的鼻孔被凍傷了,她停下來,彎下腰,手拍打在肩膀上。突然,庫莫筆直地站起身,雙手罩在嘴邊開始大聲呼喊:
庫莫猛地向電子監視屏幕伸出一隻胳膊。湯米的頭低垂到胸口,暗自竊笑。
以兩腳的靴子為支點,她跳到先前那個胳膊被扯斷的「巫毒娃娃」的大腿骨上,發出歇斯底里的笑聲,這時她看到骨頭戳穿了自己腐爛的強力衣。看我不揍死你。她抓住他的腳踝猛拽,確實,她可以憑手臂的力量拉出細長的筋腱並扯斷。
庫莫的眉頭在她奔跑時一直緊鎖著。她仍然能聽到被自己膝蓋頂斷的腿骨發出的咔嚓聲,不禁想回去重新來一遍,只是想看看這是否真的發生了。如果她拾起這些細長的骨頭,像牙籤一樣折斷就好了。難道她沒有嗎?這真讓人混亂。柔軟的肺片、軟化的頭顱骨,如同鹽漬的雞蛋蛋殼。殭屍吃掉那伙粉蠅黨歹徒,但是誰來捕食殭屍呢?走路難看的閃克嗎?
「你比我想象的更加聰明,湯米。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聰明。」
湯米再一次笑出聲來,活似一隻嗥叫並竊笑的狼。
《紅蜘蛛白網》描寫了一個反烏托邦視角下的未來美國,在日本統治下,社會擁擠不堪,高度信息科技化,並深受氣候變化的折磨。這裏的藝術家試圖逃離被稱為「聖米奇」的庇護所,這座庇護所保護居民遠離外面傾倒的廢物污染,同時也抹殺了人們的創造力。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了一位具有奉獻精神的美國本土藝術家,她被改造成半人半狼,並肩負與超現實人物和危險對抗的使命。整篇風格充滿虛幻和來自黑暗的威脅,但是黑暗勢力最終由於主角庫莫對全息藝術的執著追求而化解。
庫莫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這兒可能會有一個基因雜交的部落。」庫莫一直在考慮這件事。
他聳聳肩:「可能我們是同一窩幼崽。」
庫莫繼續前進,軟皮靴如同動物爪墊在灰色雪地中吱呀作響。她遲疑了一下,更多地是在用內心的本能而不是耳朵來傾聽——隨後飛奔向右。她已習慣寒冷刺骨——作為一位夜行遊走者——但是她知道什麼時候要為夜晚挖一處棲身的洞穴。事實上,穿著這件克隆皮膚,她並不暖和——儘管米卡人的保溫材料通過化學作用改變了強力衣的聚酯纖維特性,不過她能夠自由活動直到鑽進某個聚酯纖維包裹里。沒有那件被粉蠅黨損毀的夾克,她感到自己像是渾身赤|裸一般。一位在上帝眼皮下全身赤|裸的女人。
庫莫用眼角餘光看著他慢慢從梯子上走下來:「在哪裡?」
庫莫哼了一聲:「我猜是法西斯主義革命派吧。瘋狂分子里最差勁的一類。」
隨著熔化的紅色鐵水宛如瀑布般傾瀉下來,粉蠅黨們都恐懼地尖叫,意外的是,在這間鋼鐵囚室里毫無熾熱感。牆壁開始閃映紅色微光,隨後變成橘紅色。
「『大限已到。』蜘蛛對蒼蠅說。」她發出的聲音彷彿是兩塊潮濕的石頭碰撞作響。
「太瘋狂了,這些該死的藝術家。」
「領導大眾?你就是這麼看的?」
庫莫鬆開手,繞到他的頭部,也踩到上面,就像對另一隻殭屍所做的那樣,後者現在只是痙攣性地移動,並不帶有意識。一股綠色鼻涕從他鼻子里流出來,好似某種扭動的蠕蟲。庫莫放聲大笑。在這裏,她遇到的東西簡直是噩夢。不是真實的東西。這不是人類——只是肉做的木偶而已。庫莫蹲下靠近散架的殭屍胸前,聽到一種滿意的噬咬聲。某種程度上,她在思索寄生蟲是否給殭屍一種仍然活著的幻覺。只有通過蛆蟲的活動才使腐爛的肉體有了生氣。
穆特只是望著她,不願去看那些爬蟲,儘管他在戰慄。牆壁爬滿被點燃的蟑螂。一些蟑螂沒有燃著,另一些則發出噝噝聲,被火燒焦,然後掉落到黑焦屍體堆成的小山上。整個被廢棄的蒸汽裝置都散發出強烈的硫酸氣味。
