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其實我很反對男人向下屬求愛。下屬的處境會很尷尬——她肯定會覺得，要是她拒絕的話，她的事業也會因此受阻。」

她正要開口告訴他時，他說：「但是我不該把這些事壓到你身上的。我打電話來是想說別的事。」

但她發現，當她想到斯坦利時，要想看到積極的一面就沒那麼容易了。今天早上她還感到自己與他的聯繫是如此緊密，但現在他們倆之間的鴻溝卻比大峽谷還寬。她不停地問自己，她是不是給了他太多壓力。她是不是逼他在自己與他的家庭間做出了選擇？也許那時要是她後退一步，他也不至於被逼得非得做出個決定不可。但她也沒有真的對他投懷送抱，而且女人必須對男人有所表示，不然他可能永遠也開不了口。

「怎麼回事？」

這才更像斯坦利的作風，她想。母親多待幾分鐘也不會出什麼事的。

我也在想，她想。

「我沒去。」她告訴了他事情的經過。

「我想在明天見到你。我們雖然都得照顧家人，但也有權為自己留出一點時間。」

「我沒有這方面的疑慮。」她說，語氣有些生硬。他的意思是說，這次邀請並不是在向她求愛，所以她不需要擔心嗎？她發現自己有點喘不上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正常：「我很高興能和你一起吃晚餐。」

「我很高興，」她聲音低低地說，「我很快樂。」

「噢。」她吃了一驚。她沒有料到會是他。

「據我所知，一切都很好。你的溫泉之旅怎麼樣？」

「而我也得對我的工作負責啊。」九_九_藏_書

後悔也沒用了，她告訴自己。她已經失去他了，事實就是如此。

「笑容真燦爛，」母親說，「你振作起來了。誰給你打的電話——哪個好人兒？」

她告訴自己別再表現得可憐巴巴的了。我是個成年人，她想，而成年人就該承擔責任。而且，母親可能也活不了多少年了，所以在我還能和她在一起時，我都應該珍惜我們共度的時光。

「再見。」她合上手機蓋，坐進了車裡。

「別掛電話，我還有很多話想說。」

「你不是這麼想的？」

那你為什麼還給我打電話？她想。對於斯坦利來說，打一通毫無意義的電話可是一件極不尋常的事。通常來說他都十分專註，甚至她會覺得他面前其實掛著一張清單，上面列著所有他需要談及的話題。

她看見了前方加油站的燈光。「媽，你想去洗手間嗎？」她說。

「家庭晚餐最後以混亂收場。也不是沒出現過這種情況——我們有時也會吵架。」

「什麼……」她幾乎快窒息了，「什麼話？」

「真的。」

托妮努力想以母親為榜樣，讓自己寬宏大量一點。但是她不斷地想起她的朋友們在溫泉療養中心，或者坐在按摩浴缸里，或者猜字謎，或者在一大堆篝火旁喝咖啡的畫面。夜越深，查爾斯和達米安也會越發放鬆，表現得更加讓人忍俊不禁。邁爾克肯定會講起他那位來自愛爾蘭的母親的故事，她在她老家利物浦可真是個傳奇一般的烈女子。邦尼則會回憶起她們在大學時的時光，她們倆在當時是工read.99csw.com程學院的三百個學生里僅有的兩個女性，這可給她們找了不少麻煩。當托妮開車載著她母親穿行在風雪中時，他們卻過得多開心啊。

天氣越來越糟了。托妮開車去養老院時在路上花費了很多時間，但回來的路程她開得還要更慢。路上鋪的一層薄雪被車胎壓實了，凍成了一塊難以融成雪泥的硬塊。某些緊張的司機們把車開得慢吞吞的，連帶著拖累了其他車輛。超過這些懶鬼本來是托妮這輛紅色保時捷博克斯特的拿手好戲，但它並不擅長在濕滑的路面上行駛，所以她也想不出什麼方法來縮短耗在路上的時間。

托妮幾乎拿不穩手機了。她感到一陣潮|紅從她的喉嚨湧上她的臉頰。「感情。」她重複道。

托妮放緩了車速，把車停到了加油處。她給油箱加滿了油，然後帶著她母親走到了屋內。托妮付錢的時候，母親走進了女衛生間里。當托妮回到車裡時，她的手機響了。想到這可能是「克里姆林宮」打來的，她急忙抄起了電話：「托妮·加洛。」

「當你告訴我奧斯本約你出去的時候，我意識到你不會永遠都是單身，而且可能很快就不是了。如果我正在丟人現眼，請你馬上告訴我，讓我不用再像現在這樣備受煎熬。」

毫無原因地，她的心跳得飛快：「那你呢——一切都好吧？」她在想他為什麼會打電話來，同時一直注意著那個燈火通明的結賬處。她母親還有一會兒才會出來。

「想，請停一下。」

「害怕什麼？」

「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她https://read.99csw.com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我得掛了——媽媽開始覺得冷了。」

