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米蘭達倒咖啡時，斯坦利對奈吉爾說：「你們打哪兒來？你聽上去不像蘇格蘭人。」他的話聽上去像是隨便聊聊，但基特知道他父親是在試探他們。

「我這樣就行了。」黛西憤怒地低聲說。

「是的。」

「我的女兒們已經嫁人了，但基特還是單身。」

「司機。」他唐突地回答道。基特想到，奈吉爾的風度翩翩真是幫了不少忙——他必須用自己一個人的魅力幫他們三個人贏得其他人的歡心。

「都在這兒？」

黛西壓抑著她的怒火。基特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努力。他很怕黛西會失控，在這兒大鬧一場。但緊接著，他們之間緊張的氣氛便被他姐姐米蘭達打斷了。她穿著一件粉底大花的睡袍走了進來。

米蘭達不知道這個名字：「她見到你高興嗎？」

奈吉爾微笑著說：「我要是想曬日光浴就去巴貝多了。」

但他還沒來得及把他的決心付諸行動，埃爾頓突然變得健談起來。「那你的聖誕節過得怎麼樣，教授？」他問，基特之前向他介紹過他父親是奧克森福德教授，「看起來你們一家團圓了。有兩個孩子？」

米蘭達對他們點點頭。「你們是聖誕老人帶來的嗎？」她活潑地說。

「謝謝。」

基特幾分鐘前才向他父親介紹了他們，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說出了他們的真名。

奈吉爾用同樣隨意的語氣回答道：「我住在薩里，在倫敦工作。我的辦公室就在金絲雀碼頭」read.99csw.com

「那你和奧克森福德夫人一定很高興。」

基特不知道她到底相不相信他的話。他的這個故事編得的確不怎麼樣。然而，米蘭達肯定也想不到他為什麼要撒謊。她大概會以為他現在和一個女人有染，而他不想讓他們知道她的名字——也許是和某個人的老婆。

「一點也不介意。我有四個外孫。」

「我覺得你應該不認識她。」他很快想出了一個名字，「麗莎·弗里蒙特。」他差點就咬到了舌頭。她是希區柯克的一部電影里的人物。

埃爾頓還沒問完：「這房子一定很大，你們才能睡得下，嗯，十個人？」

當她把瓶子放到廚房的桌子上時，斯坦利把它拿了過來。「別喝醉了，做個好姑娘。」他溫和地說道，塞上了酒瓶的塞子。

「三個。」

基特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噢，那就方便了。」他望向窗外，雖然大雪幾乎已經遮蓋了所有景色，「意思是，客房之類的。」

「這是我女兒米蘭達，」斯坦利說，「曼迪，這是奈吉爾、埃爾頓，還有黛西。」

但她的疑問針對的是另一個方面：「我不知道你出去了——大半夜的，又下著雪，你到底去哪兒了？」

「她不在。」

「那你們這次聖誕節之旅停留的時間挺短暫的。」斯坦利評價道，他仍然在https://read.99csw.com溫柔地質疑著這個故事。

基特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事情，以撇清他和奈吉爾及其他兩人的關係。所以當他開始做早餐時，他決定既不去維護這些陌生人，也不為他們申辯。不僅如此，他還應該對奈吉爾的故事表示懷疑，擺出一副他並不相信他的樣子去質問他。也許，如果他假裝自己也對這些陌生人心存疑慮，就能夠擺脫嫌疑。

「看來你是做金融的。」

斯坦利說：「你好啊，親愛的，你起得真早。」

在基特看來，奈吉爾在撒謊這一點非常明顯。這是因為他知道事實的真相嗎？斯坦利和米蘭達也會覺得他在撒謊嗎？基特再也坐不住了，他感到壓力大到無法承受。他跳了起來。「我餓了，」他說，「爸爸，我給大家炒點雞蛋怎麼樣？」

米蘭達幫著她把紙巾塞進濕漉漉的手套里。「你們三個是怎麼認識的？」她問黛西。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種尋常的禮貌，彷彿她此刻正在宴會上聊天，但其實她也是在試探他們。和斯坦利一樣，她並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

「外面還有幾座屋子。」

基特想到，噢，天啊，終於來了。

「我為第三世界國家提供高科技設備，主要針對中東地區。要是有什麼搞石油的年輕酋長想開個迪斯科舞廳但不知道去哪裡買設備，他就會來找我，讓我來解決他的問題。」這番說辭十分合情合理。

米蘭達對埃爾頓露出一個微笑：「左膀右臂？」

黛西並不習慣別人對她發號施令，通常來說別人都非常怕她。九九藏書她看著斯坦利，好像已經做好了要殺了他的準備。他穿著灰色睡衣和黑色睡袍的樣子既優雅又脆弱。基特感到衝突一觸即發。

奈吉爾插手了：「別發傻，黛西，你也不想毀了你的手套吧。」他的語氣非常堅決，聽上去更像是在命令她而不是在給建議，他和基特一樣提心弔膽，「照這位女士說的做，人家待你很和善。」