她敲擊門上的開關時,他們全跟隨她奔湧進來。砰的一聲被關在門內以後,這些粉蠅黨都在衝著金屬門大喊大叫。意識到庫莫也和他們一起被鎖進來,他們憤怒的號叫又變成陰險的笑聲和嘲罵。
「你什麼都知道,我的圖普的朋友。」庫莫微微蹙眉,說道,「讓我用點你的廢料,湯米。我儲存了很多影像,我需要一台灌了興奮劑的中央處理器。」
庫莫從一個廢棄的賊窩裡跳到他面前。她在全息冷光中呈現深紅色,再一次向他們所有人展現出熔爐景象。蛆蟲和蟑螂爬過地板,彼此撕咬,下顎帶著同類生殖器官的碎屑。
「那些收集臭蟲的小鬼以折磨我為樂,每天我都渾身疼痛不已。那些廢物警察在糞坑裡掃射。我是個自由的捕食者!我不想要他們家養的畜生。帶著他們充滿膿液的消遣一起下地獄吧。他們為什麼不生病不去死?卑鄙的警察。還不如一個老人,讓這些白鬼被他們小氣的親戚們弄死吧。我只想一個人待九*九*藏*書著。」
她並不喜歡自己腦海正在告訴自己的事情,沒有復讎行為應該如此徹底。這些人發出的不是恐懼的驚叫,而是痛楚的掙扎。
這聲音里有什麼引人注意、不可抗拒的東西。
「我選擇一位親切、人性化的上帝,用天賜製造出真實的食物。」
粉蠅黨。她在腦海中制訂了自己的詭計。是否只有在馬戲團,豹子和小丑才會相遇?她的靈魂上鑄刻著仇恨的光環。粉蠅黨代表她仇恨男人的一切——所有男人。雄性動物帶有凸出的器官,並且沒有記憶。而她是雌性——甚至算不上失敗的雌性。但是,拿她的話來說,她只是一個帶性器官的惡徒,被當作一隻發狂的獾。她遭受過多少次暴擊?有多少次她為那些男性同伴的自私心靈而邁出不情願的腳步?至於粉蠅黨,全是白人和男性,簡直活生生是征服者堅硬的靴子。一股渴望的火苗復甦了她的兇殘,從她的雙眼中噴發出來。
庫莫從一處陰影飄蕩到另一處,宛如溢出的墨水,她很高興又能夠接觸到新鮮空氣。身穿克隆皮膚的她靈活自如。腦海閃現出很多方向,像是一個放飛螢火蟲的瓦罐——每一處思緒都有自己的緣由和目的。現在已經非常寒冷,零下很多攝氏度。河流寒冷的水汽擴散到空氣中,飄散開來。庫莫沿著這團水汽朝著出租屋走去。具具普並不認為她注意到那天他們去了哪裡——就是他借了一輛太陽能車把她帶到這裏的那一天。可是她知道。庫莫覺察到了一切。
「沒這種神。」
「湯米!湯——米——」
具有美國本土(北美印第安人克里族混血)和挪威血統,諾卡逐漸開始出版幻想散文詩集,第一部名為《鋼鐵祈禱者》(Prayers of Steel,1988),她的第二部文集《以鷹的名義》(Ke-Qua-Hawk-As,1994),收錄的詩篇間或有基於本土印第安人題材創作的短篇,她最新的文集是《喜鵲和老虎》(Magpies and Tigers,2007),其中的舞台劇《滿月》(Tsuki Mangetsu)獲得了1989年義大利文學獎。
大雪很快降臨,身上落滿雪花的大黃蜂在空氣稀薄的夜晚四處蜇咬,卻突然凍僵紛紛掉落。天空被寒冷的空氣割裂開來。
庫莫聳聳肩,但卻被他露骨的誇張言行所感染。
幾群模仿黑人的白人青年在街道角落晃悠,但是連他們也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像幽靈了。市場的岩羊招牌搖搖欲墜。整個市場看上去比任何一個她所知道的市場都更加荒涼。視線中沒有具具普的身影。多里已經死了。大衛——死了。瑜吉,死了。阿莫斯去了鍾鈴製造廠。她趕去日本工藝品區,坎達也已經出發前往中國。具具普在哪裡?她思索著。對於一個市場來說,這裏的車站如死去一般安靜,並且被清空,彷彿是準備下葬的屍體。
