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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平安夜 上午9點

第一章 平安夜

上午9點

「如果真的給他們了,你會怎麼樣呢?」
「這是真的嗎?」托妮問道。
她不確定他對於弗蘭克和卡爾·奧斯本的看法是否正確。「你能這麼想真是心胸寬廣。」她說。不管怎樣,她決心要採取行動,不讓公司因為弗蘭克的所作所為蒙受損失。
「有輛警車正在來的路上,」托妮說,「他們大概會在十至十五分鐘後到。」
托妮的心沉了下來,她意識到辛西婭的能力並不足以應付這次危機。她原本的主要職責只是分配一小筆善款,用它資助學校足球隊和慈善競走者,以確保奧克森福德醫學公司的名字能夠頻繁地出現在《英維本通信報》上,並且與之相連的故事都與病毒或動物實驗無關。托妮知道,這是一項重要的工作,因為讀者們都會相信本地報紙的報道,相反,他們對於全國性的報紙卻都疑慮重重。因此,辛西婭低調的公關處理方式使得公司能夠不受艦隊街那些恐怖故事的傷害,後者的報道足以重創任何科研企業。但是辛西婭從沒有和這樣言辭激烈的英國媒體打過交道,他們此刻彷彿一群豺狼,而她太過憂慮不堪,無法做出正確的決定。
他輕輕地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他是在安慰她——還是說,這意味著其他的感情?他很少和他的員工有肢體接觸。在她認識他的這一年裡,他只觸碰過她三次。他握過她的手,一次是在和她簽署初步合同時,一次是在她就職的那天,最後是在他提拔她的時候。在聖誕節派對上,他和他的秘書多羅西一起跳了舞。多羅西身材肥胖,身上帶著一種母性的精幹,彷彿一隻體貼的鴨媽媽。他那天沒再和其他任何人跳舞。托妮本來想要邀請他,但她害怕這會暴露她的感情。但那之後她又希望自己當時能更魯莽一點,就像蘇珊·麥金托什那樣。
「嗯……」斯坦利看上去有點懷疑,但是他好像也沒有更好的意見了。
斯坦利常常提起她:「冷得跟座教堂一樣,瑪塔過去經常這麼說……瑪塔還在的時候,我們每隔一年就會去一次義大利……瑪塔很喜歡鳶尾花。」但是關於他對她的感情,他只說起過一次。托妮那時說到瑪塔在照片里看起來美極了。「痛苦會淡去,但不會消失,」斯坦利說,「我想,在我餘生中的每一天里,我都將會哀悼她的離去。」這讓托妮思忖,是否會有人能像斯坦利愛瑪塔一九-九-藏-書樣愛她。
「有個年輕人藏了只兔子到他的旅行包里,把它帶出了實驗室。我們已經在BSL4的入口處設置了強制性的箱包檢查,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了新的實驗室里,」斯坦利陰鬱地說,「我個人從銀行透支了一百萬英鎊,我們和國防部的合約可以支付實驗室接下來四年的開支。但是,如果他們現在反過來破壞公司,那無論是公司的債務還是我個人的,我都將無力再繼續償還。」
「在這件事上對我們來說最具威脅的一點——因此對你們也是如此——就是認為這個實驗在這裏進行,是因為美國方面認為它太危險了,不能在美國國內進行。」
「告訴我原因。」
托妮接過了話:「我們將在大禮堂舉行新聞發布會。只有那間屋子夠大,而且因為奧克森福德教授將在九點半時給員工們做一次講話,裏面已經放好了椅子。你首先應該告訴外面的那些人,這樣他們就有東西可以交給編輯了,而這也許能夠讓他們稍微冷靜一點。然後你再打電話給新聞通訊社和路透社,請他們把這件事放到通信線路上,通知還未到場的所有媒體。」
「我知道你說過讓我別再自憐自艾了,但是我的安全警戒線沒能困住那隻兔子,然後我那個渾蛋前男友又把這件事情泄露給了卡爾·奧斯本,就是那個電視記者。」
