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平安夜 下午5點

第一章 平安夜

下午5點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去溫泉療養地了。那正是她需要的。按摩將能疏解她的悲傷,桑拿房將能蒸騰出她體內的毒素,她將能染個漂亮的指甲,剪個好看的髮型,卷個翹翹的睫毛。最棒的是,她還能和一幫老朋友玩玩遊戲、講講笑話,把她的不快拋在腦後。
「我知道,但我實在不能留她一個人在那兒,其他人都回家和家人團圓了。」
托妮在深深的黑甜鄉里沉浸了一個小時,直到鬧鐘響起才被喚醒。
「你不在還有什麼意思?」
「我看上去怎麼樣?」
有一次托妮無意中吐露了一句對貝拉的抱怨,母親乾脆地說:「她不像你那麼追求精益求精,所以她過得比你快樂。」母親在那時說話已經不如從前那麼條理清晰了,但她的評論仍然一針見血。
她起了床,剝掉身上那套她已經穿了兩天一夜的套裝,把它們扔進了乾洗籃子里。她在內衣外面套了件睡袍,在公寓里急急地穿行著,為她六天五夜的溫泉之旅打包著行李。她本來打算昨晚收拾好行李,今天中午就動身的,所以她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而且我還沒蠢到和一個遊手好閒的人結婚還給他生三個孩子,托妮想,但她沒有說出口。和貝拉爭吵沒有意義。她的生活方式https://read.99csw.com本身就是一種懲罰。「所以你要我取消我的假期,開車回家接上媽媽,然後整個聖誕節都用來照顧她?」
「抱歉放了你們鴿子。」
她看著全身鏡想到,二十年前我有的現在我也有——只是都平了三英寸而已。弗蘭克有個優點,至少在他們剛開始在一起時是這樣,就是他能在她的身體中找到極大的快樂。「你的胸真美。」他那時會這麼說。她覺得相較於她的身材,她的胸部太大了,但他拜倒在它們之下。「我從沒看過誰的陰|部會是這個顏色,」他有一次躺在她的腿間時告訴她,「像塊薑汁餅乾。」她不知道要過多久才會有下一個人著迷於她陰|毛的顏色。
她心情沮喪地打電話給溫泉療養中心,取消了她的預訂。然後她讓她的朋友中的一人過來接電話。過了一會兒,前來接電話的是查理。他說話時帶著蘭開夏郡的口音。「你在哪兒?」他說,「我們全躺在按摩浴缸里呢——你可錯過好戲了!」
「我在電視上看見你了。」
「貝拉,我預訂了溫泉療養地的旅行!我有七個朋友正盼著我跟他們一起度過接下來的五天。我已經付了四百英鎊的訂金,而且我正巴不得去休整一下。」
九九藏書理暴跳如雷。「這對你太不公平了,」他說,「你需要休息一下。」
「你現在還沒出門?」托妮看了看表。現在已經五點半了。她想象著她母親坐在家裡的門廳里的樣子,穿著外套,戴著帽子,行李箱就放在椅子旁邊,等了一個又一個小時。她怒火中燒:「你到底在想什麼?」
「那個,伯尼覺得外面黑漆漆的,他不想我這時候還要開六十英里的車趕過去。」
「真遺憾,你本來可以答應得更親切、優雅一點的。」她妹妹說。
「除非你去接她。你離她只有十英里遠。」
托妮收拾好東西,又洗了個頭,泡了個澡,放鬆了一下這兩天緊張的神經。她在浴缸里睡著了,接著突然驚醒過來,但其實她只睡了一兩分鐘而已——水還是熱的。她走出浴缸,精神十足地擦乾了身體。
「謝謝你誠懇的建議。」托妮的良心告訴她,她應該去接她們的母親,而貝拉知道這一點。托妮不可能讓母親在養老院里度過聖誕節,不可能讓她獨自一人待在房間里,在食堂吃著淡而無味的火雞和半冷不熱的甘藍,從老人院那個打扮成聖誕老人的護工那裡接受一份包裝得艷麗俗氣的廉價禮物。托妮連想都不用想:「行,我現在去接她。九*九*藏*書
「而且你今天在工作上還遇到了一點問題啊。」