庫莫努力屏住呼吸,以免因為他們身上的惡臭而嘔吐。整件強力衣都蓋滿一層生鏽的污垢。
「幫我製造蜘蛛網。」
影像也不再彼此攻擊。粉蠅黨人數現在少了很多。真正的庫莫向他們喊話,其他虛假影像則看著她。粉蠅黨們揮舞鎖鏈向前沖她跑來。她又消失在另一個由閃亮鋼鐵打造的、完全安靜的房間。在這裏沒有運轉的機組,沒有被熔化灼|熱的金屬。此時,一個聲音響起,彷彿有個巨大的金屬操作桿轉動,「噹噹當」的聲音如同某條鐵鏈在滑動。人們和他們的克隆全息影像都抬頭並環顧四周。
「真的嗎?那你也滾蛋吧,兄弟。」庫莫猛地朝他拉長臉,當她和系統交流的時候就很快忘記了他。她啟動了專用軟體,並遠程進入她鎖住的文件夾。一個接一個,那些影像被數字傳輸到存儲空間中。
庫莫用緩存視圖把加密文件夾里的這個全息影像觀看了三遍。當她再次回顧現場,發現友好的那威人正站在附近。他們金色的旗幟有氣無力、毫無動感,電子警察怪異地靜止不動。他們都在觀看她的全息影像,用暗無光澤的黑眼睛,並變換出愁眉苦臉的面具。她直接回頭望向他們。他們的數量減少了,就像一次嚴重霜凍之後相繼失蹤在晚秋的赤翅蜂。
他們跟隨她徑直來到她搭設在鋼鐵架上的全息影像網。庫莫有些緊張不安:事情進展得過於順利。
「等待?等待什麼?」
當他們向前跳過來兇猛揮拳的時候——這其中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庫莫——粉蠅黨們環視周圍,發現自己的人員也增加了。所有人的數量現在都變成了原來的四倍,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都在揮舞拳頭。不久他們開始彼此毆打,帶著絕望而純粹的殘暴,他們有時互相擊打只為了滿足和什麼具象物體相關聯的心理。首領及其幻影的尖叫聲足足重複了四次才停止——互毆停了下來,但是在此之前他們已經都受到了重創。
這個殭屍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沒必要。這些和我已經沒關係了。」
她從湯米那裡要來了十二個聲波晶元。他興高采烈地把它們製造出來,還時不時在她身旁工作,以擺脫飛來飛去的粉蠅黨監視器。通常而言,粉蠅黨不在他的注意範圍——但是現在他們引起了他的關注,他要整個的神聖世界都擺脫掉他們。
殭屍大叫:「啊——啊——」
「都是些很有能力的朋友。」
一絲神秘莫測的笑容爬過湯米的臉龐。
「在這兒我也活不了多久。」
當天晚上,庫莫從一座倉庫爬上她的有利據點,並向下面的粉蠅黨放聲大喊。他們正在用鹽和肥皂水舉行無聊的小儀式。
庫莫又抓住他的手腕,使勁一扭,那東西發出尖叫,密集的破碎音節令她感到驚嘆不已。叉子被扔到水泥地上。庫莫搶先撿起來,深深刺向第一個殭屍的肺部。當她用叉子擊中之後,又向前猛衝,把殭屍撞倒在地。叉子插得很深,不過一秒鐘,殭屍就劇烈嘔吐出泡沫狀的橙紅色血液。
庫莫向這些真實的水蛭發出威脅的噝噝聲。唾液和血水從粉蠅黨們蠟白色的臉上噴薄而出,這些臉現在已經除去了面具,露出驚恐不已的表情。他們渾身鮮血經過庫莫。她拉住其中一個想幫助他,可是他發出刺耳的驚叫後向牆邊猛衝過去。
庫莫再次咳嗽起來,她的手臂劇烈抽搐,儘管疼痛難忍,但她什麼都沒有說。現在她已經逐漸適應這些抽搐了。從起重機事件以來,一切都變了。
庫莫笑道:「受了點小傷。」
他優美的姿勢在庫莫身上產生了懷舊和鎮靜的作用。她深受其觸動,並準確理解了手勢的意思。
「見鬼!」他沖她大吼,顯然認為他們是一夥的。他掙脫庫莫,逃走了。
(美國)米莎·諾卡 Misha Nogha——著