「看來你跟你前男友相處得不怎麼樣。」
「謝謝您,勞倫斯。」她掛斷了電話,對斯坦利說,「他們無權把你的實驗轉移到德里克堡,是吧?」
她正在斯坦利·奧克森福德的辦公室里,這是一間靠近屋角的房間,曾經是這座大宅的主卧室。斯坦利就在這間新舊參半的屋子裡工作:他的計算機放在一張刮痕累累的木桌上,這張桌子他已經用了三十年;在靠牆的桌上站著那架來自20世紀60年代的光學顯微鏡,直到現在他也喜歡不時地用用它;顯微鏡旁邊圍著許多聖誕卡片,其中一張是托妮送的;牆上掛著一幅維多利亞風格的化學元素周期表雕版畫;在它的旁邊掛著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個身著婚紗的美貌的黑髮女郎——那是他的亡妻,瑪塔。
「我會破產。」
「最終它會值那麼多錢。我對於科學很有信心——這也是我會願意借這筆巨款的原因。但是我沒有料到,僅僅只是公共輿論便能摧毀這個項目。」
「當地有九*九*藏*書報道強調這次研究是由美國出資的嗎?」
托妮點點頭:「這個說法太好了,簡單直白。」
「弗蘭克泄露這件事可能並不僅僅是為了為難你,」斯坦利說,「我猜他不管怎樣都會這麼做的。我覺得奧斯本作為回報,在報道時大概會在大體上為英維本警察部說點好話,其中又會特別稱讚弗蘭克·海科特警司。」
斯坦利說:「這就是我們想要傳遞的信息嗎?」
「好了。」他們一起走出了他的辦公室,「這對於接下來的新聞發布會來說是個不錯的練習。」
「這個嘛。」托妮覺得自己還不夠資格挑起大樑,但情況緊急,而且她似乎是當下最合適的人選。她的思緒回到了首要的原則上。「在和媒體打交道時有幾條簡單的規則。」她想,也許這對於現在的情況來說有點過於簡單了,但是沒有說出口,「第一,決定你想要傳遞的信息是什麼;第二,確保這個信息是真實的,這樣你就絕不會前後矛盾;第三,不斷地重複這條信息。」
「毫無疑問。每年亞洲都會產生一種新病毒,殺人無數,我們的藥物能夠拯救他們的性命。」
「我能理解。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斥責他。他每次見到你,都會想起自己在你需要他時曾是多麼懦弱無能。」
「不會有這種危險的。」托妮說的時候交叉了手指
辛西婭仍然沒有恢復鎮定:「但是我該怎麼做?」
「不,」托妮迅速地說,「那樣會被解讀為我們承認了我們的疏忽大意。但事情並不是這樣。人無完人,但是我們的安全系統已經是出類拔萃的了。」
托妮因這話中的矛盾而微微笑了笑。斯坦利精通人性,正如他精通病毒。
「好吧,」辛西婭的語氣不太確定,「好吧。」她轉身離開了。托妮在心中記下一定要儘快檢查她的工作情況。
「很抱歉情況變成這樣。」托妮局促不安地說。
「我喜歡這個主意。」斯坦利說。
「我覺得你應該在幾小時內召開一次新聞發布會。到了中午時,新聞平台就會開始尋找一個新的角度來報道這次事,所以他們會很想從我們這裏得到更多的信息。一旦我們召開了新聞發布會,門口的大多數人也就都會離開了。他們會明白事件將不會再進一步發酵,而且他們都和其他人一樣想回家過聖誕節。」
「我相信,要是德里克堡的微生物學家們可以選擇的話,他們肯定會更願意自己來做這個實驗。」
「什麼?」托妮嚇了九_九_藏_書一跳。
辛西婭剛走,多羅西就在蜂鳴器上呼叫了斯坦利,她說:「美國駐倫敦大使館的勞倫斯·馬奧尼正在一號線上。」
托妮從沒想過弗蘭克會是這麼想的,現在她終於有點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了。她感受到一陣感激的暖流。她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感情,說道:「你很有洞察力。」