斯坦利說：「好吧，很遺憾你在蘇格蘭過聖誕節時天氣竟然那麼糟。」

「我們的員工住在大概一英里以外的小屋裡。我覺得我們今天應該見不到他們了。」

基特解釋道：「他們的車在主路上熄火了，就在靠近我們的那個轉彎附近。我帶上了他們，但接著我的車也出故障了，所以我們走完了剩下的路。」她會相信嗎？那個暗紅色的皮質公文包正像一顆炸彈一樣站在廚房的桌子上，她會問到它嗎？

「噢，你懂的。」基特思考過自己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所以此刻他擠出一個怯生生的笑容，「我睡不著，覺得很孤獨，所以就去英維本拜訪了我的前女友。」

為什麼要搞這麼一場審問？基特問自己。埃爾頓正在微笑著，上身稍稍前傾，彷彿他只是出於友善的好奇心才這麼問的，但基特知道這隻是他的偽裝，他不安地想到他父親是否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黛西帶著敵意看了米蘭達一眼，但米蘭達沒有注意到，還是繼續說：「你應該往裡面塞點東西，這樣它們才能保持形狀。」她從柜子上拿了一捲紙過來：「來，用這個。」

「好啊。」

「有幾個？希望你九九藏書別介意我這麼問。」

斯坦利說：「反正，希望天氣能快點好起來吧。你們計劃什麼時候回倫敦？」

「那真是很實用。我猜應該還有職工宿舍。」

黛西喝光了她的那杯茶，又往茶杯里加滿了威士忌。

「你和黛西的父親肯定是非常好的朋友，才會一起過聖誕節。」

黛西看上去慌了神。基特覺得她就像一個忘了寫作業，結果被老師盤問的女學生。基特想打破這尷尬的沉默，但他替她回答會讓他們覺得很奇怪。過了一會兒，奈吉爾開口了：「我和黛西的父親是老朋友。」

「當然還有他們的丈夫和妻子。」

「有外孫嗎？」

「我來幫你。」米蘭達說。她把麵包片放進了烤麵包機里。

米蘭達轉身拿起了咖啡壺。

基特心中一緊。和黛西進行任何對話都風險極大。

「你可能會比原計劃待得更久。我看他們一直要到明天才會開始清理積雪。」

基特從冰箱里拿出一盒培根。他父親是在懷疑他們，還是只是有點好奇？

「哪一個女友？英維本的大部分年輕姑娘都是你的前女友。」

基特非常緊張。奈吉爾和埃爾頓可能還能繼續裝成遇到汽車拋錨的無辜路人，但是黛西完全沒救了。她看上去就像個惡棍，她的表現也跟個流氓差不多。

米蘭達驚訝地揚起了眉毛：「我說了什麼不恭敬的話嗎？」

「節哀順變。」

「一點威士忌能讓你放鬆，但一瓶威士忌只能讓你失控。」斯坦利說，他把酒瓶放進了一個柜子里，「我父親過去常常這麼說，他很喜歡喝威士忌。」

奈吉爾點點頭：「我們https://read.99csw.com認識很多年了。」

「我們有一座客房和一座穀倉。」

「有。」

「我睡不著。我一直躺在基特那間舊書房的睡覺椅上。別問我為什麼了。」她看著這些陌生人，「聖誕節的客人那麼早就來了？」

基特再一次感到衝突一觸即發。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黛西脫下了她的手套。基特大吃一驚，她竟然有一雙靈巧的小手。他從沒有注意到過這一點。她身上的其他地方是如此粗野：那黑色的眼妝，那歪歪扭扭的鼻樑，那鑲著拉鏈的夾克衫，還有那雙靴子。但她的手是美的，而且她自己顯然也很清楚，因為她精心修剪了指甲，把它們收拾得乾乾淨淨，還塗上了一層淺粉色的指甲油。基特十分困惑。他意識到，在這個怪物的心靈深處其實藏著一個普通的女孩。她究竟遭遇了什麼？她是被哈利·麥克帶大的，這就是她的遭遇。

奈吉爾又加上一句：「埃爾頓是我的下屬。」

「噢。可惜。」埃爾頓再次沉默下來——他已經仔細地計算過這座農場里一共有多少個人了。

「很不幸，我夫人八個月前去世了。」

奈吉爾聳了聳肩：「還得工作，你懂的。」

米蘭達端著咖啡來到桌旁，坐到了黛西對面。「手套真好看。」她說。黛西戴的是一雙看上去十分昂貴的淺棕色山羊皮手套，但現在已經濕透了。「幹嗎不脫下來晾乾？」

這句話似乎讓奈吉爾感到有些不安。他擼起他那件粉色毛衣的袖子，看了看手錶。

「節禮日回去。」奈吉爾說。

回答得不錯，基特想，雖然米蘭達肯定會想知道為什麼黛西不能自己告訴她。