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從後面靠過來對埃爾頓說：「你幹嗎這麼做，你個大獃鳥？」

他的手電筒照亮了車庫的另一端，平時那輛豐田蘭德酷路澤就停在那裡。

汽車爬上一個小山坡時，車輪開始在雪中打滑。整輛車漸漸失去了向前行駛的動力。它最終停了下來，而且開始向後滑行。基特驚恐萬狀。埃爾頓試過踩剎車，但那反而使得車輛打滑得更厲害。他又轉了一下方向盤，結果車的後部猛地向左甩去。埃爾頓向反方向猛打方向盤，汽車向一邊滑去，最後橫在了路中間。

黛西說：「在這種天氣里那可真他媽太遠了。」

基特很快就開始發抖。雖然他努力把雙手塞進他的外套口袋裡，它們還是被凍得生疼。積雪浸透了他牛仔褲膝蓋以下的部分，融化的雪水鑽進了他的靴子里。他的耳朵和鼻子都被凍得沒有了知覺。

奈吉爾緊緊地抓著那個公文包。那個包也是他們會遭這份罪的原因。基特背著他的電腦。他可能會需要用它攔截「克里姆林宮」打進和打出的電話。埃爾頓在車上的儲物箱里找到一個手電筒遞給基特。「你來帶路。」他說。

「在這種路上應該沒問題，」埃爾頓說，「但是在到達飛機場之前，還有三四英里的鄉間小道要走。」

「又怎麼了？」奈吉爾暴躁地問。

車庫大門緊閉，但旁邊有一扇小門常年都不會上鎖。基特找到了那扇門，進到了車庫裡，另外三人尾隨而至。「謝天謝地，」埃爾頓語調陰沉地說，「我還以為自己會死在該死的蘇格蘭。」

「那時候天都大亮了。要是有人看見他把車開回你父親的車庫怎麼辦？」

「還有一種選擇，」奈吉爾說，「那就是在這裏等著下一輛車經過，然後把它搶過來。」

基特非常恐慌，他從前玩21點輸錢也總是有hｔtｐｓ://rｅad•99csw•com這種感覺，他覺得彷彿有一個更高的意志決定每次派給他的都是一把爛牌。

「那等得就太他媽久了，」埃爾頓說，「我們從離開實驗室以後連一輛還在動的車都沒見到過。」

埃爾頓停下了車。「不可能，」他說，「看看那條路上的雪——那得有十八英寸厚了吧，而且這幾個鐘頭里上面都沒有車轍。我們要是過去了，不到五十碼就得停下。」

四人長久地沉默著。他們一動不動地坐著，不願離開從汽車的加熱器里呼出的陣陣熱風。接著，埃爾頓熄了火，他們下了車。

他們經過了那個通向斯提普夫的路口，基特此刻多麼希望自己仍然還是個孩子，仍然躺在那張位於他父親的房子里的床上，無論是病毒、電腦還是玩21點時的那些小花招，他都一無所知。

奈吉爾問道：「誰還有更好的意見嗎？」

「我們把車停在房子旁邊的樹林里，借到那輛蘭德酷路澤，然後開去飛機場。之後，埃爾頓再開著蘭德酷路澤回來，去換回這輛阿斯特。」

奈吉爾搖搖頭：「你可能會出事。你可能會卡在雪裡，而且我們也找不到你。我們最好待在一起。」

他覺得他可能偏離了路線。他停了下來，開始徒手挖開積雪。

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手指和腳趾了，但他的腿還能移動。在大樹的庇佑之下，路上的積雪並不很厚，他也因此走得更快了一點。前方隱隱約約的亮光讓他知道自己正在靠近那座亮著燈火的房子。最後，他終於走出了樹林。他追隨著燈光來到了車庫前。

