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說得對。」她吐出一口煙，他看著她的嘴唇，「可能這就是我不喜歡運動的原因。我肢體太不協調了。」

索菲看上去有些緊張，她踩著他的腳印走過去，當她來到窗檯的邊緣時，他向她伸出了一隻手。她抓住了它，毫無必要地緊緊握著。他扶著她下到了屋頂上。

這些都使得別人很難和她相處。克雷格帶她四處參觀了斯提普夫，但他發現她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沉默似乎已經是她最接近於表揚的表達，不然，她只會吐出一句簡短的貶低之語：「噁心」，或者「真蠢」，或者「真變態」。但她沒有走開，所以他知道他至少沒讓她感到無聊。

她的臉上現出一抹驚慌的神色：「沒門！」她抬起一隻手，彷彿是想擋住他，雖然他其實根本沒動。

她不耐煩地擺了擺腦袋，雪花消失了。「你真怪。」她說。

克雷格對於能再次見到索菲感到非常興奮。早在他母親的生日派對上，他就已經被她征服了。她黑髮黑眼，可愛非凡，雖然身材瘦小，但身體線條圓潤、柔和——不過，令他迷上她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她的態度。她對一切都毫不在乎，而這一點讓他十分著迷。什麼都入不了她的眼：他外公的那輛法拉利F50不能，克雷格的球技不能——他效力于蘇格蘭少年隊，甚至連他母親是皇家法律顧問這一點也不能。索菲只穿她想穿的衣服，無視「禁止吸煙」的牌子，而要是她覺得誰很無聊，話說到一半她也會徑直走開。派對上，她一直在和她父親爭論穿臍環的事——他那時斷然拒絕了她的請求，但現在她的肚臍上還是多了一顆金屬飾釘。

克雷格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相信她：「他學什麼的？」

他意識到自己太魯莽了。他真想給自己一腳。「別擔心，」他說，用微笑掩蓋他的失望，「要是你不願意，我不會對你做任何事的，我保證。」

「是的。但別告訴別人。」

克雷格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這種住宿安排對他而言似乎大有九_九_藏_書好處。當然，他的姐姐卡羅琳和他的小表弟湯姆會和他們在一起，但是不管怎樣他仍然隱約感到似乎一切皆有可能發生，他為此雀躍不已。「這兒，」他打開了一個褶狀屏風，「你要是怕羞的話可以在這個後面換衣服。」

他跟著她下了樓。還有一件事或許可以讓她高興起來。「還有個東西我想帶你看看。」他引著她出了門。

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他說：「以前這兒還是座農場的時候，房子的這邊整個都是牛奶坊。外公把牛奶坊改成了廚房，但是房頂太高了，所以他在中間隔了一層天花板，上面就用作了儲藏室。」

「誰在乎他學什麼？就是些無聊的東西。法律吧，我想。」

她深色的眼睛閃過一道不滿。「我不怕羞。」她說，彷彿他的建議對她而言是種羞辱。

「其實我有男朋友了。」

「你的頭髮里有雪，」他說，「很美。」

「挺酷的。」她說——這是她到現在為止最興奮的一次表態了。她指著一個高於地面的平台：「那是什麼？」

「對。他十九歲了。他以為我十七歲。」

克雷格從打開的門縫裡伸出手去，推上了衣櫃的門，然後關上了嵌板。他在黑暗中摸索著發現了開關，打開了燈，一個無罩燈泡正懸在屋樑下。

「謝謝。」她說。她看上去得意洋洋，彷彿剛從什麼艱苦卓絕的經歷中成功脫險一樣。

這吸引了索菲的注意。她放下雜誌，躺在克雷格身邊向下看。「他們看不見我們嗎？」她低聲說。

「他什麼樣？」

「這個嘛，人人都知道這兒有個閣樓。而且還得注意奈莉，你一動它就會抬頭向上看，仔細聽著你的動靜。它知道你在這兒——而注意到它的動作的人也會意識到。」

「我男朋友？他是個大學生。」她看向了別處，因為她香煙上的煙霧眯起了眼睛。

「要是你擅長運動的話，它們其實非常有趣。」

她聳了聳肩。

「不用跳。」克雷格用手把雪從窗台上掃下去，然九-九-藏-書後沿著窗檯走到盡頭，下到一個距窗檯兩英尺的單坡屋頂上，屋頂的下面就是放著靴子的門廳，「很容易。」

「我媽媽和米蘭達阿姨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喜歡演演戲。她們有一次在這個穀倉里排了一出《安東尼與克利奧帕特拉》，一共有四人出演。」