其他粉蠅黨想要幫忙,但幾乎抓不到任何真實的東西。其中一個粉蠅黨成員偶然碰到另一位真實的同伴,後者以為他是蛆蟲,不假思索給予兇狠的猛擊。
與此同時,布萊洛克聚焦書中的氣候變化層面,並提供了一則趣聞,他在開車時產生了末日靈感,這是一片荒蕪的景象,食物都來源於塑料。不同於其他賽博朋克小說痴迷或者表現出的美麗人造景觀——事實上這是為了宣揚與現代技術隔絕——諾卡則更多的是和菲利普·迪克保持一致,為失去的真實世界或是自然世界而哀悼,並質問我們的種種隔絕行徑。她描寫的「地下真實世界」和考德維那·史密斯的作品產生了神奇的共鳴。九*九*藏*書
「沒有嗎?」庫莫問道,「你不會知道神的一切的,湯米。你只是個機器人魚。」
庫莫掙扎站起,匆忙跟在他後面。她的四肢因為害怕而沉重不已。那些見鬼的殭屍。該死的殭屍。他們一直跟著她,現在把他們全部困在這裏。內臟里液態冰在晃動。她只想藏起來。
「這裏,我會……我……能幫你。」她向他伸出手,可他卻轉身跑進過道,每經過一扇房門都要瞧瞧,尋找一個克隆皮膚清潔水箱。庫莫隨後跟來。她嗅到了不祥的預兆。
她伸展身體,手指摸到頭頂有一顆鵝蛋,隨後她跑進地下加熱的管道。去戴得特克的路上,她一直狂奔,從接近市場的地方爬出地面,並點燃自己的廂式貨車。她一次又一次嘔吐,直到乾嘔的動作令她感到精疲力竭的劇痛。
「我想知道所有事情。」
教徒們像流浪狗一樣跑過街道。滿月如聖餐一般進入她的嘴唇,掉落在她的舌頭上。她沒有咀嚼——只是憑想象感覺這塊化石的重量。這塊古老的石頭麵包填滿她的整個身體。星星仍然掛在天空,頑強狙擊手等待他們的機會瞄準。
穆特最後終於跳出水窪,跑過庫莫身邊的時候,留給她一眼痛苦的掃視。庫莫繼續跑在他後面,踩著從他衣服上滴落的淤泥踉踉蹌蹌地滑過去。她想要所有這些現在就結束,不再發生。
「沒錯,我會修理那些粉蠅黨。但是那兒總有殭屍和他們的礦工,還有米卡人,還有裝成朋友的人,只想把你撕開,從你的骨頭裡吸食骨髓。」
攝像頭的電子眼出現在無法觸及的地方。一扇高高的窗戶向內開啟,裏面塞滿玻璃碎片和彎曲的鋼鐵。有什麼黏滑的黑色物質衝過窗戶,發出咯咯和吮吸的聲音。這東西不僅看上去、聽上去讓人噁心——聞起來也十分糟糕。棕黑色的物質從遠處通道盡頭涌過來。逃跑已經太遲了。糞便沖刷過來,拍打在他們腿部周圍。
她躺回床板上,抬頭打量湯米的實驗箱。散落四處的廢舊破爛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裝滿零件和電線的紙盒、紙箱。牆上布滿高科技控制板、電線插頭、面朝各個角度的監視器、內部結構剖開的元件、閃爍的信號燈、呼呼飛轉的卷線、激光磁碟、變壓器、閃著火花的電纜,還有UV數字測量儀。庫莫任由自己的眼睛環顧儲藏罐,直到固定在湯米老舊褪色、破爛不堪的機車夾克上。
「上帝?」她輕聲呢喃。
在清晨黯淡的陽光里,一座廢棄生鏽的鍊鋼廠發出血紅的光澤。這裏離湯米的實驗箱只有兩個街區,庫莫圖片掃描了其大部分內部結構,將記憶存儲到CPU里,並在其中做出合適的調整。
庫莫咬了一口糯米圈在嘴裏嚼著:「那些米卡人是單純、瘋狂、狂熱的垃圾,兄弟。」
1999年,俄勒岡州文字工藝小說出版社(《冰河》雜誌的派生出版社)認為,諾卡是自成一派的典型,並對賽博朋克產生了深遠影響。於是策劃了一本令人深刻的專輯,由諾卡的三位支持者組成策劃小組,其中約翰·雪莉負責引言,布萊恩·奧迪斯作序,詹姆斯·P.布萊洛克寫後記。雪莉曾製作《時代周刊》「賽博朋克精英作家」名單,她公開表示諾卡的影響力已經超越了該類型本身,並引用了刊登在文學雜誌上效仿諾卡的小說作為例子。雪莉稱諾卡的小說為「超自然、心理學、部落文化以及科學技術的完美聚合」。奧迪斯則在序言中指出了《紅蜘蛛白網》「艱難、骯髒、充滿挑戰」的特點。