黛西說：「就算開那種車我們也可能會動彈不得——還記得我們路過的那輛警用路虎嗎？」

基特下定了決心。他說：「我知道哪裡有越野車——read.99csw.com一輛四輪驅動的豐田蘭德酷路澤。」

奈吉爾說：「不管怎麼樣肯定比開這輛阿斯特好。車在哪裡？」

奈吉爾問：「我們離你父親的房子還有多遠？」

奈吉爾、黛西和基特都下了車。三人如墜冰窟，大片的雪花刺痛了基特的眼睛。他們來到汽車後面，把上身貼到車上。只有黛西戴著手套。汽車的金屬車身冰冷得彷彿在啃食著基特光溜溜的雙手。埃爾頓緩緩放開離合器，三人則一起用力向前推。基特的雙腳在幾秒內就全濕透了。但幸好輪胎重又咬住了地面。埃爾頓開著車從他們前面出發，一路開到了坡頂上。

「去你媽的。」

最後，基特感到四周的黑暗似乎更加濃重了。雪好像變小了。他差點就迎頭撞上一棵大樹的樹榦。他終於來到了那位於房子前方的樹林里。他長松一大口氣，幾乎想跪下磕頭。只要到了這裏，他就知道該怎麼走了。

車位是空的。

「稍等。」基特看到了結了冰的草皮。這意味著他已經不在那條鋪好的公路上了。但是該往哪裡走？他朝他凍僵的雙手吹了口氣，想讓它們重新暖和起來。他右邊的地面似乎是一個向上的斜坡。他猜公路就在那邊。他吃力地朝那個方向走了幾碼，再次挖開積雪。這次他看見了柏油路面。「往這邊走。」他的語氣比他本人更有自信。

「在我爸家裡。準確地說，是在他的車庫裡，而且從房子里很難看到車庫門口的情況。」

奈吉爾罵了句髒話。

「一英里——」基特咽了咽口水，「一英里少一點。」

奈吉爾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了同樣的疑問。當他們回到車裡時，他問埃爾頓：「這輛車到底能不能把我們帶到那兒？」

埃爾頓把車掉了個頭，掛著低擋開下了山坡。幾分鐘以後，基特說：「轉read.99csw.com到小路上。」

基特猜，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奈吉爾不放心基特單獨行動。他可能擔心基特會改變主意然後報警。基特並無二心——但奈吉爾可能沒那麼放心他。

突然，一個男人闖進了他們的車前燈里，瘋狂地向他們揮舞著手臂。他穿著一件職業西服，打著領帶，沒有穿外套也沒有戴帽子。埃爾頓看了一眼奈吉爾，後者正在低聲說：「你想都別想著要停車。」埃爾頓徑直朝那個男人衝過去，在千鈞一髮之時，他撲到了路邊。當他們席捲而過時，基特瞥見了一個穿著酒會禮服的女人正站在一輛龐大的賓利車旁，緊緊地摟著肩上的一塊薄披巾，看上去十分絕望。

大家都沒有。

「有多遠？」

基特說：「你們三個可以在這裏等著，我去把蘭德酷路澤開過來。」

「見鬼。」基特說。

這條熟悉的小路此刻被埋在了茫茫大雪之下，雖然他在少年時就已經在這條路上步行或騎著自行車往返了無數次，他還是很快就迷失了方向。他們身處蘇格蘭的荒原中，和英國的其他地方不同，這裏沒有可以標記道路位置的樹籬或圍牆。道路四周都是未開墾的荒地，所以也沒有圍柵欄的必要。

「你有什麼建議？」

埃爾頓開著那輛沃克斯豪爾牌的阿斯特旅行車，在地上超過一英尺厚的柔軟新雪中艱難開拓著道路。奈吉爾坐在他身邊，手緊緊地抓著那個裝著致命病毒的暗紅色皮質公文包。基特和黛西一起坐在後面。他的目光不斷地越過奈吉爾的肩膀瞥向那個公文包，他想象著要是現在發生了車禍，那個公文包就會被擠壓變形，裏面的瓶子也會裂成碎片，而其中的液體就會蒸騰到空氣之中，像有毒的香檳酒一樣奪走他們所有人的生命。