托妮幾乎無法接受這個消息。怎麼突然之間,斯坦利的整個未來——還有她自己的——竟受到如此威脅?「但是這個新藥物價值幾百萬英鎊。」
「我當然也希望如此。讓斯坦利給我回電話。」
「我在新聞處待過一年——雖然我從沒有處理過像現在這麼嚴重的情況。」
「沒有。」
「摸清他的意思。」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托妮因斯坦利表現出的脆弱而深受觸動。他總是那麼沉著鎮定,總是清楚該如何解決問題。但現在他看上去有些畏縮。她很想給他一個安慰的擁抱:「他們會這麼做嗎?」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合同里確實沒有這樣的條款,」他說,「但是他們背後是全世界最強大的國家政府,他們可以為所欲為。我能做什麼——告他們?雖然我能夠負擔得起費用,但那樣我的餘生都將耗在法庭里。」
他們經過多羅西的辦公桌時,她伸出手攔下了他們。「請等一下。」她對著電話說。她按了個按鍵,然後面向斯坦利,「電話里是蘇格蘭首席大臣,」她說。「私人電話。」她又加上一句,很顯然,她非常震驚,「他想和你說幾句話。」
他聳了聳肩:「我們從來都不會原諒那些被我們辜負的人。」
辛西婭五十多歲,身材瘦削,穿著一條花呢短裙和一雙針織長筒襪。她是一個真誠的老好人。托妮曾經說辛西婭是那種會自己做早餐麥片的人,斯坦利因為她的話而大笑不止。雖然通常來說她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但現在她已經處在了歇斯底里的邊緣。她頭髮凌亂,大喘著粗氣且語速極快。「那些人竟然使勁兒推我,」她說,「他們就是一群動物!警察在哪裡?」
「我希望能和奧克森福德教授通話。」他的語氣中有一種優越感。
馬奧尼是一位新聞發布官,性格易怒,聲音嘀嘀咕咕的,總讓托妮想起唐老鴨。「我很擔心。」他說。
他手上的溫度透過她的絲綢襯衣傳到她的皮膚上。這隻是一個read.99csw.com未經深思而做出的隨意動作嗎?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讓她感受到了那種熟悉的挫敗感。她不知他能不能感覺到她的內衣帶。她希望他不會意識到自己有多享受他的觸摸。
「我們自然會做好應對此類問題的準備。」
「我關心的是這在公眾層面上對美國政府的負面影響。我們可不想因為在蘇格蘭人民中釋放了致命病毒而受到譴責。」
「請等幾分鐘,多羅西。」斯坦利沒有拿起電話。他對托妮說:「對於我們來說,馬奧尼比所有英國媒體加在一起還要重要。我不想潑他冷水。我需要知道他究竟站在哪一邊,這樣我才能明白該如何應對他。」
她碰了碰他的胳膊。「這一切都只是因為那個愚蠢的電視名人想製造一點聳人聽聞的故事,」她說,「我難以相信這一點。」
斯坦利也在想著同一件事。「辛西婭,在這件事上我想讓你和托妮合作,」他說,「她從警時有過和媒體接觸的經驗。」
「我只是不想事情陷入如此境地,使得唯一能證明我們好意的辦法,只剩下將實驗轉交給德里克堡。」
斯坦利仍然憂心忡忡:「我們怎麼才能讓這個信息傳達到位呢?」
「而他也非常希望一有機會就能和您通話。」托妮儘可能誠懇地說,「但現在他正在見我們的實驗室總監。」實際上他正坐在他辦公桌的一角上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要麼表示他很喜歡她的表現,要麼只是表示他對此很感興趣。她的目光與他相遇,他看向了別處。「他會在了解全局情況后給您回電——中午前肯定能跟您通話。」
辛西婭說:「你不覺得我們應該道歉嗎?」