穆特扔下她,十分懼怕模擬出來的喊叫聲。這是真正的粉蠅黨們因為活生生的疼痛而發出的慘叫。
要不就是屎殼郎?庫莫想著它們冰冷發亮的臉,又快速搖頭。這些東西怎麼能殺掉歹徒?糞便和蛆蟲還有那白蟻怎麼能殺掉?歹徒們可以像捏死虱子一樣用指甲把它們擠扁。
「幼小的童子軍。」他伸展四肢,之後翻身趴在床上。


「我之前的傷疤。這裏,看看這一團糟的,湯米。」她站起來,後背轉過來,扔掉毛毯,讓他能夠看到。
所有的食物都是漿泥狀,因而他們當然看起來很消瘦。庫莫想,可能人類的血肉並沒多少營養。或者可能他們服用的風乾狀藥物,那種BopZ——苄氧基能量增強元素——一種改良過的殺蟲劑。

惡——心——!庫莫把鞋跟插|進那東西毀壞的鼻子里。感覺到鞋跟像是滑進一個腐爛的南瓜,最後碰到一塊顱骨,她不由得齜了齜牙。
「然後,湯米……」她發齣劇烈咳嗽,然後縮回強力衣里,「我需要你的幫助。」
最終,她嘆息一聲,把臉埋在溫暖的毯子里,包裹下軟綿綿的聲音令湯米幾乎無法忍受。
「嗯?」她拍打他的後背。
他聳聳肩:「自己拿吧。這是我釣魚時穿的。」

「這是什麼?」
她一路小跑穿過自己曾經的區域,尋找7號貨車車棚。這輛車仍然無人居住,即使對最低級蟲子來說,這裏的氣味聞上去也有點太過濃郁了。
她以前從沒有離一個殭屍這麼近過。他們身穿蛆蟲色的襯衣,上面畫著亡靈節的骨骼圖案。殭屍面孔呈蠟白色,眼部周圍有微綠色的線圈。總之,有點像是已經有點腐爛的屍體。他們的黑眼圈裡,有細小的紅色針點。庫莫朝其中一個殭屍的脖子撲過去,像對待一隻老鼠似的劇烈搖晃。附著在他們身上的腐肉味令她咬緊嘴唇。她緊靠牆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貼近,臉側過來微微低垂,提防潛伏在她身後的東西。在庫莫考慮自己下一步行動時,殭屍向前邁了兩步。她並不想沿走廊回到那個粉蠅黨痛苦扭動的房間。殭屍繼續逼近。
「不,不要為這個擔心。我們會修理粉蠅黨。」
「這將是最終的奇迹。」
這麼瘦弱有什麼用?她想。光是她強壯的體格就能夠徹底摧毀他們,彷彿在高速公路上碾死一隻青蛙。庫莫再次搖搖頭,有點泛酸水,然後在殭屍上撒了泡尿。她沒法像人類一樣對待他們——他們只是癌症和麻風病毒細胞……
上帝,他們真是太消瘦了。她覺得自己都可以徒手撕開他們。殭屍消瘦的身形給了她信心。庫莫突然沖向前,朝他們瘦弱的膝蓋撞去。
「你有嗎?」庫莫懷疑地抽抽鼻子,「我一個都沒見過。」
庫莫對這個實驗箱很是疑惑不解。這裏至少裝著價值兩百萬信用幣的設備。某種電化學劑的味道污染了她的肺部。她靠近牆體,十六部監視器都顯示出她的影像。其餘的則在記錄某個她很陌生的遠處景象。一台噁心的機器悄悄吸取這些信息,並撲通扔進湯米的實驗箱。真是個「偉大的計劃」。可能出於某些日本富人的突發奇想,是某些受控制的KGI?
想到他們的形象,她不由得吐了一口痰,口水在落地之前就幾乎凍結。
這回湯米放聲大笑:「如果你有錢了你會做什麼,庫莫?」
「我能穿這件舊夾克嗎,湯米?」
「這是地面,地面!」他跳下鋼樑邊緣,以向他們證明,卻發出了從一百二十二米高空墜落的尖叫。中央處理器會隨著動作調整。他實際上只落了一米五的高度,但是現在已經消失不見。庫莫的真身在下面的一個溝槽里等待著,給這個粉蠅黨的腦袋來了一記重擊,再把他踢飛。她捆住他,塞緊嘴——然後偷偷接近另外十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