但他其實並不確定他們是否真的能到九_九_藏_書達那裡。在離開露滴旅館的停車場以後，他們還沒有看見過一輛行駛中的汽車。差不多每隔一英里，他們就會經過一輛被丟棄的汽車或卡車，有的車被停在路邊，有的人就放在馬路中央。其中一輛甚至是警用的路虎車。

埃爾頓說：「下車去推車，黛西。」

他們在斜坡上的積雪中艱難跋涉著，腳步踉踉蹌蹌。三人瑟瑟發抖，氣喘吁吁。難道在接下來的十英里路程里，每次遇到上坡他們都得像這樣重來一遍？

其他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筋疲力盡。連黛西都不再喋喋不休。三人都在雪中哆哆嗦嗦，上氣不接下氣，再也沒有力氣抱怨。

當他沿著蜿蜒的小路穿行在樹林中時，一陣磨牙聲傳入了他的耳朵里，聽上去彷彿有人正在擊鼓。他希望發出那聲音的是黛西。

大雪彌天，透過擋風玻璃，他們除了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什麼也看不見。埃爾頓的視線幾乎完全被擋住了，他只能通過樂觀的猜測或從車窗向外張望來判斷行車路線。他們的車速先是降到和跑步的速度差不多，後來甚至只能算得上快走的速度。基特渴望著能有一輛適合在這種天氣里行駛的車。他父親的那輛豐田蘭德酷路澤亞馬遜就停在距他們幾英裡外的地方，基特心癢難耐，要是他們開的是那輛車，成功的概率肯定更大。

他馬上就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盧克和洛莉住的那間小屋坐落在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上，距離這裏超過一英里。再加上今晚天氣惡劣，斯坦利肯定讓他們開那輛有四輪驅動系統的車回去了。而他們留下的這輛福特車，在風雪之中不見得比那輛阿斯特更管用。

基特不再多說，轉身出發，在有他膝蓋那麼高的積雪中蹣跚前行。他聽到了其他人的咕噥聲和抱怨，但他並沒有回頭看。他們只能要麼跟著他走，要麼rｅａｄ•9９ｃsw.com被留在原地。

基特覺得自己快哭了。

奈吉爾問：「那輛豐田在哪裡？」

「往回開一英里左右，然後轉到小路上再開一英里。」

寒風刺骨。他們都沒有穿禦寒的衣服。他們之前都以為會一直待在室內或者車裡。奈吉爾穿著一件運動夾克，埃爾頓穿著雨衣，黛西穿的則是皮衣。基特穿的厚夾克已經是他們之中最厚的衣服了。基特腳上套著一雙戶外靴，而黛西穿著長筒靴，但奈吉爾和埃爾頓都只穿著普通的鞋子。

「不在這裏，」基特說，「上帝啊，我們現在有麻煩了。」

他們的車速已經慢得和自行車差不多了，基特感到非常急不可待。他想儘快到達飛機場，把公文包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只要還在公路上，他們就始終命懸一線。

「我是認真的，」他說，「只有幾碼我們就能到坡頂了。如果有人能推一把，我就能把車開上去。」

這時，那浸透了他的牛仔褲和襪子的雪水又重新凝結成冰，緊貼著他的皮膚。在他們走了半小時以後，他忍不住想他們其實是在原地兜圈子。他徹底喪失了方向感。在天氣正常的夜晚，他們應該遠遠便能看到房子里的燈光，但今晚沒有什麼能夠穿透風雪，充當他們的燈塔。他既沒有聽見大海的濤聲，也沒有聞見海洋的氣味：他們距離大海可能有五十英里遠。他意識到如果他們迷路了，就只能葬身風雪之中。他驚慌失措。

基特打開了他的手電筒。車庫裡停著他父親那輛線條誘人的藍色法拉利，一側緊緊貼著牆壁。在它的旁邊是盧克的那輛髒兮兮的白色福特蒙迪歐。基特吃了一驚：晚上工作結束時，盧克都會開這輛車載洛莉回家。他們究竟是留下來過夜了，還是……？

奈吉爾說：「我們一起推。」

「不知道，我得編個故事，但是無論怎樣都比卡在這兒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