「可能我不該告訴你。」

「我正和我母親在一起，我們在一個加油站里，她剛剛去了洗手間。現在我看到她出來了。」托妮下了車，手裡還舉著電話，「我們明早談吧。」

「不，不，不，」她很快說道，坐進了駕駛座上，「我以為這是『克里姆林宮』打來的電話，還以為那裡出什麼事了。」她關上了車門。

斯坦利說：「你在哪裡？」

「我的天！」托妮想象著他們每個人的樣子：帥氣又惡毒的基特；美麗豐|滿的米蘭達；雨果，雖然身材矮小但魅力滿分；還有氣場十足的奧爾加。這是一樁性醜聞，但更讓人驚訝的是斯坦利竟然會告訴她，托妮。再一次地，斯坦利對待她的方式讓她覺得他們倆好像是多麼親密的朋友。但她之前誤信了這種假象。如果她再次允許自己抱有希望，那他就會再一次摧毀她。但不管怎樣，她還是不想結束他們之間的對話。「你對此有什麼感想？」她說。

這又是鬧哪出？她想。她說：「當然。」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說得對，親愛的。」

「所以，貝拉能讓你失望，而我就不行？」

「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我還有很多事想告訴你。」

一瞬間，托妮突然明白了，斯坦利對她說的正是他想告訴瑪塔的話。在經歷這樣的風波以後，他們倆會一起躺到床上，討論他們每一個孩子的情況。他想念他的妻子，所以把托妮變成了他妻子的替代品。但她不再被這樣的想法奴役九*九*藏*書。恰恰相反，她內心充滿了憤恨，他無權這麼對她，她覺得自己被利用了。而且她母親還在加油站的衛生間里，她真的應該去看看她情況如何了。

他繼續說：「過了聖誕節以後，你願意在哪天晚上和我一起吃個晚餐嗎？」

「是的，」托妮說，「一個非常好的人。」

「可能我現在打電話過來你不是太方便。」他禮貌地說。

「再見，」他說，「只要你想，隨時都能給我打電話。隨時。」

斯坦利沉默了許久，然後說：「害怕我的感情。」

「哎，雨果一直就不太可靠。奧爾加和他的婚姻已經持續了接近二十年了。她覺得十分屈辱，簡直都氣瘋了——其實現在我都還能聽見她在大喊大叫——但我覺得她會原諒他的。米蘭達向我解釋了當時的情況。她和雨果之間沒有發展成婚外情，她只和他上過一次床，那時候她因為離婚的事情心情很低落；而且從那之後她一直為自己的所作非為感到非常羞恥。我覺得最後奧爾加也會原諒她的。讓我煩惱的是基特。」他的語氣變得很失落，「我一直希望我的兒子能是一個有膽量、有原則的人，而且能夠長成一個受人尊敬的、正直的男子漢；但他既狡詐又懦弱。」

「就是我說我絕不會再組建新的家庭。」

「我一直在想我們今天早上的談話，在懸崖上的時候。」

「繼續說。」

「真的？」

「我是斯坦利·奧克森福德。」

母親心滿意足地坐在她旁邊，身上穿著一件綠色的羊毛外套，頭上戴著一頂氈帽。她一點都沒有生貝拉的氣。托妮對此感到很read.99csw.com失望，但同時又為自己的這種想法而羞愧。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是希望母親能像自己一樣對貝拉大發雷霆的。這將能證明她是對的。但母親似乎認為自己等了那麼久是托妮的錯。托妮急躁地問過她：「你確實知道幾小時前該來接你的是貝拉吧？」

「要是我們的談話讓你覺得很尷尬，你直說就行，這樣我也不會再提起這個話題了。」

「是的，親愛的，但你妹妹需要照顧自己的家庭。」

「今天早上我覺得，你可能對我也產生了一點溫暖的感情，正是這一點讓我感到害怕。我該不該把一切都告訴你？真希望可以看到你的臉。」

她為母親關上了車門：「在距離英維本只有大概十英里的地方，但行車非常緩慢。」

「我知道，對你來說，工作就是孩子的替代品。」

「不——」托妮咽了口唾沫。她意識到，對他來說吐露心聲其實很難，距離他上一次這麼跟一個女人說話肯定已經過了四十年了。她應該幫幫他。她應該明確地告訴她自己沒有覺得被冒犯。「不，你沒有在丟人現眼，一點也沒有。」

「我這麼說是因為我……有些害怕。真奇怪，對吧？在我這個年紀，還覺得害怕。」

「你肯定很失望吧。」他說。

「簡而言之，基特透露米蘭達和雨果上床了——雨果是她姐姐的丈夫。」

他繼續說：「我對你說了一些話，但話出口以後我就一直在後悔。」

托妮向她母親揮了揮手，叫道：「這邊！」母親看到她，朝她走來。托妮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幫助母親坐了進去，說道：「我得打完這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