「所以你是打算留她自己一個人過聖誕節了?」
「對啊。很不幸,但是我覺得奧克森福德醫學公司應該能挺過來——如果沒什麼其他情況發生的話。」
「你不懂養著三個孩子和一個生了病沒辦法工作的丈夫有多困難。你有錢,而且你只需要照顧自己就行了。」
「你打算怎麼辦?」
她發現自己正和衣倒在床上。她太累了,連外套和鞋都沒脫。但這短暫的睡眠讓她神清氣爽。從在警隊里值夜班時開始,她就已經習慣了這樣零碎的睡眠時間,無論何地她都能睡著,而且也隨時都能清醒過來。
「真見鬼,你今天過得太糟了。」
「問題是,天氣很不好。」
「你自己決定,」貝拉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崇高的虔誠,「你應該照著你的良心做事。」
「你真的有點自私。」
「我得掛了,查理——我最好儘快去接我母親。聖誕快樂。」她放下聽筒,坐在原地盯著電話。「生活真艱難,」她大聲說,「生活真艱難。」
貝拉則有些粗枝大葉。她心血來潮時會打掃一下房子,餓了才下廚,有時還會忘記送她的孩子們去學校。她丈夫伯尼是個理髮師,但常因為胸口隱隱約約的微恙而https://read.99csw.com告假。「醫生讓我休息四周。」當被別人例行公事般地問到他的近況時,他總愛這麼回答。
「我去不了了。」她無奈地說,然後解釋了事情的經過。
托妮希望她母親在貝拉那兒能開開心心的。貝拉雖然懶,但十分親切,母親似乎也從不介意她的生活方式。貝拉住在格拉斯哥市的一套政府住房裡,那兒總愛颳風,母親一直都很喜歡去拜訪他們,和她的外孫們一起吃點欠火候的薯條。但她現在年紀大了。她還能對貝拉那雜亂無章的持家方式保持理智的態度嗎?貝拉能應付母親現在越來越反覆無常的狀態嗎?
「我什麼也做不了。」
「等會兒。過去三個聖誕節都是我接媽媽過來的,但我才是自私那個?」
「我也是,但他都有三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了,而且他不想讓他們不高興,所以我覺得,要想攻陷他肯定是成功無望了。」
她穿上了一條棕褐色的牛仔褲和一件深綠色的毛衣。她正關上行李箱時,電話響了,是她妹妹打來的。「嗨,貝拉,」托妮說,「媽媽怎麼樣?」
「當然想過,但是天氣那麼糟我也沒辦法啊。」
「美極了——但我更喜歡你的老闆。」
「她不在這兒。」
她住在一座宅子的二樓,這是一座維多利亞風格的大宅九*九*藏*書,裏面被切分成了幾個部分,而她佔著一個卧室、一個客廳、一間小廚房和一間浴室。她並不是很喜歡她的家:這是她和弗蘭克分手時的避難之地,裏面裝著的都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她已經搬到這裏兩年了,但她還是覺得這隻是個暫時的居所。
「我沒有生氣——」托妮頓了一下。她妹妹以前也對她使過這個花招。她們下一刻就會開始談論托妮該怎樣控制她的脾氣,而不是貝拉自己食言的問題了。「別管我怎麼想了,」托妮說,「媽媽怎麼辦?你難道沒想過她會有多失望嗎?」
「我知道,但是伯尼在用車,我脫不開身。」
「你要是像你之前保證的那樣去接了媽媽的話,也就不用在黑漆漆的時候開車了!」
「什麼?你一點鐘就該去接她了!」
母親現在應該已經到貝拉家了。她母親聰穎、睿智,但現在迷失了心智。她曾經是一個高中數學老師,托妮的功課一直都是她在輔導,甚至到了托妮學習工程學的最後一學期時也是這樣。但現在她連在商店裡算個找零都算不清。托妮非常愛她,她智力的衰退讓她非常難過。
「整個蘇格蘭都在下雪,但是下得並不大。」
「噢,去你的吧,貝拉。」托妮說完掛上了電話。
「噢,天,你生氣了,我就知道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