她從未坦白地和斯坦利談過這件事,但是現在弗蘭克已經打擾到了她的工作,她很希望能夠藉此機會向他解釋一下:「我真的不知道弗蘭克為什麼會恨我。我從沒有拒絕過他。是他離開了我——而且他這麼做的時候,我正處在一個非常需要幫助和支持的階段。你大概會覺得,無論我做錯了什麼,他對我的懲罰也已經夠多了。但現在又來了這麼一出。」
「對。你應該去給員工們講話了,準備好了嗎?」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該被抓走。」
現在斯坦利正站在托妮身邊望著窗外,他們的肩膀並沒有完全碰到一起。兩人沮喪地看著越來越多的沃爾沃和斯巴魯汽車停進路邊的草坪里,四周的人群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嘈雜和咄咄逼人。
斯坦利拍了拍她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然後挪開它,站直了身子:「怨天尤人毫無意義,出路還得自己找。」
「你想要我拖住他嗎?」
斯坦利對托妮說:「去禮堂里穩住https://read.99csw.com他們。我會儘快趕過來。」他回到了他的辦公室。
托妮拿起聽筒,按下了一個按鍵:「您好,勞倫斯,我是托妮·加洛,我們九月份時見過面。您最近怎麼樣?」
「我覺得不是。太為自己開脫了。」托妮想了一會兒,「我們首先應該說,我們在此進行的工作與人類種族的未來息息相關。不,那樣又太有預言性了。我們在做的科學研究能夠拯救無數的生命——這樣更好。雖然它有一定的危害,但我們的安全系統已經達到了人類可以達到的最高限度。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如果我們停止實驗,成千上萬的人都將會因此而死。」
辛西婭看上去鬆了一大口氣,她心存感激:「你有嗎?」
有人敲了敲門,公司的公共關係主管辛西婭·克萊頓走了進來。斯坦利迅速收回了他放在托妮肩膀上的手。
「希望你是對的,」斯坦利說,「辛西婭,能請你安排一下具體事宜嗎?」
奧克森福德醫學公司被包圍了。記者、攝像師和電視報道小組全都聚集在入口大門外,騷擾著前來上班的員工們。他們擠在員工的汽車和自行車周圍,把相機和麥克風湊到他們的臉上,大叫著向他們提問。安保人員正徒勞無功地試圖將這些媒體從業者和路過的人流分開,以免出現意外,但是記者卻無意配合他們的工作。而且,一些動物權利抗議者抓住了這次宣傳機會,此時正在門前遊行示威,揮舞著橫幅大唱抗議之歌,這對於目前的情況更是雪上加霜。由於沒什麼其他的好素材,攝影師們正在拍攝這次遊行的盛況。托妮·加洛看著這一切,感到既憤怒又無助。
「謝謝您的提醒。我認為我們對此已有一個極具說服力的回應了。畢竟,奧克森福德教授是在蘇格蘭發明的這種藥物,所以測試自然也在這裏進行。」
「他們遲早會查到。」
托妮吃了一驚,沒有說話。德里克堡位於馬里蘭州的弗雷德里克鎮,美國陸軍醫學傳染病研究所就在這裏。怎麼能把實驗轉移到那裡呢?那將意味著「克里姆林宮」的徹底失敗。在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后,她說:「我們並未陷入如此境地,我們還差得遠。」她真希望能想出一句更犀利的反駁。
「我記得他,」托妮說,「他幾個月前來過這裏,我那時帶他四處參觀了一下。」美國陸軍為奧克森福德醫學公司的實驗投入了很多錢。美國國防部對斯坦利的新型抗病毒藥物非常感興趣。斯坦利當時因為延長了藥物測試期而急需資金,美國政府也迫切地想投資。馬奧尼則代表國防部監督著這裏的情況。
「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
「這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