克雷格再次看向那個縫。洛莉正往一碗熱氣騰騰的土豆里撒著切好的歐芹。忽然之間他飢腸轆轆。「午餐準備好了，」他說，「我帶你從另一條路出去。」

「不管怎麼樣，這還是挺酷的。看看我爸。他假裝在看報紙，其實一直在注意米蘭達。噁心。」她朝她那邊側過身，用手肘撐住身體，從她牛仔褲的褲包里摸出一包煙，「來一根嗎？」

克雷格意識到他已經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某種屏障，她終於願意和他說話了，而且她說的話還挺聰明的。「那你擅長什麼？」他問。

他們走進一個寬敞的方形院子，院子的每一邊都有一棟樓：主屋、客人住的小屋、他們剛剛才離開的穀倉，還有一個能裝三輛車的車庫。克雷格帶著索菲繞過主屋，來到了前門，他們避開了廚房，因為那兒可能會有些雜事要交代給他們做。當他們進入屋內時，他看見在她光澤熠熠的黑髮中藏著幾片雪花。他停了下來，入迷地盯著它們。

克雷格指著兩張行軍床。「湯姆和我睡這兒，」他說，「上樓來，我帶你看看你的卧室。」

在他的幻想中，她現在就會過來坐到他的身邊。其中的一個版本里，她會把他推倒在床上，假裝與他打鬧，他們會以扭打開場，然後以接吻收場。而在他想象的另一個場景里，她會握住他的手，告訴他，他的友誼對她而言有多麼重要，然後便會吻住他。但現在的事實是，她既無心打鬧，也沒有表現出柔情蜜意。她轉過身，帶著一副嫌棄的表情打量了一圈閣樓，他便九*九*藏*書明白她壓根沒想到接吻的事。她輕聲唱道：「我夢想著一個糟糕透頂的聖誕節。」

她連頭都沒有從雜誌上抬起來。「這上面的每個女人都剃了毛！」她說，這句話讓他更加難堪，「太詭異了。」

「這兒可以看到廚房，」他堅持往下說，「就從這兒，這兒下面的天花板上就是炊具的煙管。」他平躺下來，通過地板和一根金屬管道之間寬寬的縫隙向下看。整間廚房盡收眼底：遠端的廳門、那張被反覆擦洗過的長長的松木桌、兩邊的碗櫥、通往餐廳和洗衣房的兩扇側門、近處的灶爐、灶爐兩邊的兩扇門、一扇通向一間大大的進入式儲藏室、一扇通向那個放著靴子的門廳和房子的側門。家裡的大部分人都圍在桌旁，克雷格的姐姐卡羅琳正在喂她的老鼠，米蘭達正在倒酒，奈德正在看《衛報》，洛莉正用一口長長的煮魚鍋烹煮著一整條鮭魚。「我覺得米蘭達阿姨可能喝醉了。」克雷格說。

克雷格搖搖頭：「要是你想在足球上有所作為，就不能抽煙。」

「噢？」她似乎對其中的細節饒有興趣，「你是怎麼做的？」

他覺得她一閃而過的怒氣奇異地扣人心弦。「只是說說而已。」他說，坐到其中一張床上，「挺舒服的——比我們的行軍床強。」

他帶她上了樓。在老屋裡有三間小卧室和一間老式的浴室。外公的套間位於新屋裡。克雷格敲了敲門，試試外公在不在裏面。沒有人回應，於是他走了進去。

她說：「幹嗎？」

他快速穿過卧室，經過了那張大號的雙人床來到後面的衣帽間里。他打開了一個衣櫃的櫃門，把一排西服推到一邊。這些西服有的是條紋的，有的是花呢的，有的是格子的，大多要麼是灰色要麼是藍色。他跪下身，把手伸進柜子里，用力推了一下后牆。一塊兩平方英尺大小的嵌板向外打開了，上面還連著一根鉸鏈。克雷格爬了進去。

「真怪。」

行吧，他想，看來你不喜歡被誇獎。

「你可以在這兒抽煙。」九九藏書克雷格說。裏面扔著一些空了的香煙盒，全是些已經被遺忘了的牌子——忍冬草牌、玩家牌，還有皇家海軍牌。克雷格不禁想到他媽媽可能就是在這兒染上煙癮的。裏面也有巧克力棒的包裝紙：也許都是胖胖的米蘭達阿姨扔下的。而他猜測，收集了那些名叫《男人專屬》《內褲遊戲》和《幾近非法》之類的雜誌的則是基特叔叔。

「格拉斯哥大學的？」

「沒什麼私人空間。」索菲說。

「沒什麼擅長的。」

她透過縫隙看著樓下時，他細細地注視著她。她的頭髮被別到了耳後，臉頰上的皮膚看上去是如此細膩柔軟。「下次你在廚房的時候可以自己看看，」他說，「你會看到就在這道縫隙後面正好有一盞吊燈，所以即使你知道這兒有條縫，你也很難看清它。」

好吧，他想，我們到這兒才幾個小時，我還有五天的時間可以贏取她芳心。

克雷格看向了別處。這些雜誌他都看過了，雖然他已經想好了打死不承認。色情書應該是男孩看的，而且這些東西也應該在私下看。但索菲在他面前就看起了《妓|女》，她仔細研讀著每一頁，彷彿要靠這個考試似的。

他們正身處閣樓里。裏面擺放著一張破舊的大沙發，填充物從座套上的洞里爭相往外鑽。沙發旁邊的地板上堆著一疊腐朽不堪的影集。裏面還有幾個紙箱和幾個茶葉箱，克雷格以前來這裏的時候發現裏面裝著他媽媽的成績單，伊妮德·布賴頓的小說，上面還用幼稚的筆觸題寫著「這本書屬於九歲半的米蘭達·奧克森福德」，還有一些醜陋的煙灰缸、碗和花瓶。這些東西要麼是些主人不想要的禮物，要麼就是些一時衝動買下的商品。索菲的指尖滑過一把落滿灰塵的吉他的琴弦：它已經走了調。

「真豪華。」她從床上站起來，走下了樓梯，邊走還在邊唱那首被她自己改得十分粗俗的賓·克羅斯比的經典聖誕曲目。

他帶她去了穀倉。那裡建於18世紀，是這片房產里最老的建築。外公給屋裡裝九*九*藏*書上了供暖、照明和管道系統，但你仍然能夠看到這兒原本的木質構架。穀倉的最底層是一間娛樂室，裏面放著一張檯球桌、一張桌上足球桌和一台大電視。「這兒還能將就玩玩。」他說。

也沒有那麼困難，當他們走進屋裡吃午餐時，克雷格想到。也許她並不像她假裝得那麼自信。

他走到閣樓的盡頭，打開了一扇大門。外面是一個離地十五英尺的狹窄窗檯。而在門的上方，房屋的外面，掛著一組滑輪，那個沙發和那些茶葉箱就是用它運上來的。索菲說：「這麼高我跳不下去。」

「舞台。」

「噢，這樣。」

一架樓梯把他們引到原來放乾草的閣樓上。樓梯的兩邊沒有牆，只有一個出於安全考慮而設置的扶手。閣樓上放著兩張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單人床，剩下的唯一的傢具就只有一個用來掛衣服的衣架和一面穿衣鏡。卡羅琳敞開的行李箱正躺在地板上。

「我可以給你展示一下。」

索菲也跟著進去了。

「所以，意思是，沒人知道你在這兒？」

索菲也跟著他滑了下來。當她躺在屋頂上，雙腿懸在邊緣時，克雷格伸出雙手握住她的腰，把她從上面抱了下來。她很輕。

「浴室在樓下，就在舞台後面。裏面沒有浴缸，但是淋浴器還是能用的。」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脫口而出：「有次，在一個派對上，有個姑娘告訴我我很擅長接吻。」他屏住了呼吸。他需要以某種方式來打破僵局——但這是不是太快了？

他又重新爬上窗檯去關上那扇大門，接著回到了索菲的旁邊。他們小心翼翼地從滑溜溜的屋頂上走了下來。克雷格前身著地，滑過屋頂的邊緣，從矮矮的屋頂上跳下了地。

「在足球上還能怎麼有所作為？那就是個遊戲！」

「你們要舞台幹嗎？」

克雷格希望索菲不會注意到那些雜誌，但她立馬就被它們吸引了。她撿起一本雜誌。「哇，看看這個，色情書！」她說。她此刻的表現忽然變得比整個早上都要生氣勃勃。她坐到沙發上，開始翻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